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琳 王芊芊 李千雪
关键词:色彩地理学 博物馆 导视系统 色彩设计 视觉体验
引言
进入后工业时代,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对社会生产的各个环节都提出了新的要求,文化体验成为当下经济消费的重点内容,城市公共文化空间更成为了人们文化活动发生与交互的集中地。博物馆作为收集历史实物的现实场所,历来都承担着传递城市基因性格、发扬城市文化的源使命,在人类的文化活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与诞生初期收藏、展示私人财富的功能属性不同,现代博物馆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化机构设施,而是集展示、贮藏、旅游、娱乐、教育、传播为一体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间。作为博物馆的拓展性设施建设的一部分,导视系统既是传达博物馆信息的重要载体、文化体验的首要接触点;同时又是梳理博物馆复杂、繁冗的空间环境的纽带[1],对博物馆建设而言,导视系统设计起到规划区域、美化环境的作用,科学的设计能够有效提升展品和空间环境的易读性。
文化体验在视觉上的外化主要以色彩、图形、文字为表征。对城市文化的传递而言,色彩是表述其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不同地域因文化等差异形成风格各异的色彩肌理。当代在地域色彩研究这一领域内的代表人物是法国著名色彩学家让·菲力普·郎科罗(Jean-PhilippeLenclos),朗科罗教授依据大量的田野实践调查与案例分析,纵观不同的地域环境中奇特的色彩现象后提出了著名的“色彩地理学”概念,在城市规划学、人文社会学、民俗文化学等领域受到普遍认同,更被众多色彩研究学者奉为圭臬。以此理论的方法介入博物馆导视系统的色彩设计研究,优化博物馆文化体验度,促进城市公共文化空间有机更新,对理论研究与现实实践具有双重意义。
一、色彩地理学理论与方法
(一)色彩地理学的概念:20世纪60年代,法国让·菲力普·郎科罗(Jean-Philippe Lenclos)教授以区域地理学为基础,采用实地调研与理论研究相结合的方法,遍访世界各地,收集不同的民俗色彩后将其归纳梳理,提出了著名的“色彩地理学”理论。与其他传统色彩学说不同的是,这是一种实践应用型色彩理论学说,主要研究内容是每一地域中民居的色彩表现方式与景观结合的视觉效果,以实地调查、测色记录地域性特质等实践方法为主要研究形式。朗科罗教授的核心观点是:要考虑某一区域人们的色彩审美心理及其变化规律,同过去的经验进行比较,以便确认其“景观色彩的特质”[2]。“景观色彩特质”的涵义是指与地理色彩息息相关的,构成该地景观形象色彩的一系列要素,主要包括两方面:地貌、植物、土壤等自然色彩与建筑材料、民俗物品等人工色彩。“景观色彩特质”概念为城市色彩相关研究奠定了基本理论,如今在众多领域里发挥着重要的配色指导作用。
(二)色彩地理学的研究方法:关于地域色彩的调查研究,朗科罗教授在著作中提出了一系列的方法,结合郭泳言先生在《城市色彩环境规划设计》中关于色彩调查方法的描述,色彩研究的方法可梳理概括为:选址、调查、取证、归纳、编谱、总结六个步骤[3]。其中,选址是开展色彩研究重要的第一步,在确定了调研区域后前往实地调查;利用拍照、测色、手绘记录等方式对现场具有代表性的色彩进行取证;将获取的“景观色彩特质”进行分类归纳,并编制成谱;最后通过分析得出该地居民的色彩偏好与审美取向。
二、地理环境色彩与导视系统色彩
