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理娟 李 昕
高校博物馆的很多展览、藏品、资源都与学校建设和学科发展密切相关,相比于学校课堂,博物馆可带来更直观的教学感受,是课堂教育的有效补充。然而藏品来源单一、开发资金不足、专业人员缺乏、管理体系不够完善等因素成为高校博物馆藏品资源开发广度和深度不足的原因。近年来,数字藏品的兴起为高校博物馆摆脱发展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然而,当前尚无针对数字藏品的具体法律,仅有倡议、公告以及行业性的自律条约。2022年9月4日发布的《数字藏品合规评价准则》(团体标准)是我国首个数字藏品合规评价准则,是针对当前国内数字藏品发展态势和问题进行的规范化尝试,对数字藏品市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近几年,随着元宇宙概念的普及,数字藏品依托区块链和非同质化通证(Non-Fungible Token,NFT)技术,以其自身唯一性、不可篡改性、可追溯性等特性,在国内引起开发与收藏数字藏品的热潮。博物馆行业数字藏品的快速发展,推动着博物馆实现其历史价值与时代价值,增强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
博物馆拥有数量众多的藏品,但由于空间限制,藏品不能全部作为展品对观众进行展示。数字藏品利用新的技术手段,使藏于库房内的藏品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这是对藏品的活化利用。从2021年至今,多家社会博物馆发布了多种爆款数字藏品,数字藏品成为博物馆开发文创和进行营销宣传的新手段,数字藏品开发与线下博物馆参观形成线上线下双互动,双向引流为博物馆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当前,在提高馆内资源社会化程度的迫切需求之下,高校博物馆与数字藏品的结合,一方面助力高校博物馆推广,提高知名度,达成博物馆与高校的共赢局面;另一方面,数字藏品作为数字经济的一部分,是高校博物馆实现内部增能,进行主动创收,促进资源流通的发展动力。
2017年,加密猫(Crypto Kitties)游戏使NFT进入公众视野,引发大量关注。2021年3月,数字艺术家Beeple的NFT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底价100美元,在佳士得拍卖行最终以6934.6万美元成交。此后,Twitter首席执行官杰克·多西以近300万美元出售了他在2006年的第一条推特消息的NFT副本。对海外市场NFT关注度的不断提高也促进了国内市场的发展,各大博物馆和腾讯、阿里等互联网企业先后推出多款爆火的数字藏品,数字藏品在国内呈现井喷式发展。
国内的数字藏品一般是指限量发行的虚拟文化商品,依托联盟链;国外的NFT艺术品则以代币发行,依托公链,这使得在国外NFT的交易、流通存在很强的金融风险。我国在数字藏品发展之初,相关部门就强调虚拟货币的炒作风险,降低NFT在国内的金融属性。2021年5月发布的《关于防范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公告》提到“要正确认识虚拟货币及相关业务活动的本质属性,禁止虚拟货币的相关交易炒作活动”[1]。同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等10部门下发《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再次强调“虚拟货币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禁止相关违法金融活动”[2]。2021年10月,《数字文创行业自律公约》提到杜绝虚拟货币、防范投机炒作和金融化风险,以及防范洗钱风险等11项共识。上文提到的《数字藏品合规评价准则》(团体标准),则首次规范了国内市场流通的数字藏品定义、合规发行及流转[3]。
数字藏品从最初的NFT到后续更名为NFR(Non-Fungible Rights),以及到现在最终定名数字藏品,不仅是NFT金融属性逐渐降低的过程,也是NFT逐渐中国化的过程。数字藏品作为本土化的NFT,金融属性不断被削弱,文化内核不断被增强,NFT是金融属性的数字资产,而数字藏品则更偏重数字属性的文创产品。
