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社会发展视角下哈罗德的身份建构

2023-05-30 10:48陈鹏陈宝琳
文学教育 2023年2期
关键词:身份建构哈罗德调试

陈鹏 陈宝琳

内容摘要:小说《一个人的朝圣》是哈罗德性格与人生的成长历程,论文基于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与同一性理论,尝试解读了哈罗德在家庭与社会不同阶段的发展环境中,作为“儿子”“丈夫”“父亲”“同事”等多种身份建构的迷失现象,进而探究了他完成身份调试性认同的过程,深化了对哈罗德人生成长、性格塑造的认知。

关键词:哈罗德 《一个人的朝圣》 心理社会发展 身份建构 调试

《一个人的朝圣》是英国资深剧作家蕾秋·乔伊斯的处女作,获得了2012年英国最畅销小说奖,并入围本年度布克奖。小说讲述的是退休老人哈罗德·弗莱得到精神救赎的故事,哈罗德从小不善言辞,在父母未履行好对其教育引领职责的影响下,他性格内向而自卑,无法在家庭和社会中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找到自我。直到退休后一次偶然的机会,20多年未见的好友奎妮的来信让哈罗德重拾面对自我的勇气,在决定徒步前去拯救好友的路途中实现了自我的救赎。

该小说可以说是哈罗德性格与人生成长的历程,是其在社会“熔炉”中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性调适与建构。论文尝试基于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与同一性理论,探寻不同社会环境是如何对哈罗德的人生成长、性格塑造产生了深刻影响,进而推动其实现自我身份的认同。

一.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与同一性理论

爱利克·埃里克森是美国著名发展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他提出了人格的社会心理发展理论,认为人的社会心理发展要经历八个阶段:婴儿期(0-1.5岁)、儿童期(1.5-3岁)、学龄初期(3-6岁)、学龄期(6-12岁)、青春期(12-18岁)、成年早期(18-40岁)、成年期(40-65岁)、成熟期(65岁以上)[1]。在人生的每个发展阶段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心理矛盾冲突需要解决,如果每个发展阶段的心理矛盾冲突得到了成功而合理的解决,就会推动人格的顺利发展。否则,就会阻碍人格的发展,甚至会对个人的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其中,人在婴儿期注重获得父母爱和关心带来的基本信任感;在儿童期注重获得父母正确规范引导下的自主能力;在学龄初期注重获得父母支持下的主动性能力;在学龄期注重获得在学校学习养成的勤奋感;在青春期注重养成一个社会集体中合理相处的角色和地位,以达到自我的同一性;在成年早期注重和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以避免孤独;在成年期注重承担父母责任下对子女的教育和引导;在最后的成熟期则注重获得回忆人生带来的满意无憾的想法。

基于埃里克森的人格的社会心理发展理论,我们可以看出,个人发展的人格结构是在自我成长与社会环境的交互作用中形成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目标指向不同阶段的个人身份认同。而心理矛盾的存在是为了让人能够在相应阶段采取合适的方式应对,以消解该阶段的心理矛盾冲突,促进人格的正确发展。

对此,个体在寻求自我成长发展的过程中,应当注重自我本质、信仰和状态和外部环境的协调一致,即追求同一性,通过沟通和整合来解决不同水平人格发展之间存在的间断性问题,避免在不合理的认知下,出现同一性混乱,即自我意识的混乱,进而引起情感障碍等问题。[2]这就是同一性理论。

依据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和统一性理论,我们不难发现,《一个人的朝圣》这部小说事实上就是主人公哈罗德寻求自我心理社会发展,追求同一性的过程体现。当笔者从哈罗德的视角出发,深入分析各阶段的社会环境对哈罗德性格养成的影响时,就能看清他身份迷失的原因。并且,当笔者进一步对哈罗德旅途过程中出现的自我个体和外部环境相互作用的情况进行思考分析时,也就能进一步理清哈罗德自我身份的重新构建、自我人格的实现同一的过程。

二.身份的迷失性建构

对小说中的哈罗德而言,踏上拯救好友奎妮的路途之前,他一直不擅长协调自身与外部环境的关系,从而在人生发展的各个阶段形成了一种迷失、错位的身份意识,由此无法获得合理的家庭与社会身份认同感。

