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境遇·路径: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探赜

2023-05-30 10:30万军
老区建设 2023年3期
关键词:农村基层党组织乡村振兴新时代

[提 要]乡风文明建设是乡村振兴的核心内容和难点所在,农村基层党组织是乡风文明建设的领导核心。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蕴含着清晰的理论、历史和实践逻辑。当前我国农村经济社会正经历着深刻变革,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既迎来了发展机遇,也面临着组织动员障碍、农村集体经济薄弱、乡村风习失范、内容供给偏差、思想引领挑战等现实梗阻。为促使乡风文明建设行稳致远,农村基层党组织亟需强化党建引领,筑牢乡风文明建设的组织基础;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夯实乡风文明建设的经济基础;多重文化嵌入,丰富乡风文明建设的文化意涵;优化供给体系,提升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适用性和覆盖面;加强技术赋能,提升应对乡风文明建设数字化转向的胜任力。

[关键词]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乡风文明建设;乡村振兴

[作者简介]万军,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2021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高校思政课研究专项“人工智能融入高校思政课教学研究”(21VSZ123)阶段性成果;上海交通大学“文科创新团队培育计划项目”(WKCX022)

一、问题提出与文献回顾

乡风文明建设是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根本所在,是乡村振兴的“铸魂”工程。从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乡风文明”概念并将其作为新农村建设方针的精神指引,到党的十九大正式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并将“乡风文明”作为乡村振兴的目标任务,再到党的二十大强调“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1],乡风文明建设不断向纵深推进并且始终是中国共产党做好“三农”工作的重点任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办好农村的事情,实现乡村振兴,关键在党。”[2]农村基层党组织是党在农村基层的战斗堡垒,是党在农村全部工作和战斗力的基础。乡风文明建设事关农村社会发展稳定,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是乡村内生发展的必然要求,为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了强大精神动力。

在此背景下,国内学界关于“乡风文明建设”的研究逐渐丰富。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论、实证和政策三个层面。理论层面主要围绕乡风文明建设的核心内涵、内在目标、系统特征、历史经验等进行阐释。具体而言,有学者认为乡风文明是人们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形成的传统美德和文明习惯。[3]基于乡风形成的内在逻辑考察,有学者强调乡风文明的目标指向在于引导农民养成规范、构建稳定乡村社会秩序、培育新型职业农民。[4]有学者指出乡风文明建设具有层次性、开放性、主体性、适应性和统一性的特征。[5]通过梳理党领导乡风文明建设的百年历程,有学者总结出强化党的责任意识、尊重农民意愿、推动乡风培育和经济发展相协调、重视移风易俗等历史经验。[6]此外,还有不少学者单独从新媒体传播、“政—社”互动、谱系学分析等学科视角分别探讨了乡风文明建设的传播策略[7]、实践模式[8]、文化产业构建途径[9]等内容。实证层面主要涉及乡风文明建设效果检验研究,其中以对村庄的个案考察[10]和省市多个村落的调查分析为主[11]。政策层面研究分析了农民对乡风文明建设的政策回应以及优化路径[12]。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为本文理解乡风文明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但学界关于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直接研究成果比较分散,且侧重于理论分析,在系统阐述和实践路径方面留有很大空间。鉴于此,本文首先从理论、历史、实践层面阐述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逻辑理路,再指出当前乡风文明建设面临的发展机遇和现实梗阻,并提出相应的优化路径,从而为乡风文明建设的政策完善和乡村文化振兴的重点把握提供理论借鉴。

二、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逻辑理路

乡风文明建设是民心所盼和施政所向,不仅昭示了解决好“三农”问题是全党工作重中之重,而且还蕴含清晰的理论、历史和实践逻辑,三者共同构筑了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逻辑理路。

