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夕阳（散文）

袁莹

村庄是我熟悉的，那条路并不蜿蜒。

从主路拐进来，路两边有少许庄稼，只有进到村里面才看到稀疏的红花地。离村子近，抬脚就出发，所以去天山村溜达一圈，好比去逛公园，每次来都直奔好友韩老师的小院。这次来，多了一份认真和思考，因为主题是学习。

这个位于天山山脉北麓的村庄，农家乐居多，四季分明的天山村，气候凉爽，宁静自然，风情独特，成了人们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天山村的文明村建设开展已久，先后被评为“国家农业旅游观光示范基地”“全国乡村旅游模范村”“全国文明村”，以及“自治区文明示范村”。2014年全村实现了上下水排水工程，每个院落五百平方米，街道横平竖直，道路硬化通畅。好友韩老师最早决定在此定居，是被这里天人合一，自然和谐的环境所吸引。

十年前的天山村，风轻云淡，鸟鸣啾啾，村庄安详地卧在一片静谧中。村后的树花开千朵，鸡鸣狗吠声组成最美的合唱，叫醒村庄的每个早晨。夜晚牛卧在树下，抬头便可以和星星说话，路上很少有车辆路过，慢坡地带生长着成片的红花。

红花喜温暖且稍微干旱的气候，耐寒，耐旱，适应性强。红花为长日照植物，生长后期如有较长的日照，能促进开花结果，红花籽可获高产。红花对土壤的要求不高，肥沃的砂壤土即可，天山村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种植红花成了村民的首选。

六月至八月，漫山遍野的红花开放，风吹过，花香四溢。在蔚蓝的天空下，那些红色渲染了整个村庄，俨然一幅自然的生态画面。云朵不再是天空的主角，夕陽格外热烈，不知是红花映衬了夕阳，还是夕阳让红花更艳。天地间，宁静的万物，都被这火热包围。

年轻人不满足这样的日子，出门打工，或者开办了农家乐，收入比种植红花多些。种植红花主要靠家里的老人，但老人逐渐离去，慢坡地带逐渐荒芜，红花不再稠密。稀疏的红花如老妪一般挣扎活着。还是那番清风徐来，红艳天地间的卓然风姿早已褪去。

听村民说，村委会想把天山村打造成网红村，要将所有红花地种上鲜花，这样一来，靠天吃饭的红花将彻底消失。或许不久的将来，山坡上种满了玫瑰、月季和小雏菊，对于缺水的天山村，不知能开放多久。为何不顺应天时地利的自然条件，鼓励村民继续红花种植，红花开放带来众多游人，红花开败后籽可以榨油，有了收入，成本也低，天人合一的自然美才具有生生不息的活力。

红花的花语是快乐和喜悦，随着红花的消失，我们不免多了惆怅。

平时来天山村，没太留意村里面的环境，这次学习住在村口的天山文雅民宿，到村委会听课需要穿过整个村庄。

村里的道路井字交错，别墅区错落有致，平房区排列有序。房屋统一建设，极其相似，容易走错。我还是从各家的围栏外和门前的绿色植物看出了不同。

一路盛开的芍药花和大丽花，是夏日里最热烈的，花开花落，只有风知道。风吹落了花瓣，村后的雪山，白了一年又一年。村子里的夏天，是各种花香和果香的味道。

路过一户人家，院门敞开着。小白菜已经可以采摘，整齐的菜架上黄瓜已经挂花，砖砌的灶台蒸腾着热气，散发出小麦的香味，青杏和青苹果挂满了树枝，墙角外种了艾草和青蒿。季节藏进了小院，是屋檐晾晒的野菜和葳蕤生长的植物。

