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生
老鹞子
一进入沟口,就听到乌鸦粗粝的叫声,听起来不怎么温柔,带着阴冷气,有不舒服的感觉。
老人们说过,向地上吐三口唾沫,再跺上三脚,这样可以避邪。民间说法谈不上科学根据,只是自我的心理安慰。我沿着毛毛道去周家沟,那里有古城墙,想去看一眼。
走入沟口不远处,遇上高丽明子,当地人称朝鲜槐。它是落叶乔木,树皮为淡绿褐色。枝叶紫褐色,叶及树皮可治疗肿瘤。槐内皮粉制成药,治疗伤口和久不愈合的溃疡,茎和枝有祛风湿功能,用于治疗风湿性关节炎,花可止血。
我扶着高丽明子,抬头望着高大的树冠,林子里空气清新,吸一口舒服,有青草的香味。继续向山里走,树木密实起来,各种野草多了,身体被灌木和野草纠缠。我避开一片蛰麻子,又遇上蒿子。前面发出不正常的鸟叫声,响起翅膀拍击枝叶声。我在沙松旁边借着树做安全墙,观察发生了什么事情。近几年山野中的大牲口多起来了,经常有黑瞎子伤人,袭击采蘑菇的人,珲春一带出现过老虎,想到这里紧张起来。在林子搜寻,只听前面有声音。虽然有点害怕,在好奇心驱使下,决定冒着风险,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说人比动物聪明,在危险来临前做出的反应和办法相对会多。我做好充足的准备,相机不挎在胸前,提在右手上,关键时能作为武器迎头砸向袭来的对手。
拉拉秧扯着裤腿制造紧张的气氛,中华蜜蜂过来凑热闹,在身边嗡嗡响,配合拉拉秧渲染气氛。我壮着胆子向前走,丝毫不敢疏忽。由于树多密实枝叶,走起来不便利。
透过树枝看到,一块小空地,一大一小两只鸟儿在厮打。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有枝叶遮挡,从缝隙中观望,看不太清是什么鸟儿。心放下来,是狭路相逢的鸟儿,正进行一场生死大战。
我放缓脚步,留心身边的枝叶,尽量不弄出响声,免得惊动玩命的鸟儿。我要从头到尾观看这场搏杀,结果会怎么样。我背依沙松感觉安全多了。朋友在精神病院当医生,他说过在医院走廊停下时要倚靠墙上,防止病人从背后偷袭。随意听到的小常识,今天在山野中派上用场。这里视角较好,两只鸟儿背对我。
我靠在灰褐色的沙松树上。树枝轮生层次分明,树冠宽伞形。沙松能做菜吃,很少有人知道,在长白山区听当地老人说过。春天时,沙松散发出松脂的清香,采摘沙松尖儿,放进开水焯过,拿清水洗一下,除掉酸涩味儿。捞出的松尖挤出水分,放进盘子里,放上蒜、辣椒和各种作料,就是一道拌沙松尖儿。酸甜香辣中,透着松脂的清香,味道极佳。
早已过了吃沙松尖的时节。松尖老了,摸起来扎手,不可能吃到肚子里。沙松成为我的护卫者。
我仔细观察,发现大鸟是雀鹰。雌雀鹰比雄的略大,翅膀张开时阔而圆,尾巴较长。身上的羽毛呈灰褐色,头后有白羽毛。
雀鹰在猎杀喜鹊,它们在林地上缠斗。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从个体的能力和体重上,喜鹊不是雀鹰的对手。
喜鹊作为杂食性动物,脾气异常暴躁,软硬不吃。别看喜鹊三十厘米大小,却有响当当的外号——“鸟类界的流氓”。它敢抢其他动物的食物,就连老鹰这类的猛禽,也不放在眼里。当地人有一句话:“三只喜鹊,就能干掉一只老鹰。”这评价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它有真本领。
