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维荣
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新四军军部和主力驻扎在皖南的部队1万余人,活动范围仅限于安徽省泾县和繁昌一带纵横不到100公里的狭窄地区,且北临长江沿岸日伪据点,东、西、南三面有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可说是一面临敌、三面受围。面对复杂局势,新四军时时有被围歼的危险。
鉴于新四军军部和所属皖南部队处境十分险恶,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对新四军皖南部队的安危极为关注,曾三令五申要其北移。但新四军主要领导人项英对中共中央集中力量“向北发展,向敌后发展”的战略方针持有异议,坚持向南发展的错误主张,对北移的指示一再借故不执行,导致皖南新四军屡失北移良机,酿成惨剧。
中央连电敦促
早在1940年1月29日,毛泽东和王稼祥就联名致电叶挺、项英:“你们主要出路在江北,虽已失去良机,但仍非力争不可。”“须秘密准备多数渡江。”
当国民党顽固派在华北制造摩擦遭到严重失败及第一次反共高潮被打退后,毛泽东敏锐觉察到顽固派的“摩擦中心将移至华中”。为此,他在1940年3月29日特别提示项英等:“在华中与新四军摩擦日益尖锐的条件下,顽方有可能利用其优势兵力向新四军军部地区进攻,因此军部及皖南部队应预先有所准备,以免受袭击,万不得已时可向苏南陈支队靠拢,再向苏北转移。”
5月4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给东南局的指示信《放手发展抗日力量,抵抗反共顽固派的进攻》(即第二个“五四指示”),强调不论在华北、华中或华南,都应不受国民党的限制,超越国民党所能允许的范围,不要别人委任,不靠上级发饷,独立自主地放手扩大军队,坚决地建立根据地,在这种根据地上独立自主地发动群众,建立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统一战线的政权,向一切敌人占领区域发展。该指示信展现了毛泽东1939年春以来坚决主张积极发展华中的战略。
接到中共中央指示后,时任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的陈毅于5月中旬召开团、县以上负责人会议,研究拟订了贯彻实施的具体计划,作出向东发展的部署。5月17日、19日和27日,陈毅三次致电中共中央和项英,促请军部及皖南主力速移苏南,其中5月19日电报中说:“请中央即电项英东移,不要再迟缓,要根本放弃挺进皖东南的下策。”
10月5日至11日,叶挺指挥部队取得皖南反“扫荡”胜利,从日军手里夺取泾县城,打开了原为顽军封锁的由云岭东进苏南的门户,为接应新四军军部由皖南北渡长江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10月8日和12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连电叶挺、项英,明确指出:蒋介石已令顾祝同、韩德勤“扫荡大江南北新四军,大江南北比较大的武装摩擦是可能的,……最困难的是在皖南的战争與军部,……向南深入黄山山脉游击,无论在政治上、军事上是最不利的。”“因此,军部应乘此时速速渡江,以皖东为根据地,绝对不要再迟延。”
10月9日,苏北的刘少奇也给叶挺、项英发来电报:“军部在皖南既不可能,建议从速北移。因目前交通尚有可能,如果迟缓,恐有被顽固派阻断封锁可能。皖南阵地即用游击战坚持,如不可能坚持即放弃亦可。”
接着,刘少奇向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建议:“我意应速下决心放弃皖南阵地,或以游击坚持皖南,而集中力量巩固华中已得阵地,……故为巩固华中,应付摩擦与‘扫荡,军部及3支队以即速北渡为有利。”
