莫迪执政以来印度与越南的安全合作及其对华影响*

刘 磊 乔鹏江

地缘上，印度是南亚地区最大的国家，是南亚次大陆及环印度洋地区的主导国家之一。越南是印度洋—太平洋通道的重要节点国家，两国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缘战略地位。此外，印越两国还具有一些非地缘共性。军事上，两国在南亚、东南亚地区都具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力。经济方面，印度已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而越南也越来越成为全球产业转移的主要目的地之一。

印度与越南于1994年签署的防务合作草案可以被视为双方安全合作的开端。进入21世纪后，印越关系从战略伙伴关系(2007)进一步发展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6)，以防务合作为主的安全合作成为两国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支柱。印度与越南作为中国西部和南部的重要陆上邻国，在历史上均与中国发生过军事冲突，且至今仍与中国存在领土或领海争端，印越两国的安全合作深刻影响着中国国家安全。因此，对莫迪执政以来印越安全合作的研究对于地区稳定及中国国家安全具有重要意义。

学界对印越安全合作的研究已经存在一定基础，有学者以印越关系及两国对外政策为出发点对双方安全合作进行了梳理，且在不同程度上就其动因、现状、特点、影响及限制因素等进行了分析。(1)杜朝平：《论印越战略伙伴关系及对我国的影响》，《东南亚研究》2001年第4期，第9—12页；郭锐：《印度与越南的防务安全合作：现状、影响及趋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4年第2期，第67—80页；吴兆礼：《印度“东向”与越南“西看”：战略互动背后的驱动力量》，《世界知识》2016年第6期，第34—35页；王鹏程：《“东向行动”下印越合作新发展及其对华影响》，《南洋问题研究》2021年第1期，第86—100页；Panda，Rajaram. “India-Vietnam relations：Prospects and challenges”，Liberal Stud. 2 (2017)：57；Hang Nga，Le Thi. “India-Vietnam relations since September 2016：From the symbolic to practical results”，China report 53.3 (2017)：400-408；Rajagopalan，Rajeswari Pillai. “Why the Vietnam President’s India visit matters for security ties”，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ORF)(2018)；Pant，Harsh V. “India and Vietnam：A Strategic Partnership in the Making.”(2018)；Vinh，Vo Xuan. “India-Vietnam Relations under Modi 2.0：Prospects and Challenges”，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2019)；Marwah，Reena. India-Vietnam Relations：Development Dynamics and Strategic Alignment. Springer Nature，2022.此外，也有研究特别就印越海上合作的相关内容进行了探析。(2)刘磊，于婷婷：《莫迪执政以来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1期，第90—104页；邵建平：《“东进”遇上“西看”：印越海洋合作新态势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4期，第82—95页。但既有研究仍存在以下两点不足：一是对印越安全合作的研究多集中在双方的防务安全合作领域，对诸如网络安全、公共卫生安全等领域的合作缺乏关注；二是对莫迪执政以来印越安全合作中的新变化关注不够。在当前国际政治环境剧烈变化的背景下，对印越安全合作中新内容、新特点的研究尤为必要。因此，本文拟对莫迪执政以来印越安全合作的背景与动因、内容和特点、限制与挑战及其对中国的影响进行梳理分析，从而为进一步把握印越安全合作的最新动态及未来走向提供研究基础。

一、印越两国安全合作的背景与动机

印度与越南于1994年签署防务合作草案可以被视为双方安全合作的开端。进入21世纪后，两国在2000年正式签署《防务合作协定》，印越关系也从战略伙伴关系(2007)进一步发展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6)，其中安全合作成为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支柱。印越两国快速发展的安全合作有其特定的背景与动因。

(一)对安全威胁的共同认知

印度北望中国与中亚地区、西濒西亚中东地区，领土整体呈楔入印度洋之势，对印度洋及其边缘的诸多海上通道具有天然的战略优势。印巴、中印之间的领土纠纷以及西亚、中亚地区恐怖主义的发展使印度对其周边、印太、西亚和中亚地区的安全事态发展非常敏感。印度国防部认为，自冷战结束以来，全球安全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方面，随着全球化水平的提高、经济相互依存程度的加深，印度、巴西、中国、南非等国家得到了快速发展。另一方面，全球大部分地区仍受到冲突和暴力的影响。(3)See Annual Report 2018-2019，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p.2-8.

在印度看来，随着冷战的结束，爆发全面常规战争的可能性逐年降低，但如代理人战争、民族主义等新因素为全球、地区安全格局带来了新挑战。第一，随着全球力量中心从欧洲向印太地区转移，国家间的领土争端、军备竞赛以及权力对抗等现状均为地区安全局势增添了新的不确定性。第二，恐怖主义的跨国活动为地区及印度国内带来严峻的安全挑战，特别是网络技术的发展进一步放大了这一挑战。第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问题日益严峻。第四，印度的安全与繁荣依赖于其周围的海洋，印度洋地区的海上安全问题也是重要安全挑战之一。最后，跨国犯罪、自然灾害、流行病、网络安全以及粮食和能源安全等非传统安全问题也对地区安全构成威胁。在以上外部挑战之外，印度国内也面临着左翼极端主义、东北部叛乱、克什米尔冲突(4)印度国防部将克什米尔问题定义为内部安全问题。等安全问题。周边地区的安全、稳定与繁荣是印度安全观的核心，为了应对南亚地区日益涌现的安全威胁，除了加强自身能力的建设，强化同其他行为体的安全合作也是印度的重要举措之一。(5)Annual Report 2015-2016，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p.2-6；Annual Report 2017-2018，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p.2-6；Annual Report 2018-2019， 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p.2-8.

随着国际政治格局的多极化发展，大国间的竞争与合作为中小国家同时带来机遇和挑战。《2019年越南国防白皮书》指出，越南国防安全正面临许多危机与挑战。首先，大国竞争背景下的南海问题越来越成为“热点”，有引发冲突的可能；其次，外部势力对越南发起的信息战及网络空间战对其政治稳定及国防安全产生巨大影响；最后，恐怖主义、水源安全、跨国犯罪、海盗、疾病、环境污染等非传统安全问题也对越南国防安全构成常态化挑战。(6)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2019 Vietnam National Defence，National Political Publishing House，pp.9-32.针对现存及潜在的国防安全挑战，越南的国防政策除了强调自身的经济、国防能力建设外，(7)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2019 Vietnam National Defence，National Political Publishing House，pp.49-51.还十分重视融入国际社会的路线。越南不断同各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加强国防安全合作，并适度发展必要的国防、军事关系，以提升应对共同安全挑战的能力，维护地区及全球安全格局稳定。

印度和越南在大国竞争、能源安全、核扩散、恐怖主义、网络安全等传统及非传统安全问题上存在相似认知，都认为这些问题对各自国家安全具有实质性影响，在政策选择方面也注重同他国进行安全合作以应对区域性、全球性挑战，这是印度与越南进行安全合作的重要动因之一。

(二)印度“东向行动”与越南“西看政策”的战略耦合

印度是南亚地区最大的国家，是环印度洋地区的主导国家之一。越南是全球海上交通要道的重要节点之一，两国的地缘位置极为重要。在错综复杂的印太局势下，两国也有互相借力以谋求地区影响力的需要。

