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家坡M157与M163是在丰镐遗址发现的西周高等级贵族墓葬。前人分析认为两座墓为夫妻异穴合葬墓,M157的墓主是井叔采,M163的墓主是井叔采配偶——邓仲氏之女,而M163墓中出土的邓仲牺尊为媵器。然而观察两座墓中出土器物后,可以发现邓仲牺尊为西周早期器物。基于此,M157墓主与M163墓主如果是夫妻关系的话,那作为西周早期器物的邓仲牺尊就不是媵器;反之,如果邓仲牺尊是媵器,则M157与M163的年代不同,自然两座墓的墓主也不是夫妻关系。从墓葬中出土陶器、铜器的年代,铜器铭文的角度,可以对张家坡M157与M163的关系展开新的讨论。
关键词:张家坡M157;张家坡M163;邓仲牺尊
中图分类号:K878.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3)01-0075-03
张家坡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沣河西岸马王镇西约500米,在丰京遗址范围内。1983—198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张家坡西周墓地进行了多次发掘,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井叔家族墓地的发现。井叔家族墓地在张家坡村西,它包括一座双墓道大墓、三座单墓道大墓以及若干较大的竖穴墓和马坑、车马坑等,这些墓葬大都出土井叔自作的青铜器。因此,可以确认这几座大墓的墓主乃是不同世代的井叔。1984年秋,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M157和其东侧M163进行了发掘。M157中没有发现墓主遗骨,M163墓主为25—30岁的女性。对于这两座墓的关系,前人研究多认为二者是夫妻异穴合葬墓,M157墓主为井叔采,M163墓主是井叔采的妻室——邓仲氏之女,而M163中出土的邓仲牺尊为媵器。本文在观察M157与M163出土器物的前提下,分析两座墓的年代,进而探讨张家坡M157与M163之间的关系。
一、前人研究回顾
张家坡西周墓地的发掘者认为,尽管在M157中没有发现墓主的遗骨,也没发现可以说明墓主身份的随葬器物,但是根据墓葬的坑位及其与附近墓葬的关系,可以推断M157墓主为井叔采,M163的墓主为M157墓主井叔采的配偶[1];张长寿先生认为,邓仲牺尊的发现可以证明井叔采的夫人或许就是邓仲氏之女[2];朱凤瀚先生也认为,M163墓主人应是M157墓主井叔采之配偶,M163墓中出土“邓仲”所作牺尊,“邓仲”或即是M163墓主人的父氏,如此则这两件牺尊属媵器[3]。前人在判断两座墓葬的关系为夫妻墓后,皆认为邓仲牺尊为媵器,而M163的墓主或为邓仲氏之女。需要注意的是,如果邓仲牺尊为媵器,且M163为M157墓主人夫人之墓,那么邓仲牺尊的年代应在井叔采生活的西周中晚期。但从造型与金文书体上看,邓仲牺尊是西周早期器。因此,M163与M157的关系以及邓仲牺尊的性质值得进一步探讨。本文在观察两座墓中出土器物的基础上,从陶器、铜器的年代以及铜器铭文的角度,对张家坡M157与M163的关系展开新的讨论。
二、张家坡M157、M163墓葬信息
M157位于张家坡西周墓地北区的井叔家族墓的最西侧,与M152、M168、M170作东西一线排列,构成井叔家族墓的核心。而且M157又是该墓地中最大的一座,为“中”字型长方形土坑竖穴墓,墓室面积约34.5平方米,属大型高等级贵族墓。该墓曾遭严重盗扰,共发现九个盗坑,随葬品大都被盗。棺盖上和墓道内主要陈放拆散的车辆,虽有破坏,但大体上保存着下葬時的情景,三十个车轮、十二个车厢,还有轴、辕、衡、轭等。棺内残存的随葬品有两件面幕上的玉饰,还有两件小玉戈、两件釉陶豆残器、一件铜戈以及铜器残片等。椁室西北角有两件完整的大石磬,附近还有一些石磬残块。这两件石磬可能是五件一组编磬的第二件和第五件,也许这组编磬原来就是陈放在这里的。玉器散落在西南角和南端,器型有璜、环、鱼、面幕饰等,这些玉器大都是由棺内盗出散落在这里的。南墓道内除了车辆部件外,还有一条彩绘窃曲纹的方木。在墓道东壁车轮的南端,顺着墓壁放置了一件带柄的铜矛。此外,在盗坑里也发现不少随葬品,计有石磬残块、玉器、铜车马器以及釉陶豆等[4]。
M163与M157并列,墓底有两棺一椁,墓室面积约38.1平方米。该墓有5个盗坑。M163西壁上的盗坑和M157的一个盗坑相通,以致M157随葬的石磬残块被翻扰到M163的这个盗坑中。在此盗坑内发现许多遗弃器物,计有玉柄形饰、玉戈、玉璜、玉鱼、玉鸟、玉笄帽、玉人形饰、玉片饰以及铜鼎足、车马器等五十多件。此外,在南端二层台上还保存着一部分青铜礼器,计有邓仲牺尊一件,牺尊盖一件,井叔钟两件(一大一小),父丁尊一件,父辛卣盖一件,爵一件,兽头车一件,鸭头杖首一件,还有鼎耳、簋耳、盘、镈等铜器残块。从有残片等情况来看,南面二层台上的铜器似乎也曾被扰动过。在墓室四面二层台上都发现有漆器的残痕,但器形已不可辨认。在棺内有一些劫余的玉器散置各处,有玉鹿、玉牛、玉鸟、玉戈、三件柄形器。棺椁之间在西侧中部有玉柄形器、玉戈、玉环、玉玦等[5]。
