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鹤同
“你看,你看!”老伴在我身边轻声而又急切地说着,又用手指顶了顶我的后背。
其实我也早已发现了,而且不止一次了。对门老态龙钟、满头白发的老头,到我隔壁的隔壁邻居家把他打麻将的妻子叫回去吃晚饭。而且,他还在旁边站着,等到那几个人“砌长城”结束,那女人才起身悠悠地跟着他回家。
那女人小他8岁,也不知他们怎么会结合在一起。女人一米六左右,身材匀称,短发,面孔白净,一双丹凤眼,很有灵气。两人活像父女俩。真是“一个馒头搭一块糕”。两人退休在家,儿子成家住在别处。这个女人除了打麻将就是买衣服,三天两头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提着一两只服装袋子,笑意盈盈,里面是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冬天的羽绒服,春天秋天的两用衫,夏天的裙子,应有尽有。新衣服买回来在水里漂洗一下,就晾在门口竹竿上,一排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她自己都忍不住歪着头眯着眼细细欣赏一番,阳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自豪幸福的光彩。你别说,她身材苗条,衣服好买,穿在身上挺括服帖,就好像專门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她也仿佛年轻了十岁,风韵犹存。而家里的买菜烧饭、洗衣服、拖地板,里里外外,都是老头子“一手包办”。
“这女人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街坊邻居都众口一词,话语里满是羡慕。
我是后搬来石库门的,又是一楼,天一亮,门一开,各家的动静,尽收眼底。他们这情景我看在眼里也有四年多的光景了。
那是一个早晨,我发现对门那老头没有像往常那样从外面买早点或是拎着一兜菜回来,太阳老高了,也没见他淘米洗菜;也没见那个打扮时髦精致的小女人出来。后来听说前一天半夜那老头脑梗塞,住进了医院。还好,并无大碍,只是说话含糊不清,右边有些半身不遂。
我在想,这下麻烦了,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女人,日子要怎么过?
其实,是我多虑了。
老头病倒了,小女人样样都自己来。一早去买好一天吃的用的,做饭洗衣、整理房间,屋里屋外,头头是道,有条不紊。有时,儿媳来帮忙,她也叫儿媳早点回去,儿子开着一个公司,杂务缠身。
一天,我听到她和老头子吵起来了,声音很响,完全不像她平时温柔乖巧、小鸟依人的样子。后来,我再细听,原来她叫老头子坐上轮椅到外面活动活动。老头懒,怕苦怕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那天,她还特地跑到我家,叫我去帮个忙。一是说服老头子下床坐轮椅,出去遛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二是想请我帮忙把老头子拉起来,搀扶到轮椅上。
这时,我顺便打量了一下她的家,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窗明几净,虽然只有一间房,但小巧玲珑,非常温馨,冰箱上面放着一瓶花,姹紫嫣红,生机盎然。
从那以后,每当晴好天气,她总要推着老头出去转转,到街心公园逛逛,晒晒太阳,看看风景,碰到熟人免不了聊上几句。老头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仿佛又年轻了几岁。
那天晌午,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枝头雀鸟欢鸣。她又把老头从屋里搀扶出来,慢慢地让他坐到轮椅上。看起来老头的体质比以前强多了,可能是坚持锻炼的缘故。
“对,好,就这样,坐好!”她的语气温柔而又坚定,像是一个母亲在训导儿子。这时,他们的角色完全颠了个个儿。
是谁说,爱是担待。对,爱是担待。
编辑/张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