两国政府在不同时期相似的政治考量与政策调整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两国的安全合作。印度在20世纪90年初制定了“东向政策”(Look East)，东南亚在其国家外交政策议程中的战略重要性逐渐提高。莫迪(Narendra Modi)执政后，这一政策被进一步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Act East)。这一政策的变化一方面显示了莫迪政府对东南亚更为积极、务实的外交态度，另一方面也表明印度东向外交政策的地理范围由此前的东亚地区进一步扩展到印太地区。(8)Bajpaee，Chietigj，“Dephasing India’s look east/act east policy”，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 (2017)：348-372，p.365.印度国防实力的提高需要同日本、新加坡和越南等潜在伙伴进行国防联合生产与研发合作。此外，加强同印太地区国家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接触，也是实现印度政策目标的关键。(9)Mishra，R. (2018)，“From Look East to Act East：Transitions in India’s Eastward Engagement，” in Rozman，G &Liow，J (eds.)，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Asia’s Southern Tier. Asan-Palgrave Macmillan Series，Singapore：Springer，pp.321-340.对此，印度积极实施面向太平洋地区的“东向行动”政策，这一政策可以看作是“印度版印太战略”的雏形，(10)王丽娜：《印度莫迪政府印太战略评估》，《当代亚太》2018年第3期，第90—114页。东盟及东南亚国家是其政策的主要关注对象。越南东临太平洋，是中南半岛重要的陆海复合型国家之一，越南对部分南海岛屿的实质控制进一步增强了其辐射西太平洋地区的能力。印度将越南视为东盟和印太地区的重要支柱，(11)“Address by the External Affairs Minister at the celebration of 5th Anniversary of India-Vietnam 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 (2016-2021)”，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December 17，2021，https：//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34698/address+by+the+external+affairs+minister+at+the+celebration+of+5th+anniversary+of+indiavietnam+comprehensive+strategic+partnership+20162021.越南也因此成为印度“东向行动”政策实施的重要落脚点。

自1986年实行革新开放以来，越南不断调整其对外战略，逐渐确立了“全方位、多元化”的外交战略。在此基础上，越南有针对性地开展“大国优先、邻国优先、传统友好国家优先”的重点外交政策，印度虽然不是越南的邻国，但其独特的国际地位、印越两国的传统友好关系使其成为越南“三优先”外交政策的主要关注国之一。(12)黄真，黎氏秋红：《革新开放后的越南外交战略与中越关系》，《东南亚纵横》2010年第1期，第36页；吴兆礼：《印度“东向”与越南“西看”：战略互动背后的驱动力量》，《世界知识》2016年第6期，第34页。近年来的多次中印边境争端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中国的战略注意力，特别是在各国印太战略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印度的地缘战略地位愈加突出。越南一直存在借“大国平衡”外交拉拢域外国家介入中越南海争端的政治考虑，因此，印度被视为这一方案的重要一环。

(三)外部因素的影响

随着近年来“印太”地缘概念的兴起，“印度—太平洋”地区越来越受到众多国家特别是主要大国的战略关注。美、日、澳及英、法、德等国均提出了自己的“印太战略”，不同程度的将政策重心转移到印太地区，(13)朱翠萍：《“印太”：概念阐释、实施的局限性与战略走势》，《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8年第5期，第1—16页；赵明昊：《盟伴体系、复合阵营与美国“印太战略”》，《世界经济与政治》2022年第6期，第26—55页。美国尤其重视印太战略的实施。2017年，特朗普政府宣布将印太战略作为美国新的对外战略。拜登政府则进一步将印太战略的主要目标升级为“通过多边外交的方式巩固同盟关系，以进一步遏制中国崛起”。(14)徐金金，黄云游：《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新进展、动因与前景》，《区域与全球发展》2022年第4期，第24—37页。拜登政府在202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印度定位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及美国的主要国防伙伴之一，并提出美国将同印度在双边和多边层面合作，支持关于自由开放印太的共同愿景。(15)The 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12 October 2022，p.38.2023年9月，拜登在赴印参加G20峰会期间与莫迪展开会晤，此后两国发表《美印联合声明》，同意强化两国关系、维护“印太”地区稳定。并支持两国在新兴技术、半导体供应链、外太空、电信安全、量子、生物技术、国防科技工业、高等教育、防务技术转移、核能及可再生能源、电动车供应链及医疗卫生等多个议题上深化合作。(16)The White House，Joint Statement from India and the United States，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9/08/joint-statement-from-india-and-the-united-states.

美国对印太的积极介入成为影响印越安全合作的重要外部因素，印度总体上对美国的印太战略采取战略呼应的态度，而美国对印度在亚太地区扮演更为积极的角色持有显著的欢迎和支持态度，乐见并鼓励印度和越南加强海洋合作，支持印度在亚太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17)邵建平：《“东进”遇上“西看”：印越海洋合作新态势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4期，第82—95页。

与对印政策相似，近年来美国也十分重视美越关系的发展。从奥巴马时代的“重返亚太”和“亚太再平衡”到特朗普时代的“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再到延续对华竞争政策的拜登政府，越南一直是美国在东南亚争取的重要国家、优先国家。(18)施雪琴，郑青青：《越南对中美战略竞争的认知与应对——内稳经济、外重平衡的灵活策略》，《南洋问题研究》2022年第3期，第81—95页。2018年1月，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在越战结束43年后首次到访越南，以表示对越南和菲律宾等与中国存在南海争端国家的支持，这也显示美国将增强在南海的军事存在。2019年，美国国防部发布《印太战略报告：未雨绸缪、伙伴关系深化、网络化区域建设》，强调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的重要性，并将包括越南在内的部分东盟国家视为关键棋子。(19)The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1 June 2019，p.36.拜登政府在202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将印太地区视为“21世纪地缘政治的中心”，并提出美国将进一步扩大其对东南亚区域的外交、发展和经济接触。(20)The 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12 Oct 2022，p.37.2023年9月，拜登在G20峰会结束后访问越南，美越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美越两国有意在防务安全、经贸投资、半导体及供应链等方面加强合作。(21)The White House，Joint Leaders’ Statement：Elevating United States-Vietnam Relations to a 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9/11/joint-leaders-statement-elevating-united-states-vietnam-relations-to-a-comprehensive-strategic-partnership.为了有效地长期制衡中国，美国未来有可能统筹印度和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合作关系，通过海上安全合作这一平台推动美菲、美新等双边军事同盟与美印合作接轨，(22)刘磊，于婷婷：《莫迪执政以来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1期，第90—104页。美国越来越成为推动印度同东南亚国家间安全合作的重要外部力量。

此外，在与中国长期的历史龃龉及共同的对华战略疑虑等因素作用下，印越两国的安全合作也进一步走向深化。中印边界问题多次引发双方的直接冲突与对峙，这一事态至今仍时有发生；中越两国在南海争议岛屿以及争议地区的石油开发问题上也多次引发矛盾。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为中印、中越关系的发展增加了不确定性，却促成了印越接近，为双方的合作提供了一定的外部动力。在安全方面，印度和越南都对中国日益强大的实力及其造成的影响感到担忧，这一点在南海表现得更为明晰。越南针对中国在南海的强硬姿态，要求印度在东南亚发挥更积极的作用，两国在这一问题上存在极大的共同利益。近年来，对中国的共同担忧使印度和越南的战略和防务关系变得尤为密切。(23)Rajeswari Pillai Rajagopalan，“Why the Vietnam President’s India visit matters for security ties”，ObserverResearchFoundation(ORF)，March 5，2018，https：//www.orfonline.org/research/why-vietnam-president-india-visit-matters-security-ties.