然而,项英却以北移存在诸多困难为由,一再拖延,坚持“依据各方形势与条件,军部北移困难。……仍以军部所在地作基点较有利”。
11月24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叶挺、项英:新四军军部和皖南部队必须于12月底全部北移。同日晚,中共中央再次急电叶挺、项英:立即分批移动。
面对中共中央一再催促和蒋介石12月13日“一网打尽之计划”,项英仍彷徨踌躇。12月26日,毛泽东以极其严厉的口气写下批评项英的电报:“你们在困难面前屡次向中央请示方针,但中央远在一年以前即将方针给了你们,即向北发展,向敌后发展,你们却始终藉(借)故不执行。最近决定全部北移,至如何北移,如何克服移动中的困难,要你们自己想办法,有决心。”“你们要有决心,有办法冲破最黑暗、最不利的环境,达到北移之目的。如有这种决心、办法,则虽受损失,基本骨干仍可保存,发展前途仍是光明的;如果动摇犹豫,自己无办法,无决心,则在敌、顽夹击下,你们是很危险的。”
同一天,毛泽东、朱德还专门提醒项英:“你应估计在移动中可能遇到特别困难,可能受袭击,可能遭损失,要把情况特别看严重些。在此基点上,除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外,必须把一切机密文件、电报通通销毁,片纸不留。每日收发电镐(稿)随看随毁,密码要带在最可靠的同志身上,并预先研究遇危险时如何处置。此事不仅军部,还要通令皖南全军一律实行,不留机密文件片纸只字,是为至要。”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一再强调,蒋介石进攻新四军的计划是决定了的,新四军军部和皖南部队必须在12月底前全部北移完毕。毛泽东强调指出:“本质上蒋与过去一样,依然未变,仍是又抗日又反共的两面政策。”“依大局看,大举‘剿共是不可能的,局部进攻是必然的。”“要认真准备对付蒋介石的进攻,决(绝)不可松懈自己的准备。”
12月16日、18日、19日,毛泽东连电叶挺、项英,一再强调“皖南部队务须迅速渡江”,“形势严重”,“严防袭击”,速作北上部署。
项英迟疑不决
但是,项英对这一战略转移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认识不足,迟迟下不了北移决心。他有时想继续株守皖南,有时想经铜陵、繁昌直接北渡到皖东,有时又想经苏南转赴苏北,有时顾虑部队受损失,犹豫不决,一拖再拖,并一再向中共中央请示行动方针,以致丧失了在国民党军部署就绪之前北移的有利时机。
1940年4月3日,毛泽东以个人名义致电项英,详细询问皖南部队是否做好应付突然事变的准备。
4月9日,项英给毛泽东回电,强调新四军军部北渡长江绝不可能,因日军已封锁长江,桂系亦在江北严阵以待;向东转移到苏南也不可能,要越过两道封锁线,所以暂时只能在皖南继续坚持。
项英在收到毛泽东的“五四指示”后,认为这是针对自己的批评,非常不满,于5月9日和12日两次复电中央,提出辞职。
陈毅闻讯后立即致电项英。大意是,中央政策是完全正确的,理应在部队传达贯彻。你身系东南半壁安危,任重道远,望仍统率我们共同为实现中央方针奋斗。你如辞职则群龙无首,国民党反动派必将乘隙蹈进,后果堪虞。望以大局为重,重新考虑。
5月23日,中央复电指出,项英的错误不是总路线的错误,而是抗日战争与统一战线中某些个别策略问题的错误,项英应继续担负东南局及军分会书记之责。
6月12日,项英致电中共中央:“军部移动已停滞。如自加移动,因出皖(南)至苏南中间地区在两河之间,彼方军队已布置,须两日半行程才能通过,加以这段地区地方工作最差,很可能为彼方借词进攻。这一带作战极不利,故目前只有作待机移动。”
项英一再迟疑的原因之一,是怕部队受损,想“保全力量”。他担心由铜陵、繁昌北渡,顾祝同部会尾追进击,日军会在江中拦截,李品仙部会在江北堵击;东进苏南再转苏北,途中要遭到顽军第52师、第108师堵截;进入苏南敌占区后,还要受日军和顽军第2游击区部队的夹击。他感到哪条路线都不安全。
