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燕来不过三月三,燕走不过九月九。”燕子是候鸟,每年随着季节的变化定时迁徙。幼时我家住四合院,东屋房里住着二爷爷一家。二爷爷脾气大,爱发火,还爱喝酒,喝醉了谁也不怕。我小时候不喜欢喝酒的人,走路都躲着他。
二爷爷的屋檐下有个燕子窝,住着燕子夫妻。到了春天,天气转暖,老燕归来,还住旧窝。这是二爷爷最为得意的事儿。每年初春,他便乐呵呵像喝了喜酒一样,站在屋檐下,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脖子抻得很长,恨不得腾云驾雾亲自去南方将燕子接来。
燕子回来后,他更是得意地每天都哼着小曲。我虽然不喜欢二爷爷,却喜欢小燕子,我也想让燕子来我家屋檐下搭窝,让我也沾上点春天的好运气。有一年,我想了个主意,趁二爷爷家里没人,用竹竿捣烂了燕子窝。二爷爷是几天后才发现的,气得跳脚,骂了半天。但也只是指桑骂槐,他没有证据,找不到人算账。
为了吸引燕子来我家屋檐下衔草含泥、筑巢居住,我還做了准备,在房门口放了一个篮子,在篮子里放了树枝和枯草,还在上面撒了一把小米,希望这个优厚的待遇可以让燕子先看上我家。 此后,二爷爷站门口抻脖子远望,我也站我家门口抬头望天。盼呀盼呀,终有一日盼来了燕子夫妇。它俩在院子上空盘旋,一边叫一边飞。二爷爷故意说:“燕子在骂,哪个调皮蛋毁掉了我的窝,让我知道了,非在他头上拉屎不可!”
二爷爷这么一说,我再听燕子叫,还真像在骂人,而且骂得可难听了。我故作镇静,假装不是我干的,笑盈盈地迎接燕子朝我家门口飞。但燕子飞离了院子。
我心想,这下坏了,燕子找不到窝,生气到别人家搭窝了。第二天起床后,我发现二爷爷家屋门敞开,他站在房门口笑着说:“燕子到我家堂屋的房梁上搭窝了!”
还是二爷爷“贼”,他夜里竟然敞着房门,将燕子像贵客一样迎进了堂屋,燕子的窝正好搭在他吃饭喝酒的八仙桌上方。一日,二爷爷正喝得高兴,一坨燕子屎不偏不倚落在他的酒盅里。他非但不生气,还眉眼笑弯地说:“小家伙,想让我戒酒呢。我才不戒呢,这是天分(粪)到了,大喜事。”但二爷爷的天分(粪)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他在房梁上吊了一只大竹篮,里面铺了一层草。竹篮正好挂在燕子窝下,鸟粪落到竹篮的草里,二爷爷就可以安心吃饭喝酒了。
既然燕子已经搭了新窝,我也没了盼头,只好向二爷爷请教,如何才能吸引别的燕子来我家搭窝。二爷爷说:“这事靠缘分。但燕子聪明,谁家对它好,它心中有数。你真心喜欢它,爱护它,即使它在别处搭窝,也对它好,不捣它的窝,不偷它的蛋,早晚会感化它。”二爷爷这是话里有话,不过细想也有道理。二爷爷虽然脾气不好,爱喝酒,但为人仗义正直,爱打抱不平,而且他对燕子是真心好。不过从那天起,我再也不因爱生恨,破坏鸟窝了。 大概是因为有过“前科”,几十年过去了,我家从未有燕子来住过。
作家王小柔喜欢鸟,家里也养了很多鸟,她也是一个专注于救护鸟的专家。或许因为她身上有这种对鸟友好的气味,所以她经常捡到幼鸟和受伤的鸟。有一次她坐地铁,一只鸟竟然落在她的帽子里跟着回了家。不要小瞧一只鸟,它也能参透人性的善恶。
又快到燕子归来的时节了,二爷爷的话再一次回旋在耳畔。不断修行,我希望能在春天偶遇一只北归的燕子。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