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责给病人把脉
看舌苔
听胸腔的啰音
处理感染的伤口
宽慰整个村子的不安
她负责
栽土豆,插秧苗,锄闲草
修葺猪圈的木栏
缝补围鸡的网
替蜂桶扫除小绵虫
大半生了
他不杀生,她替他杀
他不爱说话,她替他说
他不愿咳出声的
她替他忍回去
他用斗笠、蓑衣,对抗风雨
他挽起裤腿,在水渠上走成一枚
军绿色的汉字
他每天沿着水渠
从香炉村走进葛藤村
又从葛藤村返回
两个村子的水渠轮流护送他行走
有时会激起一道小瀑布,像他讲过的故事
喧哗在渠下的乱石上
直到
葛藤沟空无了村里的小学校
水流仿佛无事可做
时间渐渐干涸
他的行走,如探寻的蚁,被遗忘在荒草中
有堂姐的,表姐的
有远房亲戚家的
也有我不认识的好心人的
母亲常常冷不丁地带回一些衣服
浅黄的,有漂亮的盘扣
淡粉的,衣领很别致
白色的底子,水红的印花
紫色的短衣,别了细长的腰带
我迷恋这些衣服的柔软
像奶奶的爱,轻而暖
我更惊讶于她们面对无数的
浸泡、捶打、拧曲、曝晒
仍然保持了最初的样子
我穿着她们,如此熨帖
我们越来越趋于,更深的白
带着泥土气息的麦粉,土生的鸡蛋
传输带与滑轮的契合
轰鸣与速度的勾连
从机器上出来的面,薄如帘
被统一切割
铺晾,风干,成丝成线
太齐整了,包裹起来的样子
我想到最后的割麦人
齐整地被晒黑,齐整地躬背屈膝
齐整地抖着手接过一天的工钱
时间是一把更大的刀子
人们啊,齐整地枯黄
齐整地接过命运,齐整地低下声来
在学校操场,在大槽山,在兴隆坝
在我的童年
在长木凳,在短木凳,在竹椅子
在家长里短
在子弹,在步枪,在长剑
在阴谋,在爱,在泪
在微笑中。是多年以后
我才明白那场电影里最厉害的剑
是软软的,打在身上
會弹回来
简,本名滕芳,重庆城口人,重庆市文学院第五届创作员。诗作见于《诗刊》《星星》《红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