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将至

祝南茗

安永吉总说自己不好，她却觉得他很好，他努力的样子无法被任何人替代。

一

安永吉小时候不姓安，姓赵。

这不奇怪，他十三岁前没有父亲，等他长歪之后，父亲才横空出世，和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没俩样。

趙永吉的母亲是一个不漂亮的村妇，说话粗俗，对他也很严厉，行为做事有点疯癫，总爱说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有钱的富商，只不过多年经商在外，无暇顾及家人。可赵永吉翻看户口本时才发现，母亲的婚姻情况是离异。

他和母亲，都被人抛弃了。

小时候的赵永吉，曾经想过要当好学生。他从镇上的小学，考到了县城的中学，比镇上的大部分孩子考得都好。

他打听到中学要学外语，就向小学的老师借了初中课本，提前预习了外语，在第一次考试中，他拿了全校最高分。

母亲从来不在他面前露出什么笑容，这次也没例外，刻薄的唇只是略撇了撇，手上还为自己上着指甲油，是美甲店阿姨推荐的最新款。

“你呀，考得好又有什么用，考得好就能多赚几分钱吗？”

自此以后，他就不提成绩了，他还小，没什么辨别能力，难道母亲说的话还会有假吗？

别家的孩子，过了初二，就开始疯狂长高，个头就和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他却是没什么变化，似乎是命运忘记给他加有关身高的配方了。

他放学后，先到批发商店进明天要在班级里售卖的文具，将零钱塞给老板，打开书包，用手掌把玻璃柜台上的商品扫到书包里。

坐公交车回家，到站时，他看到站牌旁边站着个衣装革履的叔叔。这个叔叔的头发像是抹了菜油一样，又亮又腻。

他偷看了几眼，心里暗算着对方这一身名牌的价格，没想到对方主动叫住了他。

“小朋友，你是这里人吗？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这个叔叔说话带着糯糯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于是赵永吉心念一转，说道：“可以，但是我要收带路费一百块。”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可当他看到那鲜红的纸钞被塞入掌心时，他没有欣喜，只是后悔没有少要一些。

赵永吉还以为自己宰到了一头肥羊，他满脸谄笑地询问着安老板要去哪里，安老板也对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然后报出了赵女士的家庭住址。

原来，安老板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二

如果让安永吉的初中同学举例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安永吉这个名字将会被说烂。

安永吉这个人有多讨厌，他唯利是图，无所不卖，只要给的钱够多，他甚至能让隔壁班最漂亮的女孩子给你带早餐。

太过分了！虚荣心得不到满足的同学只能握紧拳头，谴责安永吉的奸商行为。安永吉本身发育不良，个子只有一米六，所以更多人给他取了个难听的外号，叫地精商人。

钱可以带走一切烦恼，自从有了安老板这个有钱的爹后，他的烦恼似乎更少了。可是，烦恼依然存在。

那就是——安老板执着地让他好好读书。

读书有什么用，他早就习惯了随随便便应付学习，抽出足够多的时间在学校里做买卖。赚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全家搬到了市里的高档别墅区，赵女士也成了她想成为的贵妇，安老板得到了一个血统纯正的儿子。只有安永吉不开心，他被安老板安排进了全市最严格的私立中学。

他感谢安老板给学校捐了一幢楼，学校里的老师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一展宏图的机会。

只有在食堂吃饭时，他偷偷挤入拥挤的人群，神秘地拉开校服外套，露出藏在里面的漫画单行本：“怎么样，最新上市的，买本不？”

他一心想着把新进的漫画书都卖出去，没注意到自己的目标客户是男是女，程叁元把他当成了暴露狂，直接就捂着脸大叫起来：“救命呀，有变态。”

安永吉的表情瞬间凝固，周围排队的人群也闻声而来，他想要逃，却被旁边的好心人拉住了，等到保安来的时候，他还在不住解释自己不是变态。

“冤枉呀……你看我里面衣服穿得好好的！”

这话居然吸引了来食堂巡视的领导，领导一看，这可是安老板的儿子，赶紧一个电话通知了安老板。

多亏了程叁元，他不仅没卖出库存里的漫画书，连经济来源都被断了个干净。

三

初三那年，安永吉卡着线进了中学的高中部，本来应该是就这么混下去的，结果安永吉猛然发现，升入高中之后，自己居然变成了全班男生中最矮的。

身边的男生一个个都人高马大，他在里头就像一头大蒜，矮圆肥。

周末放学时，他坐在自家车的后座上，目光投向旁边车道上几乎静止不动的车辆，看到公交车里有个扎马尾的女孩，往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目光憧憬地在窗上写字。