(一)理论逻辑:汲取马克思主义乡村发展思想的精髓要义

马克思恩格斯的城乡发展思想、农民教育思想和列宁的乡村文化建设思想分析了城乡关系的起源和本质、农民思想教育和乡村文化建设的作用,为我国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源泉。首先,马克思恩格斯特别重视乡村发展问题,他们认为,社会化分工和生产力进步孕育出城市,进而衍生出城乡关系问题,城乡关系总体上遵循“分离—对立—融合”的演化轨迹。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和农业生产之间的内在矛盾导致城乡发展差距日趋扩大,表现为“资产阶级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13]。在他们看来,城乡对立仅存在于工农业发展水平较低的阶段,从生产关系意义上说“只有在私有制的范围内才能存在”[14]。因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必要前提,并提出“大工业在全国的尽可能均衡的分布”和“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渐消灭”[14]的基本路径。其次,马克思认为农民敢于抗争资产阶级是出于生存需要,本质上“他们不是革命的,是保守的”[13],因此恩格斯在《法德农民问题》中强调“我们党的义务是随时随地向农民解释”,以提高他们的工農联盟意识。列宁在承袭马克思恩格斯城乡发展和农民教育思想的基础上,结合俄国农村社会实际,对其进一步丰富发展,提出了更具有实践意义的乡村文化建设思想。针对当时俄国乡村文化落后现状给社会主义建设带来的负面影响,列宁直截了当指出要“在农民中进行文化工作”[17],通过开展农民扫盲培训、乡村思想政治教育、城乡文化交流等活动转变农民“根深蒂固的私有者的习惯和风气”[18]。在列宁看来,加强乡村文化建设,改变农民落后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提高他们的科学文化素养和思想道德素质,进而推动俄国经济社会发展。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们的乡村发展思想蕴含着丰富的精髓要义,为新时代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提供了思想启迪。

(二)历史逻辑:赓续中国共产党传承百年的乡风培育方略

乡风文明建设是在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基层党组织直接领导的精神文明创建活动。历史地看,乡风培育始终是中国共产党农村工作的重要内容,不同历史时期的乡风培育各有其侧重点。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农民受封建迷信思想荼毒严重,乡村社会风气污浊落后,中国共产党开始了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践探索,其内容形式具有鲜明的革命性。例如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时期,党颁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1931年)》来倡导婚姻自由和一夫一妻制,禁止童养媳、包办强迫和婚姻买卖;在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时期,党颁布《禁止妇女缠足条例(1939年)》来劝导女性解放双足,并鼓励家属干部以身作则,广大农民逐渐转变了以小脚为美的畸形审美。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国家百废待兴,社会秩序规范亟待建立,这一时期的乡风培育在继承革命性基础上又突显建设性。例如在乡村地区开展禁毒禁赌活动、倡导封建葬礼改革、开展“破四旧”等活动。20世纪50年代,全国妇联开展“五好家庭”评选活动,在乡村社会培育了尊老爱幼、夫妻和睦的良好风气。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为顺应农村经济社会的剧烈变革,乡风培育工作更加注重规范性。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家先后开展“五讲四美三热爱”“文明城镇创建”“讲文明树新风”“和谐家庭创建”等不同主题的精神文明创建活动。新时代以来,乡风文明建设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任务,在内容形式上突出复兴主题。例如2012年出台《关于加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的指导意见》,倡导乡村优秀文化传承和传统村落保护;2018年印发《关于建设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推动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在乡村社会的普及覆盖;2019年至今,党中央多次在“一号文件”中倡导农村地区开展移风易俗活动。由此可见,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动乡风文明建设是赓续我党传承百年的乡风培育方略的必然要求。

(三)实践逻辑:实现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题中之义

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践旨归在于提升农民群众的精神文化修养,治理精神贫困顽疾,这同新时代所提出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目标相契合。党的二十大提出“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1]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19]。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伊始,就将实现共同富裕作为矢志不渝的奋斗目标,这种使命型特质亦是我党区别于世界其他政党的独特标识。物质生活富裕和精神生活富裕作为共同富裕目标的一体两面,二者紧密相联、互相促进、辩证统一,完整构筑了人的社会生活状态。新时代以来,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打赢了脱贫攻坚战,农村地区的物质文明获得极大发展,农民物质生活进入相对殷实富足的新阶段,为实现其精神共同富裕铺陈了物质基础。但总体而言,城乡居民的精神文化水平差距较大,农民精神文化生活相对贫瘠,存在诱发农民道德失序和乡风失范的潜在风险,精神贫困问题已成为后扶贫时代出现返贫风险的重要诱因。从作用机理来看,精神是有意识的生命个体所具备的独特属性,其蕴含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对人的实践活动具有反作用。农民的精神贫困现象说明了乡村社会现有的精神资源抑制了精神生产活动,导致个体精神思维懈怠和行动力不足,进而阻滞物质生产活动,极易使农村脱贫群体陷入“精神贫困—物质贫困—精神贫困”的负向反馈和恶性循环。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要把促进农村居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乡村振兴的题中之义,在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过程中须大力推进乡风文明建设,营造积极健康、催人奋进的文明乡风,以满足农村居民日益迫切的精神文化需要,从而迈向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足相统一的“双富”生活。