喜鹊是聪明鸟儿,因为爱打群架,经常在白天欺负猫头鹰,猫头鹰白天视力差,只能忍受流氓的捉弄。老鹰和猫头鹰迥然不同,体量又大,喜鹊一点不怕,甚至敢一顿暴揍。老鹰的攻击力极强,它是空中的霸王,一般鸟儿难以抵抗。喜鹊凭着聪明智慧戏谑老鹰,围着它团团转。喜鹊明知鸡蛋不能往石头上碰,不能一对一地和老鹰较量,它们一般情况下不单独行动,让老鹰无法下手,只好落于下风。
喜鹊成群结队干坏事,所以一两个鸟儿难以招架众多的喜鹊,只好选择逃跑。鹰的体型较大,为了捕食喜鹊这么个小家伙,花费体力不值,不如捕食别的猎物划算。喜鹊的肉不怎么好吃,又酸又臭。
雀鹰个头不大,属于小个子,却是有实力的猛禽,飞行能力强大,每小时达数百公里。灵活的两翅,在树丛中频繁地飞翔,扇一阵过后,接着又滑翔一会儿。
雀鹰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喜欢飞行中捕食鸟儿。它以昆虫和鼠类为食,抓鸠鸽和鹑鸡类,还有稍大的野兔和蛇。
一次我在山里浑身是汗,准备找地方休息。天空出现的雀鹰,让我忘记疲劳,情绪变得高涨。它一个急停,向猎物一头扎下去,用黑脚爪一击致命,捕杀猎物。
我在富尔河边的木屋中,听山里老代说过,五月时节,雀鹰进入繁殖期,雄雀鹰叫声洪亮,传到很远的地方。两口子相伴,盘旋林地上空或林间游荡,它们甜蜜地追逐。雌雀鹰在枝头站立,伸颈扭头,深情地望着对方,不时鸣叫。雄雀鹰疯狂奔来。雄雀鹰在阳光下,满溢色彩的羽毛,是为了繁衍后代的需求生长,绝不是时髦的衣裳。雄雀鹰,跳到雌雀鹰的背上,张开双翅。雌雀鹰上翘尾羽,左右摆动,發出欢快的叫声,在幸福中完成交尾。
有几天我在富尔河寻找雀鹰。已经过了五月,出生的小雀鹰都长大了。我没找到雀鹰,每天碰上乌鸦和红隼。
走进沟里不过一里地,就遇上雀鹰和喜鹊的生死大战。雀鹰过去受过喜鹊的调戏,终于有机会报复,黑爪子不放松,踩在喜鹊身上,不给它翻身和逃脱的机会。
雀鹰的黑爪子粗壮有力,一直按住喜鹊的头部,将其置于死亡的境地。我看着垂死抗争的喜鹊,有了一缕同情心,想弄响身边的树枝,大喊住手,把它解救下来。从另一个角度说,雀鹰是为了生存下去,必须采取暴力手段,大自然法则就是残酷,弱肉强食,我不能参与进去。
厮杀的场面漫着血腥,我却无办法解决。喜鹊值得同情,它不想轻易交代自己的性命,伸出尖嘴朝着对方反击。周围树上几只喜鹊,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上来群攻,解救危难中的同伴。它们只是用声音进行回应。喜鹊不甘心窝囊地死去,想要逃脱出来,不断用尖嘴反击。雀鹰心里明白,却不说破了,只是时间的问题,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就可以享用美食。雀鹰似乎在发泄过去的怨恨,做出侮辱的动作,拿尖端黑色、基部黄绿色的嘴,不断拔喜鹊毛,吐在空中飞落,打算消耗完对方的体力。喜鹊无力抵抗。雀鹰的身体压制住对手,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防备其同伴前来搭救。
雀鹰向南飞去,在天空中轻盈地飞翔,随后滑翔。雀鹰越飞越高,越来越快,转眼间不见踪影。
尚未到达古城墙前,就遇上这场惨烈的血案。我不是森林的法官,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只能拿起相机拍下几个镜头,留下难忘的情景。
