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溢
枯
现在一切都寂寥了,群山与垂落湖面的星星
看向你,一切都指向顿悟,就如
你眼前收起的每一条皱纹都确有其事。颓屈的
手指轻轻勾起,就有几副光景沉溺,
阴晴圆缺的是月亮,血红色的也是月亮。
当上天以群山分割人群,时间的甬道
是否带走你心底的小兽?湖边走过的白衣衫
是你吗?你温暖手指织成的经幡怎許配给石头?
世界就是这样一点点变窄的,膨胀的尘埃一一
落在身上,现在一切都寂寥了。
五月的末尾
窗外回响着漫长的阴雨季,横亘天穹的
天花板不意外倾斜,无用如我
放弃了清理,躺平床上
直到被浮尘掩埋。
贫乏的日子里,我急需一缕仙气
点醒我手心里的木头人
越出窗户,为我斩下春天的尾巴,
切碎,下酒,但我不能。
一切人的灵性耗尽,行将枯萎化泥,
谁能告诉我,还在等待什么?我的眼睛迟钝
如明天的路途,失去距离,该睡去
在虚构的真实里重温生活。
这个春天收纳了太多疲惫,
规则命名无限,日子以沉默和争吵生长。
对明天,词语不堪重负
像一个躺平的人,无力言及。
灯 塔
灯塔在海角患上抑郁,她厌倦了船长们
目光下隐匿的,成了希望么?她想。
每天,黄昏翻转完海面,月光下
地平线比时间还长,惯于沉默的
还在等一把起子。
无数次,船上一个酒槽鼻子拉开泄压阀
呜隆隆长呼一句:“到灯塔去!”
接着,鲸鱼一样的歌声逸出
船长嗓子里的破风箱,进入空气
腌入海的滋味,那么多欢乐亟待拯救。
余下的,是码头的代名词
等待,擦身而过,从未抵达的诺言
不断被确认。
倦
这杯酒有几种色彩,数也数不清
就像临别时的厌倦,它们的号令
高深莫测,扎进我们的骨骼去演出
绝妙的木偶戏,千纸鹤熟练了风的势能
一头扎进雾水中。溶解吧,若把蜡烛投进火灶
这场盛宴本不屑于黑暗,不如去打倒
一些荣光的敌人,不如
让水溶满血液,饱胀将不再若实若虚。奈何
每一扇门都对着一面镜子,俗世在心底繁衍
那么多的米饭亟待进食,一本书的重量
又能填补什么?
路 上
在路上,不期然的镜子最危险,
与自己偶遇,驻足,沉思,
在街上热烈而空洞的话语里
空气加入尾气依旧稀薄,
破碎的记忆被提炼,拉伸,浮上皮肤,
重新掌握微笑的尺度,准备好
回到夏天,去迎接一场突然的
暴雨,在一个平庸的理想主义清晨。
重 逢
我们枯坐、与词语分离、听樱花落下,
找寻一个称谓,或钥匙,为你锁闭的眉。
我们曾激起的江水,已融入汪洋,
那扁平的石头,被撞成鹅卵,
不如饮酒,不如……讲一朵漂泊的云。
适时,一滴雨落在你的脸庞
赋形感性与隐秘,
无意间,日子原来改变了,
一条边界显现,我和你站在两端。
你的方向,传来辽远的声音,
我走近,试图从中辨认出飞鸟的行迹
恍若并不老练的猎人,于是你笑了。
那就起身、出走、漫游,在疯长的柏油路上
交接的,是无聊的意见,惯常的节奏。
胸腔里,无数个梦境在秘密呼吸,但我不讲
我们就能重新熟悉气息,像新的一样。
此刻,江里的鱼望着岸上的我们,
你低下头,路灯就照亮你耳根的发丝。
凭吊栏杆、无过雷池、话语稀薄如空气,
断不能看清风的方向。
成为沙哑的鸟,一次割裂在我身上展开
远方与孤独,一对矛盾豁然降临
人生扭曲的弧,本来,我只想寻一个切点
或者,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