三、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现实境遇

乡风文明建设作为现实的、具体的实践活动,始终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开展。乡村振兴战略的持续实施使得农村经济社会发生深度变革,乡风文明建设既迎来了发展机遇,也面临着现实梗阻。农村基层党组织须正确把握当前的现实境遇,才能促使乡风文明建设行稳致远。

(一)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机遇

当前乡村社会正处于转型变革期,乡村新型社会组织大量涌现,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渐趋完善,网络媒介丰富了乡风文明建设的传播途径,这些新变化给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带来了发展机遇。

1.乡村新型社会组织大量涌现

乡风文明建设牵涉主体多、涵盖领域广、建设周期长,是一项兼具复杂性、长期性的“铸魂”工程,不能依赖政府包办。社会力量作为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既是对国家力量的有益补充,亦是乡村文化秩序的维护者和文明乡风的传播者。近年来,乡村社会涌现出大批新型社会组织。本研究所聚焦的乡村新型社会组织是指村民在平等自愿基础上,有计划组织起来的,承担一定社会功能,追求特定社会目标的内生型群众组织[20]。乡村新型社会组织通常建立在亲缘、血缘、地缘等乡村熟人社会网络基础上,一定程度上广泛代表着村民的利益诉求。例如村民议事会、道德评议会、禁毒禁赌会、红白理事会等村民自治组织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这些组织主要由具有较高群众威信、有治村意愿和能力的党员干部、新乡贤、“五老”等人员构成,他们根据组织章程、工作范围和自身优势,积极参乡村文化秩序维护和文明乡风培育。乡村社会力量的广泛介入,具有凝聚村民共识、弥合利益矛盾的比较优势,因而自下而上地充当了乡风文明建设的桥梁和纽带,有利于提升农民在乡风文明建设中的主体性和减少移风易俗的改革阻力。

2.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渐趋完善

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是兼具普惠性、公平性、共享性等特征,以保障农村居民基本文化生活权利为宗旨的一系列公共文化产品与服务的制度和系统的总称[21]。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为滋养文明乡风构建了公共文化空间,有利于促进农村居民文化意识觉醒,提升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水平。隨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推进,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在乡村文化振兴和精神贫困治理中的作用愈发突出。党的十八大以来,大量公共文化资源下沉到基层,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渐趋完善,主要表现为:其一,乡村公共文化事业的财政投入显著增加。2012—2021年,在全国文化和旅游事业支出中,县及县以下文化事业支出从237.02亿元增至626.52亿元,占比从49.4%增至55.3%[22]。其二,乡村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建设加快发展。截至2021年底,全国共有乡镇文化站3.25万个,村级综合性文化服务中心57.54万个,以上文化设施均实行免费开放[23]。其三,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内容不断丰富。近年来,“戏曲送进乡”等惠民文化项目深入实施,“四季村晚”等品牌文化活动广泛开展,农村居民文化生活更加精彩丰富。

3.网络媒介丰富了乡风文明建设的传播渠道

数字时代的网络媒介在乡村社会得到迅速发展和广泛普及,网络媒介不仅是乡风文明建设的记录者和见证者,亦是乡风文明建设的参与者和传播者。随着“宽带中国”和“數字乡村”战略的深入实施,我国农村地区的数字设施服务不断完善。《中国数字乡村发展报告(2022年)》显示,截至2022年底,5G网络覆盖所有县城城区,实现“村村通宽带”“县县通5G”[24]。报告显示,我国九成以上农户家庭拥有至少一部智能手机,社交软件、短视频、网络直播等数字应用逐渐下沉至农村地区。数字基础设施服务在农村地区的普及为乡风文明建设的数字化传播铺陈了前置条件。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乡村优秀传统文化、民风民俗、自然风光等接地气的“三农”题材成为新的网络传播热点,不但唤醒了大众对乡村生活的精神向往,也释放了农民话语表达的内在需求,进而构筑了全新的乡村文化生态圈。由此可见,网络媒介传播为为乡村文化传播提供了新渠道、新平台、新方式,有利于弘扬乡村文化、丰富农民精神生活,为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注入了强劲的传播势能。

