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峰
一次去某市出差,住在一家汉宫式的仿古酒店,下午漫步竹林小径,再经过小桥流水、幽径通幽处,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沿曲里拐弯的小径继续游逛,竟走入一个基本已开发成型的小区。引湖水入小区,就有了数不清的石桥和木桥,绿树葱葱,碧草茵茵,看不见一丝裸露的黄土,一栋栋不太高的楼房掩映其间,仿若江南水乡。我惊叹人间还有这么好的居所,真是人间天堂啊。
在都市生活的人们,谁不想拥有一个人间天堂般的理想家园?可鸡零狗碎的现实往往会撕裂你的理想,大凡有人的地方,总难免狗撕猫咬;人生这场大戏,透着人性的复杂,谁不是“真人秀”演员呢?
于是,就想起一个朋友的真实经历——朋友住在一个全市首屈一指的高档小区,可住在高档小区里的居民,并不是每个人的素质都高,有些人会把门前的公共绿地圈成各自的私家菜园,并为争夺一垄一畦大打出手。眼睁睁看着绿茵茵的草坪成为种菜的“战场”,朋友便在众人推举下做了“出头鸟”,从阻止种菜者,到驱逐物业管理者,最后闹到对簿公堂,结果却不如人意。朋友无奈,最终含泪搬离了那个他曾以为是天堂般的家园。
我曾试图把朋友的经历写成小说,可生活远比小说更加精彩,以我目前的文字表达能力,无法原汁原味呈现他讲述的那些过往。
我曾临时居住过的一个小区,由于停车位少,小区内的道路上,就长期停满一圈圈的车辆,路细如肠,仅能供一辆车行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单行道。常有对向行驶的车,错不开车,又互不相让,持久对峙者有之,大打出手者也有之。物业公司为了规范行车,就专门在单行道上喷漆画线,每隔几米就有单项行驶的箭头,可由于没有专人看守执勤,又缺乏处罚手段,单向行驶的规则执行不到一个月就流产了。
利己是人类的本性。在城镇化进程的滚滚洪流中,置身其中的我们,一觉醒来,会发现对门的邻居变成了陌生的面孔,多年的鄰里亲情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代之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或彼此间的算计。多元化存在的数千人小区,众口难调。物业公司与业主之间的纠纷、业主圈占公共绿地引发邻里反目的事件,常常见诸报端。城镇化进程中的大迁徙,是一次规模宏大的群体性考试,考验着每个人的人心和人性。每个人、每个家庭或许都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着这样那样的疼痛,我们无法逃避,只有面对。
小说中,老荆圈占公共绿地变菜园,是物业公司管理不到位的结果;老荆得逞后,其他观望的业主纷纷效仿,物业公司也只能徒生法不责众的嗟叹,进而引起业主委员会的不满;老荆从业主委员会与物业公司的矛盾中抓住了机会,戏剧性地与物业公司结成了“统一战线”,这更助长了他的“贪婪”本性。“毁绿”种菜、用开水浇树的行为,都是“利己主义”在作怪。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毁绿”导致的生态破坏,使整个小区品质下降,房价下跌,损害的是整个小区业主的利益。但要让老荆们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却非易事。
然而,人心之复杂就在于人性的多面性,何况人都生活在社会的生态圈里,即便是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当今,仅凭一己之力,谁也无法生存。突如其来的那场新冠疫情,一夜间唤醒了人性之善——医药紧缺,老荆给郁坤家敲门送药,完成了自我的“灵魂救赎”;小区居民人人帮我,我帮人人,互助之风蔚然兴起。
职业的缘故,我曾被邀请去采访过一个小区的百家宴。小区里一个数百米长的亭廊下,整齐地摆满桌凳,各家把刚做好的菜肴端到桌上,与左邻右舍共享,大人们束着围裙乐呵呵地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拿手菜穿梭其间,孩子们奔腾跳跃,兴高采烈——那情景比过节还要热闹……完成采访任务后,我有了写这篇小说的最初的冲动。熬了几个夜晚写出了几千字,自己读了竟索然无味,更拿不准别人是否有阅读的兴趣。拿给妻子看了,她一句话就让我彻底泄了气——你在写桃花源啊?太单薄、太肤浅了,人性哪有这样简单啊!我相信她的判断,就拿那些打印出来的文字做了火锅的引火。
一场大疫,既考验着生命的强度,也检验着人性的成色。在被封控的日子里,人们会因为邻居送的一棵白菜、两根大葱、几片药物,蓦然想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老话。事实上,疫情期间微信流传的各种邻里间互相送菜、赠药的段子,也实实在在地温暖着寒冷的冬天。
拜疫情“所赐”,在足不出户的日子里,突然有一天,我想起朋友与物业公司和邻居的绿地官司——同是左邻右舍,何以在不同的日子里会呈现出不同的人性样貌?难道阳光与阴影、酷寒与温暖总是相伴共生的吗?这不正是妻子所说的人心之复杂和人性的多面性吗?于是,打开电脑,重新构思,便有了这篇《左邻右舍》的小说。
我想要表达的是,即便你的小区没有小桥流水、雕梁画栋,只要你能用心呵护脚下的小草、门前的垂柳,一样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春意;即便你与左邻右舍并不熟悉,哪怕见了面能有一句温情的问候、灿烂的笑脸,一样可以感受到人心之间的爱意——人间何处不天堂?
致敬《莽原》编辑的专业精神,把这篇原本并不成熟的小说当成璞玉精雕细琢,才有了让它与读者见面的机会。
责任编辑 丁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