总之，在对安全威胁的相似认知、对外战略的部分耦合及外部因素的共同推动下，印越两国在传统与非传统安全领域开展了广泛、深入且多样的合作。

二、印越安全合作的主要方式与特点

莫迪执政后，持续提升印度对越战略与印越安全合作水平。2016年9月，莫迪首访越南期间，将之前的印越“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并由此开启两国首脑高频互访的进程。与此同时，两国国防部长级的互动也在密切进行，进一步助推印越间多个安全合作协议的签署。此后，在推动相关合作文件落实的过程中，两国在军援、军售、联合军演、人员培训、装备维修等领域的传统防务安全合作得到升级；公共卫生、网络、外太空等非传统安全合作领域也得以扩展。

(一)印越安全合作机制建设日益完善

随着印越关系从“战略伙伴关系”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迈进，两国的安全合作也呈现出了由低到高、由双边到多边的演进趋势。在两国首脑的深度参与下，印越两国在双边、多边机制框架下达成的多个中长期战略性合作协议，日益完善的机制建设成为两国开展安全合作的重要基础。

2016年9月莫迪在前往中国参加G20峰会的途中访问越南，这是近十五年印度总理首次访问越南。此次访问除了具有明显的重大象征意义之外，两国关系还在经济、文化、外交特别是安全等领域取得系统性的全面发展。一是两国共同宣布将印越双边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二是印方宣布为越南提供5亿美元的国防信贷额度；三是双方签署了《白色船舶信息共享技术协议》(24)白色航运信息是指交换有关商业非军事商船动向和身份的事先信息。通过建立信息网络协议，允许两国海军交换有关其领海范围内船只的信息。船舶将分为白色(商业船舶)，灰色(军用船舶)和黑色(非法船舶)。和《高速近海巡逻艇供应合同》等两项与国防相关的协议。(25)Annual Report 2016-2017，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75.这标志着印度对越政策的战略性调整，表明印度不再犹豫是否要加强在中国周边的战略存在，莫迪政府也不再掩饰其在印太地区发挥更大作用的意愿。莫迪认为，印度可以成为亚非和平、繁荣与稳定的支柱。(26)Pant Harsh V，India and Vietnam：A “Strategic Partnership” in the Making，2018，p.3.同时，印度也成为继俄罗斯、中国之后越南的第三个“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国之一，可见越南对印太概念兴起背景下发展印越双边关系的重视。(27)Sarma，Sanghamitra，“India-Vietnam Relations through the Prism of the Indo-Pacific Concept”，Strategic Analysis 44.4 (2020)：360-377，pp.2.

2018年3月，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问印度，此次访问同样在安全合作领域取得了十分丰硕的成果。一是双方签署了有关联合国维和事务的合作计划和非军事航海信息分享协议；二是越南公安部与印度国家安全机构达成合作协议并签署网络安全领域合作备忘录；三是印度将向越南提供生物、卫星遥感、电子通信等领域的技术转让，并同越南开展生物技术、信息技术等领域的研发合作；四是双方共同在越南平阳省建设卫星跟踪与成像中心。(28)《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问印度：推动越印关系深入发展》，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18年3月1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27447.htm.此次两国安全合作的内容与特点发生了明显变化。首先，双方不再局限于军售等传统防务安全合作，合作领域明显扩大；其次，两国参与安全合作的部门也随着合作领域的扩大出现了具体化、精细化趋势。此外，印越两国在两次访问中对非军事航运信息分享的重视，也为双方后续扩大海上安全合作打下基础。11月18日，印度总统科温德(Ram Nath Kovind)首次对越南进行国事访问。双方一致认为，两国的国防安全合作具有战略性、有效性、务实性，同意大力推进双边合作，协助开展两国间人力资源培训，并展开两国军兵种间合作。(29)《越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阮富仲与印度总统举行会谈》，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18年11月21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28950.htm.

新冠疫情爆发后，印度重新制定与越南进行积极接触的战略，以在疫情期间保持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发展势头。2020年4月13日，莫迪与越南总理阮春福举行线上会晤，双方就新冠肺炎大流行带来的全球卫生和经济挑战进行讨论。12月21日，印越两国首脑举行首次线上双边峰会并签署《关于和平、繁荣和人民的共同愿景》文件，以指导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未来发展，该文件对两国安全合作机制的建设也具有重要意义。从内容上看，两国在和平愿景中表明将强化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双边防务关系、密切双方的高层及制度化交流；发展包括反恐在内的双边及区域合作，加强印太框架下的印度—东盟关系；重申维护南海和平、稳定、安全及航行与飞越自由的重要性。而在在繁荣愿景方面，两国将加强供应链建设，推动双方的互补性经贸往来；强化新技术、数字化及创新等方面的合作；重申对可持续发展和气候行动的共同承诺，在保证能源安全的前提下，加大能源合作力度；重视发展援助建设。(30)“India-Viet Nam Joint Vision for Peace，Prosperity and People”，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December 21，2020，pp.1-5.

两国总理视这一文件为新时代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基石。为实现这一愿景，双方将定期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首个“2021—2023 年行动计划”由两国外长在峰会期间签署。(31)“India-Vietnam Rel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June，2021.此外，印越双方还在国防工业、维和、能源安全合作等领域达成了一些协议与谅解备忘录。(32)分别是：国防工业合作实施计划；印度为芽庄国立电信大学陆军软件园提供500万美元的赠款援助协议；印度与越南联合国维和合作实施计划；印度原子能监管委员会和越南辐射与核安全局之间的谅解备忘录；印度科学与工业研究委员会石油研究所与越南石油研究所之间的谅解备忘录；印度国家太阳能联合会与越南清洁能源协会之间的谅解备忘录；塔塔纪念中心与越南国家癌症医院之间的谅解备忘录。

2021年4月5日，范明政就任越南总理。7月10日，莫迪与其举行电话会晤。会晤中双方表示，“虽然疫情形势严峻，但依然要不断深化两国防务合作、保持高等级会话继续进行、密切双边对话磋商机制、扩大国防工业合作”，这进一步体现了以防务合作为代表的安全合作在印越双边关系中的支柱作用。(33)《范明正总理与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通电话》，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7月10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4957.htm.12月15日，越南国会主席王廷惠访问印度，并会见了印度总统、两院议长、印度外长等高级官员，双方建议加大在经贸投资、国防安全、能源、科技、数字转型、卫生等优先且有巨大潜力领域的合作力度。(34)《越南国会主席王廷惠圆满结束对韩国和印度的正式访问》，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12月20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6286.htm.2022年4月15日，莫迪在同越南共产党总书记阮富仲举行电话会晤时表示“越南是印度东进政策和印太愿景的重要支柱”，双方还就防务安全合作等进行了交流。(35)“Phone call between Prime Minister Shri Narendra Modi and H. E. Mr. Nguyen PhuTrong，General Secretar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Vietnam”，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April 15，2022，https：//www.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35201.