地理环境色彩与导视系统色彩是相辅相成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间中的导视系统在色彩运用时,要围绕着地域文化和环境特点来设计。一方面,地理环境中的色彩视觉要素普遍较多,导视系统在色彩设计上需要综合考虑;另一方面,导视牌的视觉感知度主要受到環境差异度的影响[4],环境中的冷暖色彩基调直接影响导视系统的色彩选择。进一步来看,博物馆与城市公共文化空间导视空间建构的理论与原则一以贯之,其导视系统的色彩设计也应围绕地域文化和环境特点来设计。因此,在博物馆导视系统设计过程中综合考虑其环境特点,提取后利用不同色彩之间的对比关系,构建和谐、规范、统一的视觉秩序,将导向信息清晰、准确地传达给浏览者十分重要的[5]。
关于如何将地理环境色彩与导视系统色彩进行完美融合,色彩地理学三大学说中的“新点彩主义”则提供了科学的技术方法。“新点彩主义”是一种颜色空间混合的构成方式,具体做法是把原来整体的颜色分解成微小原色的色点,然后将这些色点进行并置,并用色点并置来模拟自然色彩关系。那么地理环境可看作是整体自然色彩关系,导视系统可看作是微小的色点,运用“点彩”的手法将“导视系统色点”并置融合在“自然环境图卷”上,众多色点看去独立散落,实则风貌统一、内涵相连、遥相呼应,最终形成一幅完整的地域色彩风貌画卷。总之,“新点彩主义”技术方法的介入不仅使导视系统更好地完成传递导向标识信息的天然使命,更能够赋予整体环境立体鲜活的视觉体验,使呆板的自然环境富有生命力。
三、杨柳青博物馆色彩调查取证与归纳转译
杨柳青博物馆始建于清代(1823年),原为“清末天津八大家”之一的石家私人宅邸,因此又称“石家大院”。从地理方位来看,杨柳青博物馆位于大运河南岸的千年古镇杨柳青,居古镇中心,为四方辐辏。从建筑布局来看,初建成时杨柳青博物馆析产为四大门,即福善堂、正廉堂、天锡堂、尊美堂,各门均建有一所颇具规模的民居建筑,贯穿大院的主干道路东西两边则各有五进院落,并配有甬道、回廊、门楼、戏楼、花园。
其建筑结构独特,砖木石雕精美,体现了清代民居建筑的独特风格,素有“华北第一宅”之称。改革开放后(1887年),它由私人宅邸变为历史文物,西青区人民政府将其仅存的“尊美堂”宅第加以保护并注资修复,1992年正式更名为“杨柳青博物馆”并对外开放。作为华北地区重要的清末民俗民风遗存,杨柳青博物馆在现代建筑学、人文学、艺术学等领域都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从特定的地域环境、气候条件、人种、生活习俗、文化传统等方面研究色彩现象,不难发现,生态环境和文化习俗的差异和不同组合方式,催生了具有地域特色的色彩风貌[2]。”基于色彩地理学的实践方法,在经过前期合理选址、区域分类后多次前往杨柳青博物馆实地调查,现场拍摄取证,记录色彩信息,研究具有地域特色的色彩风貌,收集其“景观色彩特质”,并对这些特质进行归纳分析。后期将图片材料使用电脑软件进行色彩提取、编辑色谱,完成由三维空间色彩编码到二维空间色谱解码的转译。总结杨柳青博物馆景观色彩特质,阐述该地域居民的普遍审美取向,明确色彩来源,规范色彩应用范围,作为后续导视系统色彩设计的重要来源和依据。
(一)选址:经过前期网络调研与信息搜集,将杨柳青博物馆全域确立为要考察的对象,按照自然色彩、人文色彩分为两大类。自然色彩类为花园区域;人工色彩类为书房、花厅、戏楼、佛堂、内帐房、商俗陈列、婚俗陈列、砖雕陈列、拓片陈列、主人卧室、闺房、民间花会、垂花门、家室、水局等区域。