国家文物局、教育部在2011年5月发布的《关于加强高校博物馆建设与发展的通知》中,以“为了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由高等学校利用所收藏的文物、标本、资料等文化财产设立并向公众开放,致力于服务高等教育发展和社会文化发展的社会公益性组织[4]”作为高校博物馆定义,是我国最早的对高校博物馆的官方权威性定义。丁烨则认为“高校博物馆可以定义为一般设置于高等院校内,行政管理上归属于某一高校,集中展示高校科研教学成果的综合性展示空间,是传播校园形象和校园文化的重要途径”[5]。高校博物馆在强调“博物馆性”的基础上,逐渐注意到高校博物馆的“校园性”。高校博物馆有别于社会博物馆,最显著的特点是其与学校优势学科和高校精神密不可分,这导致高校博物馆本质上更具学术性,作为高校精神对外输出的重要窗口,高校博物馆与数字藏品的有效结合,是扩大高校影响力和增进博物馆产出效能的重要探索形式,学术与数字化的高度融合对于解决高校博物馆的发展困境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数字藏品发展方兴未艾,博物馆、图书馆的尝试也给数字藏品赋予了更加丰富的价值取向,数字藏品成为博物馆文化传播的新载体。高校博物馆做好数字藏品的开发,要综合自身定位与职能,分析数字藏品的不同价值体现以制定针对性的开发策略。浙江大学盘和林认为“数字藏品的价值来自于用户的认同,藏品蕴含的IP概念及其艺术性应该是消费者购买数字藏品的主要动机”[6]。2022年4月,国家文物局提到,在文物信息资源开发利用中,文博单位“应积极推进文物信息资源开放共享,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7]”。由于研究数字藏品的切入点不同,深入发掘的价值表现也有差异,所以综合分析数字藏品在高校博物馆中的传播价值、共享价值、教研价值、纪念价值和社交价值,是对高校博物馆有效发挥社会职能的新的探索,也是摆脱高校博物馆多方桎梏的创新性尝试。
传播一词翻译自英语Communication,来源于拉丁语Communis(community),传播的定义侧重点各有不同,强调共享、影响、互动以及与他人建立共识,是两个独立系统之间利用一定的媒介和途径进行的有目的的传递活动。博物馆与观众之间可以借助展览、文创等阐释和传播文物体现的价值内涵与精神内核,有效扩大博物馆的教育与传播功能。数字藏品以原创性为核心,深挖文物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时代价值和审美价值,具有独特性与原创性,是对文物原生价值的延伸阐释和博物馆发挥传播价值的有效媒介。2021年中央宣传部、国家发展改革委、教育部、科技部、民政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文物局联合发布《关于推进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到博物馆要“加强与融媒体、数字文化企业合作,创新数字文化产品和服务,大力发展博物馆云展览、云教育,构建线上线下相融合的博物馆传播体系[8]。”依托于高校的高校博物馆,肩负着自身文化传播与高校精神传达的双重职能,对比社会博物馆面向的全部社会群体来说,其辐射面有一定的区域性,在打破空间局限、缩小传播盲区方面可以有效弥补社会博物馆的不足,实现博物馆传播价值的可及性增加。
“博物馆资源的广义共享可以理解为博物馆馆际之间,不同地域之间的资源共享,将分布在不同地理位置上的各种类型资源的博物馆中有效地资源实现共享。”[9]高校博物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工作职能,面向群体大多为学校内部师生,且“藏于深闺”,不太为人熟知,因而馆内资源也局限于服务校内,博物馆资源利用率不高,难以最大化实现资源社会化。2022年5月印发的《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中提到要“统筹推进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全国智慧图书馆体系和公共文化云建设,增强公共文化数字内容的供给能力,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数字化水平[10]。”数字藏品因其本身的易得性与价格优势,在实现共享收藏方面具有先天优势。2023年,各大博物馆推出的数字藏品几乎都是秒售罄状态,比传统文创售卖平台要火爆得多。一方面博物馆推出的数字藏品以实体文物为基础,售价较低,限量发售更是增强了藏品的竞争力,另一方面数字藏品销售面向整个社会,不受地区限制。高校开发的数字藏品可以有效提高博物馆数字内容的供给能力,协同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建立高校数字藏品数据库,同时面向学校内部与社会群体,社会层面可以通过数字藏品了解学校的历史发展、学科建设、校园文化以及高校精神,实现高校资源共享,提高资源利用率。
