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
在中央美院攻读家具設计时,最冷门的《中国古代家具》选修课,让19岁的河南小伙子李鹏开了眼。选修课上邀请国内收藏界的大家为客座教授,为学生们启蒙中国古代家具的赏析,普及古代家具的相关知识,梳理家具发展的基本面。
或许是血液流淌的中原文化基因起了作用,读大二的李鹏便对中国古代家具萌生了好奇,并从中国明清家具入手,开始了自己的收藏之路。2013年,他的一对“清代鲁作方凳”便入选了在中华世纪坛展出的、联合故宫博物院与众多藏家共同举办的“凿枘工巧—中国古代坐具艺术”展。
李鹏说自己一半是机缘,一半是热爱。他猎奇心很重,不论是中国古代家具还是欧洲家具,总还存在着自己未曾挖掘的知识空白,这些家具背后的故事,家具和时代的关联性让他痴迷。在他看来,“新中式”
无魂,更像是符号的挪用。可能只是将某一个视觉上的信息提取出来再呈现在“新”的设计中,但恰恰在背后藏有庞杂恢弘的世界,这样的设计让原本灿烂而庞大的世界被消解了。而他收藏了家具后,便去了解其背后蕴含的故事和文化,随着收藏的积累不断拓宽知识的边界,当然其中也付出不少试错成本。
李鹏喜欢将自己的中国古代收藏和当代元素融合,这是他自己理解的古今。他认为创新的前提是尊重传统、了解传统,这样设计既古典又先锋。他有不少忘年交,依靠信息时代的优势,每天都泡在“雅昌艺术论坛”的明清家具板块,这里云集收藏界的各路高手,可以看见各个地区、不同风格的明清家具。而他恰好赶上论坛兴盛的末期,当时论坛里的交流氛围极好。这段经历也让他养成了一种学习方法,并不是填鸭式学习,而是“读物”,从物件出发,再翻阅搜寻和每一件具体家具相关的资料,靠自己的大脑将碎片化的知识编织成网,梳理成册。比如文房、高古造像,他也喜欢灯具,尤其是丹麦PK系列,于是便想将欧洲的烛台、灯具和中国战汉、南北朝、五代、明清时期的灯具串联起来,做一个小型展览。这也要求他在大脑中建立一个数据库,客观梳理各个类别,判断藏品在同类别中的级别。
李鹏带有一份年轻人难得的沉静心性,他的工作室反复推敲下的留白使空间也浸染出沉静的气质,清净古朴的氛围中带有几分洒脱,他追求环境和心性的契合,他说收藏和空间也是心性的体现,藏品错落有致,使空间的每个角落都自成风景,生活和家具交织出空间语言,使人置身其中,更能体会到独特的意境。
在这里可以看见很多“残件”,比如一层墙面上的北齐青州式石灰岩佛首,李鹏像是在寻找自然之中的残缺之美,“这个佛首正好是一个半面,它的边界是一条笔直的线,我会非常考究它残缺的形式美。”这样的残件沉淀出岁月赋予的痕迹、光泽和质感,呈现出独特的韵味。他并不执着于填补残缺的部分,欣赏未经雕琢且带有瑕疵的美。他将古代家具和当代元素融合,尽量保留原生的部分,比如会客室的明代山西老木门,在老旧部分的基础上设计一个铁铸门边,和明代的铁件形成一种呼应关系。他不喜欢过于古旧的物件,就像这个门,有很多当代的视觉元素,符合现在的审美观念,经典便这样流传。
在同一空间,他选择让中国古代家具和欧洲家具碰撞,比如将丹麦设计师制作的马扎和中国清代民间马扎陈列在一起,前者与拙朴的空间自然融合,后者流露出中国文人雅趣,二者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却随着时光的沉淀产生交流。他也让文人家具同民间家具形成对比,产生璀璨的火花,在茶室有一个很吸睛的古代民间凳子,这是李鹏大学时斥“巨资”收来的,可以看出师傅极力想要将凳子做得雅致些,就连小搭脑也极力想要做得有型,但是依旧稍显生猛,虽然土却有种楞劲,而它的一旁却是一把典型的江南文人灯挂椅,造型轻巧纤细,让观者好像看见了草根派和精英派的对峙,颇显有趣。
相比较一些华美的古代家具,他更喜欢简约古朴的明代家具,大道至简,明式家具简洁雅致的线条,非常适合陈设在现代空间。再将欧洲当代的经典家具引入,李鹏说自己非常喜欢保罗·克耶霍尔姆的PK系列家具,这个系列的设计真正诠释了极简,一层的PK9椅和倚墙PK-101的烛台,都将刚柔并济发挥到了极致。会客室一内一外的墙上挂画十分有趣,出自德国画家Friedrich Einhoff弗里德里希·埃因霍夫之手,在这位从未到访过中国的画家作品中,却少见地带有几分东方气韵,在空间里毫不违和。这些从各地搜罗来的收藏被李鹏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通过搭配、拼凑,每个藏品都毫无保留地散发出魅力。
家具和空间中那些古旧且不加修饰的痕迹相互补充,淡灰墙面呈现出一种朴拙的质感,像是生活的底色,表面故意留下的刮痕和独特的肌理使空間在视觉上产生变化。一层的会客室四周有一个环形鱼池,四面都有暖气,恰好适合鱼生长,种在鱼池边的芭蕉树,原本只有50厘米高,历时一年,高度已经直逼层顶,鱼池的水声是天然的音乐,富有禅意,使空间中那份朴素安静的魅力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