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长征路上如何保障军需供给

2023-05-30 17:37何广华李林玲
红岩春秋 2023年3期
关键词:红四方面军长征红军

何广华 李林玲

红军长征途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上有敌机狂轰乱炸,地上有大炮肆意攻击,加之自然环境恶劣,数万大军的军需保障,成为转战14个省生死存亡的关键。身处这样的境地,红军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创造性地开展给养和物资补给的呢?

缴获强军

在1934年10月至1936年10月的两年时间里,红军三大主力先后跨越14个省,翻越崇山峻岭40余座,其中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就有20余座,跨过江河近百条,同敌人进行了600余次战役战斗,行程之远、路途之险、困难之巨,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

由于红军远离革命根据地,经过的地区偏僻落后,加之沿途多战,军需损耗大,缴获敌人物资成为解决军需给养的主要方式,国民党军遂成了红军的武器运输队。1935年2月16日,党中央、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发布《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强调:“全体同志打大胜仗,消灭敌人,缴他们的枪与子弹,武装我们自己,并武装云、贵、川数万劳苦群众,是我们目前中心的任务。”

长征路上,中央红军利用打歼灭战的方式收缴敌人物资。如1936年10月21日,红军在吴起镇以西的五里河口消灭敌骑兵一个团,打垮敌骑兵3个团,收缴该部所有火炮、迫击炮、重机枪与重型武器,缴获驮马、战马各800余匹。同时,在击溃敌军的战斗中收缴敌人物资。1935年1月,中央红军攻占遵义,得到大量布匹,给全体指战员做了一套军服。占领湄潭后,又利用缴获的棉布,组织70多名缝衣工人和数百名妇女,采取24小时三班倒办法,在12天里赶制出棉衣8000多件、夹裤8000多条及被子、绑腿、干粮袋、子弹袋等,更新了红军被服。10月,红4团在腊子口不远处的大刺山一带击溃鲁大昌部后卫营,缴获敌人几十万斤粮食、2000斤食盐。

中央红军还通过乔装国民党中央军智取敌军物资。1935年4月9日,红九军团在马鬃岭地区担负掩护主力红军南进任务时,军团侦察科科长曹达兴化装成国民党中央军团长,率领侦察连战士在一枪未放的情况下夺取了长岩镇,俘虏全部敌军,缴获了全部枪支。同一天,他们又以同样方式夺取瓢儿井,缴获了大批物资,补充新军装800余套。

此外,中央红軍还趁敌不备截获敌人物资。1935年4月28日,军委纵队前梯队在曲靖以西约8公里处缅甸坡关下村隐蔽,总司令部管理科长刘金定和作战参谋吕黎平带领先遣分队在通向昆明的公路上截获薛岳部汽车一辆,缴获龙云批给薛岳的云南十万分之一比例的军用地图10份、白药10箱。

1933年9月下旬,红四方面军在长达10个月的川陕苏区反“六路围攻”中,击杀、俘虏川军8万余人,缴获枪支3万多支、大炮百余门,击落敌机一架,这是红军在土地革命战争中最辉煌的胜利。黄猫垭战斗中,红四方面军毙敌4000余人,俘敌代旅长付贵梁及以下官兵1万余人,缴获长短枪7000余支、迫击炮40余门,获得了反“六路围攻”以来歼敌最多、最集中的一次胜利。

1933年10月17日至27日,红四方面军抓住敌人兵力分散、后方空虚的有利时机,秘密集结主力10多个团发起宣达战役,打击盘踞在宣汉、达县、万源、城口等地的国民党第23军,重创四川军阀刘存厚部,毙俘4000多人,缴枪8000多支、火炮36门、电台2部、子弹500多万发、银圆100多万元、布匹20万匹、棉衣2万余套,并将通南巴地区与川东游击根据地完全连成了一片,全军由入川时的1.5万人扩展到8万多人。

由于敌人仓皇逃窜,刘存厚耗巨资建立的兵工厂、被服厂、造币厂全部落入红军之手,计有各种机器138台。其中,属造币设备的有英、德、日造的大圆车、碾片机、印花机、滚边机、摇光机、制模机、银炉、磨光工具等,另有铜砖800多块,每块重四五十公斤,杂铜1万多公斤,浓硫酸、硝酸100多缸,每缸重50至100公斤,进口钢材5000公斤,焦炭1万多公斤,为建立红四方面军造币厂奠定了基础。

