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音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打乱了音乐界交流合作的节奏。2018年11月,我与“长笛王子”帕胡德以及柏林爱乐乐团音乐家们在上海的音乐会成功举办。此后,我们原本打算每年都相聚的计划则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时至今日,我时常关注着柏林爱乐乐团中的音乐家朋友们,与好友帕胡德的联系更是从未间断。帕胡德时常问候、关心、鼓励我及我的家人,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给我带来了几分温暖和希望。在全球疫情肆虐的这几年里,帕胡德从未间断音乐会的举办和唱片的录制。当我收到他的木管五重奏新专辑《罗曼史》(Romance)时,不禁回想起那次“柏林爱乐乐团2017上海音乐学院木管音乐节”的精彩瞬间。
柏林爱乐乐团这支享誉世界的一流交响乐团早已家喻户晓,乐团中的五位管乐首席——帕胡德、迈耶、富克斯、施魏格特和道尔也是当今活跃于世界乐坛的巨星。2017年11月,上海音樂学院举办了“柏林爱乐乐团2017上海音乐学院木管音乐节”,主办方及此次活动的总策划人、上海音乐学院Pa-He国际长笛艺术中心的何声奇教授特邀这五位管乐艺术家齐聚上海音乐学院,举办了大师班和讲座,还联合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举办了“柏林爱乐乐团五大管乐首席上海独奏重奏音乐会”。音乐节的另一个重头戏是在贺绿汀音乐厅举办的“我的演奏之路”柏林爱乐乐团五大管乐首席的联席讲座及访谈,五位天赋异禀的古典乐坛巨匠欢聚一堂,与观众们分享他们的演奏之路。
疫情期间,学生们只能在家上网课,不能与老师面对面解决学习上的困惑,也缺失了现场聆听音乐会的机会,使学习相对单一,缺乏活力。而每当学生们提起这些管乐大师的音乐会和大师课时,眼里都充满了光、崇拜和期待。作为上海音乐学院的教师,希望在困难时期重燃学生们的学习热情,有意把这次精彩并极具学习价值的访谈进行翻译整理,与大家分享。
形式: 柏林爱乐乐团五大木管首席联席讲座(访谈)
地点: 上海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
主持: 何声奇(上海音乐学院Pa-He国际长笛艺术中心首席教授)
嘉宾: 帕胡德(Emmanuel Pahud)(柏林爱乐乐团长笛首席、上海音乐学院Pa-He国际长笛艺术中心首席教授)迈耶(Albrecht Mayer)(柏林爱乐乐团双簧管首席)富克斯(Wenzel Fuchs)(柏林爱乐乐团单簧管首席)施魏格特(Stefan Schweigert)(柏林爱乐乐团大管首席)道尔(Stefan Dohrfor)(柏林爱乐乐团圆号首席)
问题一:请问各位艺术家都是从几岁开始学习乐器的?
帕胡德:我六岁开始学习长笛,八岁到十五岁时学习了钢琴。在六岁之前,我为了掌握读谱的技巧,还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学习古长笛。
迈耶:十岁之前我主要学习的是钢琴和古长笛,十岁开始学习双簧管。钢琴作为我的音乐启蒙,对我的整个音乐学习生涯影响深远。
富克斯:十岁之前我的启蒙乐器是古长笛,十岁开始学习单簧管,十五岁时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双簧管。
施魏格特:我从十岁开始学习大管,而在十岁之前为了掌握读谱的技巧,我也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古长笛。
道尔:我从十岁开始学习圆号,在十岁之前我主要学习的是中提琴。
问题二:请问启蒙老师对各位的音乐学习之路是否有着深远影响?
帕胡德:我的启蒙老师是住在我家楼上的邻居。作为传统的音乐世家,老师家中的每位成员不仅拥有自己所擅长的乐器,还跟随着当时最顶级的大师们学习。我很幸运能感受到如此高水准的音乐氛围,这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音乐人生。我认为启蒙老师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他们可能不具备极强的专业性,但他们一定能在你的音乐道路之初给予你最积极、正面的影响。我并不建议老师过早地将学生送去参加各类高难度的国际比赛,正确的音乐学习之路需要顺应学生的天赋和秉性,更需要精益求精地做好基础性练习,最终达到身心合一的全面提升和自我发展。
迈耶:可以说,从父亲允许我学习双簧管并遇见了我的启蒙老师开始,我那并不愉快的童年才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在我看来,真正的好老师并不在于他自身有多厉害,而是他能根据你在不同时期的发展潜力,适时地给予你最大的帮助和支持。
富克斯:我的启蒙老师是瑞士非常著名的管乐大师,他不仅在学习和演奏中给予了我最专业的指导,还经常让我接触各类重奏曲目,由此激发了我对重奏的极大兴趣,同时也成为促使我在音乐学习之路中不断前行的重要动力。
施魏格特:我的启蒙老师是一名通才型的管乐老师,他对我的音乐学习之路影响深远,不仅塑造了我全方位的音乐艺术视角,还赋予了我多元化的音乐艺术素养。
道尔:我的启蒙老师极其注重基本功的练习,他时常教导我不要一味地追求演奏各类高难度的曲目,只有细心打磨并夯实基础,才能在音乐世界里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而老师的这一理念也自始至终地影响着我的学习和演奏生涯。
问题三:在各位成为职业演奏家之前,对各位的音乐学习影响最深、作用最大的老师是哪位?
