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战役始末

大山

1948年3月上旬，西北野战军在陕西省宜川取得歼灭国民党军1个整编军部、2个整编师的胜利。国民党胡宗南为确保西安，急调驻守陇海铁路潼关至洛阳段的第五兵团主力西援，洛阳仅留青年军第二〇六师驻守，洛阳以西、潼关以东200余千米铁路沿线只有非正规军守备，为解放洛阳创造了机会。

一

遵照中共中央军委指示，为配合西北野战军作战，并掩护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休整，华东野战军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统一指挥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纵队和陈赓部第四、第九纵队及太岳军区第五军分区部队共28个团的兵力发起洛阳战役。

中原重镇洛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国民党在黄河南岸的重要战略据点，易守难攻。国民党军在美国军事顾问团的指挥下，屡经修缮构成永久性的地下设防城市，国民党自诩是“金城汤池”。洛阳守军第二〇六师师长是蒋介石亲定的邱行湘，为人以凶残著称，外号“邱老虎”。

蒋介石当时想守住洛阳、郑州、开封三大据点，稳定中原局势，确保洛阳、潼关间陇海铁路的畅通，方便西北战场与中原战场取得联系。洛阳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为此他专门派人把邱行湘接到南京面授机宜，加封邱行湘为洛阳警备司令。

邱行湘回洛陽后，按照蒋介石的指示，建立党政军联席会议，独揽军、警、宪、特等大权。他还在工事方面做了不少文章，每个据点都修成三层，上层俯视射击；中层与地面成水平；下层入地，专防对手搭建梯子、爆破攻击和坑道作业。各据点阵地前沿挖有又深又宽的外壕，壕底设有交叉火网。设下桥梁、通道等工事，这些工事在阵地上不易观察到，用以吸引解放军爆破手接近，既可以射击也便于捕捉。为防解放军利用房屋掩护进攻，他下令扫清射界，将城墙外面的1500多间民房全部拆毁，还炸掉西工的半条街，东门和北门外拆的最多，只留一座清真寺以讨好回民。在城内西北角、射界比较开阔的洛阳中学，构筑了核心工事，作为指挥中心。

1948年3月5日，在郏县南15里处的大石桥村，陈赓与华东野战军的陈士榘、唐亮、孙继先开会研究攻打洛阳事宜。陈赓分析：“对于解放军来说，打下洛阳城，豫陕鄂新区与黄河北岸的老区就可以连成一片。解放军有了深远的后方，既可前出，又可后退。陇海大动脉被我切断，敌人增兵西北战场势必绕到秦岭，解放军拔掉这个钉子，还能缴获大量的武器、弹药和物资，就可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中央军委、毛泽东指定由陈士榘、唐亮统一指挥，陈赓部归陈士榘指挥，联合作战，目的就是统一思想，全力拿下洛阳城。

陈士榘和陈赓、唐亮共同协商，决定趁敌人调整部署尚未完成时，集中力量以速战速决，夺取洛阳城，全歼守敌。然后伺机歼灭可能来援助的敌军。在战役的手段上采取四面围攻。集中优势兵力、火力于主要突击方面的原则，保证连续的突击、分割、包围，以达到全歼的目的。

作战任务分配如下：华野三纵（三野二十二军前身）担任东面和北面的主攻：司令员何以祥，政委丁秋生，参谋长来光祖，政治部主任刘春。辖第七师，师长贺健，政委罗野岗；第八师，师长王吉文，政委王六生；第九师，师长郭廷万，政委刘伟。华野八纵（三野二十六军前身）担任东线阻援：司令员王建安，政委向明，参谋长张仁初，政治部主任王一平。辖第二十二师，师长孙继先，政委王文轩；第二十三师，师长钱钧，政委李耀文；第二十四师，师长周长胜，政委陈美藻。晋冀鲁豫四纵（二野十三军前身）担任西面和南面的主攻任务：司令员陈赓，政委谢富治。辖十旅，旅长周希汉，政委刘忠；十三旅，旅长陈康，政委廖冠贤。晋冀鲁豫九纵（二野十五军前身）担任西线阻援：司令员秦基伟，政委黄镇。辖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旅。

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在8日前，抢占洛阳、郑州间的黑石关，然后进至偃师县以南地区，阻击郑州方向援助洛阳之敌及有可能由平汉铁路南段北上增援之敌。陈赓部队的第九纵队和太岳军区第五军分区地方武装8日攻占洛阳西面的新安、渑池等县。阻击可能沿陇海铁路东援的裴昌会兵团。并于战役发起后，主力靠近洛阳，为战役总预备队。