长征途中,红25军缴获武器弹药甚多。1935年3月10日,红25军在华阳镇战役中缴获长短枪500余支。4月9日,部队在陕西蓝田县葛牌镇九间房地区将敌警备第3旅两个团打垮,并消灭其一个团又一个营,俘虏敌兵1000余名,缴获大量枪支弹药。7月2日,红25军在山阳袁家沟口全歼尾追之敌陕军警备第1旅,缴获轻重机枪40挺、长短枪1600余支。8月9日,红25军攻占天水县城北关,歼敌一部,缴获一批军用物资。8月17日,部队攻克隆德县城,歼守敌第11旅第2团第1营大部,缴获甚多。8月21日,红25军在四坡村战斗中全歼敌军1000余人,缴获物资甚多。

没收壮军

没收征发是红军获得给养的有效手段。通过没收征发,红军既能获取物资补给,解决生存难题,又能动员群众,为军队长远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长征开始后,中央专门成立了没收征发委员会,林伯渠任主任,负责红军长征中的后勤工作。红军进入敌占区和无人区后,粮食、被服等物资供给紧缺,中央决定在各级政治部设立征发科,负责没收征发工作。红军总政治部和供给部还发布了《关于筹款征集资材及节省问题的训令》。

1934年10月,红军总政治部颁发《关于没收捐款暂行细则》,11月又发布《关于红军中没收征发委员会暂行组织条例》,规定团以上单位皆设没收征发委员会。1935年1月至2月,总政治部先后颁发《关于各部队取用没收品征发品办法》《关于保障红军给养克服战费困难的训令》,前者规定红军取用没收品、征发品的价格及具体办法,后者决定取消各级没收征发委员会,改为在各级政治部地方工作部设立没收征发科,负责指导与计划没收征发工作,并规定要严格执行没收征发工作的群众路线和阶级路线。

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里写道:“他们(红军)沿途‘没收有钱人——地主、官吏、豪绅——的财物作为自己的给养……没收是根据苏维埃法律有计划进行的,只有财政人民委员部的没收部门才有权分配没收物资,所有没收物资都要用无线电向它报告,由它分配行军各部队的供给数量。”

中央红军在贵州遵义没收了军阀王家烈的5万多银圆、价值几十万元的食盐及价值5万多元的香烟;在桐梓没收了军阀侯志丹的大量皮货,搜获了逃亡官僚、地主埋藏的6万多银圆和不少黄金;在贵州、云南交界的瑶族聚居区,没收地主钱财,仅银圆一项就得用40多头骡子驮运;在会泽没收滇军将领安恩溥的80多匹骡马,筹得近10万银圆、近20万斤粮食以及400多匹布料。1935年2月,在云南扎西整编期间,中央红军又没收了土豪的大量粮食、布匹、食盐、毛边猪肉及其他浮财,并将其中一部分发给当地各族穷苦群众。

1932年底到1934年,红四方面军在陕西镇巴县根据地共没收地主、富农、匪首、团首田地18600多亩、粮食80万斤、木耳山场200多亩、房屋1000多间。中共陕南区委书记陈忠瑞下令枪毙了反动分子刘三元、项成高等,打击土豪60多户,收粮17万斤,并将其分给860多户贫农。

1935年4月11日,红四方面军没收绵阳飞龙山村伏德春、杨永荣、任清重、罗瑞夫等土豪劣绅粮食6万余斤,腊肉1万余斤,银圆、铜圆1万余元,布匹、衣物1000余件。这些粮食大部分由村苏维埃干部分给了贫苦农民,一部分给了红军总部用来支援长征;钱财全部上交红军总部;布匹、衣物、腊肉一部分分给贫苦农民,一部分供给红军部队改制军装和改善生活。

1934年12月20日,红25军政治部发布关于商业政策问题的布告,宣布“凡军阀官僚卖国贼汉奸民团首领,以及反革命分子所开之商店一律没收”。在鄂豫陕根据地东部刘家花屋地区,没收粮食28000余斤。在根据地北部葛牌镇地区,没收粮食90多万斤、肥猪85头、腊肉2000余斤。1935年4月18日,红25军攻克洛南县城后,将四五家豪绅反动分子开办的粮行、货栈、钱庄等予以没收。

时任红一军团1师3团总支书记肖锋在《长征日记》中记载,1934年10月至1935年5月,打土豪没收财物有21例,如1934年11月20日,红军没收15家地主钱物,筹款3万多元,另获衣被1200件,粮食也收缴颇多。

1937年,朱德对美国记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说:“我们总是没收地主和官吏的财产,把我们的粮食补充够了,便把剩下的分给贫农和城里的贫民。”

