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
[ 关键词] 深度翻译;副文本;译注
近年来,有关“深度翻译”与“副文本”的理论研究屡见不鲜,笔者深入挖掘近20 年来有关于这两个主题的文献,发现几个现象:第一,学者们对“深度翻译”与“副文本”究竟是作为理论还是作为翻译策略或方法的定位众说纷纭;第二;对于“深度翻译”逐渐趋于人云亦云,甚至给出错误的源流解释;第三:涉及“深度翻译”与“副文本”的关系时,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副文本”是“深度翻译”的手段,或是直接不做解释与区分。基于不胜枚举的种种现象,本文将从译注为切入点展开详细的剖析与阐述。
一、深度翻译
“深度翻译”(也称“丰厚翻译”“丰富翻译”“厚翻译”“深度译介”,本文使用“深度翻译”)最早由美国学者阿皮亚(Kwame Appiah,1993)[1] 提出,曼斯(Theo Hermans)正式将“深度翻译”引进译学研究中,他认为该策略“凸显了译者的主体性地位,否认了翻译的透明或中性描述,并将一种叙事语言带到描述中,使描述具有明确的视角”[2]。深度翻译是一种有力的补偿性翻译手段,使译者能在文本外自如地传递各种文化信息与背景资料,其主要表现形式为序言、注释、附言与附录等副文本元素,故副文本应为深度翻译研究的重要对象。
随着香港学者张佩瑶编译的《中国翻译话语英译选集》[3] 及其专著《传统与现代之间:中国译学研究新途径》[4] 的出版,深度翻译在国内愈加受到重视。深度翻译概念引入国内距今已有17 年,国内外关于它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三个方面。第一,理论评介和内涵阐释。方梦之[5] 首先将thick translation 的概念引入国内,在《译学辞典》中专门设立了“厚翻译”词条,对理论内涵与特点做了简单介绍。第二,文学与典籍翻译中的操作方法和功效评论。曹明伦[6] 从译者素养角度对深度翻译实现条件进行探讨,认为译者只有具备相当的历史文化素养才能进行深度翻译。第三,拓展深度翻译对于翻译研究的方法论意义并反思其局限性。张姗姗[7] 以翟理斯《聊斋》英译本为研究对象,通过翟理斯译本与杨宪益译本的比较,探求深度翻译的意义与不足。冯全功[8] 基于深度翻译的定义与功能诠释,反向阐发出薄译(thin translation)的概念。
二、副文本
1979年, 法国叙事学家、文学理论家热奈特(Gérard Genette)在其著作《广义文本之导论》(Introduction à l’architexte)中首次提出“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é)的概念,用以指代包含在跨文本性之中以模仿和改造为主的文本关系[9]。此后几年间,在热奈特陆续发表的有关跨文本性阐释文章中间或有对副文本的相关诠释。1987 年,他又出版了Seuils 一书,该书的英文版本于1997 年出版,书中详细阐述了副文本的定义、分类、功能、效果、研究途径和方法等问题,将副文本理论推向了世界。
英国哲学家赖尔(Gilbert Ryle)没有直接给出深度描写的定义,但通过他对深度描写的阐述,我们可以将他所说的深度描写作如下概括:深度描写是对事物多维度、多层面的描写,它包含了理解和解释某一事物的多种可能,深度描写有助于摆脱浅层理解,深入认识事物的本质。
以是否明确使用副文本这个概念为标准,可区分两种类型的研究:隐含的副文本研究——关注翻译中的副文本或类似的现象,但未使用这个概念;明示的副文本研究——明确使用副文本这个概念研究翻译问题。隐含的副文本研究:以英国翻译史为例,德莱顿(John Dryden)提出的三种类型的翻译,即字对字翻译、自由翻译和模仿,来自他所翻译的《奥维德书简》的前言;中国近代翻译史上最著名的“信达雅”之说来自严复所译《天演论》的“译例言”。张佩瑶编著的《中国翻译话语英译选集(上)》利用前言、注释、后记等副文本元素建构中国翻译话语体系,使之成为一种有力的武器,补充甚至挑战翻译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西方中心主义话语。