二

3月11日黄昏，电闪雷鸣、雷雨交加，按预定计划，陈士榘发布总攻命令，在洛阳4个城门同时发起总攻，全线展开激战。

12日零时40分，华东野战军孙继先部以500斤炸药和1000多发炮弹，轰开东门，担任突击的张明率第一营一举攻破城楼。张明所在营战后被授予“洛阳营”，张明被评为全国战斗英雄。当时，北门攻击严重受阻。孙继先当机立断，将攻击北门的部队调到东关，加强进攻力量。第四纵队十三旅旅长陈康主动调1个营，协助孙继先部队从东门突破进入。12日上午11时，第十一旅三十二团炸开南门，突入城内，与敌展开激战。南门守敌大部被歼，敌二〇六师副师长赵云飞等570余人被俘虏。与此同时，第十旅突击西门，歼敌1个营。余敌从坑道向城内逃遁。

两路大军10万人马攻入城内，并肩战斗；勇敢热情的市民冒着弹雨，给解放军送来开水和饭菜。

下午1时，为指挥解放军3个旅进攻敌人核心阵地洛阳中学，陈赓带着侦察科副科长程甲锐等人进城。敌火力依然很猛，在城西北的第二十九团的1个营长看见203号（陈赓的代号），急得大叫：“203号，北城墙还没攻下，西北角还有敌人，不要继续前进了。请回到你的位置，那里有两个骑马的通信员刚刚负了伤。”

上战场怕牺牲是打不了胜仗的，但作为首长冲在第一线的确很危险。营长非常担心首长的安全。经再三劝阻，陈赓才下了马。营长建议拿下城西北角再进城，但陈赓不同意，在火力掩护下徒步通过敌封锁线，进了洛阳城。他直奔第二十九团，找到团长吴效闵询问情况，吴效闵说：“白天攻城，部队伤亡很大。”陈赓说：“作战统一行动，我们只能这样。现在敌军主力已经被歼，只剩下核心阵地和西北城墙角的残兵了，要坚持到底，全歼敌军。”

邱行湘负隅顽抗，想着援军会到来。经过4小时激战，我军摧毁其核心工事，歼敌2000多人，邱行湘不得不集中兵力退守到核心小圩子区。小圩子呈正方形，南北两面排列着5栋楼，周围有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墙外还有5公尺的壕沟，大楼底层有地下室，暗堡密布，楼顶上悬挂着青天白日旗。

陈赓来到第十旅周希汉的指挥所，决定利用夜间大雨倾盆时组织小分队进行偷袭。果然，第二十八团一个班拿下7个暗堡，俘敌40余人；第二十九团一个班拿下4个暗堡，俘敌62人；第三十团一个战斗小组拿下3个暗堡，俘敌30人。

3月14日早晨，南来的国民党援军整编第十一师和整编第四十八师等部，通过登封县越过黑石关，逼近洛阳，邱行湘获悉倍感振奋，四处督战。

有人提出，敌援兵已到，应撤出战斗。但陈赓提出：“没有完全消灭就撤离，那我们进攻洛阳的目的，不就成了搬运物资吗？有什么意义？”马上跟陈士榘通电话：“我就在前沿，全歼敌人是有把握的。”陈士榘说：“好的，我马上到前沿。”陈赓又给孙继先打电话：“要想尽一切办法拿下小圩子。哪怕是早一分钟也好。”

孙继先后来回忆：接到陈赓电话后我看了一下战斗日记，4天来虽扫清敌人外围，占领大部分市区，但歼灭的只是些敌人的工兵、保安、铁道运输等部队。敌主力二〇六师还未遭毁灭性打击。为全歼该师，我们决定：指挥部立即进城转入一所银行里，在距敌人小圩子很近的北门楼设了观察所。政委和我马上到小圩子去看地形。

与此同时，邱行湘爬上3樓顶观察所，发现解放军在把仓库里的东西往洛阳城外运，他判断解放军因伤亡大可能要撤走，但又见核心阵地层层被围，又不像撤退。他想，解放军是否在挖掘坑道准备爆破攻击？于是急忙下楼，考虑对策，调整部署，准备顽抗。

14日晚17时，陈士榘、唐亮、陈赓统一部署，向邱行湘发动声势浩大的总攻。几十门大炮、100多门迫击炮猛轰小圩子，在纵横不过百米的地区，碉堡被炸毁，5座大楼燃起熊熊大火。邱行湘头部也被炸伤，核心阵地的预备队几乎全部葬身于火海。

