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怀的往事

2023-05-30 04:13黄玉钧
躬耕 2023年3期
关键词:雪水赤脚校门口

黄玉钧

1992年4月的一天上午,行署的办公人员给我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和《瞭望》杂志。《瞭望》里面刊登了一篇散文,名字叫做《故乡的冬天》。

从文中叙述的农村风俗民情和自然面貌看,作者应该是安徽或河南一带人。他写的那些我看着太熟悉了,好像就是在写我的故乡,我的经历。

料峭的西北风吹落杨树、桐树的枯叶,他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拿着一头尖的竹棍把落叶穿成串带回家烧锅;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腰中间勒一根草绳,缩着脖子在村边道旁捡拾牛粪、猪粪;夜里赖在生产队的牛棚里不想回家,因为这里比家里暖和并且还能听饲养员大叔讲鬼怪的故事。

家里只有两床棉被,父母和最小的弟弟盖一床,其他兄弟姐妹四人只好挤进柴屋里,先在身上盖些禾草,再把棉被搭在上面。哥哥在四兄妹中是老大,老是抢先睡在门口,为的是替弟弟妹妹挡住门缝挤进来的寒风。

看到这里我的心颤抖了,涌出眼眶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文章接着说,有一年冬天的课间时间,学校传达室的工友喊他到校门口,说是有人找他。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姐姐。只见姐姐身上披着雪花,脚上穿着一双露出脚丫的单鞋,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棉靴。姐姐一边帮他穿上新棉靴一边说,这天太冷了,你坐在教室里读书不能活动,穿上它,别把脚冻坏了。又交代了几遍,姐走上了返家的路。

过了些天学校放寒假,他走到校门口一看傻眼了,原来下了多日的雪融化了,校门外的路上全是残雪和泥水。他毫不遲疑地脱掉棉靴,赤脚踏进雪水里。

雪水加上冰碴刺得双脚钻心一样的疼,再走一阵子疼痛变成了麻木,再后来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回到家可把全家人吓坏了,只见他脸色灰青,小腿肚以下到脚板全是黑紫色,进门时差点栽倒在地上。姐姐大哭着端来一盆雪,先是把他的双脚揣在自己的棉袄下面暖,又揽在怀里不停地用雪搓揉。

邻居们知道后都来看望,有个大娘埋怨道:“这孩子太傻了,咋能为了一双靴把脚冻坏。”姐姐一边哭一边吵着说:“我兄弟才不傻,他是心疼我辛苦了一个冬天做的这双靴,他是心疼我。”

看到这里,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里的往事又呈现在眼前:漆黑的夜里妈妈艰难地挪动着她那双小脚艰难地爬上后山,接我从深山里打柴归来;父亲把妈妈特意给他盛的稠一点儿的饭又倒进锅里,搅匀了,盛出来让全家人均用;姐姐孩子多,生活并不宽裕,但她仍从每月二十多元的工资中拿出二十元给我做上大学的路费和生活费,又从床上把唯一的床单抽下来,连夜洗净晾干塞进我的行囊。还有哥哥……这些景象和作者文中描述的情景一下子叠加在了一起,在我的胸中汇成汹涌翻腾的巨浪。我也曾脱下棉靴赤脚踏入冰雪水中,尽管那双棉靴不是姐姐而是妈妈做的,尽管赤着双脚踏着雪水的路不是他那十多里而是只有不到两里,但那刺心的疼痛我怎么也忘不了,就像现在正在发生。胸中那一腔一直翻涌着的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像冲破了地表的火山岩浆,一下子喷涌了上来。我撕扯着喉咙,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任凭泪水像泉水一样奔涌流下,任凭哭声像狼嗥一样肆意倾泻,止不住、我也无意阻止。

我一边放声哭,一边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锁从里面扣死,防止其他人无意中打开了门。行署副专员一个人在办公室嚎啕大哭的事如果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要有多少个新闻版本在社会上散布开来。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那个悲痛一下子倒干净了,呼吸也顺畅了,心情也平和了,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我用热水洗了把脸,用热毛巾捂了捂双眼,掩盖住刚才哭过的痕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打开办公室的门。

责任编辑 郝芳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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