12月下旬,日军加强了对长江的封锁和对苏南的“扫荡”,国民党第三战区加强了对新四军军部和皖南部队的围歼部署,李品仙部又控制了长江北岸若干渡口。这时,虽险象丛生、困难重重,但北移的基本条件依然存在:一是敌顽之间的矛盾仍可以利用,只要突入铜陵、繁昌或苏南敌后,顽军即不敢尾追;二是沿江两岸有良好的群众基础,且江北和苏南部队已做好接应准备。可是面对严峻形势,项英并沒有积极设法脱离险境,抓紧北移,而是一再向中共中央请示行动方针。
在中共中央严厉督促下,项英终于决定北移,于12月28日主持召开新四军分会会议,并请叶挺列席,研究行动方案。会议对如何选择北移路线,避免和减少损失,进行了认真讨论。会上提出三个方案:一是由云岭向东至竹箦桥的东进路线,待机北渡苏南;二是直接北渡的路线,由皖南铜陵、繁昌之间北渡到皖东;三是从云岭方向绕道南下经茂林、三溪、旌德、宁国、郎溪,沿天目山北麓至溧阳,待机北渡苏北。
实施第三方案,如能迅速接近天目山麓,地形有利,但行程远,时间长,行动容易暴露。孤军深入,易遭顽军前堵后追。加之新四军对地形不熟,群众工作基础薄弱,偏向国民党后方移动,政治上不利,易落人口实。如果发生不测,进退困难。根据当时敌我态势,叶挺主张实施第一或第二方案,但未被采纳。项英认为这两个方案太危险,应避强就弱,决定采用第三方案。于是,“因苏南情况紧张,同时由铜、繁间北渡之各渡口又为敌严密封锁,不易北渡。故最后经12月28日军分会之决定,皖南部队全部以战备姿态,绕道经茂林、三溪、旌德,沿天目山脚附近宁国、郎溪达溧阳,待机北渡”。
1941年1月1日,项英将“决定全部移至苏南”的决心电告中共中央,但未说明具体转移路线。1月3日,毛泽东、朱德回电叶挺、项英:“你们全部坚决开苏南,并立即开动,是完全正确的。”
国共剧烈交锋
1940年秋,当八路军、新四军在大江南北英勇作战,人民抗日力量迅速发展之时,国民党顽固派以华中为重点,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
10月19日,蒋介石指使何应钦、白崇禧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副参谋总长的名义发出致朱德、彭德怀、叶挺的“皓电”。“皓电”大肆诬蔑八路军、新四军进行“寇能往,我亦能往”的灵活游击战为“不守战区范围,自由行动”,诬蔑积极发展抗日武装力量为“不遵编制数量,自由扩充”,诬蔑建立抗日民主政府为“不服从中央命令,破坏行政系统”,诬蔑为生存和抗日而实施自卫性的反摩擦作战为“专事吞并友军”。攻击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武装力量,并将国民党拟定的《中央提示案》正式通知中共方面,强令黄河以南的八路军、新四军于一个月内全部开赴灾情、敌情并重的黄河以北。同时,密令汤恩伯、李品仙、韩德勤、顾祝同指挥所部,准备大举进攻华中新四军。
顾祝同在接到“皓电”的第二天,就着手进行围歼皖南新四军军部的部署。身在重庆的周恩来察觉到国民政府政策的变化,他建议中共中央认真考虑“皓电”,原则上不能同意,但须答复。11月2日,毛泽东回复周恩来,中央认为确实需慎重对待“皓电”,大致想法是对何应钦和白崇禧表面和缓,实际抵抗。
11月3日,中共中央又致电皖南新四军军部,表示对“皓电”采取和缓态度,拟将皖南部队北移,以期延缓国民党发动反共战争的时间,请叶挺、项英发表意见并做准备。
11月9日,为了揭露国民党顽固派的阴谋,顾全团结抗战的大局,唤起全国人民提高警惕,中共中央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的名义给何应钦、白崇禧复电(即“佳电”)。“佳电”历陈八路军、新四军团结御侮、收复失地的事实,揭露当局以内战代抗战,以分裂代团结的险恶用心,严词拒绝其强令八路军、新四军全部开赴黄河以北的无理要求,明确表示国民党如进攻,中共必定自卫的严正立场。但为了顾全大局,中共中央同意在长江以南的新四军部队遵令北移。