三个字，应该是一个男生的名字吧。

他突然也好像体验一下被人想念的感觉。他等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能用钱买来的东西。

阳光、雨露、空气、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喜欢，这些都是免费的。

可是上天总是公平的，无论安永吉有多么讨人厌，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能忽视他缺点的女孩。

一个课间，美术课代表正带着三四个人围在旁边贴宣传标语，他的座位正好在墙边上，为了给同学腾出踩脚的位置，他郁闷地把椅子移到了窗台前。

这是一次全校规模的班级环境评比，程叁元悄悄躲在教室窗户外面，看安永吉他们班的布置。

程叁元看到别班的布置都不如他们班，心情大快，一低头看到窗边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她没忍住，直接上手揉了揉。

“别摸我头！”摸头会长不高，这触犯到他的底线了。安永吉抱着头站起，脸颊鼓鼓的，像一只站起来打人的曼基康猫，呆呆的，有点可爱。

安永吉的气还没消，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又遇到了程叁元。安永吉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于是他拿拳头锤了一下程叁元的肩膀，结果对方疑惑地转身，目光从他的头顶扫过，又转了回去，没注意到后边被忽视的安永吉。

士可杀不可辱，程叁元不仅摸他的头，还无意中羞辱他矮，这让他愤怒。但他明说要和程叁元作对时，室友好心劝住了他：“人家程叁元可是校队铅球运动员，三个你都不够人家丢。”

于是他大人有大量，被迫原谅了程叁元。

四

某天，安永吉刚到教室时，就发现自己的抽屉被塞满了零食，满得快掉出来。桌子上被人拿粗暴撕裂的透明胶贴上了纸片，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安永吉认不出，于是让周围的同学研究，语文课代表凭借着丰富的甲骨文储备，认出了这几个字是——“我是程叁元”。

好家伙，安永吉看懂这行字后，缩在座位上没敢动弹。没这么简单，程叁元肯定是知道了他之前说的话，给他送了有毒的零食，八成想让他安乐死。

程叁元听说他把所有零食都丢了，于是直接来找安永吉，看着对方惶惶不安的小眼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你怎么……不吃？”

在安永吉看来，面前这个黑皮肤的女生眼含杀气，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掏出两把左轮手枪把他突突了。

他慌忙解释道：“我不敢吃……”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踩了程叁元的雷区，正打算脚底抹油跑回教室时，猛然听到程叁元无奈的声音：“可是你不多吃点怎么长高。”

安永吉平生最讨厌别人调侃他矮，但是听到程叁元真情实感的话语，才明白原来他不喜欢的并不是矮这个形容词，而是别人话语后的嘲笑。

明明程叁元送的零食一看就不好吃，安永吉却觉得躺在垃圾桶里的零食有些可惜：“那你下次……别送这么多，我吃不完。”

晚自习结束后，他回寝室，洗浴间已经有人在用了。他掏出床垫下的手机，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去加程叁元的微信。

加吧，显得他太主动，不加又可惜，毕竟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最后一个室友是田径队的成员，终于结束了加练，一身汗臭味回到了寝室。他看到安永吉对着手机发呆，就随口说到了今天在训练时发生的事情。

“那个程叁元，太过分了，居然和教练说我动作不标准，害得教练罚我练到现在。长得又黑又壮，谁喜欢她谁就倒大霉。”

说完还征求了周围室友的意见，室友们当然是护着自己室友，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说程叁元的“光辉历史”。安永吉听不下去，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收拾东西去洗澡。

走到洗浴间门口，听到里面室友哼歌和鬼哭狼嚎一样，他拍了拍洗浴间的门：“别唱了，烦死了！”

手机屏幕在枕头下兀自发光，停留在好友申请的界面，久久没有变化。

五

安永吉的高中这次意外被抽中了体质测试，而他居然是被抽中的十个幸运儿中的一个。

他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算被抽中的概率，结果发现这个概率小得可怜。人的运气不都是一样的吗，他的运气难道被中介抽走了吗？