看样子雀鹰对喜鹊的肉不怎么喜欢,吃得不干净。这点东西填不饱肚子,得去别的地方,寻找新的猎物。
我这次回延吉早已打算好,要来帽儿山一趟,看一下四十多年前来的地方,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不知能否找到。
青条子
燕隼看样子是有急事,匆忙向北方飞去了。我在林缘空地向东行走,毛毛道不好走,周边广布野豌豆、千屈菜、紫花、委陵菜、野艾、葎草。我俯身要摘风毛菊,看到窜出的燕隼。这是一只成年的燕隼,从飞行的姿态上看出,它富有经验。
燕隼飞入阳光下,他在林子的上空轻松地攀升。现在的高度足可以望见它修长的翅膀和脑袋。燕隼来到临河边,一个悬停,飘荡在天际,从高处向大地俯瞰,及时发现地上的猎物。它的眼睛有两个中央凹面,视锥细胞的密度大,视网膜上血管的数量少。如果视网膜上的血管多,会导致射进来的光分散,血管数量越少,相对减少散射,视力就越好。
燕隼有着空中捕猎大师的美誉,不仅是体格强大的猛禽,长得可爱,身体三十厘米大小,属于灵活小巧型,和大猛禽相比较,有些小户人家的样子。燕隼很容易认出,圆头大眼,醒目的黑眼圈一直长到脖子下。燕隼身体苗条,飞行能力极强,在空中利于搏杀、捕捉飞行的小鸟和蜻蜓,时速达到一百五十九公里。
燕隼从树枝上起飞,能达百米之外。它直线行进,时而划出U字形,紧接着悬空,飞行姿势花样多,是鸟类中少有的。
燕隼的捕食方式简单,粗暴蛮横,凭借速度和技巧在空中抓获猎物。黑脚爪轻松地抓住雨燕,以及蜻蜓这样灵活的昆虫不在话下。在空中捕获猎物后,不需要带着离开,落到树上享受。而是能在空中进食,用脚爪把猎物递到嘴边,悬停在空中,看着大地上的风景,享受美味。
燕隼俯视大地,从它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杀机,似乎在悠闲中。它的冷漠很可怕,表面上看,对人或事物不关心,其实凶狠无情,随时锁定目标,瞄准而出击。
我本想摘一朵风毛菊紫红色的花,带回住处,在大姐家找大口瓶子用水养起来,观察它能活多长时间。再摘一朵养殖的花,让它们在一个瓶中吸收水分。同样的环境中,凭着自身的本能,看看谁能生存更久一些。我一直认为山野中的花,经受大自然的养育,没有人工的痕迹,生命力更强。家养的花相反,从种子撒进泥土中,就是人工在养育,每天浇水,喷药除虫。我更爱大地的野花,不带有娇气,散发野性的美。
不等我的手伸向风毛菊,燕隼从山中飞来。它身披暗蓝灰色,脸上有道细白眉纹和垂直向下的黑色髭纹。胸部和腹部均为白色,还有黑色的纵纹,飞翔时翅膀狭长而尖,翼下为白色,有黑褐色的横斑。翅膀合起时,羽翅的尖,近尾羽的端部,和燕子相似,燕隼由此而得名。
燕隼嘴为蓝灰色,尖端是黑色,伸着头部,悬停空中。它是这一带霸主,控制着河谷里的鸟儿,鸟儿只要看到它以后,不敢从它身边飞过。燕隼纵身一跃,闪电般攻击,捕捉到远处飞过的麻雀。它爆发力强大,袭击猎取目标速度极快,弱小的麻雀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成为它脚爪下的战利品。
隼在开阔的疏林、林缘灌木丛和屯子附近活动,时而单独行动,时而成对出行。遇有猎物直线下坠,两翅击打目标,用脚爪捕获。
我期待看到燕隼在空中餐桌享受美食的情景。可惜的是它没有表演,麻雀的結果怎么样,还未看清楚,就急速飞去。
我看着风毛菊,开得紫红的花朵,刚才的热情随着燕隼离开,没有心思采花。