此外，两国国防部长的互动及其成果也尤为值得关注。2015年5月，越南国防部长访问印度，双方在《印越2015—2020年防务关系联合愿景声明》中重申彼此在防务领域的承诺，两国海岸警卫队签署了《关于建立合作关系打击跨国犯罪和发展相互合作的谅解备忘录》。(36)Annual Report 2015-2016，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76.2016年6月，作为双边部长级定期交流的一部分，印度国防部长访问越南并发表促进两国国防工业合作的讲话。12月，越南国防部长率高级代表团访问印度期间，两国空军签署了合作计划。2019年11月，越南国防部副部长潘文江访问印度。在防务合作方面，双方一致认为应有效开展落实《印越2015—2020年防务关系联合愿景声明》，并加强两国陆军合作，同时促进国防工业、人力资源培训、分享联合国维和行动经验等领域合作。2020年11月27日，两国防长举行在线会谈并签署《水文合作协定》，文件首先明确双方在水文数据分享、航海图制作等方面的合作；其次是印度海军为越南勘探、开采南海能源资源提供安全保障；最后则是双方平等分配在南海开发的能源资源。这一单方面分配将进一步填补印度的石油短缺，并对中国的南海主张产生不利影响。(37)Abhyoday Sisodia，“India and Vietnam sign Hydrography agreement and it puts a huge dent on China’s claims in South China Sea”，TFI global news，Nev 18，2020，https：//tfiglobalnews.com/2020/11/28/india-and-vietnam-sign-hydrography-agreement.

2021年7月1日，越南国防部部长潘文江与印度国防部部长辛格(Shri Rajnath Singh)举行视频会晤。双方认为，虽然新冠肺炎疫情对两国国防部计划产生巨大影响，但双方已找到合理形式推进合作，如向越南国防部移交印度政府信用款项和援助，并在培训、军兵种合作及疫情防控工作中互相支持等。两国防长一致同意加强高级代表团互访与接触，有效落实双方所建立的合作机制和所签署的协议。(38)《越南国防部部长潘文江与印度国防部部长举行视频会晤》，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7月1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4904.htm.2022年，在印越建交五十周年之际，印度国防部长辛格于6月访问越南。此次访问的成果一是双方签署《相互后勤支持谅解备忘录》，使两国军队能够利用对方基地进行维修和补给；二是签署《印越面向2030年防务伙伴关系联合愿景声明》，协议决定扩大印越现有防务合作的范围和规模。(39)“India-Vietnam Relations”，Embassy of India in Hanoi，Vietnam，November，2022，https：//www.indembassyhanoi. gov.in/page/bilateral-relations.

从莫迪政府上台后印越两国国防部长的互访情况来看，两国防长的会晤交流基本表现出定期化、常态化特征。两国防长的互动在内容上则表现出明显的务实特性，除了落实两国首脑共识外，还多次发展出新的合作方式与内容，推动两国在更宽领域、更为具体的安全合作。

此外，印越安全对话(India-Vietnam Security Dialogue)为两国安全合作交流提供了重要平台。这一对话机制始于2003年，截止2021年1月共举行了13次，(40)Annual Report2003-2004，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86；“13th India-Vietnam Defence Security Dialogue”，Ministry of Defence，India，https：//pib.gov.in/PressReleasePage.aspx？PRID=1687915.第13届印越安全对话首次被称为“国防安全对话”(Defence Security Dialogue)。2022年9月13日，第二次印越国防安全对话在新德里举行。双方同意在反恐、维和军官培训、网络安全等方面展开合作和配合。经过多年的积累与协调，印越安全合作中的交流机制在莫迪执政后取得了重要进展，进入到比较稳定的发展阶段。现有的印越交流机制不仅包括印越战略对话、印越联合委员会、印越安全对话等相对高级别的双边安全防务对话机制，还包括东盟—印度“10+1”机制、东盟防长扩大会议、亚洲安全会议等多边机制，印越安全合作的机制化的特点已经非常明显。

莫迪执政后，以防务合作为主体的安全合作成为印越双方共同关心的重大议题。双方签订了多个安全协议，建立了定期进行安全交流的固定机制与对话平台，这有效促进了印越安全关系的积极发展，推动了印越安全合作的机制化建设。

(二)传统防务合作的升级与深入

在两国首脑的高级别战略对话、两国防长的政策性对话及多个多边交流机制的引领下，两国的防务安全合作在军事援助及军售、双多边联合军事演习、军兵种间交流合作、军事人员培训及装备维修等多个领域展开，并不断呈现出新特点，有力推动了双边安全合作的发展。(41)Annual Report 2014-2015，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60；Annual Report 2017-2018，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64.

第一，印越两国同时大量进口俄(苏)制武器这一现实，是双方军事援助及军售得以开展的重要前提和基础。莫迪执政后，印度向越南提供了布拉莫斯反舰巡航导弹。2016年莫迪访越的重大举措之一是宣布为越南提供5亿美元的国防信贷额度，其规模是2011年印度对越国防信贷额度的5倍。此后，印度和越南一直在讨论以5亿美元的价格将印度巴拉特电子公司开发的阿卡什地对空导弹系统出售给越南。2020年12月，印度政府批准了阿卡什导弹系统的出口。(42)Solanki，V，“India-Vietnam defence and security cooperation”，India Quarterly，77(2)，pp.219-237.2022年辛格访越期间，印度还向越南交付了根据此前1亿美元国防信贷额度建造的12艘高速护卫艇。(43)Ibid.

此外，越南还同印度就引进轻型武装直升机、反潜鱼雷、护卫舰等武器装备进行了接触与谈判。国防信用贷款规模的扩大、敏感武器装备的出售、军售武器种类的增多，凸显出两国传统防务安全合作的升级与深入。

第二，印越两国在双边、多边层面上举行或参与联合军演成为双方防务合作的新亮点。2018 年 1 月底，印越两国在印度中央邦贾巴尔普尔举行首次陆上联合军演。5月，印度海军编队在访问越南岘港期间与越南海军在越南中部海域举行首次海上联合军演。2019年4月，印越第二次海上联合军演在越南金兰湾举行。2020年12月，具有明显指向性的“印度—越南海上通行演习”在南海举行。2022年8月，印越两国举行第三次联合国维和演习。印方代表沙尔马中将称印越联合国维和演习是近年来越印两军的务实合作，其不仅推动了双边防务关系发展，还为两国开辟了新的合作机会。(44)Vietnam，India wrap up bilateral peacekeeping exercise，NhnDn，August 18，2022，https：//en.nhandan.vn/vietnam-india-wrap-up-bilateral-peacekeeping-exercise-post116990.html.此外，越南方面近些年还积极参加由印度发起的米兰多边军事演习。两国通过双边与多边联合演习的方式提升了双方的军事能力建设水平，增进了两国的战略互信，使防务安全合作领域产生的良好效应外溢到其他合作领域，具有积极的战略意义。

第三，军兵种间合作日益常态化与实质化，交流范围与内容日益扩展与深入成为印越防务安全合作的重要特征。除了2015年两国防长会晤时签署的印越海岸警卫队《关于建立合作关系打击跨国犯罪和发展相互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印越两国还建立起军兵种间参谋会谈机制，提升了双方军兵种间防务交流的效率与针对性。

