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汉代葬玉

摘要：墓葬是人类思想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蕴含着特定的社会礼仪制度和信仰习俗，并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玉器在汉墓中的运用也反映了当时的用玉思想和社会制度。

关键词：汉墓；葬玉；儒家思想；升仙思想

中国墓葬历史源远流长，早在一万八千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中国就已经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墓葬。在汉王朝统治的四百多年间，中国建造了大量的汉墓，这一时期是我国古代墓葬发展的重要时期，仅考古发现的汉代墓葬就有三万余座。两汉厚葬之风盛行，虽然墓葬被盗严重，但是仍然出土了数量可观的玉器。据不完全统计，在已发现的汉代诸侯王墓、列侯墓、贵族墓中，出土玉器的墓葬有60余座，这是研究葬玉文化在汉代丧葬习俗中演变与发展的重要材料。

一、汉代重视以玉入葬的原因

玉器在古代既是精神财富，也是物质财富。以玉入葬的习俗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萌芽，历经夏商周三代到汉代时达到顶峰，魏晋以后走向衰落。汉代重视以玉入葬可归结于以下三点原因。

一是汉代统治者对儒家思想的推崇。“君子比德于玉”，儒家及先秦诸子的玉德理论在汉代得到继承和发展。西汉学者刘向在《说苑·杂言》中提出的“玉有六美”和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玉部》中提出的“玉之五德”，均进一步从质地、透明度、韧性、硬度、色泽方面概括了玉的物理属性，并赋予其人文之美，与儒家思想道德的本质相得益彰，是对汉代玉德观的高度概括。所以，这个时期玉器的社会价值和审美价值进一步得到提高，而玉器所象征的道德观念也进一步得到升华。

此外，汉代统治者实行以孝治天下，为使儒家“孝的观念”在社会推广的过程中更具可操作性，我国推行了一系列政令，比如给予孝悌力田的人各种奖励、逐步把《孝经》作为治国安民的法典等。汉武帝时期，朝廷将察举孝廉作为选能用人的标准之一，而丧葬则成为检验子女孝行和社会地位的标志，逐渐形成攀比的风气，导致当时厚葬之风盛行。《盐铁论·散不足》中对这类行为进行了批判：“今生不能致其爱敬，死以奢侈相高，虽无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币者，则称以为孝，显名立于世，光荣著于俗，故黎民相慕效，至于发屋卖业。”当时的王公贵族受贵玉思想和厚葬风气的影响，生前就喜爱佩戴玉，死后也有大量的玉器随葬，以彰显自己的德行与身份地位。

二是道教思想在发展过程中衍生的灵魂不灭与升仙观念深入人心。道教的产生虽然在汉末，但自战国时起，吸收神仙方术、道家思想，以长生不死、得道成仙为核心的道教思想已经开始发展，可以说汉代是道教思想的发展时期。董仲舒在汉武帝时期提倡“天人感应”“阴阳五行”，将儒学神学化，灵魂观念从而成为汉代丧葬信仰的重要思想基础，仙人思想的出现是灵魂不灭观念发展到较高阶段的产物。到了东汉，谶纬思想进一步盛行，重生的观念进入大众的视野，“事死如事生”成为贯穿两汉的生死观。为此，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开始求仙问道，由于各阶层的身份地位与财力不同，侍奉亡灵的方式也有所不同。玉作为文化的载体，被赋予了宗教功能，辟邪类玉器应运而生，同时人们将玉与神仙思想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取代了自商周以来盛行的关于玉的祖先崇拜、礼仪规范以及道德教化理念，使之成为王公贵族追求长生及死后升仙的最好媒介。同时，在此思想的主导下，出现了食玉文化。人们认为使用玉质容器、饮玉液可以带来健康长寿，食玉成为汉代流行的一种养生方法，人们相信这样就能吸收玉的灵气和精华，从而能和玉一样永恒不朽。

三是政治经济稳定发展使生产水平提高。经过汉初的休养生息，到了国富民强的汉中期，社会的长期统一稳定保证了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王公贵族开始“争于奢侈”，也促进了玉器制造业的兴旺发达。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了丝绸之路，使更多优质的玉石更便利地输入中原。质地细腻的玉石和铁质工具的大量使用使得这一时期的治玉工艺达到新的高度，镂空技艺的应用更加普遍，透雕、圆雕及高浮雕的玉器作品明显比前代增多，游丝毛雕与汉八刀工艺以汉代最负盛名，玉器造型愈发气势磅礴，纹饰布局灵活多变，镶嵌和拼接工艺也都十分成熟。治玉体系和用玉制度也从前期的宽松逐渐变得规范有序。汉代作为葬玉发展史上最辉煌的时期，葬玉的种类和风格不仅代表了当时的制作工艺和审美观点，更是国家经济实力和执政理念的体现。

二、汉代葬玉类型

汉代人认为玉是山石之精，佩戴可以辟邪，殓尸可以不朽。从广义上说，凡是埋入墓中的玉器都可称为葬玉，下文中所指的葬玉是专为丧葬所制的殓尸玉器。汉代是我国葬玉最完备、最兴盛的时期，主要的类型有玉衣、玉面罩、玉棺、玉璧、玉枕、九窍塞、玉握、玉琀等。