中央决定将长江以南的新四军北移,部分执行了“皓电”要求,也符合中央一直要项英北移的期待。这实际上是军部北移的又一次时机。同时,确定了“对皖南取让步政策,对华中取自卫政策,而在全国则发动大规模的反投降、反内战运动”的基本方针。
考虑到新四军在苏北打韩德勤部,顾祝同要拿皖南新四军报复,毛泽东、朱德、王稼祥致电叶挺、项英并刘少奇,为打破顽军对华中的进攻,同意集中苏北主力对韩德勤发起局部进攻,但特别指出:“皖南部队及军部在动手解决韩德勤之前移至苏南为有利。准备情形如何,几天可以开完?盼告。”
当时,中共中央连发电报催促新四军军部和皖南部队分批移动。11月下旬,项英致电中共中央及毛泽东、朱德,在列举北移面临的一大堆困难后,提出:“我们意见,极短期内无法开动。如估计有战斗情况发生,反不如暂留皖南好。”皖南新四军部队从而失去了转移的有利时机。
国民党顽固派将中共中央的缓和立场视为软弱可欺。12月9日,在蒋介石的授意下,何应钦、白崇禧复电朱、彭、叶、项,再次强令黄河以南的八路军在1940年底以前移至黄河以北地区,“凡在长江以南之新四军全部,限本年12月31日开到长江以北地区,明年1月30日以前开到黄河以北地区,共同作战”。
12月10日,蒋介石又密电顾祝同,“对江南匪部,应按照前定计划,妥为部署并准备”,如至限期仍不北渡,“应立即将其解决,勿再宽容”。他密令顾祝同调集重兵,积极部署围歼新四军皖南部队,还下达了《剿灭黄河以南匪军作战计划》和《解决江南新四军方案》。
12月11日,蒋介石决定“对中共不再顾虑”。13日,他令顾祝同对皖南新四军妥籌对策,作一网打尽之计,谋定而后动,切不可轻易动手,反被其所制。
12月18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以紧迫的语气两次致电叶挺、项英:“重庆形势严重,项(英)、曾(山)二人暂勿离开军队,希夷(指叶挺)及一部人员北上,望速作部署。秘密文件必须烧毁,严防袭击。”
对于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的严峻形势,身在华中前线的新四军指挥员深有感触。刘少奇、陈毅在给中共中央和项英等人的电报中谈到:“由于国民党故意在各方宣布和宣传我军北移,使日寇近日在江南各据点及封锁线增加大批日军,并进行‘扫荡。”
皖南的叶挺和项英也向毛泽东等人报告,顾祝同正在调集大军对皖南实施包围。项英特别强调:“因行动已定,消息又已吐露,无法保守秘密与突然行动,则应再延一时,待敌戒备稍弛,目前当很难求得迅速北渡。”
国民党顽固派一面强令新四军军部和皖南部队限期北移,一面多方刁难,限定北移路线,制造北移困难。在新四军欲开动之际,他们还故意泄露新四军北移时间和路线,不啻向敌人告密,使日军在新四军北移路上加强了封锁。而在日军已增兵、增舰封锁铜陵、繁昌至无为之间长江江面的情况下,蒋介石又不准新四军由苏南北渡,只准其由铜陵、繁昌北渡至第五战区。
1941年1月6日,新四军途经茂林地区时,突遭预伏的国民党军队袭击,双方展开激战。至14日晚,新四军被围困部队在国民党军队7个师约8万人的猛烈攻势下,仅2000余人先后突围,其余被俘或牺牲。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
1月17日,国民政府以军事委员会名义发布通令和谈话:“着将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番号,即予取消,该军军长叶挺着即革职,交军法审判,依法惩治;副军长项英着即通令各军严缉归案讯办,借审军纪,而利抗战。”同时,国民党顽固派趁势调动20万大军向豫皖苏地区进攻、10万大军向豫鄂边区进攻,从而把第二次反共高潮推向顶峰。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