(二)色彩现状调查取证:色彩现状采取直观调查与间接调查相结合。对研究对象的地理方位、文化习俗通过文本资料间接调查;对建筑外观、材料色彩通过现场接触直接调查。在调查取证过程中,利用拍摄来记录建筑外观的色彩信息,间接取样,能够全面地掌握杨柳青博物馆环境中的色彩。调研时间均控制在10:00——15:00之间,天气状况良好,光照充足,自然环境与人工建筑显色度正常,无过度曝光情况。调研工具使用CANON EOS 7D单反照相机,有效像素约2020万,拍摄模式为标准(M),图像类型为JPEG,色彩体系为CMYK。调研路线按照博物馆最佳游览动线的安排,由陈设展览区域至文化休闲区域采集人工色彩,最后至花园区域采集自然色彩。调研结束后将图片上传至计算机建立数据库,按照区域初步归纳整理,以便后期进行色彩捕捉与视觉分析。调研所得图片均未经过任何后期处理,最大限度地保证色彩的真实性。在初步区域分类的基础上,筛选出具有代表性、能反映真实色彩的杨柳青博物馆重要景观节点照片,导入AdobePhotoshop软件中进行色彩冷暖轴分析,通过照片轴可以形成对杨柳青博物馆环境色彩主要基调与色彩特征的整体认知,见图1。
(三)地域色彩的梳理归纳
1.自然色彩归纳:人们的色彩选择倾向颇受地理因素影响[6]。天津地处华北平原东部,属温带季风性气候;主要受季风环流的支配,四季分明;年均日照时间较长,太阳辐射丰富。这种气候特点对杨柳青博物馆全域的自然地理环境色彩的形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杨柳青博物馆自然色彩类区域内的代表元素共4组:即植被、土壤、天空、水系。综合收集到的样本,用色彩卡工具或数码测色软件进行色彩数据采集。根据实际情况去掉杂乱无用的要素,并归纳出具有“景观色彩特质”的基础图表,见图2。
2.人工色彩归纳:杨柳青博物馆为清代民用建筑,人工色彩的呈现是中国传统礼制、阴阳五色观和建筑材料三方作用的结果。中国古代城市建筑色彩在传统五色学说的规范下,红、黄为帝王及贵族的专用色,黑、白、青色则多用于民用建筑,大面积的无彩度颜色突出了主要建筑的绚丽多彩,在色彩上体现了严格的等级概念。杨柳青博物馆人工色彩类区域内的代表元素共4组:即墙面、地面、桥梁、建筑装饰,综合收集到的样本,去掉杂乱无用的要素,并归纳出具有“景观色彩特质”的基础图表,见图3。
(四)杨柳青博物馆色彩的转译编谱:为避免仅凭主观视觉辨别分类色块,确保结果的科学合理性,首先将取得的色彩资料转化为色谱的形式,依靠PhotoShop软件中的测色工具得到每个色块的CMYK值,并与色卡结合比对相近颜色,进行初步筛选排序。其次将归纳提取的所有色块参考色环顺序与灰度色条纵向排列,归类不同色相与色彩明度;将同色相下的不同色块按照纯度的变化横向排列,并分为一、二、三、四、五阶。最后,调整色谱整体效果,以综合色彩图标的性质制作详细的图示,完成三维空间色彩向二维色谱的转译,建立一系列的杨柳青博物馆地域色彩数据库,见图4,规范色彩的应用范畴,从源头避免乱象问题。
四、杨柳青博物馆导视系统色彩设计
(一)导视系统标准色:从导视系统色彩设计的角度考虑,由于杨柳青博物馆是旧时民居改建而来,区别于钢筋混凝土的现代化博物馆建筑,仍保留着丰富的自然与人工景观,色彩体系丰富,因此导视系统的色彩设计不宜选择与景观脱节的强烈对比色,应遵循地理环境色彩调研所得出的色谱,选择与之呼应的同类色。通过照片轴的分析可直观看出杨柳青博物馆的整体色彩更倾向于冷色调,墙面的“灰”与房梁的“红”是大面积出现的主要颜色,根据视觉占比原则首先将色相确定为红色、灰色,然后经过反复的研讨与测色搭配尝试,结果显示:一阶色彩浓重,不适宜大面积在环境中使用;三阶四阶五阶颜色轻薄,与雄浑的北方民居建筑群风貌不相适应。因此,将灰色、红色的纯度定为色谱中的二阶颜色,并根据色彩来源命名为“瓦墙灰”“梁上红”,强化色彩文化辨识度。
在确定色相后利用数字化制图工具进行明度推移演练,将“瓦墙灰”与“梁上红”的明度值分别从100%推移变化至10%,测试搭配效果。最终选定100%明度的“瓦墙灰”(C:64M:56Y:52K:2)和100%明度的“梁上红”(C:47M:91Y:93K:18)搭配视觉效果最佳,确立为杨柳青博物馆导视系统色彩方案。此方案能够体现出该区域的“景观色彩特质”,同时使导视系统色彩与博物馆风貌协调一致、相辅相成,避免无关色彩的滥用破坏博物馆环境的整体协调性,在环境中突显出导视牌色彩的差异性效果[7]。
