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出版与经典建构

2023-05-30 08:23刘松夏登山
出版科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出版国际传播墨子

刘松 夏登山

[摘 要] 自1858年《墨子》首次介绍到西方后,历经百年跨语际翻译出版,跻身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各国代表系列丛书》《企鹅经典》《牛津世界经典》等西方权威经典丛书之列。《墨子》在西方的经典化离不开西方出版机构的大力推介。非营利性大学出版社主要面向专业读者和研究人员,强调译本的学术性和权威性,使得《墨子》更容易进入教育场域,获得主流意识形态认可,成为学院化经典。商业出版机构则在图书设计、营销推广等市场化运作方面更具优势,而且十分看重译本的可读性,因而极大提升了《墨子》在普通读者群体中的影响力,使其经典地位得以赓续。考察《墨子》英译出版史,重点分析西方商业出版社市场化运作和大学出版社学术性出版在其经典建构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对当下中国文化国际传播中坚力量的出版界提升出版内容吸引力、国际竞争力、传播影响力具有启示意义。

[关键词] 《墨子》 翻译 出版 国际传播

[中图分类号] G23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23) 02-0097-08

Translation Publishing and Classical Construction: The Enlightenment of Translation, Publication of Mozi in the West

Liu Song Xia Dengsha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Huna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Changsha,410205)(School of English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Beijing,100089)

[Abstract] The canonization of Mozi in the west could not have been achieved without the strong promotion of Western publishing institutions. Non-profit university presses, which primarily target professional readers and researchers, place emphasis on the academic and authoritative aspects of translations, making it easier to be accepted in the educational field, gain recognition in mainstream ideology, and become institutionalized classics. On the other hand, commercial publishing institutions excel in market-oriented book design and marketing, focusing on the readability of translations, greatly enhancing their influence among general readers, and ensuring their continued status as classics. This article examines the history of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Mozi and highlights the important role played by market-oriented commercial publishing and academic publishing by university presses in its canonization process. These insights are enlightening for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a cornerstone of Chinas cultural internationalization, to enhance the attractiveness,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and dissemination influence of publications.

[Key words] Mozi Translation Publication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近幾年新冠疫情暴发,全球经济增长乏力,越来越多外国人士开始质疑西方发展模式、道路和制度,于是将目光转向经济社会发展稳定的中国,聚焦中国方案,聆听中国声音,感受中国作为。今日之中国正走向世界舞台中央,处于百年前梁启超所展望的“世界之中国”阶段。国际社会不仅对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感兴趣,同时也密切关注支撑中国经济发展背后的“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很大一部分孕育于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传统之中。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坚守中华文化立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并将“国家文化软实力显著增强,中华文化影响更加广泛深入”作为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指标。

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党中央提出的奋斗目标为中国文化翻译出版提供了重要契机。中国文化翻译出版和国际传播是彰显我国文化自信、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好声音、提升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对加深世界对中国的理解、提升中国国家形象具有深刻意义,不仅契合当今世界主题,也是我国当代对外沟通交往的现实需要[1]。立足于新时期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的时代语境和历史使命,将《墨子》英译出版及其经典化作为中国文化翻译出版的成功个案,可以为新时期中国文化国际传播过程中学界普遍关心的翻译、出版和传播等重要议题提供合理性建议。