遇到一老农从村委会出来，停步和他闲聊。家里地不多，都种了红花，秋天榨了红花籽油，留一部分自吃，其余卖了，红花籽油好啊，主要成分是亚油酸，可以降血压降血脂，估计忘了词，从口袋掏出个纸片，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孙子给他打出来的。又接着念起来……他念得磕磕巴巴，目的是最后这句，你要买红花籽油来天山村找我，随即留下电话号码。我问他种地的收入，他告诉我，靠种地肯定不行，儿子开了农家乐，就在自家院子里，生意不错，洋气的小别墅，每栋房子四十二万元，国家补助五万元，村民自己付三十七万元。他用手指了指，往前走，拐弯，那个农庄就是我家开的，鸡是老婆子养的，菜也是自己种的，你带朋友来吃饭我给你优惠。他黢黑的脸庞是阳光的馈赠，风把年轮吹进了皱纹。老农形象是典型的农民，可言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一条修葺一新的水泥道路从村委会延展到木栈道。下课后有大把的时间，这几日天气炎热，再次来散步，登上望峰亭，是乘凉也是观景。

远眺村庄，依然静卧在山脚下，青草味的晚风唤醒农田，铺满山村。每条相似的道路都有它的名字，风过村庄，万物生长。

登上山顶，燥热立马褪去，心被山风吹得清凉，云朵触手可及，头顶一团一团的云朵，浓稠得像木桶里被搅动的酥油。博格达峰近在眼前，仿佛走几步就可到达，其实看山跑死马，还远着呐。我大喊一声，声音便被山风吹散，根本听不到任何回应，这就是新疆的山脉。它的大气磅礴，它的霸道将你所有都会收去。记得那次春天徒步，诗人梁子说，新疆的大山更接近男人的灵魂，调皮的小蕊指着半山腰的小山羊，那它们就是男人怀里的温柔。

博格达峰在我眼里如健壮蓬勃成熟的男人，它永远不会老，它陪伴我的童年、少年和中年，如今我已有了丝丝白发，它却依然年轻。它的魅力之大，你的目光只要和它相遇，定会久久不愿挪开。

阳光下，博格达峰的雪清晰可见，裸露的山脊和白雪形成一幅水墨静物的黑白画面。这是我第一次在太阳落山前来到它的面前。此刻，夕照中的村庄被包裹在一片黄晕中，夕阳嵌进树缝，红色的屋顶更加明亮，我把动人心魄的美随晚风装入手机镜头。白天的星星落在村庄的树梢，夜晚便挂在天上，密密麻麻。夕阳有脚啊，不一会就走到了山边，黄晕逐渐褪去，村庄整个暗淡下来，阳光最后的一抹亮色，它给了雪山。

博格达峰终于有了颜色，在夕阳中，像一座富丽堂皇的金色宫殿，峰顶在日照中熠熠生辉。看过很多场日落，唯独这次格外动人。好像一幅暮雪夕阳的画面，唯美、庄重、圣洁。只是稍感遗憾，这画缺失了一角，少了曾经那种红花和夕阳天地呼应的热烈。我眼里的美丽乡村该是浑然天成和谐自然的画卷。

一位老作家来看培训的我们，中午一起吃饭，饭后坐在好友韩老师的小院，秋田犬贝贝见有来人，兴奋异常，不时往客人身上扑，它能听懂人话，韩老师说让它安静，它就乖乖卧在旁边。

闲聊中老作家的一番话真是经典。

他说，我最不爱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论调，人要活得忘记年龄，岁月可以刻进皱纹，但不能让它长进心里。

暮雪夕阳像一幅油画，我沐浴在夕阳的光晕中，脸上身上涂满了金色，夕阳自有它的壮美和独特。心再次扬起了风帆，顺着时间的河流走吧，感受风语和花香。灵魂的脚步慢点再慢点，人生终归会在夕阳落入地平线的时候谢幕。我们经历的每段日子，都值得歌颂和珍惜，因为那是岁月的馈赠。曾经的过往也是孕育着希望，正如田野的一畦畦新绿，有旧的消失，才有新的成长。

活在当下吧，山河明朗，一切皆是美好。

责任编辑：曹正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