社会博物馆发行的数字藏品更多的是定位为数字文创,从当前数字藏品一经发售就秒售罄的状况来看,许多收藏者更加专注于数字藏品的“升值空间”,放大了金融属性反而使其文化属性被忽视,然而数字藏品在高校博物馆的开发中可以兼具文化传播与教学。高校博物馆的藏品多为学校通过长时间的教学、科研积累的标本和各界人士的捐赠[11],藏品除展示功能之外还可以作为特殊“教具”,但是由于文物的稀缺性与珍贵性,难以服务到每一位师生,这对开展教学科研产生了一定的阻碍。数字藏品与高校博物馆的结合,是基于文物本体进行藏品的数字化开发,使每位对藏品有现实需求的人员都可以做到“接触”文物、“收藏”文物、具象“教具”概念,实现数字藏品在高校博物馆中的教研价值。
“云答辩”“云课堂”“云毕业典礼”是近几年大学生独特的求学经历,数字化成为不可替代的趋势。随着数字媒体的发展,视频、图片等电子化记忆载体可以更清晰和直观地代替同学录、毕业照等传统实体纪念物,用以留存、怀念学生时代的记忆。数字化纪念物在流转、保存、查阅等多方面要优于实体纪念物,作为实体纪念物的有效补充形式,数字化纪念物可以永久珍藏与储存的数字藏品成为高校学生与母校联结的特殊羁绊。数字藏品采用新的技术,相关数据可以永久记录在区块链之上,特殊的校园文化与记忆加注于数字藏品之上,藏品的衍生价值开始增加,不再是单纯的藏品,而是高校与元宇宙结合探索的新领域,是传播高校精神与校园文化的载体。
2022年9月,微博平台与TopHolder头号藏家(数字衍生品交易平台)以及微博会员联合推出六边形数字头像,每个头像都有唯一编码;无独有偶,社交软件SOUL(灵魂伴侣)也发布了莫比乌斯系列数字藏品,该系列由多款基础角色头像的虚拟物品以及相关权益构成,数字头像使社交更具身份感和独特感,在“Z”世代中引起收藏热潮。把数字藏品作为高校的形象载体进行开发,是博物馆走下“神坛”融入年轻人的新方式,数字藏品作为高校师生与校友的身份象征,成为独特的社交语言。
截至2020年,高校博物馆总量已达到400多座,且有更多高校博物馆正在新建和改扩建,甚至打造集群[12]。根据教育部的统计,截至2023年6月15日,全国高等学校共计3 072所[13]。尽管高校博物馆数量在逐年增加,许多高校也意识到博物馆与高校的双向促进作用,但是博物馆数量与高校数量不成正比,高校博物馆发展速度远跟不上高校发展速度。
以陕西省为例,分析登记在国家文物系统内的18所高校博物馆的数据(见表1)可以看出,这些高校博物馆都有丰富的藏品资源,如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博览园藏品总数为26 428件(套),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贾平凹文学艺术馆拥有藏品15 200件(套),西北大学博物馆、陕西科技大学中国轻工业博物馆、空军军医大学国际口腔医学博物馆的藏品总数也都超过5 000件(套),然而这些博物馆中仅有西北大学博物馆发布了数字藏品,这也就意味着数字藏品在高校博物馆内的开发价值远没有被发掘出来,在藏品研发深度与广度上存在较大空间。除却数字藏品的开发基础(实体文物),数字藏品与高校博物馆结合以实现社会价值的另一重要因素是观众,观众意味着高校博物馆数字藏品的受众群体与销售市场。从表中数据可以看出,有3所高校博物馆实现年度观众总数超10 000人,超5 000人的有5所。这是2021年疫情之下高校不能完全开放的数据,常态化下观众总数只增不减,而年度观众也间接反映出高校与博物馆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从表1可以看出,每家高校博物馆至少有1个陈列展览,题材包括自然与科技、综合、艺术、历史四种类型,不同高校博物馆依托不同题材类型,以原创性为内核,才能开发出具有高校独特性的数字藏品。“藏品+观众+展览”的聚合是带动藏品研发的关键链条,藏品为开发提供扎实的物质基础,观众为销售提供稳定的社会市场,展览为宣传提供强大的内容支持,三者相辅相成。