2016年5月双方在越南举行了首次海军参谋会谈。2017年7月，首届印越陆军参谋会谈在新德里举行。10月，印度海、空军参谋长先后访问越南。12月，印越两国除了在新德里举行第二次海军参谋会谈外，印度陆军训练队还为越南维和部队提供了相关培训。(45)Annual Report 2017-2018，Ministry of Defence，India，p.173.2018 年 3 月印越第一次空军参谋会谈在新德里举行。2018年11—12月，印度陆、海、空军参谋会谈先后举行。同年11月18日，在印度总统科温德首访越南期间，双方就展开两国军兵种间合作达成共识。这表明两国在已有的军兵种间交流上取得了一定成效，且双方有在这一领域进一步深化合作的意愿。

2019年，印越陆、海、空军参谋会谈在越南举行，并有三艘印度海军舰艇对越南进行了访问。(46)Annual Report 2019-2020，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p.85.2021年，印度海军军舰两次向越南胡志明市运送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相关物资；8月，印度海军两艘舰艇停靠越南金兰港，并与一艘越南海军护卫舰举行了双边海上演习。四个月后，印度海军舰艇访问越南胡志明市，并向越南运送抗洪物资，以帮助受洪灾影响的越南中部民众。2022年2月，越南海军护卫舰访问印度，并参加在印度举行的米兰多边海军演习。6月，两艘印度海军舰艇在胡志明市停靠。(47)“India-Vietnam Relations”，Embassy of India in Hanoi，Vietnam，November，2022，https：//www.indembassyhanoi.gov. in/page/bilateral-relations.

最后，双方的防务安全合作还涉及印度对越南的军事人员培训、装备维修等领域。印度通过驻越南的印度陆、海、空训练队对越南军事人员进行技术、操作和英语培训，具体包括对越南空军Su-30 MK2V飞行员、海军基洛级潜艇水手等在内的人员培训。装备维修与升级方面，印度获得了越南价值三千万美元的升级护卫舰订单，(48)Saurav Jha，“Can India Break Into Vietnam’s Defense Market？”，The Diplomat，December 05，2018，https：//thediplomat.com/2018/12/can-india-break-into-vietnams-defense-market.此外还包括印度帮助维修越南海军舰艇和越南空军的俄(苏)制飞机等。

总之，印越两国各军兵种间经常性、实质性的接触推动双方防务安全合作走向深化，增进了彼此的战略互信，提高了双方在维护航行安全、反恐等具体领域的应对能力。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建立后，两国在防务领域的合作更是被视为双方合作的基础和根本，两国日益机制化、常态化的安全合作也不断将印越双边关系推向更高层次、更宽领域，日益发展的安全合作也成为印越双边战略关系的重要支柱之一。

(三)非传统安全合作领域的扩展

自莫迪政府提出“东向行动政策”后，印越安全合作的范围不断扩大、层次不断提升。从最初有限的传统防务安全合作扩展到能源安全、公共卫生安全、网络安全、外太空安全等非传统安全合作领域。

首先，莫迪执政后两国的能源安全合作出现了新动向。2017年8月两国政府签署“和平利用核能合作协议”后，印度和越南在民用核问题上开始进一步合作。2018年3月3日，在莫迪与陈大光的见证下，印度原子能部部长巴苏与越南副外长邓廷贵在新德里签署有关加强核能合作的谅解备忘录。该备忘录是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印期间签署的三份备忘录之一。(49)Solanki，V，“India-Vietnam defence and security cooperation”，India Quarterly，77(2)，pp.219-237.印度总理办公室在一份声明中称：“该备忘录的目的是加强双方在和平利用原子能领域的技术合作。”该备忘录敦促印度原子能部核能伙伴关系全球中心与越南原子能研究所开展合作。从传统的油气能源供需合作到油气能源联合生产再到更为敏感的民用核能合作，印越能源合作总体呈现出阶梯式上升的特点，两国能源安全合作从量到质的明显飞跃值得关注。特别是两国的民用核能合作，一定程度上转变了二者传统的能源供需关系，对两国的能源安全造成深刻影响。

其次，2019年末至2020年初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使公共卫生安全合作成为国家间合作的新领域和重点领域。在此背景下，有“世界药厂”之称的印度与具有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优势的越南在公共卫生安全领域的互补性合作得以开展。如越南驻印度大使范生周在一次会议上所说，“越南拥有9815万人口，是东盟国家中人口最多的国家，这为印度制药行业提供了进一步扩张的绝佳机会。”(50)“Only India can help Vietnam in sensitive areas like defence and nuclear technology，says envoy”，India Blooms，May 13，2022，https：//www.indiablooms.com/news-details/N/81455/only-india-can-help-vietnam-in-sensitive-areas-like-defence-and-nuclear-technology-says-envoy.html.与传统的公共卫生合作所不同的是，此次印越公共卫生安全合作包含了大量国防、安全部门参与的内容。这主要是由于新冠疫情爆发初期民间交流停滞所造成的，也从侧面表明新冠疫情所引发的国家安全问题不容忽视且带有相当的紧迫性。

2020年7月，印度和越南军队医疗部门举行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在线会议，印度还通过军事医疗服务项目培训来自越南的部分军事卫生部工作人员。(51)Annual Report 2020-2021，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pp.58-59.在12月签署的《关于和平、繁荣和人民的共同愿景》文件中，两国总理明确双方将加强合作，应对包括新冠肺炎疫情在内的共同全球挑战。

越南外交部副部长阮国勇出席2021年印度经济会议时表示，印越两国应加强医疗物资供应方面的合作。(52)《越南印度加强医疗物资供应合作》，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3月31日，https：//cn.baochinhphu. vn/-11634268.htm.2021年5月21日，越南驻印度大使馆向印度移交首批109台呼吸机和50台氧气机，协助印度抗击疫情。第二批医疗物资通过印度海军承运，从胡志明市运抵印度泰米尔纳德邦。(53)《越南为印度捐赠防疫物资》，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5月22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4628.htm.8月31日，为协助治疗越南的新冠确诊病例，印度政府向越南政府捐赠了300台制氧机和100吨医用液态氧。(54)《印度向越南捐赠300台制氧机和100吨医用液态氧》，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8月31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5388.htm.除了医疗物资供应合作外，印越两国在医疗技术合作上也存在共识。2021年7月10日，印越总理电话会谈就密切合作、共同抗击新冠疫情达成共识。越南总理范明政希望印度协助越南最快获得疫苗，并向越南转让疫苗生产技术，印度方面也表示愿意同越南展开疫苗领域合作。(55)Ians，“India and Vietnam review relations as Modi wishes Vietnam’s new PM”，The Times of India，July 10，2021，http：//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articleshow/84291805.cms？utm_source=contentofinterest&utm_medium=text&utm_campaign=cppst；《范明正总理与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通电话》，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21年7月10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34957.htm.