(二)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梗阻

农村经济社会的深刻变革既给乡风文明建设带来了发展契机,也使农村基层党组织面临着组织动员障碍、农村集体经济薄弱、乡村风习失范、内容供给偏差、思想引领挑战等诸多梗阻,下面将对其具象表征和成因进行剖析。

1.组织动员障碍:农民组织认同弱化和利益脱嵌造成“主体”游离

农村基层党组织是乡风文明建设的领导核心,农村经济社会转型带来的农民组织认同弱化和利益脱嵌难题,给乡风文明建设带来组织动员障碍。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大量青壮年外流,乡村社会空心化和人口老弱化日益严重。乡村社会的现代化转型经历了从“离土不离乡”到“离土又离乡”的嬗变,农村外出流动人口尤其是青壮年群体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剧烈变化,他们自身的农民身份认同感和村庄文化归属感逐渐流失,对乡土社会场域产生了认同障碍和情感疏离,从而造成农村基层党组织的人才储备不足和组织认同弱化。此外,农业税的取消在减轻农民负担、增进农民国家认同的同时也削弱了农村基层党组织的治理资源和政治权威。后税费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的治理路径由“汲取控制型”转为“反哺服务型”[25],其利益统合能力呈现“悬浮化”和“脱嵌化”,农村基层党组织与农民之间的利益联结弱化,进而影响到乡风文明建设的组织动员能力,造成农民在乡风文明建设中的参与度不高,主体“游离”在外。

2.农村集体经济薄弱:乡风文明建设的物质基础和集体观念不足

农村集体经济是支撑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物质基础,为乡风文明建设所需的公共文化服务和基础设施提供资金来源。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以来,统分结合的双重经营体制中“统”的成分严重萎缩,农村集体经济普遍薄弱,甚至存在不少集体经济“空壳村”。有研究表明,当前我国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呈现整体提升与两极分化、区域失衡与差距递增、经营萎缩与补助依赖的特征[26]。一方面,农村集体经济薄弱使得基层党组织开展包括乡风文明建设在内的各项农村工作主要依靠上级财政拨款,在脱离专项资金供给后各项事业变得难以为继。另一方面,农村集体经济薄弱减少了村民对集体组织的依赖,削弱了他们的集体观念和公共意识,使得村民参与乡村文明建设的意愿较低。究其原因,家庭承包经营下的小农户普遍都是分散经营,相互独立,维系村民之间互助互信、情感连接的社会纽带逐渐断裂。因此,从乡风文明建设实践来看,乡风文明建设成效较好的村庄大多是有村办企业并有稳定集体收入的村庄,而那些村集体经济薄弱的村庄,乡风文明建设进展相对滞后。

3.乡村风习失范:农民道德失序和乡村风俗异化制约乡风文明建设

尽管当前乡风文明建设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受主客观多重因素制约,农村地区存在的农民道德失序和乡村风俗异化制约了乡风文明建设。一方面,部分农民的思想观念日益趋利化,“等靠要”等心理滋生蔓延。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农村孤立闭塞的社会结构逐渐被打破,农民卷入到复杂多变、开放流动的外部市场环境,传统与现代的道德观念交织碰撞,他们在道德观念和言行举止上表现出茫然失措,容易滑向集体观念淡泊、道德水平滑坡、金钱至上的思想误区。此外,在过去的脱贫攻坚战役中,部分地方存在偏重于物质扶贫而忽视精神扶贫的工作机制,让不少贫困群体只满足于当下而不思进取,助长了“不劳而获”的慵懒本性。这种“等靠要”心态严重滞碍了农村精神贫困治理,甚至会演化为精神贫困的代际传递。另一方面,人情攀比、封建迷信、厚葬薄养、天价彩礼等陈规陋习沉渣泛起,严重歪曲了乡村社会的价值导向。乡村社会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人情社会,有其自身运转机制,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的“不论哪一个社会,绝不会没有传统的……在乡土社会里传统的效力更大”[27]。换言之,乡风民俗异化的背后是乡村文化场域内既往文化传统、村民惯习延续等因素的综合作用。