(二)导视系统色彩设计方案应用:在导视系统中,指示性、说明性、提示性是承载信息最多、传播效率最快、建设数量最多的三类导视,在各类场所的文化信息场建构中都起到重要作用,其色彩与设计形式也是导视系统建设的重点内容。因此,杨柳青博物馆地域色彩提取与设计的应用主要以指示性导视、说明性导视与提示性导视三类导视牌为例进行应用。
色彩心理学相关理论认为,不同的色彩直接影响受众不同的心情,恰当的色彩能够促进信息的传达[8]。根据杨柳青博物馆色谱的演练与转化结果,在指示性导视牌的设计上(a)将标准色100%明度的“梁上红”作为底色,大面积的红色在视觉上能够中和环境中过多的灰色带来的冷冽感;将“瓦墙灰”作为导视牌面板的颜色,字体搭配醒目的无色调系白色,使导视牌所承载的文字能够从杨柳青博物馆地理环境的冷色基调中清晰的凸显出来。同时增加了一些从杨柳青博物馆建筑装饰上提取的传统纹样,作为辅助图形应用在外观设计中,并依据纹样的特殊纹理在导视牌面板下方作出镂空效果,打破整块“瓦墙灰”带来的沉闷感,同时又与环境中的房屋建筑形成呼应。在说明性导视牌的设计上(b),使用交错与解构的手法形成导视牌外观,能够避免使用传统设计手法时造成“梁上红”与“瓦墙灰”大面积重合而带来的视觉压迫感,使整体形成视觉延伸。将所要传递的說明信息放置于红色面板之上,字体形式采用多层线体书法字、无色调的白色,呈现出醒目的视觉效果。在提示性导视牌的设计上(c),采用无棱角的正圆形作为外观,便于视觉集中,以“梁上红”作为面板色,“墙上灰”辅助作为边缘色,白色为字体色,同时将提取的传统纹样使用二方连续手法再设计点缀于面板之上,与说明性导视遥相呼应、内涵相连,打破单一颜色带来的乏味感,丰富视觉效果,为整体增添雅致的视觉观感。整体应用效果见图5。
除色彩设计外,导视系统的信息传达设计也是重要一环。因此,在信息部分利用一定的层次结构将导视系统的重要指示内容突出,利用较大、加粗字体强化景观节点中文名称、便民设施中文名称、出入口图形标识等重要信息,弱化双语翻译、设计装饰纹样等相对次要的信息,引导浏览者重点关注指示路线,使整体形成一种科学合理的视觉流程。指示性导视牌使用简洁的方向指向图标与文字信息搭配,清晰地为浏览者指明方向;说明性与提示性导视牌上的各类图标皆采用线性形式,与大面积的板面底色形成对比,视觉效果突出,且与字体相辅相成。
通过整体设计方案,使杨柳青博物馆的地域文化色彩得到传承与应用,协调了地理环境色彩与导视系统色彩之间因传统与现代碰撞带来的审美冲突,达到导视系统色彩设计与杨柳青博物馆环境色彩相互协调与配合的目标,从而产生了同根同源、风貌一致的互动关系,不仅体现出在杨柳青博物馆地理环境下形成的独特的“景观色彩特质”,突出传统建筑的古典美感,反映当地居民的审美倾向,同时又具有较强的识别性和符合时代审美的现代感,最终传递出良好的博物馆品牌视觉形象。
结语
在当代,人们开始注重维护传统人文色彩景观,并有意识地对新开发的城市色彩进行总体性的规划。而导视系统是观众在游览时的首要文化接触点,其色彩的搭配组合效果强弱则决定着观众获取信息与文化体验满意度的高低。文章以“独特性”“逻辑性”“经久性”特征为核心,运用“色彩地理学”的理念与实践调研方法,提炼地域文化色彩特征,通过设计转化由此构建一套完整的导视系统色彩设计方案,推动杨柳青博物馆导视系统有机更新,并为其他各类博物馆的相关理论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研究结果不仅符合现代人的视觉审美观念,为人们提供更优质的导视服务,达到功能性与审美的统一,从宏观层面更有利于强化博物馆的品牌视觉形象、提升公共文化空间的视觉体验度;构建城市文化传播矩阵;凸显地域文化特性;促进文化经济效益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