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明显加速了两国在公共卫生安全领域的合作。公共卫生安全合作成为近几年双方各层级对话中绕不开的议题。从直接有效的药物物资供应，到间接长效的资金技术支持，相对于其他敏感领域，印越两国在公共卫生安全领域的合作明显更为全面、更加高效。这一方面是由新冠疫情的紧迫性特点造就的，另一方面也有印度抢占东南亚医疗资源市场、获取经济利益等方面的考虑。

最后，印越两国近年来在网络安全、外太空安全等领域也发力合作。网络安全合作方面，印度的网络技术能力处于全球领先地位，越南于2017年成立网络空间作战司令部，越南官方对其在捍卫国家网络空间主权、保卫国家网络安全、预防抗击信息战、网络空间战等方面抱有极大期待。(56)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2019 Vietnam National Defence，National Political Publishing House，pp.9-32.2016年9月，印越签署网络安全谅解备忘录，莫迪还宣布拨款500万美元，用于建设越南电信大学陆军软件园。(57)“India-Viet Nam Joint Vision for Peace，Prosperity and People”，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December 21，2020，pp.1-5.同年，印度还向位于河内的由其资助的英迪拉·甘地高科技网络取证实验室转让部分设备。此外，越南还是印度技术和经济合作方案(ITEC)的一大受惠国，越南每年获得200多个培训名额，其中包括民用和技术合作计划下的130多个培训名额，以及国防技术合作计划下的70个培训名额。(58)“India-Vietnam Relations”，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June，2021.

外太空安全合作方面，印度在卫星出售及商业发射、卫星数据共享等领域为越南提供大量帮助。印越两国还就民用与非民用卫星建设合作达成共识。2018年3月，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问印度的重要成果之一便是印度向越南转移部分卫星遥感技术，同时双方合作在越南平阳省建设卫星跟踪与成像中心。(59)《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问印度：推动越印关系深入发展》，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新闻网，2018年3月1日，https：//cn.baochinhphu.vn/-11627447.htm.这一项目首先可以发挥调节印度卫星轨道的作用，进一步提高印度的空间技术能力。其次，这一项目使所有东盟成员国可以获得经过印度处理的卫星图像数据，而且这些数据可以被运用在军用领域。最后，对越南而言尤为重要的是，该项目一方面使越南拥有更多的基础设施和图像来源，并从印度学习相关经验技术，培训相关领域从业人员；另一方面有助于越南监测南海情况，并使印度进一步强化对南海事务的参与，增强其在西太平洋的存在。(60)“India’s satellite tracking station in Vietnam serves as eye on East Sea”，Vietnam Net，March 22，2016，https：//vietnamnet.vn/en/indias-satellite-tracking-station-in-vietnam-serves-as-eye-on-east-sea-E152743.html；Sanjeev Miglani&Greg Torode，“India to build satellite tracking station in Vietnam that offers eye on China”，January 25，2016，Reuters，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india-vietnam-satellite-china-idINKCN0V309W.此外，印度还在空间技术领域为越南科研人员提供训练与支持。从事空间研究的越南学生可以通过联合计划学习印度的航空航天工程课程，越南科学家也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参与印度的月球任务等重大项目。(61)AjeyLele，“India-Vietnam Space Cooperation：Looking for New Frontiers”，Society for the Study of Peace and Conflict，https：//sspconline.org/opinion/IndiaVietnamSpaceCooperationNewFrontiers_14092011.

总的来看，莫迪执政以来印越两国日益机制化、常态化的高层互动不断引领两国安全合作走向深入。2014年至今，两国政府总理、议会领袖及其他高级领导人会晤频繁，整体上推动了包括安全合作在内的印越双边关系的全面发展。在此基础上，两国的传统防务安全合作得到进一步提升。一方面，两国国防部长的会晤常态化，促进《印越2015—2020年防务关系联合愿景声明》等前述多个战略性双边防务合作文件的签署，进一步推动印越安全合作的机制化进程。另一方面，两国的传统防务合作愈加务实，在军援、军售、军演、培训及军兵种间交流等多个领域实现了深入合作，有效提升彼此的防务能力。此外，两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也明显扩展，双方在民用核能、公共卫生、外太空及网络安全等领域开展合作并取得诸多成效。需要指出的是，印越双边安全关系的发展变化是受到多种因素的复杂影响的。

三、印越安全合作存在的问题与制约

印越两国对国际安全环境和国家安全威胁的相似认知、印度“东向行动政策”与越南“西看政策”的战略耦合及域外大国等外部因素的影响是双方开展安全合作的重要动因。但两国战略目标的差异性、国家综合实力限制及地区国际安全格局等因素依然制约着印越安全合作的规模与质量。

(一)印越两国战略目标的差异性对合作的制约

印度与越南在多种因素促动下展开多个领域的安全合作，但两国战略目标上存在的差异性同样不可忽视。印度一直具有不结盟的独立外交传统。莫迪执政以来的印越安全合作实质上属于印度同东南亚国家安全合作的一部分，除越南外，印度还与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家展开了相关合作。而在“东向行动政策”外，印度还在不同的战略方向上分别提出“西联”“南控”以及“北望”等对外政策。莫迪政府的“印太”战略以“东向行动政策”为主轴，但是西、南、北三个区域在印度的“大周边”外交中也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虽然后者并不如“东向行动政策”宣传的高调，但在资源投入和施策力度方面，相较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62)李莉：《印度东进战略与印太外交》，《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期，第37—45页。

印度多个战略方向的对外政策努力，无疑会牵制对“东向行动政策”的资源分配，其下的印越安全合作也会相应受到约束，特别是莫迪执政以来首先强调的“邻国优先”(Neighbourhood First)政策明显制约着印越安全合作的规模与水平。莫迪政府在“邻国优先”政策中将其实施对象划分为近邻(Immediate Neighbourhood)与远邻(Extended Neighbourhood)，(63)Annual Report 2021-2022，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India，p.33.“远邻”处于“一般紧急、一般重要”地位。(64)杜志远：《印度“新区域主义”战略：“邻国优先”政策》，《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0年第1期，第29页。而作为“远邻”的越南则在印度外交优先顺序中位于世界大国与“近邻”之后。总之，从区域合作以及政策选择角度来看，越南并不是印度的首要关注对象，双方安全关系发展的空间是有限的。

与印度对照，越南在积极实施“三优先”政策之外，还从自身条件出发制定了“大国平衡”的外交战略。其核心就是在处理同大国的对外关系时，不完全倒向任何一方，通过二者的动态平衡达到发展本国经济和安全的目标。一方面，中国是继韩国、日本之后的第三大对越投资国，越南重视中国的商业与基础设施建设投资，(65)De Gurung，Ananta Swarup Bijendra，“China，Vietnam，and the South China Sea”，Indian Journal of Asian Affairs 31.1/2 (2018)：1-20，p.7.中国连续多年保持越南最大贸易伙伴地位，越南在寻求同印度发展安全关系的同时也不会放弃同中国的经济联系。另一方面，不同于印越双边关系，中越共产党党际关系深刻影响着中越关系发展。越南领导人就曾多次表示，“对华关系是越南对外政策的头等优先，对华友好是越南做出的战略选择。”(66)《李克强同越南总理范明政通电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2022年9月19日，https：//www.mfa.gov.cn/web/zyxw/202209/t20220919_10767969.shtml.此外，越南还通过“四不”政策来表明其中立立场，即不允许外国军队驻在越南领土、不与一国结盟反对另一国、不加入军事联盟、不在国际关系中使用武力。(67)De Gurung，Ananta Swarup Bijendra，“China，Vietnam，and the South China Sea”，Indian Journal of Asian Affairs 31.1/2 (2018)：1-20，pp.11-15；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2019 Vietnam National Defence，National Political Publishing House，pp.23-24.随着越南的持续发展，其对印度在某些特定国防技术领域的不对称依赖程度将会降低，这将进一步增强越南在印越安全合作中的战略自主性。