班主任对这次体质测试非常重视，特意和教练打了个招呼，让教练多关照安永吉。

教练大手一挥，干脆让正在训练的同学带着安永吉训练，程叁元自告奋勇说要带安永吉耐力跑。

安永吉不是没看过校队训练，往往跑步的同学后面绑的是轮胎，可是他发现自己成了程叁元的“轮胎”。

“你放心，我一定会慢慢跑的，你跟紧我。”程叁元在自己腰间绑好绳子，见安永吉嘴唇有些发抖，她温和地说。

体育生的慢慢跑，和安永吉的慢慢跑，应该是两个概念。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安永吉上气不接下气，想叫程叁元停下来休息一下，他喘着气扯绑在他们之间的绳子，绳子纹丝不动，程叁元还是精力十足地跑着。

坚持到第四圈时，安永吉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浓重的血味，意志也渐渐模糊，虚弱地倒在地上，还被程叁元拉着跑了几米。等她发现绳子往下掉时，安永吉早就已经昏迷了。

幸好他穿的是长袖，只是磨伤了一些衣服，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程叁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醒，自己端着一碗粥在看护座上喝。安永吉睁眼就看到程叁元把粥喝得刺啦响，肚子也应景地叫了起来。

“我饿了。”

程叁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她皱着眉头，想着刚刚离开食堂的时候，大妈说要下班了。

“食堂好像关门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把粥分给你一点。”

照理说，安永吉是该嫌弃的。可是他说服了自己，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而且程叁元是拿勺子吃的，应该不会碰到很多口水。

程叁元和校医要了一次性勺子，舀起一勺粥往安永吉嘴里送。他眼角一下子涌出了泪水，不是因为第一次被喂饭而感动，而是……

“太烫了，你就不能对伤员好一点吗！”

六

在医务室里，程叁元以关心为由，加上了安永吉的微信。

此后两天，安永吉一直期待着程叁元来找他，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问候，可惜什么也没有。

他们高中两周放一次假，放假前，他终于收到了程叁元的微信，程叁元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商业中心玩。

为了显得自己矜持一些，他盯著手机上的时钟，过了五分钟，他才回了个好。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心里炸开了花。

好不容易挨到了约定的那天，安永吉早起了半个小时，洗完头开始吹头发，想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

差点迟到了，他下车后一路小跑终于抵达碰头的地点，没看到程叁元，他松了口气。

“安永吉！这里！”

程叁元的声音响起，他微笑着转头，看到不远处黑压压一团人，其中还有他的室友。原来是田径队的聚会，正好有一个人缺席，才拉他来凑数。

室友一看到安永吉的头发，就大笑起来，他的头发被刻意地吹得又高又蓬松，室友用手掌压在他头上，玩起了他的头发。

安永吉现在也没心情反抗室友，他已经够失望了。

“你这人真没礼貌！”程叁元抓住室友的手臂，室友疼得松开手，连连求饶。

程叁元的形象似乎又高大了一点，这样子显得他更渺小，但是安永吉还是想跟着程叁元。

虽说是聚会，但到了商业中心还是各玩各的。安永吉注意到一家射箭馆，脚挪不开道。程叁元就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去射箭？”

程叁元练体育的，本来力气就大，很快就上手了。可安永吉手臂使不上劲，程叁元就在他身后，帮着他拉开了弓箭。

当程叁元握住他的手时，他才知道室友说过的话不是假的，尽管在他心里，程叁元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可事实上，程叁元就是一拳可以打三个他。

没有射箭的兴致，他借口说累，贴着最后面的墙面，语气疲惫：“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矮、很丑陋、很自私。”

“不会呀，我觉得你很好，也许大家都喜欢高的男孩子，但我觉得像你这样的男孩子更可爱。而且人总是自私的，如果不伤害到别人，怎么为自己想都没错。”

程叁元又是一箭，正中十环，她真的好优秀，长得高，跑得快，连射箭都射得这么准，一箭可以直直射到他的心里。

七

这事儿算是翻篇了，安永吉有惊无险地过了体质测试，和程叁元的关系也从点赞之交升华到了有事没事聊两句。

安永吉对这个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程叁元大大咧咧，不爱和他聊天也是性格使然。

高三的某天，程叁元突然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很平静，她说：“安永吉，我不想继续练体育了。”

程叁元的专业能力虽然不算好，但毕竟是练了五年，从初中开始，她都是与运动为伴。安永吉觉得她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导致她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你怎么了……是腿伤到了还是手臂受伤了？”