三、张家坡M157与M163随葬器物年代再分析
M157因被盗严重,陶器中可明确年代的仅有一件陶鬲(图一),夹砂灰陶,方唇折沿,浅腹,裆较平,柱形足,器表腹部饰绳纹,三足之上附加齿状凸饰,这种陶鬲通常被称为仿铜式陶鬲,是丰镐地区西周中晚期墓中常见的器型[6]。铜器中有一件铜戈,发掘者在报告中将其定为AX式,属于第三期[7],即共懿孝时期[8]。M157南墓道出土的彩绘方木(图二),有窃曲纹图案,作中目形的S形窃曲纹,从青铜器中窃曲纹形式演变资料可知,其年代可以早到西周中期偏晚[9]。
M163中出土物可以判断年代的有六件,分别是父丁尊、父辛卣盖、铜爵、邓仲牺尊各1件,井叔钟2件。父丁尊(图三,1),敞口,卷沿如喇叭状。粗长颈,鼓圆腹,圜底,高圈足,圈足下部外侈,全器颈、腹、圈足三部分界限分明,腹中部光素,上下均有纹饰。据《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与Ⅱ型2式尊相近,年代为西周早期[10]。根据铭文“父丁享戉”推断其为商遗民器。父辛卣盖(图三,2),剖面呈椭圆形,隆起的顶上有花蕾状钮,盖沿下折,中部束腰,下口略外侈,器盖内铸铭文“掔父辛”,其年代为西周早期[11]。铜爵(图三,3),考古报告中定为Ⅲ式,流及尾皆较短宽,口部近流处有伞状短柱一对。柱体内圆鼓而外扁平,横截面为半圆形。器腹垂直而深,圜底。腹平面为椭圆形。腹上部有兽首单鋬。三足短而外撇,实心,横截面为扁窄的三角形,如刀状。柱后移至流口与鋬之间,三足作刀片状,显然是西周早期爵的特征。邓仲牺尊,其器体所饰花纹为繁缛的复层式设置,属于较早风格,而龙、夔、兽面之类纹样又常见于西周早期[12],且铭文“邓仲作宝尊彝”(图四,1、2)与叶家山出土西周早期的曾侯犺带盖圈足铜簋[13]铭文“曾侯犺作宝尊彝”(图四,3、4)的金文书体极其相似,由此可推断,邓仲牺尊年代为西周早期[14]。井叔采钟(图三,4左),篆部和甬上饰波浪纹,旋饰四乳,右栾和左栾有铭文共38字,记述井叔采作“朕文祖穆公大钟”,为西周中期懿孝时器[15]。另一件井叔采钟(图三,4右)仅器型稍小,其形制、纹饰、铭文完全相同。以上青铜器中,父丁尊、父辛卣盖、邓仲牺尊显然都不是井叔家族器。同时,这六件铜器,除了井叔采钟,其他年代皆为西周早期。
四、张家坡M157与M163关系的新认识
根据以上分析,M157的年代应在西周中晚期。在此,就存在两种可能。一是M157与M163关系为夫妻异穴合葬墓。井叔采钟出现在M163里是基于贵族墓地的夫人墓中会有其夫之青铜礼器[16],因此M157的墓主为井叔采,M163的墓主为井叔采的配偶。那么,邓仲牺尊作为西周早期的器物,其性质就不是媵器,而M163的墓主也不是邓仲氏之女。原因有二:其一,邓仲牺尊上的铭文为“邓仲作宝尊彝”,没有直接的内容显示其为媵器;其二,作为广义的媵器而言,父亲或本家可以用自己的器物当成陪嫁媵器,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父亲的器物都是自作用器,不会以祭祀父母或享孝祖先的用器为陪嫁[17]。因而,邓仲牺尊不仅与M163不是同一时代,也不是媵器,所以M163的墓主應不是邓仲氏之女。
二是M157和M163的关系不是夫妻异穴合葬墓,邓仲牺尊为媵器,M163的墓主为邓仲氏之女,年代为西周早期。发掘报告中指出:“西壁的盗坑和M157的一个盗洞相连通,以致把M157随葬的石磬残块都翻扰到这个盗坑中。”“从有残片等情况来看,南面二层台上的铜器似乎也曾经扰动过”,且M163中出土的其他青铜器年代皆为西周早期。结合其他出土器物年代及M157中可能存在“钟磬组合”,我们有理由推测墓中出土的井叔采钟或许是从M157被盗带入M163中的,M163的年代为西周早期,其墓主为邓仲氏之女,邓仲牺尊为媵器,M157和M163的关系不是夫妻异穴合葬墓。
五、结语
就目前考古资料来看,张家坡M157与M163因被盗严重,无法窥其全貌,但关于邓仲牺尊的性质问题、M157与M163的关系问题仍可讨论一二。
如果M157与M163为夫妇异穴合葬墓,M163年代应与M157相近,属于西周中期。根据西周时期的媵器制度,邓仲牺尊作为西周早期器物不应是媵器。反之,如果邓仲牺尊是媵器,M163的墓主是邓仲氏之女的话,那么M163的年代应为西周早期,井叔采钟作为西周中期的器物有可能是从M157被盗带入M163中的,且M163中出土的其他青铜器皆为西周早期风格。如此,M163年代应为西周早期,早于M157的年代,自然两墓也不是夫妇异穴合葬墓。另外,M163中出土遗物除井叔采钟外年代均偏早,为西周早期器,且M157墓室面积小于M163墓室面积。综合前文所述,我们更倾向于M157与M163的年代不同,两座墓的墓主可能不构成夫妻关系。M163的墓主为邓仲氏之女,邓仲牺尊为媵器,M163中的井叔钟与编磬为M157中的钟磬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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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4〕〔5〕〔7〕〔8〕〔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张家坡西周墓地[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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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6〕朱凤瀚.商周家族形态研究(增订本)[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