（一）玉衣

两汉葬玉系统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玉衣，这是汉代独有的葬玉，又称“玉匣”或“玉柙”，是上层统治者专用的殓服，为汉代丧葬玉的最高形制，由金缕、银缕、铜缕或丝缕把不同形状的玉衣片连缀而成。完整的玉衣形制出现于西汉早期，按人体构造分为头、上身、胳膊、手、腿、脚等几大部分。目前考古发现的玉衣已有數十具。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的金缕玉衣是考古首次发现保存完整的玉衣（图1）。西汉时期，玉衣的使用制度还不完善，玉衣早期的形制宽松，未按照缕的质地划分等级，制作上也存在地方与中央并行的情况。中期以后，由于诸侯王国的叛乱和削藩制的推行，玉衣的使用范围受到严格控制。到了东汉，玉衣的使用完全等级制度化。魏晋时，曹丕废除玉衣殓葬制度，考古工作中也未发现汉以后的玉衣。

（二）玉覆面

玉覆面又称玉幎目，是指将玉缀于布帛覆盖在死者面部。西周到战国是玉覆面大量流行时期，是汉代玉衣的前身。西汉的玉覆面沿袭秦制，是葬玉等级的体现，比玉衣等级低。济北王刘宽墓出土了一件由17块玉片以及鼻罩组成的玉覆面，背面穿孔方便串联（图2）。汉代葬玉不乏一些对旧玉的改造，但这件玉覆面所有的玉料都经过精心选择，玉色纯正，不是由残玉改制而来，其中最为精致的是鼻罩，是由一整块玉透雕而成，表面布满了阴刻云雷纹。按照葬制，刘宽作为诸侯王，有资格使用玉衣，但他因获罪而死，所以墓室没有采用王室所流行的黄肠题凑，也未能享用玉衣制度，取而代之使用了玉覆面。

（三）玉璧

玉璧在玉器形制中极具代表性，最初出现于新石器时代，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玉文明史。商周时期是玉璧的发展时期，玉璧是贵族专用的礼器，题材主要有龙纹、凤纹、鸟纹，线条自然流畅，造型柔美；到了春秋战国时代，玉璧开始被大量用作佩饰和丧葬用玉以及作为礼仪场合手执的信物。汉代玉璧用途广泛，不但用于祭祀、馈赠、聘礼、婚礼、朝会等礼仪场所，还可用于佩饰、室内悬挂、陈设及丧葬。璧的圆孔象征着沟通、贯通，十字穿壁纹是汉代镶玉漆棺、画像石、家具陈设上的经典装饰图案。马王堆辛追墓出土的“T”形帛画中以双龙穿璧的形象分割人间与天界，表明了璧联系着两界，是引魂升天的媒介。丧葬用璧一般尺寸较大，在大型汉墓中较为常见，用于防止尸体腐朽和引导灵魂升天。西汉南越王赵眜以玉殓葬，其墓出土玉璧有71件之多，其身上下左右、玉衣内外、棺椁四角都置有玉璧。玉衣头套顶部有一块深色涡纹玄璧，璧中间的圆孔是整个玉衣唯一留有的出气孔，可能也和古人的灵魂观念有关。

汉代玉璧主要纹饰有蒲纹、涡纹、谷纹、龙凤纹等。此外，汉代玉璧还流行内外分区的纹饰，如南越王墓出土的最大的一面玉璧，最外周和最内周的纹饰为双身夔龙纹，中间为谷纹，在夔龙纹和谷纹之间还有绞索纹（图3）。此外，汉代还出现了较多的出廓璧，有内出廓、外出廓及璧内外均出廓三种形式，出廓纹饰多为龙纹、螭虎纹、凤纹等。东汉时还大量流行吉语璧，常见有“宜子孙”“益寿”“长乐”等。

（四）玉握

玉握指死者握在手中的玉器，最早出现于新石器时代，寓意人死后不能空手而去，要握着财富和权力。玉握盛行于西汉早期，起初多为璜形，西汉中期以后，尤其是东汉时期，玉猪逐渐代替装饰类用玉，在玉握中占主导地位。猪在传统意义上代表财富，握猪是汉代贵族专用的丧葬用器，大多是俯卧状，线条比较简练，常见汉八刀工艺。通常握猪的鼻下和尾部均有一个小孔，可用红绳穿孔，将玉猪系在死者手部，防止死者手松开后玉握掉落。

（五）玉琀

在墓葬中使用口琀的习俗可以追溯到大汶口文化时期，到了商周时期，这种葬俗逐渐成为一种礼制，体现了死者的身份与社会地位。不同等级的死者口琀的物品也有所不同。汉代早期的玉琀器形复杂多样，到西汉中后期始逐渐定型，以扁平的玉蝉为主，常见汉八刀工艺。蝉有脱壳再生的生理习性，用玉蝉作为琀，象征着高洁的品格和生命的延续。一般佩蝉与琀蝉有着明显的区别，佩蝉多为圆雕件，从头至尾有一个系绳用的穿孔，但佩蝉有时也会改作为口琀，代表人们生时以佩蝉自命清高，死后又期盼着借蝉羽化成仙。上海市文物交流中心藏的这件汉白玉蝉就是典型的琀蝉（图4）。

三、结语

西汉时期，受儒道并重的文化思潮及政治经济发展的影响，玉器的制作与使用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并体现在墓葬文化之中，是对亲人孝敬、礼仪的延续，也有保护尸体不朽，引导灵魂升天的作用，同时也是财富、身份地位的象征。东汉时期，经济逐渐衰弱，诸侯王权力被稀释，厚葬导致的资源大量消耗和盗墓猖獗现象使得统治者一度下令简丧薄葬，虽然厚葬仍得不到抑制，但随葬玉器明显减少且更具制度化。东汉末期战乱不断，玉器的丧葬意义不可與西汉时期同日而语。

作者简介

许怡婷，女，助理馆员，研究方向为古代玉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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