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竞超
内容提要:近年来亚太安全局势波诡云谲,大国摩擦趋于激烈。在此背景下,美日意图融合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与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新领域,大力推进跨领域防卫合作。两国合作动向蕴含多重战略考量:赋予美日同盟新的战略意涵,强化其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多维度重塑美日印太安全合作体系,强化对中俄战略威慑能力;日本欲借与美合作构建自身跨领域防卫体系。美日合作也面临制度、法理、经济等多层面挑战。在中美博弈趋于长期化、美日军事一体化持续推进的背景下,未来美日跨领域协同防卫合作将会继续发展,并将对中国周边、亚太乃至世界安全局势造成明显冲击。
旷日持久的乌克兰危机不仅给欧洲乃至全球地缘政治格局带来巨大冲击,也凸显了融合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与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新领域的跨领域作战模式的重要意义与发展方向。实际上,跨领域安全问题并非一个全新的课题,回顾近十余年的国际安全局势,可发现主要国家均投入了大量资源用于提升跨领域防卫(1)跨领域防卫又称“多维度防卫”,两者指向一致。我国学界已有相关学者使用“多维度防卫”概念对日本防卫政策、美日防卫合作进行了探讨。参见孟晓旭:《竞争时代日本多维度防卫力战略构建及其影响》,《国际安全研究》2020年第3期,第46—75页;宋宁而:《自我限定的同盟困境:美日多维度防卫合作与日本的战略选择》,《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2期,第93—103页。实力,美日两国则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就美国而言,2012年至今,其相继出台《联合作战介入概念》《联合跨领域作战指挥控制行动概念》等文件,跨领域防卫政策日趋成熟。2022年2月,随着拜登政府《印太战略报告》出炉,“综合威慑”(integrated deterrence)及“跨领域作战”(cross domain operations)被明确为美国印太安全政策的重要抓手。究其本质,美国各作战理论、理念的目标均在于实现陆、海、空三大传统安全领域与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新领域的融合,实现优势互补、协同作战。以上目标不仅重塑美国的国防政策,也引起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
更值得警惕的是,美国已不满足于单独制定跨领域作战计划,近年来正在与日本为代表的盟国紧锣密鼓地推进跨领域防卫合作。日本为了呼应美国,相继在2015年《日美防卫合作指针》、2018—2022年的《防卫白皮书》、《2019年防卫计划大纲》,以及2022年12月最新修订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等核心安保文件中,对跨领域防卫政策予以了详细阐述,并基本明确了对美合作的具体路径。
因此,跨领域防卫合作已成为美日同盟近年来在安保领域着力拓展的方向,对我国周边、亚太乃至世界安全局势的威胁将日益凸显。本文拟围绕这一主题开展深入探讨,在梳理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背景与进展的基础上,剖析其战略考量,并阐明其面临的现实挑战及造成的消极影响。
回顾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进程,可发现,总体上表现为美国引领概念发展、强化制度设计,日本追随并完善自身跨领域防卫体系的特征。
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演进,既是华盛顿对自身内外形势变化的认知,也是美国霸权护持战略的重心。(2)参见朱锋、倪桂桦:《拜登政府对华战略竞争的态势与困境》,《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2年第1期,第4页。而作战概念的研究、开发与实践,则是美国推进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路径。美国意图通过作战概念牵引军事发展(3)参见何昌其、赵林、朱风云:《全域作战——美军作战概念大融合》,《军事文摘》2021年第3期,第60页。,并借此强化与盟国的防卫合作。美军的作战概念是关于未来战争和作战战法的前沿理论,主要是针对中长期安全挑战与威胁,围绕军事力量运用与建设而提出的系统性认识,目的是为准备与打赢战争提供咨询建议和理论支撑。(4)参见焦亮、祁琪:《美军作战概念创新发展问题分析》,《军事文摘》2021年第3期,第54页。
跨领域协同作战概念,有着近20年的发展历程。早在2002年,美国就提出联合作战概念。2009年末,美国防部提出“空海一体战”理论,标志着美国跨领域作战概念趋于成熟。2012年1月17日,美军颁布1.0版《联合作战介入概念》(Joint Operational Access Concept),首次提出“跨领域协同”(cross domain synergy)作战思想,强调“跨领域协同”是联合作战介入概念的中心思想与重要基础。(5)U.S.Department of Defense,“Joint Operational Access Concept,”17 January,2012,http://dod. 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JOAC_Jan%202012_Signed.pdf [2023-02-25].同年9月,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布《联合作战顶层概念:联合部队2020》,进一步对跨领域协同进行界定,即在时间与空间上综合性运用跨领域能力,使各领域之间互补增效,并表示“虽然美国军队在每个领域都保持着独特的优势,但正是我们在各个领域投射军力的能力往往能奠定我们的决定性优势”(6)Joint Chiefs of Staff,“Capstone Concept for Joint Operations:Joint Force 2020,” 10 September,2012,http://www.ndu.edu/Portals/59/Documents/Incoming/ccjo_2012.pdf [2022-08-21].。