〔10〕〔15〕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11〕〔14〕张天恩主编.陕西金文集成(11)[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8.
〔13〕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随州市博物馆.湖北随州叶家山M111发掘简报[J].江汉考古,2020(02):26.
〔17〕陈昭容.两周婚姻关系中的“媵”与“媵器”——青铜器铭文中的性别、身分与角色研究之二[J].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2006:193-278.
(责任编辑 曹彩霞)
Questions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jiapo M157 and M163
GUAN Yan-wen
(College of History,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0, China)
Abstract: Zhangjiapo M157 and M163 are tombs of high-ranking nobles of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found at the Fenghao site.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f previous generations, the two tombs are joint burial tombs of husband and wife, the owner of M157 is Jingshucai, and the owner of M163 is Jingshucai's spouse, the daughter of Dengzhongshi. Moreover, the Dengzhongxizun excavated from M163 is revered as a dowry object. However, after observing the artifacts excavated from the two tombs, it can be found that Dengzhongxizun is revered as an early Western Zhou artifact. Based on this, if the M157's tomb owner and the M163's tomb owner are husband and wife, then Dengzhongxizun, which is an early western Zhou artifact, is not a dowry object. On the other hand, if Dengzhongxizun is a dowry object, then the age of M157 and M163 is different, and naturally the owners of the two tombs are not husband and wif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ge of pottery and bronze artifacts excavated from the tomb and the bronze inscriptions, a new discussion can be held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angjiapo M157 and M163.
Keywords: Zhangjiapo M157; Zhangjiapo M163; Dengzhongxizun
收稿日期:2022-08-27
作者简介:关砚文(1997-),女,汉族,河南鹤壁人,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夏商周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