1 《墨子》百年英译出版发行

《墨子》是先秦时期墨家学派的代表作,蕴含了丰富的哲学、自然科学和军事知识,被誉为“先秦时期百科全书式的著作”[2]。《墨子》在欧美的最早译介可追溯到1861年英国传教士理雅各(James Legge)在香港出版的《中国经典》中的《兼爱》译文[3]。以理雅各为首的传教士以传教为旨归,有选择性翻译了《墨子》中契合基督教教义的《兼爱》《节葬》等篇章,其译文多穿插在其他著作中,作为副产品而非以单行本出版,再加上这些译作都是在侨居地(中国香港或中国内地)出版,其出版影响囿于在华传教士和汉学家的小圈子,并未在欧美产生大规模的传播效应。西方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墨子》英译本是1929年旅美留学生梅贻宝在伦敦出版的《墨子伦理学和政治论著》。该译本得到了出版商普氏书店(Probsthain)的高度赞扬,未改动一字一句,全照原稿刊印,问世后在欧美汉学界引起了轰动,“这部优秀译作使我们第一次认识到战国时期与儒家旗鼓相当的伟大哲学家墨子的思想,对那些想要了解中国哲学史和思想史的读者大有裨益”[4]。该译本分别于1933年和1960年被林语堂在美国畅销数年之久的《中国和印度的智慧》一书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各国作品代表集》(The UNESCO Collection of Representative Works)收录,这是中国本土译者促成《墨子》在西方经典化的有益尝试。1958年,美国颁布《国防教育法》,将汉语教育作为维护美国利益的发展战略,并委托美国汉学重镇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开发中国文史哲领域教材。1963年美国汉学家华兹生(Burton Watson)《墨子菁华》译本付梓,作为美国高等院校教材使用。《墨子》进入美国高等教育课堂受到教育部门认可,这是《墨子》再经典化的重要表征,因为教育部门是经典的坚定捍卫者和看护人。华兹生因采用普通读者更容易理解的现代简明英语和口语化词汇的翻译理念还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青睐,成为继梅贻宝后第二本被纳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各国作品代表集》的译本,《墨子》经联合国的推介进一步走向全球。

尽管20世纪《墨子》在欧美已经有了经典化迹象,但以往译者都直接略过了《墨子》中艰深晦涩,却被誉为世界三大逻辑学的《墨经》,以及被英国著名科技史专家李约瑟(Joseph Needham)称作“不亚于整个古希腊”的墨家科学军事技术《备守》等篇章[5],使得欧美读者始终难窥《墨子》全貌。21世纪以来,《墨子》在西方跨越了全译、重译两个时代,催生了多部翻译经典。2010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联合推出的澳大利亚汉学家艾乔恩(Ian Johnston)历时15年之久翻译的西方首部《墨子》全译本则弥补了这一缺憾。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专家评审委员会盛赞艾译,认为其“界定了当代中国古典翻译的标准”。2013年,企鹅出版社推出《企鹅经典》版艾乔恩《墨子》重译本。作为世界出版领域领头羊,《企鹅经典》是欧美最具影响力和最权威的图书品牌,“在讲英语的国家中大大小小的书店里,街边的书摊上,或是火车站、飞机场的书亭里你都会看到企鹅出版社的书”[6]。《企鹅经典》译本的付梓使《墨子》开始从学术殿堂走进大众视野,这是其经典化的又一重要表征。同年,加州大学中国研究中心还推出了美国汉学家诺布洛克(Knoblock)和王安国(Jeffrey Riegel)合译本《墨子伦理学和政治学论著》。2020年,方克涛(Chris Fraser)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墨子菁华:伦理、政治和论辩》则是目前西方最新译本。

2 《墨子》在西方经典化途径

纵观《墨子》百年英译出版发行史可以发现,《墨子》在西方从最早的翻译副产品到跻身于世界经典丛书之列,再到入选教科书,离不开中外译者的共同努力,当然也离不开出版机构的大力推介,分析其经典化途径,对当下中国文化翻译出版和国际传播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2.1 从民间出版进入官方推介

早期《墨子》翻译出版主要是译者出于兴趣爱好的自发性活动,缺少系统性和组织性。民间译介缺乏足够多的经费支持,再加上其营销推广多由出版机构负责,受成本所限,译本的生命周期往往较短,传播范围和接受效果大打折扣。政府机构、非政府组织等机构赞助的翻译出版活动则在经费统筹、项目运营和营销推广方面则更具优势,尤其是一旦译本为主流意识形态认可,其经典地位将得到确定并得以赓续。

《墨子》首次从民间译介进入西方官方推介的标志是196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版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各国作品代表集》(以下简称《代表集》)收录梅贻宝《墨子》译本。1963年,华兹生译本再次入选《代表集》。《代表集》是聯合国教科文组织1948年发起2005年结束的重大翻译项目,旨在将各国最优秀著作翻译成英语和法语等国际化语言,以增进全球人民相互理解,消弭误解偏见,促进文明互鉴。截至2005年,《代表集》从全球66种不同语言中翻译了1068部作品。其中,中国作品61部(中译英30部,中译法23部,中译德、中译西、中译荷合计8部)。作为联合国面向全球推出的一项重大文化推广工程,《代表集》力图“透过翻译使这些诗人和作家的作品能够覆盖全世界最广泛的受众”[7],其译本定价不超过10美元,却包装精美,译文质量上乘,非常注重译文的可读性,其对《墨子》的推介使得墨子这位古老的中国哲学家在异域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让全球各地的读者都可以领略中国古代哲学之奥。