自芬兰学者科瓦拉(Urpo Kovala)首次明确使用副文本进行翻译研究以来,明示的副文本翻译研究主题非常多样化,研究的纵深和广度都不可小觑。在35 年的研究发展历程中,副文本研究特别关注文本研究、伴随文本、互文性和深度翻译研究。从外文文献上来看,张美芳和罗天[10] 基于翻译中文化认同和副文本理论,研究发现副文本可以为译者重建文化身份提供一个赋权平台,而非民族中心主义的翻译有助于实现成功的跨文化交际目标;Hu Liu[11] 借鉴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试图通过副文本分析的方式探讨葛浩文如何翻译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中的赞助控制。
三、深度翻译、副文本与译注辨析
本研究分析比较了中国知网2010—2022 年9月13年間与深度翻译相关的中文核心期刊,共62 篇。
这62篇文献中将“深度翻译”定位为策略的文献有31 篇,占据半数;将深度翻译定位为概念的有23 篇,占比37%;将深度翻译定位为理论的有21篇,占比34%。其中提及副文本的有20 篇,其中2019 年至2022年9月不到3年就有13篇,占比65%,且近一半的文章都将副文本定位为深度翻译的表现形式。
结合上述数据,究竟深度翻译是否能称其为一种翻译理论:深度翻译概念提出至今尚未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远的不说,国内译介学研究如火如荼,甚至有专门的学科,但是译介学中的“创造性叛逆”究竟是不是一种理论,尚且处于争议之中。同样地,虽然至今为止没有学者专门著述证明其究竟是或不是一种理论,但是上面列出的数据已经证明学界对此是有争议的。就现在深度翻译发展研究的水平而言,笔者倾向于认为深度翻译只是一个概念,不能称之为理论。
比较深度翻译和副文本的区别: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好比问圆和黄色有什么区别,即使是最伟大的学者也无法将这二者并列比较,我们可以说黄色的圆形或者圆形的黄色,但却不能说黄色比圆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我们常用性状区分自然界中的事物,两个事物存在可比较性的前提一定是他们在某种或某些性状上存在相似性,譬如圆和三角形同属形状,黄色和红色同属颜色。同理,深度翻译与副文本,对二者进行清晰的界定之后,我们会发现这二者也是不存在可比较性的。但近年来,由于不少专家学者在进行其中一个主题的研究时提到另一个,并且不对二者的概念加以明确说明和限定,自然而然地,对于二者概念含混不清的初学者就会将他们相提并论。相关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将深度翻译与副文本所指向的部分具体文本画等号;将深度翻译与副文本的功能和目的画等号;甚至将二者定义逐渐趋同。
事实上,研究二者最容易发生混淆的原因在于,它们的表现形式中存在一个最大的共同点——译注。深度翻译的文外深度翻译最重要的体现方式就是各种译注,并对能称其为深度翻译的译注有所要求:通过将读者置于原语文化环境的方式最大化还原译出语文化。而副文本的文内副文本也包含注释,只不过对注释不加以是否深入细致解读的区分。因此我们可以说,深度翻译这个概念可以借助副文本手段进行研究,在此基础上,深度翻译更容易定位为一种译者的翻译策略,副文本是一种达成策略的辅助手段,而译注则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
四、结语
深度翻译与副文本都是正在发展中的概念,二者的出现时间与发展趋势几乎一致。因为二者出现时间尚浅,因此对于大多数学者来说对二者进行清晰的界定和说明是困难的,对于二者的发展方向笔者没有把握,也许之后会分别发展为两个完善的理论,更有可能的是合而并述。从译注的角度切入研究文本,是利用副文本和深度翻译进行研究的共同点,但是这点共同性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并列的。把握三者区别与联系,才能为我们利用三者更好地进行翻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