筹粮养军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各项军需保障中,粮食是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1934年10月9日,红军总政治部下发《关于准备长途行军与战斗的政治指令》,对红军战略转移的武器、弹药、服装、给养、设备等物资的补充、携带问题,作出明确要求。

1935年8月,红军征服雪山以后,在毛儿盖、波罗子一带集结休整待命。前面就是纵横数百里、神秘莫测、人烟稀少的水草地。为做好后勤保障,红军将工作重点放在筹措粮食上。阿坝地区辖域不足6万平方公里,人口仅20余万,粮食人均年产量不足300公斤。从1935年4月至1936年8月,三大主力红军过境,驻留共16个月之久。阿坝藏、羌、回等各族人民节衣缩食,为红军筹集粮食约2500万斤、牲畜20万头、土盐5000余斤以及大量的猪、牛、羊肉等。

开国少将余洪远曾在红四方面军承担筹粮重任,为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做物资准备。余洪远组建了迎接中央红军筹粮队,把筹粮队编成若干小组,深入各村寨宣傳。筹粮队先后在中坝、懋功等地筹集900多万斤粮食和大量食盐、豆瓣酱、腊肉、辣椒面等。

一天,中央机关秘书长刘奇打电话给余洪远,说粮食差不多够了,眼下急需再办几件事:一是给中央送酥油、骡马和毛驴,二是给毛泽东选一匹温顺的驮马。第二天,余洪远就送去了酥油、骡马和毛驴。因当时难以找到好马,余洪远便把自己的马送给了毛泽东。

懋功会师后,朱德见到余洪远赞扬道:“搞了这么多东西,真是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任务呀。中央领导同志、中央机关和不少一方面军的同志,都吃到你们搞的粮食,我还吃到你们从中坝带来的腊肉呢!”

时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邓小平所骑的战马死了,只好一路步行,幸亏得到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傅钟的帮助。此后,邓小平谈起长征时多次说道:“过了雪山后,四方面军送了我三件宝:一匹马、一件狐皮大衣、一包牛肉干。这三件东西真是顶了大事呀!”

骑兵师作为红四方面军北上抗日的先遣队,担任侦察、开道、筹备粮草的任务,先后作战70多次,并在藏民地区筹集近10万斤粮食、2万多头牛羊,为红四方面军顺利到达陕北立下了汗马功劳。红四方面军在岷县休整期间,共筹集粮食约400万斤,肉食、财物更是无以计数。

据统计,红军长征期间,四川省合计参军人数为107777人,支援红军粮食7159.93万公斤、各类牲畜79909头(只、匹)、猪牛羊肉319700公斤、肉油6万公斤、酥油400万公斤、盐1720公斤、衣被(包括毯子)鞋帽57.88万件、羊毛200万公斤、柴草料37万公斤、帐篷12顶、船8只、白银若干。

借贷济军

红军行至川西北时,携带的钱粮所剩无几,加之此地人迹罕至、物资匮乏,补充给养只能依靠借贷。对此,红军总政治部规定:向富有者借贷,一般群众的东西不得强迫;向逃跑在外的富有者借取,并留下收条及说明书;对商店的货物不能采取没收或强买的办法,对急需的军用品须经军以上的政治机关批准后才能借。

当时,红军经过的藏族聚居区人口稀少,所产粮食不多,而军阀及土司为防止群众与红军接触,还制定了《惩治条例》,规定“凡给红军当通司和向导者,凡卖粮给红军者,均处死刑”。群众误听误信敌人宣传,在红军到来前,已将粮食埋藏后外逃,致使红军很难找到当地民众。面对田里已然成熟但尚未收割的青稞,红军只好采取“留牌借粮”的方式筹集粮食。

为防范红军在筹粮过程中侵犯群众利益,红军总政治部发布了《关于收割田中熟麦问题的通令》,规定:各部队只有在用其他办法不能得到粮食的时候,才许派人到群众田里去收割已熟的麦子。收割麦子时,首先收割土司头人的,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去收割普通群众的麦子。收割普通群众的麦子,必须将收麦子的数量、原因用墨笔写在木牌上,然后插在田中,群众回来可拿着木牌向红军收钱。《通令》还提出了收割、捆打、搓筛、簸吹、晒烤青稞麦等具体方法。

为保证收割工作顺利进行,各团政治部统一筹划,将麦田分给各单位收割,并将麦田以丘为单位进行编号,用册子登记号数。通过划分粮区、规定时间、制定目标,红军官兵掀起了割麦的竞赛热潮,筹集了不少粮食,大大缓解了粮食供给问题。

“留牌借粮”是红军找不到群众的情况下,采取的一种非常措施,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方式,正如肖锋在《长征日记》里说:“我们借粮食后,都留下条子,这种借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一边吃,一边心里难过。”