2.2 市场化与学术性出版合力

《墨子》经典化过程中出版机构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2005年湖南省人民出版社推出的《大中华文库》版《墨子》译本作为世界首个全译本却并未引起西方学者的注意,西方学界都将艾乔恩2010年译本称作世界首个英译全译本,完全忽略了中国学者的全译之功。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该译本主要在国内发行,在海外推广乏力。一般而言,国外出版机构直接面向传播对象生产传播内容,长期深耕西方阅读市场。较之国内出版机构,深谙西方读者接受心理和接受诉求,掌握更强信息生产能力和文化建构能力,传播内容也更契合海外受众期待视野[8]。近来已有一些学者探讨了出版机构在经典化进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例如,赵毅衡发现琼瑶和三毛作品经典化背后有一个共同的推动力量,即琼瑶创办的《皇冠》杂志与皇冠出版社对二人不遗余力地包装与宣传[9]。廖七一在谈到胡适诗歌经典化时指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新青年》杂志的大力推荐和有效传播[10]。

《墨子》在西方经典化离不开非营利性学术出版机构和商业出版社的大力推动。非营利性学术出版机构则以西方大学出版社为主,如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和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西方大学出版社一般不以营利为目的,非常注重译本的权威性和学术性。译本出版前一般要经过多名同行专家的严格审核,多用于教材或者研究使用。艾乔恩《墨子》英译本是西方首个全译本,从1990年开始翻译,2005年才完成,耗时15年之久,后来又经过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长达5年的严格评审、修订和校对后才得以付梓。該译本学术气息浓厚,仅注释就多达2391条,约占全书1/4篇幅,为西方读者了解墨家哲学及其背后的中国文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商业出版社主要有企鹅出版社和普氏书店,其主要面向普通读者,封面装帧十分考究,往往聘请权威汉学家或海外华人译者翻译或撰写导读,译文可读性很强。此外,这类出版机构非常注重对译本的营销。在译本正式出版前就会在欧美各大主流报刊、媒体和网络平台刊登广告,同时将样书寄送给欧美各大汉学机构和汉学杂志,邀请知名汉学家撰写书评。以梅贻宝译本出版商普氏书店为例,该店是1903年犹太人创办的一家以专门经营和出版中国和非洲书籍的小众书店,位于大英博物馆对面一隅,店堂窄小,四壁皆书,店中没有柜台,甚至连营业的桌子也被书籍占满。这家不起眼的小书店如今是伦敦现存唯一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东方老书店。普氏书店在西方推广和营销中国图书上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西方最具盛名的《通报》(ToungPao)、《中国丛报》(Chinese Repository)、《教务杂志》(The Chinese Recorder)等汉学报刊都能看到普氏刊登的广告。因此,胡适的博士论文《先秦名学史》,甚至连孙中山为了在海外筹款募捐,将其宣传辛亥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三民主义》英译本亦交由该书店出版发行,足见当时它在欧美的影响力。正是借助普氏在西方的影响力,梅贻宝译本出版后很快就引起西方汉学界的广泛关注,大大提升了墨子在西方哲学话语场的在场性。美国传教士夔德义(Cady Lyman)盛赞梅译“几个世纪以来西方一直缺乏令人满意的《墨子》译本,相较于墨家,儒释道在更为人所知,梅贻宝译本适时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墨家在西方无人问津的局面”[11]。正是由于商业出版社和非营利性大学出版商的合力,《墨子》译本不仅受到欧美专业读者的青睐,同时也赢得了普通读者的认可。