我走过毛毛道,来到朝阳河边,在白桦树下关注水面。几只水鸟在飞翔。燕隼飞过来,水鸟吓得逃离,连滚带爬的样子。它们知道燕隼的厉害。河边有一片杂树林,枝叶密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猛禽之王
长白山金雕品性高傲,极具威慑力的翅膀,粗壮的利爪,如同匕首般足以致命,处处显示着强大。金雕翱翔于空中,利用上升热气流,攀升到天空的高处,这样节省体力。它逆风飞行,敏锐目光之下,什么猎物都无法逃脱。这点风雨算什么,鸟儿眼睛有瞬膜,在飞行中遮住眼球,保持眼睛的湿润,既能防止风沙的伤害,又不影响视线。科学家研究发现,眼睛视网膜的神经细胞密度,是影响视觉敏锐度的重要因素,猛禽比人高出二至三倍。人类的眼睛视锥细胞含有三种视色素,最敏感的光谱波段为红光、蓝光和绿光,在不同程度刺激下,就会出现不同颜色的组合。
鸟类和人类不同,它拥有第四种锥形细胞受体,对紫外线敏感,这让鸟类的辨色范围从可见光,扩展到了人类看不到的紫外光。鸟类眼中的世界,要比人类看到的更立体。
金雕的视力就有着天生的优势,它看东西是立体的,一旦找到目标,便从高空下降。翅膀的肌肉有记忆,遇到这样的情景,自觉收拢双翅,靠近地面扑向猎物。
金雕捕获猎物在地面展开,会降低高度飞行。它的视力锐利,能在数百米外定位猎物的位置。
金雕是猛禽王,有着健壮的身体,发达的肌肉。它的脚爪是三趾向前,一趾朝后,长着粗又长的角质利爪,内趾和后趾的爪更为锐利。抓获猎物时,能够刺进猎物的肉中,锋利得可以撕裂皮肉、扯破血管、扭断猎物的脖子。金雕硕大的翅膀,翼后缘弧度大,翅膀扇过去,就将猎物击倒,也是捕猎的方式之一。金雕做事不鲁莽,不只凭力气抓猎物,而是粗中有细,捕食讲究技巧。它的特长是翱翔和滑翔,在天空中划出直线,呈圆圈状盘旋,借此寻找地面的猎物。两翅上举,现出“V”的形状,调节两翼和尾部,控制飞行的姿势。
我就穿着蓝色雨衣,薄塑料掩盖身体,如同假人一般。金雕从空中向下俯望,我挺胸抬头,摘掉风雨帽,让自己的脸暴露,想和金雕打个招呼,说句真心话。我来到二道白河之前,做了大量案前工作,读了文字和图片,询问了当地的摄影朋友关于它的信息。信息整理出来,并未给我太多满意的线索。
六月时,我去医院给手术过的右膝盖注射玻璃酸钠。主治医生又叮嘱,不要登山、走楼梯,尽量保护膝盖,免得以后遭罪。我来过长白山登过几回主峰,最后一次是几年前,来长白山开笔会。那天天气不错,和文友们登上主峰,看到天池的全貌。我这次来二道白河,几次在山门前经过,望着一辆辆来往的旅游大巴,有了新冲动。我的犹豫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去主峰的决绝,去追猛禽金雕。
我做出决定,在二道白河的几天中,安排时间,为登山做准备。观看天气预报,买了一次性塑料雨衣。清晨起来,去早餐店吃饭,不大的小店,十几张桌子爆满。从着装上和夹杂的口音分辨,全部是外来的游客。我要了两个黏米饼子,吃了一碗豆腐脑,以免上山饿肚子。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气,阴沉,这样的天气,主峰上肯定是云雾封锁,难以见到天池的真面貌。但游人从远处来到,不可能耐心等待好天气才去看天池。既然来了,不管情况如何,只有往前走。