毛泽东曾一再表示,长征时期在川西北地区“我们是欠了番(藏、羌)民债的,欠了债是要偿还的”。1936年,他对埃德加·斯诺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外债,是红军拿了藏民的粮食而欠的债,有一天我们必须向藏民偿还我们不得不从他们那里拿走的給养。”

红军还采取一种特殊的购买方式,即“留钱购物”。经过四川南部时,“有因饿取食土中萝卜者,每取一头,必置铜圆一枚于土中”。聂荣臻与林彪等人带领左路军经过黑水、芦花一带时,部队严重缺粮,而藏民因误信敌人宣传,早已跑光。为解决粮食问题,“部队有时不得不起用藏民的粮食,只得留下几块光洋,写个条子,表示歉意”。

1934年12月19日,彭绍辉在日记中写道:“群众不在家,部队吃了东西须留钱,并写上一张宣传信致谢,放在原处。”据《莫文骅回忆录》记载:“在哪里征集了东西,就在哪里留下银圆,并留下字条,同时放进宣传我军宗旨和我党民族政策的传单。”

购买助军

长征开始前,党和红军就意识到,长征将是一次没有根据地作依托的长途行军,物资筹集主要靠沿途征购和采买。

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写道,红军“从江西带着大量南京的钞票、银洋和自己的国家银行的银块,一路上凡是遇到贫困地区就用这些货币来购买自己所需要的物资”。

红军战士吴吉清后来回忆:“长征开始的时候就把金锭、银锭和钞票分给了红军战士。这样,他们一旦离开苏区,就可以有钱自己买东西了。红军的规矩最严格,从老百姓和农民那里买一只鸡、一袋米,从果园里摘一个桃子都必须付钱。除地主以外,任何人的东西都不许抢劫。”

中央红军长征时,向沿途商家和居民购买的日用品有胶底鞋子、糯米、红糖、罐头、香烟等,购买的战备物资主要有布匹、药品、洋油、通讯器材等。为防止出现侵害群众的现象,红军总政治部先后发布《关于粮食问题的训令》《关于收集粮食的通知》等文件,明确购买物资的具体政策,规定收购粮食的相关政策和具体做法。在向群众买东西前做好宣传,“说话态度要和好”,未经同意不可强行购买。“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强霸道。因此,红军购买东西必须按市价付钱,还往往有意识地照顾穷人而支付高于市价的钱。

红25军离开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北上,沿途贫瘠荒芜,人烟稀少,无粮可筹。某团突然遭到敌骑兵的包围,把全部粮食和物品都丢光了,部队没有吃的,只好拿银圆购买。正巧遇到一个赶羊的商贩,军经理处马上派人交涉,买下了这群羊,共四五百只,从而缓解了部队的饥饿危机。

1936年4月,红二、六军团途经云南宾川牛井街时,严格执行部队纪律,每买一根甘蔗、一个苹果、一碗糖水,甚至一罐酸腌菜,都按价付币,坚持买卖公平,因而深得沿途群众欢迎。当红二、六军团进入中甸县(今香格里拉市)时,贺龙发布军令,阐述了红军的性质和纪律,说明红军来意:“本军以扶助番民,解放番民痛苦,兴番灭蒋,为番民谋利益之目的……军行所至,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与本军代买粮草,本军当一律以现金按价照付,决不强制。如有不依军令,或故意阻碍大军通行者,本军亦当从严法办。”中甸县城归化寺的僧人,有感于共产党的民族政策,积极协助红军购得大批青稞,还赠送红军一些红糖。当红二军团占领西康省得荣县时,县城附近的龙绒寺不仅赠送红军1.5万斤青稞,还帮助红军在村庄筹购6万多斤粮食。

红军攻占遵义后,使用中央苏区发行的纸币(即“红军票”)购买牙粉、牙刷、肥皂、茶缸、雨具和打草鞋的麻绳等日用物资。由于贵州不产盐,盐价很高,红军便用没收来的食盐换回群众手中的“红军票”,1元“红军票”可换1斤盐。这样,红军在遵义消费的“红军票”基本上全部收回,同时又帮助百姓买到了便宜的食盐,既扩大了红军的影响,又让百姓得到了实惠,一举两得。

今天,我们很难精准统计出万里征途中,红军后勤补给的每一项数据。但这支在饥饿和磨难中锻造出来的革命队伍,靠着坚定的信念、严明的军纪,在艰难的供给保障中,铸就了最坚硬的基石,为长征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作者单位:广元市报告文学学会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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