4.内容供给偏差:乡风文明建设的内容适配性和特色性不足

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是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我国幅员辽阔,村庄千差万别,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应秉持因地制宜原则,立足村庄发展实际,以满足村民精神文化需求为导向。然而,农村基层党组织在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过程中缺乏精准投放意识,脱离了乡土本色,造成不同地区、不同村庄的乡风文明建设内容同质化严重,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适配性不足。具体表现为:在文化下乡过程中,基层干部缺乏实地调研,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与村民需求脱节。当前在村人口以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居多,这些群体总体受教育程度不高,且村民多通过智能手机、电视等途径获取知识和了解资讯,对农家书屋、电影下乡、戏曲下乡等常见公共文化供给的需求较低。此外,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多基于统一外包、集中建设的行政逻辑开展,内容同质化严重。究其原因,农村基层党组织出于策略主义动机,在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时倾向于选择建设周期短、可触可感的外在文化工程,而对于乡村史志编修、节庆民俗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具有独特乡土文化烙印的内在精神工程重视不够。长此以往,涵育乡风文明的文化内核日渐式微,乡村农耕文明走向“边缘化”“空心化”难以避免。

5.思想引领挑战:农村基层党组织应对乡风网络传播的掌控力不足

数字时代的网络媒介传播在激发乡风文明建设活力的同时对农村基层党组织的技术掌控力提出了新的挑战。网络媒介基于开放性、拟真性、共享性、便捷性等特点,海量咨询通过智能手機、电视、电脑等移动终端直达用户,凭此俘获了大批农民信息主体,这也使得农村网络信息传播场域变得复杂多变。例如,以“抖音”“快手”等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对受众文化水平和数字素养要求不高,刷短视频、分享日常逐渐成为乡村新潮流,农村正加速进入“万物皆媒”的短视频时代。“三农题材”作为短视频创作的一个热门垂类,平台衍生出的大批“农村网红”等网媒主体无形中扮演了农村代言人的角色,在其进行内容创造与传播的过程中引领着观念传播和乡风塑造。相比之下,农村基层党组织因缺乏技术掌控能力正遭遇技术排斥风险,有被“边缘化”的趋势,最终难以介入农村网络精神文化图景建构[28]。基于此,每当“农村网红”等网媒主体在流量利益驱使下传播恶意炒作、污言秽语等不良内容时,农村基层党组织难以构筑传播阵地对网络媒介传播内容予以引导和规范,从而给乡风文明建设路向带来了不确定性。

四、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路径探赜

针对当前乡风文明建设存在的现实梗阻,农村基层党组织应当结合时代机遇,探索破解发展困境的实践进路。具体而言,农村基层党组织须通过强化党建引领、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多重文化嵌入、优化供给体系、加强技术赋能等手段,提高乡风文明建设成效,满足广大农民对文明乡风和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强化党建引领,筑牢乡风文明建设的组织基础

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前文述及,乡风培育始终是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农村工作的重要内容,推进乡风文明建设关键在党。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深入推进抓党建促乡村振兴”[29],任何偏离或否定党的领导都不利于乡风文明建设,这必然要求以农村基层党建引领乡风文明建设。

其一,加强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发挥基层党组织的领导核心作用。面对农村经济社会转型带来的农民组织认同弱化和利益脱嵌,农村基层党组织亟需完善吸纳能力和用人机制。换言之,农村基层党组织的自身建设应更加注重质量,要善于从在村青壮年群体、返乡大学生、退伍军人、“农村主播”等乡村精英中发展党员,壮大乡风文明建设的骨干队伍,从而提高乡风文明建设的组织动员能力。其二,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农村基层党风政风推进乡风文明建设。农村基层党员离百姓最近,生活在群众之中,党员的言行举止对村民有着潜移默化的示范引领作用。因此,农村党员干部应当率先垂范,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带头推进移风易俗行动和党风廉政建设,以自身优良的党风政风促进文明乡风的形塑。其三,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加强对乡村自治性社会组织的引导和规范,构建“一核多元”的乡风文明建设主体格局。乡风文明建设不是单向度“自上而下”的国家工程,村庄中的道德评议会、红白理事会等社会力量是对乡风文明建设的有益补充,是促进乡村社会和谐稳定的“润滑剂”。农村基层党组织要积极引导乡村社会组织规范组织章程、明晰权责范围,提升其工作实效。同时要大力表彰在乡风文明建设中作出突出贡献的社会组织,通过树立典型、物质激励、事迹宣传等方式,提高社会组织参与乡风文明建设的积极性。