2.3 从汉学研究迈向教育场域

一部作品经典化最重要的表征是得到教育部门的认可。纵观古今中外,经典作品的传承赓续都是通过教育体制确立。荷兰学者佛克马(Douwe Fokkema)认为“经典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些著名作品,很有价值,用于教育”[12]。美国学者杰洛瑞(John Guillory)进一步指出,学校通过掌控受教育的权利和获取读写实践的机会,主要通过课程设置、知识传授、学位授予等方式进一步强化作品的“语言资本”(language capital)和“象征资本”(symbolic capital),最终促成经典的神圣化[13]。19世纪末20世纪初上半叶这一时期,从事《墨子》翻译和研究工作的主要是在华传教士、汉学家和海外留学生,他们对推动《墨子》在西方的传播和接受居功至伟,不过,其译作影响力囿于狭小的汉学界圈子。尽管不少译者后来被纷纷聘为欧美高校汉学教授,但汉学在当时西方教育体制中处于边缘地位,教育经费不足,招收学生也极少,因而这一时期《墨子》译者和研究者主要是个人学术研究,他们并没有将《墨子》带到广阔的教育场域。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墨学研究队伍呈现多元化和专业化等特征,涌现出华兹生、艾乔恩等一大批专门从事墨学研究的译者。这些译者不仅是首屈一指的汉学家,而且多年来在欧美高等院校任教,从事研究之余也教授《墨子》,培养后学。正是他们多年的辛勤耕耘,使得《墨子》从狭小的汉学圈子走进欧美大学课堂,墨学研究开始成为欧美中国哲学研究方向硕博士的重要选题来源。比利时鲁汶大学汉学系甚至还成立了墨学研究博士点,每年招收从事墨学研究的博士生。目前华兹生译本和艾乔恩译本已经入选欧美哲学史和欧美哲学选集作为高等院校教材使用。《墨子》进入西方教育场域,这说明西方对《墨子》的经典认同感越来越强,《墨子》学院化经典地位逐步被确立起来。

3 《墨子》在西方经典化对中国文化海外出版和国际传播的启示

经过长达一个多世纪的跨语际翻译出版之旅,《墨子》在西方完成了经典建构,跻身于翻译经典和学院化经典之列。这一过程充满着延宕、起伏、碰撞与妥协,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中国典籍乃至中国文化在西方文化语境中的生存境遇和话语变迁,因而对中国文化翻译出版和国际传播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3.1 加大主动翻译出版力度,提升对外传播话语权

《墨子》在西方英译出版按照路径主要可分为借船出海和主动译出两类。借船出海是指由国外译者、国外政府或非政府机构组织(基金会、学术团体、出版机构等)发起的翻译活动;主动译出则是由中国译者(含海外华裔)、中国境内政府或非政府机构组织(基金会、学术团体、出版机构等)主动发起的翻译活动。在《墨子》的16个英译本中,属于主动译本的只有7个,占译本总数不到一半,而由中国境内出版的译本则更少,仅有3部。

事实上,不仅是《墨子》,长期以来中国文化国际传播都依赖于借船出海,主动译出只占少部分。在翻译选材方面,西方译者更倾向于选择符合西方价值观的内容,有些甚至热衷于选择那些在中国被列为禁书或不符合中国社会现实的反动作品,给我国在国际上制造了很多负面影响。譬如,传教士虽最早将中国古代哲学经典介绍到西方,但他们在翻译时往往将中国哲学话语用基督教教义加以解释,而且他们发明的这一套话语体系被沿用至今,致使中国哲学长期在世界哲学话语场失语,黑格尔等一些西方哲学家甚至作出了中国没有哲学的谬论。严重依靠外国人向世界介绍中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西强中弱的国际舆论格局,导致“西方主要媒体左右着世界舆论,我们往往有理说不出,或者说了传不开”[14]。近年来,尽管我国综合国力已有大幅提升,但是文化软实力和国际话语权与我国国际地位和综合国力极不相配。我们亟须加大中国文化主动译出的投入力度,逐渐形成以我为主、兼容并蓄的翻译出版格局,提升我国对外传播议程设置能力。在中国文化国际传播过程中,我们虽然不能左右国际社会对我国某一事件或人物的看法和评价,但是可以通过内容筛选和议题设置来引导国际舆论关注的重点和对象。因此,我们必须牢牢掌握中国文化翻译出版的主动权、话语权和阐释权,在讲什么、不讲什么、怎么讲、对谁讲等问题上把握明确的政治定位和价值取向,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一个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