1.家庭身份

依据埃里克森的社会心理发展阶段划分时期,哈罗德的家庭身份构建体现为童年时期的儿子身份,成年时期的丈夫和父亲身份。

埃里克森认为,在儿童时期,父母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尤其是母亲。孩子需要在这个时期获得来自父母的最基本的信任,同时,针对孩子希望独立控制自己饮食和走路的愿望,父母需要学会耐心指导、原谅鼓励,引导孩子开始自我身份的基础构建,从而形成身份建构的自主感。[3](P105)由此来审视孩提时期的哈罗德,不难发现,他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一点点温柔的关爱和照料。面对刚出生的哈罗德,母亲竟然完全不知所措,她只想着如何追求自由和幸福,不曾想过作为母亲需要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小哈罗德从母亲那里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言语和行为。随之而来的战争让母亲无法忍受现实的残酷而选择了逃离,给父亲和哈罗德的内心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参军归来的父亲过着一种糜烂的生活,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极度的自负心理,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发出声响,小哈罗德就开始学着吃饭不发出声音,对此,父亲并不满意,还继续批评小哈罗德。母亲逃离这个家后,父亲开始酗酒,在强烈的失望和颓废的等待中,父亲将哈罗德赶出了这个家。

在与父母不断疏离的关系中,小哈罗德对自我身份的认识产生了怀疑,他无法自主完成事情,缺乏理想和目标,并且学会了冷漠处事。尤其是母亲的逃离让小哈罗德也开始对责任和选择持一种回避的态度。同一性混乱让小哈罗德在现实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意义,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极。可以说,小哈罗德在和家人的疏离中一步一步迷失了自己的童年身份。

埃里克森认为,成年中期的任务是生儿育女,承担社会责任。生殖不仅仅是指繁衍后代,也是指人类基本能力的再创造。成人在关心孩子和别人的需要时也会让自己有责任心和奉献意识,在社会中不断进行自我身份调适,促进个人发展。[4](P107)童年时期的结束让哈罗德如释重负,在一次舞会上,哈罗德遇到了美丽的莫林,即他后来的妻子。和莫林的爱情让哈罗德见识到了一种罕见的美,也温暖了哈罗德冰冷沉重的心。获得“丈夫”身份的哈罗德享受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他和莫林的相處在其刻意的掩饰下并没有表现什么异常,但是莫林还是发现了,哈罗德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和莫林可以在一个房间内连续几个小时不说话,但她的存在就像一面墙一样,即使不看,哈罗德也知道她一直在那儿。”[5](P35)哈罗德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当他们的儿子终于永远地拒绝了他们的照顾,他们就要艰难地去适应。刚开始有过一段生气的日子,接着就变成了别的东西,像是一种静默,但也同样强大和粗暴。到最后,哈罗德得了一场感冒,而莫林则搬进了多出来的那间房里。不知为什么,两人都没提这件事,而莫林也一直没搬回来。”

[6](P66)

随着莫林怀孕和儿子大卫的出生,他当上了父亲。但是,“父亲”的身份给了哈罗德最大的考验,也导致他后来家庭生活的失败。在哈罗德的成长印象里,家人的形象总是消极与疏远的,这导致他有严重的人际沟通障碍,他不会表达爱,与周围人群保持着距离感。儿子大卫出生后,哈罗德连拥抱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害怕去展现内心的想法,宁愿选择不做和逃离。之后在与儿子的相处过程中,哈罗德一直很想真诚率性地表现自己对于儿子的认可与喜爱,但是,他无法挣脱内心的桎梏,心里埋葬了几十年的沉默与痛苦不断地折磨他,使他无法做出改变。这种家庭生活状态的“轮回”也导致了儿子大卫最后选择酗酒、吸毒、抑郁和自杀。

作为曾今的孩子和日后的父亲,哈罗德不止一次地主动尝试发出重构自我身份的信号,但都没有成功。前者是在逃离的母亲和颓废的父亲共同营造的家庭环境压力下被迫选择的结果,而后者,则是在已经处于同一性混乱的情况下,挣脱不开内心沉默、冰冷、消极、固执的性格桎梏造成的悲剧。可以说,无论是昔日的孩子,还是当下的父亲,哈罗德在家庭身份的建构中陷入了身份迷失的“怪圈”。

2.社会身份

家庭只是个体成长的部分领域,家庭之外的社会生活也是个体成长的空间。对哈罗德而言,在走出家庭后的工作环境中,同样需要他不断面对各种冲突,促进人格发展,完成不同的身份建构。

