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作榕
坐轮渡,渡过宽广的闽江中游。
过铁轨,走进泛着芳草气息的小路。
大约步行二十分钟,眼前一片高过脑袋的芦苇丛堵在路口,“热情”地拉扯着我们的衣角。艰难告别后,一片宽阔的稻田出现在眼前,縱横交错的田野边,一条小溪陪伴着流向远方—那里是故乡的方向。年末,一家人回到阔别已久的乡村过年。
时隔多年,记忆也出现了变化。小时候高大的石阶,现在三两步就已跨完;门前宽广的平地,如今杂草丛生。曾经山村热闹非凡,而今乡邻三两户,有时野猪也来散步。
回乡经历的故事不少,提笔记录二三事。其中,最特别的要数挖冬笋和斗公鸡了。
挖冬笋
“冬笋一斤二十八元。”刚落脚没多久,老妈已经鼓励我们再次出发。
老爸递给我们锄头,面无表情:“哪有那么好挖!”
前一天晚上,我在网上学习了好几条挖笋攻略,边走边默念宝典口诀:“低头看竹篼,抬头观竹枝,方向若一致,冬笋藏在此。两年最能生,灰白色相间,前后三四米,八九不离十。”
我们来到后门山,眼前就是成片青翠的竹林,一根根直立的竹笋等待着挖宝人。
我们卖力地挥起锄头,“咚咚咚”,脚下的泥土都被翻了出来。不一会儿,半山腰斜坡的润土一片片锄落,脚下也变得坑坑洼洼。放眼望去,从这头儿延伸到半山腰。可是冬笋呢?一根都没见到。
“哪有那么好挖!”老爸又一次感慨。
“哎,怎么一个都没有,口诀失灵了?”我心中疑惑着。
“天天,别乱跑。”妻子在一旁看顾着小宝宝。老姐拿着手机拍照。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已经远离乡村生活超过三十年的老爸,用上了老办法—愚公移山。他围绕着几棵两年生的竹子丛,脚踩八卦步,手舞木把锄,将脚下的泥土一寸寸犁过去。
“挖到了,你们看。”
只见白色的笋尖已经害羞地露了出来。老爸轻巧地锄上几下,边上的泥土纷纷退去,一根“美人笋”斜立在那儿。使劲儿一锄笋根,再微微一勾,冬笋便落入我们的脚下。
感谢大山的礼物,没有空手而归,保存了我们身为农家人的脸面。感谢这段口诀,纸上谈兵,还是能谈一谈的,只是还需要实践。
第二天,我独自一人也挖到笋了。很多年没干过农活儿,扛起锄头分外开心。
挖笋能让人感到寻宝的快乐,斗公鸡却让我咬牙切齿。
斗公鸡
公鸡打鸣儿有规律:三更一打鸣儿,四更再打鸣儿,五更天叫不停。
“咯咯咯……”一大早听到公鸡叫,天天宝宝吓得哇哇大哭。公鸡打鸣儿叫个不停,戳破一个个美梦。我掀开被子,反穿着拖鞋朝门口走去。“干吗去?”妻子问。
“和鸡打招呼!”
“有毛病。”
掩上房门,来到走廊。远处的青山还没醒来,薄薄的雾气轻轻笼罩着。望着楼下神气的大公鸡,我开始和它们礼貌地交流:“喔喔喔,喔喔喔。”一阵外语交流后,公鸡没听懂,显然它们没有学过人类语言。
公鸡继续狂歌,大山是它的舞台。
我摘下挂在梁上的一根米蕉,略微一瞄准儿,像投掷飞镖一样回旋着抛了出去。“啪”的一声,米蕉落在公鸡脚边,吓得它们直跳脚,落荒而逃。
“捉鸡,你把袋子打开。”到了晚上,老爸拿起大麻袋递给我。
大概是夜里八点多,家里养的两只公鸡都困了,它们蹲在一根棍子上睡觉。老爸悄悄地靠近,伸手一抓,一只公鸡已被逮住。我连忙打开袋子,配合着塞了进去。另外一只公鸡,吓得开启了百米狂跑,两只小爪子“嗒嗒嗒”地点着地,拍打着翅膀,冲入了无边的黑夜。
“跑到另外一头儿去了,晚上也不会吵到孩子。”老爸放弃了追赶。
和公鸡的故事在这里本该画上圆满的句号,放几声烟花在如今三户人的村子里庆祝一番,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第二天,在家里待着太无聊,我拿着老姐从百宝箱里翻出来的弹弓,来到小溪边捡上几个小石子,储备“弹药”。回去的路上,一只大公鸡堵住了乡间小路。小路只有两人并肩宽,公鸡往中间一站,像个门神。瞧,它昂起头,竖着毛,摊开翅膀,紧紧盯着我。
哦,该不会是昨天的大公鸡,认出我来了?
它拦在路中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我大吼一声:“让开!”
显然,它还是没有学会听懂人类的语言。它歪着脑袋,继续盯着我。我后退一步,它放下竖起的毛;我往前走一步,它竖起毛。这可不是跳恰恰舞啊。
“让不让?”我捡起路边的竹枝,对准了这桀骜不驯的公鸡。
它依旧不为所动,身边还有一群母鸡环绕,似观众。
算了,不能打,绕路走。等我回到家,将经过告诉家人。老姐笑着说:“大过年给鸡让路,哈哈哈!”
“是田边那户的鸡,不是我们的。这只鸡还啄过你爸。有一次村里农户生气,一棍子给它打晕了。”老妈补充道。
真是村中霸王鸡!
我在老家待了五六天,不知不觉也到了离别的时候。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识别着路边的果树,传承下一代会被遗忘的记忆,不禁感慨:我们的故事、亲情和年味就在这三三两两的小事里一点点蕴藏,相聚就有,如冬笋悄然生长;山间的溪流从没断过,门前的石阶光滑如初,它们从没变过,变化的是我们—盼相聚,下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