(二)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夯实乡风文明建设的物质基础

乡风文明建设离不开充裕的资金保障和物质基础。当前农村集体经济薄弱造成乡风文明建设的物质基础和集体观念不足,农村基层党组织亟需通过多种途径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提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的利益统合和思想引领能力。

第一,加快盘活农村集体资源资产,实现农村集体资产保值增值。农村基层党组织可将耕地、荒地、林木、滩涂、水库等自然资源按照农村土地“三权分置”改革要求加快流转,发展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同时做好集体“三资”清查登记,盘活集体“沉睡”资产,最大限度激活“人、地、钱”等资源要素,增强农村基层党组织自身发展能力。第二,充分挖掘农村资源秉赋,积极培育新型产业形态。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带领村民立足村庄实际,整合优势资源,打造村党支部、村民、第三方等多方共赢的利益联结机制,因地制宜培育休闲农业、民俗风情、农家乐旅、农村电商等彰显乡村特色的新型产业形态,实现村集体经济和村民收入双提升。例如,在景德镇市浮梁县,各村党组织利用创意、文化、艺术等要素,打造出“艺术创意+茶文化”“田园创意+陶瓷文化”“红色文化+研学体验”等风格各异的乡村新业态,取得乡风文明建设和村集体收益双丰收,为资源型山区县探索生态价值有效实现、文明乡风有效培育提供了新样本。第三,推动农村集体经济反哺惠民,助力乡风文明建设。农村集体经济取之于民,自然用之于民,农村基层党组织应按照出资比例合理提留村集体经济收入,用于发展乡村公益事业、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公共文化设施建设和推进移风易俗等用途,为乡风文明建设提供物质支撑。例如,在贵州省息烽县堡子村,当地村支部充分运用村集体经济收入,对落实移风易俗的村民进行激励,如凡是在村按照“治风”有关要求操办红白喜事的,由村集体经济出资,购买米面粮油等生活物资进行资助,以此助推文明乡风养成。

(三)多重文化嵌入,丰富乡风文明建设的文化意涵

乡村要振兴,文化是灵魂。文化是文明的精神向度,是构成乡风文明的内核与精髓[30]。面对农民道德失序和乡村风俗异化的挑战,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利用文化铸魂,将乡村优秀传统文化、红色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多重文化嵌入其中,从而丰富乡风文明建设的文化意涵。

首先,将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嵌入乡风文明建设,增强农民的文化自信。悠久的中华农耕文明孕育出了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价值理念、伦理精神和道德规范,乡风文明建设理应从中寻根。如勤俭肯干的致富观念、孝悌忠义的乡土伦理、耕读传家的教化思想等内容都能为乡风文明建设提供精神养料。农村基层党组织可以利用文化长廊、村史村志等载体大力宣传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将其渗入农民的日常生活,提升其文化自信。其次,将红色革命文化嵌入乡风文明建设,发挥红色基因的育人功效。红色革命文化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革命时期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过程中凝聚的、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为核心的精神和遗迹总和[31]。具言之,以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等为代表的红色革命文化大多发轫于农村,同农民联系紧密,这为将其嵌入乡风文明建设提供了天然优势。例如,在井冈山马源村,当地党支部建设和用好红色资源,发展红色研学产业,使农民自发接受红色文化熏陶,利用红色基因的育人功效来培育文明乡风。最后,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嵌入乡风文明建设,凝聚农民对乡村振兴的共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时期积淀而成的价值观念与主流文化。农村基层党组织可以通过积极宣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党的优良传统、新发展理念等内容来加强农民思想教育,使之嵌入家风、民风、乡风,奏响乡风文明的主旋律,广泛凝聚农民对乡村振兴的共识。

(四)优化供给体系,提升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适用性和覆盖面

公共文化服务为丰富人民的精神生活构筑了公共文化空间,承担着以文化人的重要作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直面基层百姓,是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载体。党的二十大强调要“健全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1],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要优化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提升其适用性和覆盖面。