埃里克森认为,成年初期的个体需要在人际交往中建立友好关系。如果这个阶段的冲突得到很好的解决,人们之间便会形成一种友爱和亲密的感觉,这种社会关系的确立能使个人与他人保持长期的友好关系,体验友谊和爱。[7](P106)

哈罗德是啤酒厂的职员,在该公司工作的几十年里,他基本缺乏与人沟通过的能力,拒绝与人交谈,一直保持低调。因为哈罗德始终认为他自己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所以,从未考虑过加薪或晋升。在退休之前,哈罗德甚至没有一个好朋友。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难以理解,因为幼年时期的哈罗德没有感受到来自父母的鼓励与支持,他不敢甚至害怕和人沟通与交流,所以,他学会了保持以一种低调的姿态融入到学习氛围中,成为别人心目中一个不起眼的、愚蠢的孩子,而这在小哈罗德的内心种下的是自卑的种子。

偶然的一次机会,同事奎妮帮助哈罗德解决了工作上的难题,这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哈罗德冰封已久的内心,他察觉到了奎妮可能会带给自己一些什么。

和奎妮在一起的时候,哈罗德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奎妮也会把他的话牢记于心。当悲伤迫使哈罗德冲进老板纳比尔的办公室,并把纳比尔母亲的遗物——穆拉诺玻璃小丑摔成碎片时,奎妮替哈罗德承担了责任。但是,在面对唯一的好朋友奎妮替自己背锅时,哈罗德却没有主动承担起拯救这个同事兼朋友的责任。因为在那一瞬间,儿时父母冷落自己的场景好像出现在哈罗德的脑海之中,所以,他选择了漠视,他知道自己不会主动去做和人拉近关系之类的事情,只会站在陌生人视角选择观望而不接近。接着,老板解雇了奎妮,从那以后,哈罗德就失去了奎妮的消息。应当说,奎妮被解雇让哈罗德感到非常懊恼,他因为自我身份的认知迷失在社会现实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结果或者说惩罚就是,他一生或许都将带着对奎妮的愧疚活下去。

面对奎妮的替自己承担责任,哈罗德的瞬间的自我意识依旧是沉默、消极的反映,而不是和勇敢地做出和“朋友”身份一致的选择——勇敢地承擔责任,保护自己的朋友,这也导致在之后的时光里哈罗德越发怀疑自己,失去了理性做出判断和选择的能力,并且坚定的走在自我身份迷失的道路上。

三.身份的调试性认同

通过哈罗德家庭与社会身份建构迷失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不断成长、成熟的哈罗德是那么孤独、胆怯,似乎他不曾质疑过自己作为父亲、同事与朋友的身份建构是否有问题。事实上,哈罗德一直在艰难地做着每一个选择,即使他的内心早已被童年的经历和冰冷的现实摧残得满目疮痍,他也一直保留着一份向往美好和希望的火苗。从第一次遇见莫琳,为了吸引美丽女孩的注意而不再颓废、不顾心理阴影的肆意舞蹈,到有了儿子大卫后,即使内心一直憎恨父母的失职,但还是努力承担责任为儿子托起一片天,都说明哈罗德在努力尝试重构自己的身份,只是始终没有成功。庆幸的是,奎妮来信引发的这次探望之旅让哈罗德真正开始直面自我,努力实现自我身份的调适性认同。

奎妮的出现从一开始就带给哈罗德不一样的感受,她善于沟通、关心他人,这正是哈罗德自我身份构建需要追求的美好品质。在与奎妮的相处中,哈罗德已经开始尝试说出内心的话,但这还不足以改变哈罗德胆怯、孤僻的性格。在阔别二十年后,奎妮的来信让哈罗德的内心泛起了巨大涟漪,他既惊讶于自己在奎妮心中的重要位置,也为奎妮目前正遭受着癌症的侵袭感到伤心。哈罗德意识到奎妮原来一直没有忘记他,由此迸发的情感已经彻底使他无法接受自己只想写封信表达慰问的想法,此时的他不想带着对好友的遗憾和对人生的失落郁郁而终。因此,哈罗德决定徒步去看望好友奎妮。而这一决定成为哈罗德真正走进自我内心世界的敲门砖,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尝试对自我身份进行调试性认同,开始去主动履行承诺,在徒步前去拯救好友的同时尝试拯救自己。