我吃着黏米饼子,回味昨天晚上翻阅的《长白山野生鸟类图鉴》。书中的金雕,颈部长着金色的披针羽,嘴基为蓝灰色,在天空展翅飞翔,张开的翅膀有力拍击。金雕一双黄脚,呈现野性的力量,打开双翅的瞬间,镜头记录下神情。我不惜自己的膝盖,把医生的叮嘱放在一边,带着目的登山,就是想看到主峰上这只孤独的勇士。
通往天池的木栈道,两边的山野长着植物,广布野豌豆、山尖子、知风草、凤仙花、小山菊、牛筋草、天名精。千里光,多年生攀援草本植物,顶着黄花冠,耀眼,吸引人的眼光。我来到了聚龙温泉群,买了热泉水煮的鸡蛋,等来的不是金雕,却是从天降下的雨滴。
金雕的出现,让我变得兴奋不已,顾不上脚下的路是在海拔两千六百九十一米,这东北第一高峰上。这里也是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三江的源头。天池位于长白山中心,十六座山群峰环抱。
临近天池,游人们穿着雨衣,有的没有雨衣依然兴致不减,就是为了一睹天池风光。登上长白山北坡主峰的天文峰,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天池,心情不是语言能表述出来的。天池位于长白山主峰火山锥体的顶部,由火山喷射出大量熔岩以后,在火山口形成盆状。在漫长的时间中,地壳不断运动,在雨水雪水和地下泉水的作用下积成湖,形成巨大的天池。
我停下脚步,望着天空盘旋的金雕。此时是旅游旺季,山中的木栈道上都是行人,不可能有猎物出现。高山、天池与岳桦林,和它在天空中飞翔,构成长白山独有的山野文化。
我有些失落,只是拍下几个镜头。金雕绕了几圈,向远处飞去,在视野中消失。我继续向天池走去。雨下得大,给游人一个下马威。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有了恩慈的心,停住不下了。雨衣闷得不透气,且走路不方便。脱掉雨衣后,叠起装入双肩包中。来到天池前,木栈道出现一道人墙,人们向天池中望去,渴望云开雾散,看到真实的湖水。如果天气好,雾聚一时,又被风吹散开,池水清澈纯净,云峰倒映,水天一色。
天空中出现金雕,它又回来了,速度缓慢,不急于向远处飞去,划出一个大圈。我不知所措,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再次拿出相機,准备拍照时,金雕掉转身子横越天池,向对面飞去。人墙中发出一阵惊呼声,穿云破雾的金雕吸引了游人的注意力,有的人举起手机拍照。这么远的距离,无长焦镜头,根本拍不清楚。
我在镜头中与金雕相遇,这是相机和手机的区别,它有长焦镜头,能拍出清晰飞行中的影像。我注视取景器中的金雕,有一股情感燃烧,不仅是兴奋,感觉控制不住自己。它挟带着山的野性,双翅击打天空,率性而为,不受任何约束。我停下行走的脚步,抢拍了一组金雕的照片。
素食者
六月的一天,我被屯子口的电线上家燕两口子吸引住了。它们亲昵地对视,说着情话。雌家燕温柔地注视,听着对方的表白。
我离开屯子,要去沟里看斑鸫,意外碰上了家燕两口子。苞米地头长着白桦树,一群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吵闹。从这条路能走到山脚下,那里有进沟里的毛毛道。我来到的时候,家燕两口子已经在电线上,看到我走过来,并未马上飞走。它们不怕人,因为窝就建在民居的房檐下,与人相处,习以为常。
我在欣赏家燕,看到从北边飞来几只长尾雀,没有去麻雀所在的树上,而是落在离我不远的榆树上。长尾雀在树上,发出的三音颤鸣,尾音较长。