3.2 加快精品图书品牌建设,提升国际出版竞争力

西方出版的主要《墨子》英译本都是以西方出版机构丛书名义推出,如《普氏东方丛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各国代表系列丛书》《亚洲经典译丛》《企鹅经典》《加州大学中国研究专题系列丛书》《牛津世界经典》。西方出版机构在很早就极为注重图书品牌建设,通过打造经典系列丛书来提升其国际知名度和美誉度。以西方出版中国图书最多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为例,其1960年推出的《亚洲经典译丛》截至2021年就出版中國典籍译本86部,是西方译介中国典籍持续最长、数量最多、门类最广、影响最大的译丛。该系列丛书凭借几十年来积累下的良好口碑已经成为欧美汉学研究者和普通读者选择中国典籍译本的第一选择。我国外文局下属外文出版社曾效仿《企鹅经典》于1981年创建了《熊猫丛书》。该丛书曾取得辉煌成就,在15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行,拥有上万读者订阅。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仅延续20年,2001年便停止发行,使得中国图书在海外失去了一块金字招牌。《亚洲经典译丛》成功经验和《熊猫丛书》失败教训向我们昭示图书品牌不仅会影响一个国家海外出版的市场份额,更关乎其在世界传播格局中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因此,我们应牢固树立图书品牌意识,将散兵式传播转变为规模化传播,通过图书品牌建设培育一批国外叫得响、记得住、信得过的图书品牌,进而增强我国国际出版竞争力和文化感召力。

3.3 创新对外话语表达方式,以叙事取代生硬说教

在《墨子》的众多译本中,在世界图书馆目录(Worldcat)全球图书馆馆藏数、图书网络销售网站亚马逊(Amazon)以及图书点评网站好读网(Goodreads)评价最高的是华兹生译本。华兹生在中国典籍翻译领域取得的卓越成就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其坚持采用口语化表达以及简单轻快的句式。这种翻译风格使得其译本能够在确保准确性的同时兼顾可读性。因此,华译不仅赢得了汉学家掌声和普通读者青睐,还受到了官方意识形态的认可,华兹生本人也3次获得国际笔会翻译奖和拉尔夫·曼海姆翻译奖章终身成就奖,他还成为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系列丛书》译作最多的译者。

如果说华兹生译本仅仅体现的是文字语言上的创新,那么,2008年新加坡学者赖蕴慧(Karyn Lai)的《中国哲学导论》一书(以下简称《导论》)则是话语表达方式上的大胆创新。该书还通过采用讲故事的形式来介绍中国哲学,值得称道。

作为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剑桥哲学导论》系列哲学教材的一种,《导论》为欧美多所大学作为哲学教材使用,先后于2014年和2017年再版,被誉为是继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后对西方影响最大的中国哲学史著作,成中英和信广来等华裔学者还特意为该书中文版撰写序言[15]。赖蕴慧在介绍中国古代哲学时往往借助讲故事的形式,让孔子、墨子、老子等中国古代哲学家说话、让哲学说话、让历史说话、让文化说话,通过这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方式逐渐将中国哲学的核心理念缓缓呈现给读者。例如,在介绍墨子部分时,赖蕴慧先是沿着墨子“止楚攻宋”的故事慢慢铺开,再逐渐介绍墨子兼爱非攻的主张。再如,在介绍儒家核心思想“仁”和“礼”的关系时,她并没有急于向读者解释“仁”和“礼”到底是什么,而是通过孔子分别与曾子、子路以及颜回的一则则对话以及《论语》中的小故事来引导读者独立思考。通过讲故事形式,赖蕴慧不仅告诉读者仁和礼是什么,而且也让读者意识到原来儒家内部在看待“仁”和“礼”孰轻孰重的问题上其实也存在分歧。