印度和越南战略目标的差异性客观上使得两国都将对方置于“重要但不唯一”的地位，各自总体战略下相对差异的多重外交政策及不结盟战略思想等因素也进一步限制了双方未来安全合作的空间，制约着双方安全合作走向更高层次。

(二)印越两国综合实力的固有限制

莫迪执政后，印越两国不断深化已有领域的安全合作，并开辟新的安全合作领域，但双方的安全合作水平相对而言仍十分有限，相对有限的综合国力等诸多短板依然制约着两国的合作规模和层次。从两国近年来的合作内容及特点来看，双方对安全合作的战略定调不低，但具体落实仍存在一定的迟滞。以莫迪执政前后印度向越南提供的国防信用贷款为例，莫迪于2016年宣布将其规模扩大五倍至5亿美元，但其总额仅为6亿美元。越南在印度2011年提供的1亿美元国防信用贷款下采购的高速巡逻艇项目直至2022年才予以交付，而莫迪宣布的5亿美元国防信用贷款额度至今尚未完全落实。

印越两国的经济增长率不低，但经济总量有限，特别是印越间的贸易往来规模限制了双方的合作水平。越南驻印度大使范生周在印度商人商会组织的一次会议上表示，“到2022年或2023年，印越之间的双边贸易额预计将从2021年的132亿美元增长到150亿美元。”(68)“Only India can help Vietnam in sensitive areas like defence and nuclear technology，says envoy”，India Blooms，May 13，2022，https：//www.indiablooms.com/news-details/N/81455/only-india-can-help-vietnam-in-sensitive-areas-like-defence-and-nuclear-technology-says-envoy.html.但2021年中越双边贸易额就首次突破2000亿美元达2302亿美元。(69)《越南海关统计：2021年越中贸易同比增长近25%》，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2022年1月27日，http：//vn.mofcom. gov.cn/article/jmxw/202201/20220103240106.shtml.两国经济规模必然限制两国的军事、科技发展水平，进一步限制双方的安全合作开展。

此外，虽然印度拥有规模庞大的国防工业体系，但其国防装备生产及制造极为依赖别国的技术转让及授权，大量关键装备依赖进口，国防工业及军事装备自主化程度不高，(70)Das，S. P，“An Overview of Indian Defence Industry：A Transformative Perspective”，CLAWS Journal 12.1 (2013)：123-137，p.125.其同越南进行的军售及国防工业合作受到明显掣肘。以印度向越南出口布拉莫斯反舰导弹和阿卡什地对空导弹为例，前者由于印俄技术转让协议中的限制，双方的军售合作必须考虑俄罗斯的态度及意见，布拉莫斯反舰导弹的谈判及出口也经历了较为复杂的过程；而后者96%由印度自主生产，其出口不再需要咨询第三方的意见，因此印度从2016年开始推动阿卡什导弹的对越出口，并最终于2020年年末批准了该导弹系统的出口。(71)Solanki，V，“India-Vietnam defence and security cooperation”，India Quarterly，77(2)，pp.219-237.总之，由于印度国防工业体系的不完善，其对越南现代化军事建设所能提供的帮助相对有限，这进一步制约了两国安全合作内容和规模的扩大，削弱了双方未来合作的潜力。

综合来看，印越安全合作的发展受到两国综合实力的掣肘，且这一局面在短期内很难得到改观。两国安全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一方面需要双方长期的共同努力，另一方面需要国际环境发生新的对其有利的变化。

(三)域外大国对地区国际格局的影响力也对两国安全合作有所制约

印越两国对中国相对消极的历史记忆是促使两国进行安全合作的重要动因之一，但此种对华疑惧心态也限制了印越安全合作的未来走向。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提高，中国对地区及国际格局的影响力也大幅增加，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印太地区的实力对比，对南亚东南亚地区格局产生了深刻影响。印度同越南面临着敏感的南海地缘政治环境，这为两国海上合作的范围施加了不同限制，(72)Collin，Koh Swee Lean，“ASEAN Perspectives on Naval Cooperation with India”，India-ASEAN Defence Relations (2013)：281-312，p.282.印越两国安全合作的上限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中国的底线。

随着“印太”概念的兴起，南亚东南亚地区愈加受到世界大国的关注，美、俄等域外大国积极介入其中，地区国际格局愈加复杂化。一方面，俄罗斯与越南拥有较为持久而稳固的军事贸易关系，特别是在俄越防务合作框架内，俄罗斯拥有进入越南金兰湾的便利条件，其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地位得到加强，这间接增强了俄罗斯对南海事务的影响力。(73)Fedorov，N. V. “Russian-Vietnamese Military-Technical Cooperation：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Russia.” Vestnik RUD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17.3 (2017)：pp.496-507.另一方面，近年来美国历届政府也乐于加强同越南的安全合作，陆续解除了对越南的部分军售限制。(74)Tien，Nguyen Hoang，et al. “China and USA in Vietnam’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 the Region.” PalArch’s Journal of Archaeology of Egypt/Egyptology 18.08 (2021)：pp.2681-2710.域外大国的积极介入在增加越南国际安全合作选项的同时，也分散了越南外交的注意力，这一方面制约着越南与印度安全合作关系的深度扩展，另一方面越南也能借此灵活调控对印度的安全依赖度。特别是随着印太地区大国竞争的加剧，面对域外大国的“选边站”压力，印越两国借安全合作平衡大国影响力的选择余地越来越小，这对两国的施策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此外，两国本身参与的多边机制也对双方的安全合作形成限制。印度本身是金砖国家、上海合作组织及亚洲基础设施投资建设银行等多边机制的重要参与国，印度同越南各领域的安全合作一方面不能违反其在各种机制中的义务，另一方面也需要考虑组织机制中其他成员国的利益。东盟也是影响印越安全合作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从东盟的“印太展望”来看，相对于海上安全合作，其明显更加强调海上经济合作。(75)周士新：《“东盟印太展望”及其战略启示》，《和平与发展》2020年第1期，第75页。在对外合作中“重经济、轻安全”的理念进一步导致东盟对成员国同域外国家的安全合作采取不鼓励甚至反对的态度，而印度对东盟的重视与东盟对越南的部分约束使二者在安全合作上不得不考虑东盟态度。对于印越安全合作可能带来的区域安全环境不稳风险，重视地区稳定与繁荣的东盟有意愿也有能力影响印越两国的安全合作政策。总之，大国及区域国家集团影响、塑造下的地区国际格局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印越安全合作的进一步发展。

四、印越安全合作对中国的影响

印度和越南都是中国的重要邻国，且存在相对复杂的历史与现实利益纠葛，二者的安全合作也在客观上具有指向中国的意味。因此，印越不断深入开展的安全合作也将对中国造成一定的消极影响，需要予以关注和警惕。