我在富尔河边经常见到长尾雀,它们习惯于矮小的疏次生林、林缘、河谷、草甸、灌木丛和田边。它们小群活动,取食于田间、杂草和蒿穗的植株上,亦到地面觅食。它们在低山处游荡,不高飞,速度较缓,翅膀发出“嘟嘟”的颤抖声。
我常遇到长尾雀,它和麻雀都有一个雀字,却不是亲兄弟。前两年,我在朝阳河边认识它,当时不知道它的名字,凭着经验推断,它和麻雀同科,因为长得大小差不多。麻雀是雀科,长尾雀是燕雀科。其实长尾雀嘴粗厚,腰及胸粉红,两翼有白色,褐色的背部有黑色,边缘分布着粉红的纵纹。
老跑山指着山丁子上的长尾雀说,当地人叫它长尾粉红雀、粉红雀。我在长白山鸟类志中查阅,长尾雀不同于别的鸟儿,在长白山繁殖较晚。徐照辉、李世纯研究长尾雀繁殖生态,在记录中写道:“长尾雀在长白山为留鸟,是典型的‘素食鸟类,仅在育雏期有很少的动物性食物。”这种结论,让我有些惊讶,一直认为鸟儿吃虫子,长尾雀打破我对鸟儿的认知。长白山的每只鸟儿,性格不同,生活习性不一样,我不能靠自己的想法下结论。
五月中旬,等到天气转暖,树叶完全长出之后,长尾雀才开始造窝。大多搭在柳叶绣线菊、山丁子和山刺玫的灌木丛中,距地不过三米高。长尾雀两口子一起忙碌,窝搭建的缓慢,前后差不多需十余天左右。它们的窝建得比较讲究,不是浮皮潦草的应付差事,而是做成比较精致的杯状。窝里的装饰就地取材,由柳叶绣线菊的细枝、树的韧皮、茜草、莎草的茎叶和线麻的植物纤维构成,窝内垫着细草茎。
我每次来到灌木丛,在柳叶绣线菊、山丁子和山刺玫窠子里。寻找长尾雀的窝,一次次以失败告终,未能实现目的。有时听到长尾雀在近处叫,以为窝就在眼前,可惜忙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到,白忙乎一场。有一次,在富尔河边的灌木丛,看到山刺玫,满语指刺玫果,老百姓称为“野玫瑰”。每年六月以后,刺玫果花绽放,带有浓郁的清香。刺玫果是灌木植物,茎秆长刺儿,采摘时不注意就要挨扎。未成熟的刺玫果掰开后,果肉的白绒毛和种子最好别粘身上,否则刺挠的使人受不了。柳叶绣线菊是灌木,高度在一两米左右,花朵呈粉红色。其花粉香味特殊,是蜜蜂采集酿制蜂蜜的好原料,是良好的蜜源植物。
长尾雀落在刺玫果枝头,一阵高兴,寻思总算完成心愿,它的窝在这里。我走过去,它们不高兴地飞走。我把山刺玫看了个遍,甚至周围,都未找到窝,原来长尾雀是来玩的,这里没有它们的窝。
我走进沟里,树木多起来,有水冬瓜,沙松、黑桦、山槐、高丽明子、蒙古栎、三花槭、朝阳崖柏、辽东楤木。野花草遍地,有蛰麻子、蒿子、白屈菜、鸭跖草、野火球、绣线菊、千里光、野百合、茶条槭、山葡萄等等。眼前有很多水冬瓜,又叫辽东恺木。长白山珍稀药用植物不老草,寄生在水冬瓜树上,人们视它为长生不老药。
我知道不老草是一种珍贵中药,朋友送我一棵,泡在家中的药酒中。我买了一个装十斤酒的瓶子,泡上人参、鹿茸、五味子和这棵不老草。过去没有注意这种树,经过跑山人的讲述,才知道不老草寄生在水冬瓜树上。有黑条伞形的蛱蝶飞来舞去,落在鸭跖草上,前两天,我在这里看到过它落在白芷上。
往前走,一路是上山,坡度越来越陡。山里安静,除了鸟儿叫,很少有杂乱的声音。倏然听见长尾雀的鸣声。一点点靠近,看到柳叶绣线菊上几只长尾雀在嬉戏,胸前粉红的羽毛在阳光下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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