蒋介石见大势已去，急令南阳的绥靖区主任王凌云派一架飞机到洛阳，想把邱行湘救出来。但洛阳上空火光冲天，小圩子一片瓦砾场。解放军攻势如潮，国民党飞机根本无法降落，邱行湘当了俘虏。

陈赓部八团一部分人占领了敌炮兵阵地。看见这么多大炮，战士们高兴极了，但考虑战斗还在继续，便在每门炮旁边留下两三个人看守，大家继续战斗。

他们走后，华野陈、唐部也赶到炮兵阵地，便要拉炮，陈赓部战士急忙挡住，声称是他们的战利品。陈赓挥手说：“你们要顾全大局，不要去争了，谁缴获不都是一样吗？快去把你们骑在炮上的人叫回来。”后来，华东野战军提出分给第十旅几门炮，陈赓没让要。他说：“团结战斗，歼灭敌师，解放洛阳，比什么都好。”敌守军2万余人被全歼。陈赓顾全大局，一句话化解了矛盾。

三

邱行湘被俘后，陈赓看望了他。陈赓说：“你是黄埔军校五期的吧，我们是同学，我是陈赓。”邱行湘抬起头说：“久仰，久仰。”看着陈赓和普通士兵穿着一样的衣服，觉得自己失败很正常。陈赓看他很紧张，宽慰道：“放下武器就好，你是哪里人？”邱行湘说：“江苏溧阳。”陈赓说：“溧阳，那里是我们新四军的老根据地呀！”邱行湘讨好地说：“是的，我家是贫农，陈毅将军在我家住过，您问他就知道了。”陈赓笑着说：“如果是这样，你的家庭成分倒还不错，可惜你是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服务，而且成了他们的帮凶。”陈赓还说：“这次战斗，你们打的很苦，死的很重，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们本来不需要大量的炮火，但你们固执不放下武器，所以我们不得不把这样猛烈的炮火用到你们身上。你们现在体验到了，工事做得再好，也无法阻挡解放军的进攻。”

谈话快结束时，陈赓说：“如今你被解放了，我相信，如果你能努力学习革命的道理，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改变对人民的态度，还能获得人民的谅解。更重要的是解放自己，欢迎你到解放区学习。”

陈赓还吩咐参谋，给邱行湘等人准备了坐骑，带了一批猪肉罐头供他们食用。

极具讽刺的是，正当邱行湘等由孟津县北渡黄河进入太岳解放区时，南京政府还派人到溧阳老家去索要他的照片，准备为他开追悼会，表彰“忠烈”。

邱行湘得知后给家人写信：“现在想来，可不是吗？旧的邱行湘已经死去，新的邱行湘还在共产党的关怀教育下成长着。共产党把我从罪恶深渊里拯救出来，使我获得新生，这种天高地厚的恩德，真是没齿难忘！”

4月3日，敌孙元良部队撤回郑州，胡琏部队撤回平汉铁路南段。洛阳城里只剩一个正规军的团和一个保安团。

陈赓决心再克洛阳。5日，陈赓指挥第四纵队第十旅和第十三旅包围洛阳，牵制其增援部队。第九纵队二十六、二十七旅担任主攻。敌人弃城东逃，被第九纵队中队追歼。第四纵队在追歼中也俘虏不少敌人，洛阳城彻底解放。解放军向东追击时，先后攻占偃师、巩县、泗水、广武等县城以及虎牢关等地，第十三旅还击落敌机一架。此次共歼敌4600余人，从此切断国民党军潼关至郑州的铁路联系，使豫西、太岳解放区连成一片。

此时，毛泽东正在山西繁峙县伯强村，得知洛阳解放后，立即起草了《再克洛阳后给洛阳前线指挥部的电报》，电文指出：“对于官僚资本要有明确界限，不要将国民党人经营的工商业都叫作官僚资本而加以没收。”“禁止农民团体进城捉拿和斗争地主。”“入城之初，不要轻易提出增加工资减少工时的口号。”“一切作长期打算。严禁破坏任何公私生产资料和浪费生活资料，禁止大吃大喝，注意节约。”“城市已经属于人民，一切应该以城市由人民自己负责管理的精神为出发点。如果应用对待国民党管理城市的策略和政策，来对待人民自己管理的城市，那就是完全错误的。”

洛阳战役结束后，攻城部队模范地执行了党的城市纪律，真正实现了“光荣地进去，干净地出来”的要求，保持了军政双胜的光荣传统，获得了洛阳市民的称赞。

第二次攻克洛阳后，根据党中央指示，书记和市长必须委派懂政策、有能力的人担任。于是，第四纵队政治部主任刘有光任市委书记，老干部杨少桥任市长，洛阳城彻底回到人民怀抱中。

（责编 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