数字藏品借助区块链技术,实现去中心化的数字资源发行、存储与流通,这项技术可以聚合跨地域的博物馆资源,在实现高校博物馆与其他高校、社会博物馆的资源互通共享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空间,服务的是整个社会层面对文化有需求的人群,在交通、互联网限制的情况下,博物馆推行数字藏品开发,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博物馆文化传播的可及性,推进资源共享。博物馆作为文化传播与传承机构,在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布局中有实际职能,在当前信息化、数字化发展大形势下,高校博物馆要坚持国家层面的政策指引,顺应数字化战略趋势,在高校学科研究与馆内文化积累的双重支撑下,重塑馆内资源,找准自身定位,实现对传统文物信息的新传播和再开发。
“社会认同理论认为个体通过社会分类,对自己的群体产生认同,并产生内群体偏好和外群体偏见,个体通过实现或维持积极的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来提高自尊。[14]”数字藏品形式的校友证一方面解决了携带问题,另一方面可以满足高校学生的社交分享需求和对自身学校的认同感,是独属于同一所学校的独特的集体身份认同,不同高校分众化的校友证设计,也带来不同的审美体验。2022年6月西北大学元宇宙项目正式启动,学校为全球校友和师生发放“西北大学元宇宙百廿校庆纪念章”数字卡和“百廿校庆标识”数字卡,并对社会开放购买,两种样式的数字卡的设计和发行体现了西北大学120周年校庆元素与学校元素。无独有偶,陕西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为2022届毕业生免费发放以院徽和毕业生生活照结合为基础设计的数字藏品。西北大学和陕西师范大学的探索为进一步开发校友证提供了新思路。
在各大社会博物馆纷纷发行数字藏品之后,许多高校、高校博物馆也开始多种尝试:山东财经大学携手山东省互联网传媒集团发布建校70周年暨合并建校10周年校庆的数字藏品,以学校标志性建筑圣井图书馆、舜耕办公楼、燕山校训石为主要元素,采用国风手绘风格,推出全国首个财经类高校数字藏品;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向2022级新生推出新生专属景观数字藏品;小红书联合北京大学、厦门大学给毕业生发放数字学士帽;TopHolder助力深圳大学发布“深大盒子”;中国人民大学发布85周年校庆的两款数字藏品——“陕北公学纪念徽章”和“人大校友个性化头像”。高校博物馆以学校LOGO形象化与学校IP二次创作为基础推出数字藏品,将高校博物馆数字藏品的价值开发拓展至校园形象转化和高校纪念品上,是博物馆在新媒体背景下进行文创开发的新方式,高校借开学季、毕业季以及校庆等特殊时间节点发布相应数字藏品,有效增加了社会与高校的互动,实现高校博物馆的资源变现。
高校博物馆的藏品主要服务于学校的教学科研、师生学习研究以及参观教育,藏品大多是来自学校建设、科研成果、野外发掘收集和用于教学的标本。对比社会博物馆文创产业概念的数字藏品,高校博物馆的数字藏品可以更多定位在服务于教学科研。由此,利用数字技术开发馆内文物的数字藏品“教具”,引用“云”概念,将数字藏品开发成一种学习资源与资料。图书馆和档案馆本着“开放获取”的理念,是最早采用数字技术的机构之一,这导致重点从提供信息转向促进和协助,文件突然变得可以按需获取[15]。高校博物馆内的文物做成数字藏品,由原来囿于实物载体的稀缺性文物成为可以实现“点菜式”科研教学的“教具”,摆脱单一文物的限制,文物资源可以按需获取,这也大大提高了藏品的共享性,最大限度发挥博物馆的教育职能。
数字藏品作为数字经济和文博事业的一部分,当前处于发展阶段,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问题。然而归根到底,数字藏品的核心价值还是来源于其自身IP以及市场认可度,要正确发掘与利用其价值,赋能传统文化,助力高校博物馆“共享”“共赢”机制研究建设,着力解决高校博物馆资源的社会服务意识较强但是功能发挥不足的问题,推动高校与博物馆开放融合、协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