“没有，我挺好的。只是想起我们上次去泡面小食堂，那个店员说我是你姐姐，再加上我也不是很喜欢体育，未来也不想从事体育方面的工作。”

程叁元半蹲在床上，看着窗外被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手中的手机好像有一根线，连着她和安永吉。她其实有话想对安永吉说，但是现在似乎不太合适。

“会很辛苦的，你选择这样的路，会比你从前的生活更辛苦。”安永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他有留意程叁元的成绩，如果她放弃体育生这个身份，单论成绩，程叁元甚至比他还差。

但是程叁元还是很固执。她当然想过，未来也许会后悔，但是她现在真的只想更淑女，努力变得温柔。

可是，事情从不像她想要的那样发展。

程叁元和安永吉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开学报到那天，站在报到处的学姐热情地招呼安永吉，脸上带着笑意：“你是学弟吧，真可爱，脸肉嘟嘟的。”

其实安永吉已经比以前高了，现在虽说不是高，只是和一米七的程叁元身高一致。

学姐从程叁元手中接过行李箱，说道：“姐姐，你可以先走了，接下去这段路，家长是进不来的。”

程叁元暑假去球馆兼职，晒黑了不少，刚刚没让她填表格，原来是把程叁元认成了家长。

“学姐，谢谢您，这边我们可以自己搬行李。”安永吉把学姐手里的表格拿走，放在桌子上，将笔塞在程叁元手中，柔声道：“写吧。”

如果她一个人面对这种被误会的场面，她可能只会尴尬地解释一番，可是安永吉帮她解释，她应该开心的，心里的委屈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涌出。

程叁元签完字后，一个人默默拉着行李箱往宿舍方向走，头压得有些低，别人哭是梨花带雨，她的哭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气势磅礴，吓得安永吉赶紧递上纸巾。

八

他们就读的是一所师范学校，女多男少，柔柔弱弱的少女一抓一大把，像程叁元这样的女汉子倒是不少见。安永吉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钱痴迷，更多的时间愿意放在自己喜欢的专业上，加上长得好看，非常受女孩子欢迎。

程叁元也是在一次寝室夜谈时发现，原来寝室里另外一个女生也喜欢安永吉。

从来没在寝室夜谈时说话的程叁元，听到安永吉的名字時，她忍不住插了一嘴：“我也喜欢安永吉。”

听到这，室友可就来劲了，七嘴八舌地询问关于安永吉的事情。

程叁元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安永吉，只是觉得对方很可爱，但这也太肤浅了，于是她碎碎念道：“他挺好的，总是能把东西卖出高价钱，以前还帮同学跑腿买午饭。”

“这算什么呀，他好贪财。”

“他不贪财……”程叁元想尽办法解释，她可以理解安永吉的感受，这就和她小时候拿运动会奖牌讨好家长一样，“他只不过想得到别人的肯定。”

室友调笑道：“你这算什么喜欢，你们这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情。”

程叁元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悄悄念道：“不是的，我喜欢安永吉。”

她喜欢安永吉，星期五的七路公交车可以证明，她发呆时喜欢在窗户上写字，写得最多的就是安永吉的名字。

她知道安永吉喜欢靠着窗户睡觉，在阳光下的头发蓬松柔软，和他一样温柔。他会在第四节下课的时候，从程叁元面前跑过，第一个冲到楼梯口，去代买午饭。

安永吉总说自己不好，她却觉得他很好，他努力的样子无法被任何人替代。

九

程叁元和室友关系不好，所以其他室友鼓励着楼语去表白时，没有一个人告诉程叁元。

选修课下课的时候，程叁元回到寝室，室友们热火朝天地做着手工，寝室长看到程叁元回来后，将一张巨大的手举板递给程叁元：“叁元，你也帮忙。”

原来是有一个室友打算勇敢追爱，选择在寝室楼下举牌。作为同吃同睡的好姐妹，当然要出一臂之力。

程叁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写什么话，寝室长提议：“你可以想想自己喜欢的人，把你想对他说的都写下来就好。”

原来如此，这可就好办了，程叁元想了想，如果自己要对安永吉表白的话，会说什么，一股脑地写在了板子上。

她期待地看着寝室长，觉得对方也许会夸奖自己写得好，结果寝室长扶额道：“你这写得太敷衍了……”