在徒步去看望奎妮的旅途中,伴随着媒体对哈罗德“朝圣之旅”的各方报道和大肆宣传,妻子莫琳也承受着夸张舆论下的压力,她无法接受丈夫这次的突然远行,就和之前无法理解丈夫对儿子大卫的冰冷态度一样。在失望中,莫琳翻看着过去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双扶着幼小大卫站起来的手,她突然意识到那双手是丈夫哈罗德的。莫林此刻才明白,哈罗德是努力尝试过重新建构“父亲”的身份,去关心照顾儿子大卫的,他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一直保持着冷漠无情的形象。莫琳开始后悔这些年对丈夫的责怪和冷暴力。

与此同时,哈罗德也因为旅途中一位免费提供住所,并给他洗脚敷药,甚至送他旅行装备的斯洛伐克女人,开始重新产生了对妻子莫林的好奇和兴趣,夫妻俩甚至开始互通电话分享日常琐碎的事情。当走到行程最终的阶段,面对身边所有人主动选择离开的局面,哈罗德第一次因为痛苦而萌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此时,也正是妻子莫琳给了他精神上的鼓励,使他坚持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终点。

由此可知,在前去看望奎妮的旅程中,对夫妻关系的重新审视促使哈罗德完成了对“丈夫”这一家庭身份的重新构建。

旅途中,一个叫维尔夫的年轻人看到新闻报道后来到哈罗德面前,说要和他一起去拯救奎妮。此前路途的孤独与艰辛几乎要磨灭哈罗德的继续前行的毅力,有维尔夫陪伴的一路上,哈罗德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一样照顾,教他各种野外生存技能,把他揽入怀里哄他入睡。夜晚的月光下,哈罗德一边照顾维尔夫,一边回忆过去,他开始主动问自己:儿子大卫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条路?自己是否应该早点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如果他的父亲是另一个人,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在接下来相处的几天里,哈罗德还给维尔夫讲述了路上经历的人与事。此前的哈罗德对儿子大卫的死只感到了一丝迷茫和无所适从,不曾进行自我质疑与忏悔。但正是在与维尔夫的一路相处中,哈罗德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也正是在维尔夫身上,哈罗德找到了儿子大卫的影子,重新树立了父亲的形象,建构了父亲身份。

这趟“朝圣之旅”本来是为了前去拯救自己的好友奎妮,但是,一路上环绕在哈罗德身边的追名逐利气氛使哈罗德意识到,这次旅程已经偏离了他的初衷,于是,他选择脱下身上的朝圣者T恤,穿上自己的衬衫。其实,这也是哈罗德一路反思的结果,它意味着哈罗德选择抛弃过去的迷失身份,要用自己认真思考后的新身份重新面对人生。这时,哈罗德的内心已经升华,他不再拘泥于过去的烦恼,而在有了正确認知的自我同一性的基础上,学会了去珍惜、去爱,从而完成了家庭和社会身份的调试性认同。

家庭和社会环境对个人人生各阶段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当个人与环境产生互动后会形成自我身份的认同。《一个人的朝圣》中,哈罗德在家庭与社会中沉沦或迷失、觉悟或超脱,归根结底都是在对自我的身份发展进行同一性调试与建构,从而在解决自身与外部世界的矛盾冲突中获得认同感中找到自我生存的价值。

注 释

[1][美]埃里克·H·埃里克森,孙名之译.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M].杭州教育出版社,1998.

[2]王振宇.儿童心理发展理论[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47-148.

[3][4][7]转引:范赟,朱霞,王朝凤.《一个人的朝圣》中的哈罗德的成长阶段解读——基于埃里克森心理社会发展理论[J].济南职业学院学报,2018(06).

[5][6]蕾秋·乔伊斯著,黄妙瑜译.《一个人的朝圣》[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

(作者单位: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猜你喜欢
身份建构哈罗德调试
《一个人的朝圣》:在路上,重拾遗失的美好
哈罗德的帽子
生活中的爱与宽容
基于航拍无人机的设计与调试
FOCAS功能在机床调试中的开发与应用
无线通信中频线路窄带临界调试法及其应用
《穿越雨林之弧》中的创伤与身份建构
游戏中的自我追寻与身份建构
中学英语女教师在课堂中的身份建构
复杂身份建构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