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
母亲,真的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吗?我觉得不是,村子里有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外出回来后讲在城里的各种见闻时,她听得津津有味。
母亲特别容易晕车,吃晕车药,贴各种膏药,使用多种偏方,都起不到作用。因此,她极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乡下老家。
她很少来我居住的省城,只在10多年前,我结婚时,她才硬撑着来了一趟,结果在车上吐得受不了,虚弱得连我的婚礼都参加不了。此后,她就再也不来了,就连我的孩子出生,她也没来。我理解母亲,也就不再勉强她,同时也觉得可能很难再有机会邀母亲来我这里了。
没想到,机会竟然来了:一条途经省城和老家的铁路建起来了,而且每天有一趟从老家至省城的客运列车。据说,那趟客运列车只有四节车厢,专门供沿线的老百姓乘坐,票价也极其便宜。
列车正式开行后的第一个国庆节,我赶回老家,计划用堂哥的电瓶车把母亲接到火車站,陪她坐上绿皮火车,到站后再坐地铁到我家,全程不用坐汽车。母亲听了这个安排后很开心。
我多年未坐过这种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了。绿皮火车内部很温馨,皮质座椅上面铺着蓝布,桌子上放着白托盘,过道也很宽敞。这趟火车最大的特点就是慢,还有就是见站就停。
我喜欢这种慢,因为可以多陪陪母亲。这些年来,我和母亲分住两处,她在乡下,我在城里,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面。有时,我携家带口回乡,既要照看孩子,又要走亲访友,跟母亲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可母亲总跟我说,不用回来看她,她一个人能过好。
母亲真的能过好吗?她这一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年到头都在田地里忙碌,在家里操劳,没有空闲过一天。等她老了,肩上的担子已经卸下了,本可以外出四处走走,享享清福,可偏又晕车,哪也不敢去,哪也去不了。
那天,我跟母亲聊了许多,聊着聊着,母亲竟静静地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打在她满头的白发上,很美,也很伤感。
我突然想起母亲出发前说的一句话:“我这个年纪,去你那看一趟算一趟了,这可能就是最后一趟了。”忧伤瞬间涌上我的心头。
母亲,真的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吗?我觉得不是,村子里有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外出回来后讲在城里的各种见闻时,她听得津津有味。母亲在乡下孤单吗?日渐衰老的她,固执地选择在乡下养老,是何等不容易啊。
夜幕降临时,火车终于到站了。母亲顺顺利利地来到了我家,完全没晕车。但节后,母亲便执意要回家,她说,家里离不开人。她不让我送她,只同意我将她送到火车上,让我的一个堂弟从老家开车到车站接她。
晚上,堂弟告诉我,从车站回家的短短半小时车程,母亲还是晕车了。她一边吐,一边自责道:“我这身体真是不争气啊,半小时都熬不住,总不能把火车站建到我家门口吧。”
我真想带母亲四处转转,让她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但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忘了母亲。
(余娟摘自《时代邮刊·上半月》,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