其一,推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精准化,满足农村居民多层次、多样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农村基层党组织应根据农村居民的异质性,提供个性化的公共文化服务内容。比如农家书屋中的书籍引入,应避免晦涩难懂的理论著作,更多配置关于“病虫害防治”“经济作物种植”“农村电商”等实用类读本。此外,要善于发挥农民群众的首创精神,充分保障他们的文化话语权。例如贵州省台江县“村BA”之所以能备受瞩目,关键在于将乡村体育文化植根农村群众,保障农民的主体地位[32]。其二,推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特色化,注重乡土性的传承。“乡土性”是我国乡村文化的根基,是乡村社会繁衍发展的精神寄托和内在动因。然而,在乡村社会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城市工业文明的强势输出逐渐蚕食了其乡土性。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建设好乡村史志编修、节庆民俗展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具有独特乡土文化烙印的内在精神工程,力争“一村一品”和“一乡一特”,在传承乡村文化根脉的过程中凝聚民心、教化乡里、淳化乡风。其三,提升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覆盖面,丰富乡风文明建设的设施空间。各级政府要加大对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财政投入力度,基层党组织要成立由主要党员干部负责的乡风文明建设领导工作小组,项目建设资金要做到专款专用,以保证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可持续投入,深入推进乡村文化驿站、群众文化活动中心等实体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高质量建设。

(五)加强技术赋能,提升应对乡风文明建设数字化转向的胜任力

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以及网络媒介与乡村社会的深度交融,带来了新时代乡风文明建设的数字化转向,网络空间俨然已经成为当下农民生产生活的新空间。这一转变既激发了乡风文明建设的活力,亦对网络乡风治理提出新挑战。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加强技术赋能,提升应对乡风文明建设数字化转向的胜任力。

第一,利用网络媒介拓展乡风文明建设的传播路径。网络媒介的普及打破了乡村文化话语沉默的僵局,赋予了农民更多的文化话语权,随之而来的乡风网络传播为乡风文明建设突破了地域阻隔,延伸了传播空间,拓宽了受众对象。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应紧跟时代潮流,利用网络媒介构筑乡风网络传播阵地。例如通过短视频政务号等媒介平台有针对性地主动输出优质文化内容,积极宣扬主流意识形态,在丰富农民精神文化生活的过程中推动移风易俗,培育文明乡风。第二,加强对乡村社会网络媒介平台的内容监管。在数字媒介环境下,传播者和受众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人人既是生产者也是传播者。当前愈来愈多的普通农民通过开设账号在网络平台获得发声机会,海量图文、视频等内容在网络空间传播扩散,其中不乏有色情低俗、金钱至上等不良价值导向的内容存在。因此,农村基层党组织须提升应对乡风网络传播的技术掌控力,联合网络警察加强对乡村社会网络媒介平台的内容监管,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环境。第三,推动乡村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和传承。乡村传统文化遗产因受到资金短缺、人员流失等诸多因素限制面临消逝风险。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充分发挥数字技术的收集、储存、传播优势,推动乡村戏曲、农耕技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古村落等物质文化遗迹的保护和传承,以此增进人们对农耕文明和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的了解,更好地留住乡愁记忆和延续乡村历史,守护好乡风文明建设的人文底蕴。

五、结语

新时代的文明乡风既是对延续数千年的中华传统农耕文明的承袭,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在乡村社会风习向度的集中反映。从某种意义上说,乡风状况及其背后的价值理念能够映射出城市,甚至国家的精神气质。新时代农村基层党组织推进乡风文明建设是民心所盼和施政所向。就现实而言,农村经济社會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发生了深刻的结构性变革,乡风文明建设既迎来了发展机遇,也面临着现实梗阻。乡风文明建设是一项复杂、艰巨、长期的精神文明工程,乡风培育要讲究春风化雨,不可能一蹴而就。为推动乡风文明建设行稳致远,农村基层党组织须通过强化党建引领、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多重文化嵌入、优化供给体系、加强技术赋能等手段精准施策,关照农村居民的精神世界,提升他们的精神文化修养,营造符合时代要求的文明乡风。努力让文明乡风劲吹希望田野,打造乡土中国的文明范式,让文明乡村成为全体人民共同的心灵归宿和精神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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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邵猷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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