帕胡德: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们经常会举家搬迁到不同的城市,我也因此跟随过许多老师学习,他们都在我成长中的不同阶段给予了我最好的指导和帮助。在我进入柏林爱乐乐团之后,我身边的各位首席都成了我的老师,与他们的每一次合作都让我受益匪浅,并激励着我在演奏中寻求更大的突破。
迈耶:对我影响至深的老师是赋予我灵魂的老师,阿巴多和另一位柏林爱乐乐团的指挥大师就是我的灵魂导师。他们并不是单方面地将知识灌输给我,而是引导我多角度地汲取所需,并使我始终坚信学无止境。
富克斯:正因为每个老师在你的各个学习阶段所能给予的指导和帮助是不同的,所以并不存在所谓的唯一影响最深、作用最大的老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在维也纳大学学习期间教授我音乐基础理论的几位老师。
施魏格特:我的第二位老师对我的音乐学习之路影响最深,他不仅拓宽了我的个人演奏风格,还引导我通过重奏灵活地掌握与其他声部的合作与竞技。在我看来,所谓最好的老师应该是对学生充满着无限的关爱和友善,并能在重要时刻给予帮助的人生导师。
道尔:我的老师会在我每次参加国际比赛和考团时给予我最大的支持。尽管我从十九岁开始担任了乐团首席,但老师从未停止过对我每一次考团前的细致点拨,直至我顺利考入柏林爱乐乐团。
问题四:就专业的音乐学习而言,各位认为应该更侧重于音阶、练习曲,还是乐曲?
帕胡德:法国学派是长笛学派的集大成者,如今我们基本都在使用德国的波姆式长笛来进行练习和演奏。在莫伊斯、库劳、塔法内尔等作曲家专为长笛基础训练所著的练习曲中,囊括了对琶音、和声等基本功的细致磨练,这些无论是对初学者还是专业学习者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后来的作曲家们也大多以此为原型进行延展性创作。对于曲谱中最基础的连吐音,我们必须打着节拍器从慢练开始,一旦发现出错,务必在第一时间予以纠正,千万不要让耳朵形成错误的记忆。
迈耶:初出茅庐的我在拿到乐谱时会习惯性地从头至尾吹奏一遍,但等到上台演奏时才惊觉这样的练琴方式完全不行。直到有一次在汉诺威的琴房里,我听见隔壁的小提琴手正在练习勃拉姆斯的协奏曲,我才领悟到练琴的真谛。首先,我们必须针对最基础的部分进行反复且精细的练习,之后再运用联想法将大脑、耳朵和手结合起来达到精准的同步。在我看来,任何一项基本功的打磨都需要不间断的练习和思考,所以请务必严谨且有质量地完成好每日的练习,这是可以保持长足进步的唯一捷径。
富克斯:對于所有的音乐学习者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在演奏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并学会用耳朵去聆听自己的演奏,做到全情投入地演奏。
施魏格特:我认为在不同的学习阶段所需要关注的练习侧重点是不同的。比如在初级阶段的练习中,我会更加注重对吐音的训练。因此,音乐学习者们应该集中精力去解决好每一阶段所面临的核心问题。对于整个管乐演奏体系而言,如何充分做好演奏前的吸气准备是至关重要的,只有控制好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我们才能拥有多变的吐音、流畅的连音、绵延的颤音和充满张力的乐句,而这些将最终影响着整首乐曲的表达。
道尔:我会在每日练习之初用十五分钟来练习发声,随后将进行持续一小时的基本功练习,其中包括长音、吐音、强弱音、高低音、乐句的流畅性等基础训练。如果你想要在演奏上获得更大的提升,那就必须根据自身的实际水平,从练习曲开始进行反复而细致的磨练,切勿急于求成地去演奏各类高难度的乐曲。
问题五:在各位的音乐学习之路中,是否有遇到过让你们想要放弃演奏生涯的灾难性挫折?
帕胡德:在我看来,为了避免灾难性的挫折,最关键的是要做到不在同一个问题上重复出错。其实,根据角色的不同,我们所遇到的挫折也是千差万别的,但最重要的是要独立地去面对和解决。我从很早就开始参加各类比赛和考团,面对这些严峻的考验,当时的我唯有通过加倍努力地学习才能呈现更好的演奏实力。从最初的巴塞尔乐团到现今的柏林爱乐乐团,无论考团结果如何,我都会以享受演奏的心态去面对,这也让我从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长。
迈耶:作为职业演奏家,登上舞台的我们要始终保持微笑并赋予自己极强的自信心。而在演奏前,我们必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以无限快乐的心情和全情投入的姿态进行演奏,完成“将最美妙的音乐传递给观众”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