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雄
树根龟裂的皮囊凸起 后悔与雨季争吵
故乡的九洲江原谅了时光的过错
川流不息
恍惚打开一扇门
母亲住在最里面的一间
满头银发随着泪花逐渐模糊
回忆掉入梦境 许多过往里
蒲公英听不到野草的忧伤
故乡的河流 漫过我的夜梦
我在黎明的窗前拼命挣扎
那棵老槐树盛开或凋零的声音
我应该跪着听 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清明节
我们总是徘徊
徘徊 在那天还未到来的时候
在思念越烧越烈的时候
沿途野雀喃喃自语
我们沉重的步伐附和着
難以翻越的 一道道曲折的山脉
如出走的一生 终究埋葬在黄纸堆里
荒草如同皮鞭 抽打着羊粪
在上坟途中遥望山顶
排列有序的墓碑仍然活着
活在苍白色的阴天
活在大滴的寒雨中
我的肋骨向上攀爬 一步 两步
耗尽毕生 都不愿在阳光下醒来
清明的雨是为了一刹花开
我含着泪水 咀嚼一遍 再吐出
就像儿时 我会把自己翻过来
吸吮母亲的乳汁
春笋穿过我的秘密
外面总有一些新风景
新鲜的歌谣飘过巷道
“天街小雨润如酥”
熟悉的唐诗脱口而出时
我早已丢失了年少的模样
多么想用倒叙的方式行走
无病呻吟的季节 渴望一场雨
也渴望一段邂逅
与野鸟逗趣 与路人作揖
听水滴掉落 以及大地的裂缝里
春笋拔节的声音
我和影子游移在每个角落
几只麻雀在岸边伫立
春笋湿漉漉的身体
穿过了我的秘密
雨落在院子里
摇摇的花瓣在草色间徘徊
那些被露水喂养的灵魂
没有前奏 鸟鸣突然响起
这个季节 不敢提及思念
河流拐弯的地方 淤泥在蔓延
寂寞日色临摹着秘密留言
空荡的房屋只剩下形骸
我像一个落败者 在忧郁里失语
春风浩荡 每一次吹起的涟漪
都是关于老屋的回忆
眼角的雨珠倒映着我自己
一场久违的大雨落下
无人打扫的院落更加鲜活
许多事物在等待被重新定义
父 亲
我站在烟火一隅
俯瞰拔地而起的人间
眺望家乡 一浪浪的泥腥土香
奔腾成九洲江
父亲在记忆的夜空
流星般健步如飞
握着锄头的手
汗 一滴一珠地润着旱田
他与农具一起
在土地上留下一吻一吻的爱
走过田野 摘两根刚成熟的玉米
我那不太盛产的诗歌
在绿野里艰难成长
成为红土地上的诗人
是父亲对我的期许
离家多年
我的行囊仍然怀揣父亲的心愿
九洲江依旧流淌
父亲的容颜逐渐苍老
江的一波一纹
都挂在他的脸上
站在六月的田垄上
父亲手捧一坯红土
两行浊泪潸然而下
往事如风 铺开父亲褶皱的皮肤
像红土地上 铺开的麦浪
青柠檬的味道
落日西沉 晚风比母亲的手更温柔
在长亭的角落
一只鸽子正在啄食
板凳上的面包屑 用它的喙和爪子扒开
它们窃窃私语的秘密
白云随风流浪
一珠珠水滴如少女的泪
从枝上垂落
金鱼沿着水波的方向穿行
我们在树下寻得一处安宁
驼背的拱桥包容行色匆匆的蚂蚁
鹅卵石上的纹理
是岁月之河流过的痕迹
那些被忽略的野性 在一夜之间
融入一树柠檬 轻咬一口
青涩的汁液便催生阵阵悲喜
喧闹不止的春天 终究停靠
在黄昏的彼岸
所有泛黄的情事 随夕阳落去
而我摁不住心头的风
她吹起的人间 如青柠檬般酸涩
回家的路很长
无法平复我的心情
尽管在四月 尽管阳光与露珠使我富有
樱花落满的暮春 归家的列车出发
我没有带过多的行李
而诗句排放整齐 安入笔记本的格子
焦急与烦躁 是我每一行的误笔
火车比光阴的融化慢 车窗外的山
落满樱花 像父亲耕种不止的荒地
亦落满泛黄的白
穿行黑夜中 折断阳光
如此的声音 更像在掩饰风的哽咽
我看见 我清楚地看见
归途上的人 如一个个符号
为夜的咏叹 凝结一缕缕思念
我 终将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