程叁元的方案被全盘否定，室友不留情地用白纸将程叁元写的东西盖住，换另外一个人来写。但是程叁元也想出一份力，主动提议自己可以扮成送鲜花的小熊。

八点时，程叁元套着小熊头套，呆呆地坐在草丛里。她这才发现，原来楼语要表白的人是安永吉。喜欢总有个先来后到，她都喜欢了这么久，没想到被别人抢了先。

这能怪谁……程叁元摸了摸自己小熊身体下壮硕的肌肉，只有叹气，他们两个似乎不太合适。

她正难过着，寝室长给她打了个手势，她猛然站起，直挺挺地抱着花向那对璧人冲去。

明明女主角是楼语，她却有一种，自己正拿着花朝喜欢的人走去，打算把自己所有的喜欢吐露出来给对方听的感觉。

这是安永吉第一次被表白，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很瘦弱，如果程叁元看到这一切，肯定会说，女孩子太瘦不好，还是胖点可爱。所以他觉得，这个叫楼语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手抄板上写的句子，貌似是网络上抄的，一点诚意也没有。这个女孩到底想来干什么。

见安永吉面对甜美可人的楼语，依然不进油盐，寝室长只好叫来程叁元，想退而求次，让安永吉先收下玫瑰花，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

隔着小熊头套，玫瑰花的气味几乎不可闻，原本对玫瑰过敏的程叁元可以安稳地拿着玫瑰而不打喷嚏。她默默祈祷着：“安永吉，你可千万别答应。”

至少也要给她一次表白的机会，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选择早点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明明她有那么多机会，她本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十

安永吉以为自己表白过许多次了，对程叁元。

从小母亲错误的教育，塑造了他不正常的价值观，父亲的施压，更让他热爱反抗。

可是自从遇到程叁元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再抢救一下。他不必因爱财而自暴自弃，他只是比较特别。他不高，但是很可爱。世界上总有人会喜欢他的。

就像是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从迷茫无措，到知道终点处会有人等待他。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希冀最后能将自己缺少的部分拥入怀中。

所以，他想把程叁元留在身边，他对程叁元说：“我们一起考A师大吧！”

程叁元听到可高兴了：“好巧呀，我正好也想考A师大。”

选修课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坐在程叁元身边，她还傻乎乎的，瞪大了眼睛：“好巧呀，你怎么也选了这门课。”

程叁元高数不好，老挂高数，安永吉就去找了学长，要来了高数笔记。程叁元翻看笔记，激动地不停地在说话：“学长可真是个大好人，这么好的东西都留给你。”

明明走个路都能差点走到坑里，吃个饭都能吃到钢丝球的钢丝，却还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前几日，程叁元和他在选修课上聊到，说室友喜欢他。

他注意到程叁元似乎遇到了大难题一般，眉头紧锁，于是他问道：“可是你不是也说你喜欢我吗？”

程叁元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可是我室友说我们这是伯牙子期情，我想想也的确是，面对你，我也没有他们所说的脸红心跳的感觉。也许我只是喜欢你对我的好。”

“没有吗？”安永吉一只手臂撑着脸，看程叁元，眼睛里也只有令他心悸的女孩，叹了口气，他继续说，“你不是一直都很自信吗？现在怎么就不自信了。”

她可以自信点，把“也许”和“对我的好”给去了，剩下的便对了，而且这是双向成立的标准答案。

十一

“抱歉，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因为距离安永吉太近，导致程叁元以为安永吉在拒绝她，她下意识地想，安永吉的确不该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

“你不够高，不够强壮，手臂上也没什么肌肉，没办法保护我。”安永吉的语气太诚恳，一时竟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那就没办法了，人家明说不喜欢你，既然决定表白当然就得面对被拒绝的尴尬。楼语默默地拿着牌子走了，室友们手上拿着东西，围着楼语安抚她。呆头呆脑的小熊也笨拙地移动步伐，朝慢慢走远的室友走去。

周围的人群也四散开，这种表白失败的场景令人唏嘘，估计这些围观的人，也会把心里蠢蠢欲动，想要表白的念头给收一收。

“那位同学，对，就是那个特别可爱的小熊，你留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小熊迷茫地转过了身子，看到在匆忙行走的过路人中，安永吉坚定地向她走来，仿佛就是为她而来。

“想说什么？”

安永吉好看的嘴唇，輕轻吐出四个字，隔着小熊头套的她本应该是听不到的，可是她看懂了。这四个字让时间凝固，让花瓣从地上重新回到枝头，再开放一万次，让她目睹此生的第一个奇迹。

“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

责编：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