(一)对中国国家及周边安全的挑战

随着印越安全合作的大范围深入开展，其对中国周边安全的挑战也表现在多个方面。首先，莫迪执政以来呈现出扩大化、深入化趋势的印越安全合作对中国周边安全产生了两个最为直接的影响。一是为中印边界问题的解决增加了难度和新的不确定性。二是提升了越南对于中越南海争议岛屿及海域的管控能力，为南海问题的解决增添难度。印越两国在这些问题上彼此支持，特别是在近年来中印边界冲突与中越南海争端时有激化的背景下对中国的西部、南部边疆与海疆安全产生了尤为严重的消极影响，(76)杜朝平：《论印越战略伙伴关系及对我国的影响》，《东南亚研究》2001年第4期，第9—12页。两国在同中国的陆海领土争议方面的彼此呼应也给中国造成了一定的压力，牵制中国在印度洋安全能力的发展。

其次，印度海军依据印越《水文合作协定》及《相互后勤支持谅解备忘录》等双边文件频繁进入南海区域，进一步提升印度在南海的军事存在与活动能力。其在南海进行的水文数据搜集、情报探查及对越安全保障等行动进一步增加了南海军事化风险，威胁南海区域稳定与发展。

最后，两国在外太空与网络安全等领域的合作具有威胁中国情报与信息安全的潜在可能。在外太空安全方面，双方合作在越南建设卫星跟踪与成像中心，这一设施承担了一部分卫星侦察的职能，使越南及东盟国家可以获取经由印度处理的南海海域卫星图像数据，可能对中国维护南海海洋权益与主权安全的行动带来不利影响。在网络安全方面，近年来中国国家部门及军工、贸易、能源等相关机构多次受到来自印度与越南相关组织的网络攻击，二者意图或已经窃取包括新冠肺炎疫情信息等在内的各种敏感信息，(77)See Guo Yuandan，et al.，“China busts cyberattacks from India targeted at China’s defense and military departments”，Global Times，November 1，2021，https：//www.globaltimes.cn/page/202111/1237870.shtml；《“暗象”组织：潜藏十年的网络攻击》，安天科技，2022年6月17日，https：//www.antiy.cn/research/notice&report/research_report/20220617.html；Chris Duckett，“COVID-19 cyber espionage saw Chinese ministry targeted by Ocean Lotus：FireEye”，Zdnet，April 22，2020，https：//www.zdnet.com/article/covid-19-cyber-espionage-saw-chinese-ministry-targeted-by-ocean-lotus-fireeye.进一步威胁到中国的国家安全。

总的来看，印越安全合作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两国在部分领域的绝对实力，加强了印越两国同中国在争议问题上博弈的资本，对中国本土及周边安全构成一定程度且不可忽视的挑战。虽然近年来以中国海军为典型的中国国防力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印越两国安全合作所带来的绝对实力的增加无疑会缩小二者同中国的相对实力对比。在中国周边安全形势愈发严峻的情况下，此种“合作”不利于中国周边安全环境的总体稳定，对中国周边外交政策的实施提出了新的挑战。

(二)加剧南海问题复杂化

2014年，莫迪将已有的“东向政策”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这一方面显示了其对东南亚国家外交政策的积极、务实特性；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其“东向行动政策”的涵盖范围进一步扩展到西太平洋地区。2015年，印度海军出台《确保安全的海洋：印度海上安全战略》，其中印度的核心关注被界定为印度洋及周边各大交通要道，而南海则被其视为仅次于印度洋的次要利益区。(78)刘磊，于婷婷：《莫迪执政以来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1期，第90—104页。越南作为印度“东向行动政策”的支柱型国家，自然成为印度同东南亚国家进行海上安全合作的重点对象。除了前已述及的卫星侦察与水文数据共享之外，印越《水文合作协定》还规定印度海军将为越南勘探、开采南海能源资源提供安全保障，并且双方将平等分配在南海开发的能源资源，这一单方面分配将进一步填补印度的石油短缺，加强印度在南海的军事存在。印越在中越南海争议区域进行的扩大化油气开发合作，实质性损害了中国主权与利益。此外，近年来印度领导人在印越高层会晤中也屡次以“印度支持越南的南海立场”声援越南。

在南海问题上，越南选择同域外行为体发展双边关系，以推动南海问题国际化。这使中越南海争端更容易吸引其他国际行为体的参与，导致争端范围扩大，并影响地区稳定。此前，越南多借助美、日、韩等国来实施这一南海策略。在印越两国安全合作深入开展与印度积极介入西太平洋地区背景下，印度也越来越被越南视为其南海政策实施的重要国家之一。印度同越南的海上安全合作进一步加剧了南海问题国际化、复杂化，明显与中国解决南海问题的方案冲突，对中国的主权声索不利，加大了南海问题的和平解决难度。

(三)对“海上丝路”建设的干扰

“一带一路”倡议在给沿线国家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面临部分沿线国家的质疑与挑战。特别是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规划中，需要连接东南亚沿海各国，进而跨越印度洋。印度与越南均是重要的沿线国家，两国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及“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的建设至关重要。印度作为南亚地区最大的国家，受现实主义权力观影响，其对“一带一路”倡议由最初心理上的抵制发展为行动上的公开反对，这也破坏了中国同一些南亚国家的相关合作。(79)张家栋，柯孜凝：《“一带一路”建设在南亚：现状、挑战与机遇》，《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年第5期，第19—41页；林民旺：《印度对“一带一路”的认知及中国的政策选择》，《世界经济与政治》2015年第5期，第42—57页。特别是，莫迪执政以来印越两国在南海及印度洋地区通过军舰互访、海上军事演习等方式彼此支持，明显加剧了中国海上交通线的安全风险，影响到“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对“一带一路”的整体建设造成干扰。

此外，印越安全合作所取得的成效会影响到部分南亚东南亚国家的对华态度，可能会引起一定程度上的“示范效应”，使部分“海上丝路”沿线国家在与中国的交往中产生投机心理。这将进一步增加中国的外交成本，挤压中国的外交活动空间，并影响中国在周边的整体战略布局，(80)王鹏程：《“东向行动”下印越合作新发展及其对华影响》，《南洋问题研究》2021年第1期，第86—100页。不利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五、结语

莫迪执政后不断深入、持续扩展的印越安全合作体现了“印太”概念勃兴背景下印度对印太地区的重视，是印度“东向行动政策”面向西太平洋的重要扩展。两国的安全合作取得不少成果。第一，两国的安全合作机制日益完善。第二，双方在军售、军演、军兵种间交流、人员培训及装备维修等传统防务安全领域的合作不断具体化和深化。第三，印越两国不断扩展在核能、公共卫生、外太空及网络安全等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两国的安全合作基础既源于对共同安全威胁的相似认知，也包含两国对外战略的部分耦合，近年来域外大国对印太事务的积极参与也推动两国安全合作发展。与此同时，印越双方战略目标的差异性、综合实力的固有限制以及域外大国对地区国际格局的影响力等因素对两国安全合作的规模与质量共同构成制约效应，限制着印越安全关系发展的未来空间。

总的来看，莫迪执政以来的印越安全合作已取得一定成效，这给中国带来诸多消极影响。一是加剧中国的西部边疆与南部海疆安全、情报与信息安全以及南海海洋权益所遭受的侵犯或威胁。二是印度的海上力量借此在南海地区的存在和扩张会进一步加剧南海问题国际化、复杂化，增加南海争端的解决难度，增加中国的战略负担与外交成本。三是印越两国的安全合作情势加剧了中国从太平洋到印度洋海上交通线的安全风险，对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建设带来一定干扰。总之，方兴未艾的印越安全合作对中国造成的消极影响不可忽视，对其合作动态需要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