华兹生和赖蕴慧个案对于新时期中国文化翻译出版和国际传播极具启发意义。尽管自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就十分重视对外传播,由外文局专门负责党和国家有关的书籍、报刊、新闻等对外宣传任务,经过70年的风雨砥砺,在对外传播的方式、渠道和手段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是,我国对外传播话语权与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比显得相对滞后。中国声音在国际社会依旧不能得到正确传达,存在自说自话、声音比较小、有理说不清、说了传不开、传开叫不响等多重话语表达困境。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误解依然存在,“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论调多年来依然不绝于耳。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际,一些西方政客和媒体借此蓄意抹黑和污蔑中国,在国际社会大肆渲染“中国起源论”“中国责任论”“中国赔偿论”等谬论,给我国国际形象造成了严重损害。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是沟通心灵的桥梁。以理服人,以文服人,以德服人,是中国文化的生命禀赋和生存耐性。中华文化是我们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最深厚的源泉,是我们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途径”[16]。因此,中国文化国际传播是减少国际社会对中国误解隔阂的有效途径。过去我们在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时,功利性太强,往往直奔主题,急于向世界阐明我们的观点,再辅之以人物或叙事作为陪衬。这种枯燥的说教方式缺乏故事性、趣味性、生动性和吸引力,忽略了传播受众的接受心理和接受诉求。因此,讲故事是国际传播的最佳方式。为此,我们需要创新对外话语表达方式,将我们的传统文化和思想理念进行有效提炼和深入阐释,探索构建融通中外的话语体系,提高中国在国际社会的话语权,使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能够让国外受众真正听得见、听得清、听得懂、听得进。

3.4 互联网和通信技术赋能,创新传播技术和手段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正处于大数据和5G通信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新时期加强中国文化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不仅要在传播内容、传播主体、传播话语表达方式以及传播渠道等领域大力创新,而且也要充分利用大数据和精准算法来实现传播技术和手段的创新。目前,我国在移动互联网通信技术领域具有显著优势,移动通信技术的更新带来的是移动互联网数据传输内容和传输速率的升级,流媒体和短视频正日益成为备受年轻人追捧的新的传播载体。1985年开播的美国探索频道(Discovery)就是一个极好例子。2005年,探索频道《流言终结者》(Mythbusters)电视栏目播出了“古代中国人攻城警报”(Chinese Invasion Alarm)的特别节目,介绍了墨子的守城技术,引起了很多年轻电视和网络观众的兴趣。当下,我国移动流媒体服务商抖音和快手正在加快布局海外,尤其是抖音海外版TikTok已经风靡海外,成为现象级产品,常年位居国外各大手机应用商店下载榜单前列,2019—2021年更是跃居苹果应用商店(App Store)全球下载量首位。作为近些年我国移动互联网App成功出海走向全球的典范,TikTok对美国社交网络尤其是对美国年轻人产生了强大影响力,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甚至不惜以国家安全为借口紧急封禁TikTok。

流媒体具有很强的即时性和互动性,我国可以运用在移动互联网、5G通信以及短视频等方面的技术优势来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例如,美食博主李子柒在国外视频平台上的走红以及英国广播公司(BBC)在新冠疫情期间推出的纪录片《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都是以视频方式呈现中国文化。李子柒通过“土豆的一生”“辣椒的一生”“蒜苗的一生”等一个个美食故事,向世界诉说中国源远流长的饮食文化以及传统手艺,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当代女性勤劳孝顺、热爱生活、热爱传统文化的可爱形象。杜甫纪录片则呈现给西方观众的不仅是杜甫这位中国最伟大的诗人,还有正如BBC推广词中所写的,“如果有人想通过了解中国灿烂的文明来摆脱对病毒的恐惧,就看杜甫的纪录片吧”。因此,将中国文化融入故事中,运用流媒体和短视频技术带给观众一种沉浸式、可视化、即时性和互动性的视觉体验,是提高中国文化国际传播效果的有效可行路径。

4 结 论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的稳步提升,国际社会对中国文化的关注越来越高。出版界也应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牢记新时期光荣使命,不辜负时代召唤,自觉将出版研究和实践融入到中国文化国际传播的时代责任和伟大事业中去,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世界上伟大的哲学社会科学成果都是在回答和解决人与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中创造出来的”[17]。因此,出版界要为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和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作出应有贡献。以《墨子》百年英译出版史及其经典化个案,透过对《墨子》经典建构的过程、表征及其影响因素的考察,进一步透视当代中国文化翻译出版和国际传播中所面临的诸多复杂现象,从翻译、出版和传播三个维度提出4点建议,有助于提高中国文化国际传播内容吸引力、出版竞争力和传播影响力。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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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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