2015年以后,美国官方围绕跨领域协同的内涵与目标,做了进一步拓展与充实。2015年底,美军初步完成了《联合跨领域作战指挥控制行动概念》,明确将“跨领域”指向陆、海、空、天、网、电等领域。(7)参见慕小明:《“多域战”,美军联合作战新亮点》,《解放军报》2017年5月11日,第11版。在以上趋势下,2016年至今美军作战概念创新如雨后春笋般提出,相继提出了多域战(Multi-Domain Battle,MDB)、多域作战(Multi-Domain Operation,MDO)、全域作战(All-Domain Operation,ADO)、联合全域作战(Joint All-Domain Operation,JADO)等多个作战概念。(8)参见陈彩辉、缐姗姗:《美军“联合全域作战”(JADO)概念浅析》,《中国电子科学研究院学报》2020年第10期,第917页。可见,美军作战概念经历了多域、全域、联合全域的升级。然而,不论是以上何种作战概念,其本质均在于跨领域协同,即在保有单一领域优势的同时,破除各领域各自为战的桎梏与藩篱。这一作战模式力求融合陆、海、空等传统领域及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新领域的优势与实力,互为补充、互相强化、形成合力,可有效应对因假想敌单一或部分领域装备技术与作战实力的提升对美国带来的安全威胁。
美国在逐步完善、发展跨领域作战概念的同时,也希望关键盟国与伙伴国予以配合,强化跨领域防卫合作。美国2015年版《国家军事战略》中直言不讳地表示:“一旦美国或其盟国受到对手攻击,美军队将与盟国、伙伴国共同在多个领域投射力量,通过迫使其停止敌对行动或使其军事力量丧失进一步侵略的能力,从而果断地击败对手。”(9)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rchive,“The National Militar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5,” 1 June,2015,http://nssarchive.us/wp-content/uploads/2020/04/2015_National_Military_Strategy.pdf [2023-03-28].在美国要求下,作为重要盟友的日本,为了确保同盟稳定、维护本国安全,也主动调整了防卫政策,推动美日防卫朝一体化的方向发展。(10)参见宋宁而:《自我限定的同盟困境:美日多维度防卫合作与日本的战略选择》,《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2期,第98页。在此背景下,2012年末安倍第二次执政以来,日本以履行美日同盟相关义务为口号,对美予以积极追随与呼应,除了在主要官方文件中制定跨领域防卫政策,也努力构建相互融合的跨领域防卫体系,美日安全合作范围因此得到进一步拓展。
1.出台与美跨领域防卫合作政策
安倍晋三2012年末第二次执政后,力图将安保各领域与美国无缝对接,以美日同盟为基础构建综合性防卫体系。2013年日本《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以下简称《战略》)提出:“在广泛领域内进一步深化日美安全防卫合作,日本除了通过加强自身防卫力量、提升阻遏威胁的能力,也应通过日美同盟的遏制能力保障本国安全……应大力推进日美弹道导弹防御、海洋、太空、网络、大规模灾害应对等广泛安全保障领域的合作,提升日美同盟的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11)首相官邸「国家安全保障戦略について」、2013年12月17日、19頁、http://www. kantei.go.jp/jp/kakugikettei/2013/__icsFiles/afieldfile/2013/12/17/20131217-1_1.pdf [2023-03-27]。
可见,2013年日本已开始将导弹防御、太空、网络等跨领域防卫合作作为未来美日防卫合作的方向。其后,2015年《美日防卫合作指针》(以下简称《指针》)的修订对美日强化跨领域防卫合作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指针》明确表示:“日本自卫队与美军为了排除对日武力攻击,以及抑制更高强度的攻击,将实施跨领域共同作战……这些作战将以横跨多领域,并取得多域融合的相应效果为目标。”(12)内閣府「日米防衛協力のための指針」、2015年4月27日、10頁、http://www8.cao.go.jp/space/comittee/27-kiban/kiban-dai3/sankou8.pdf [2023-04-05]。可见,美日以《指针》修订为契机,正式将合作领域由传统的陆、海、空域扩展至天、网、电等新领域,并力求将新旧各领域实现融合,达成跨领域防卫合作。
在《指针》修订基础上,2018年12月出台的日本《2019年以后的防卫计划大纲》中,对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政策做了进一步阐述,奠定了两国合作的方向。《大纲》明确提出,日美旨在强化太空、网络、综合导弹防空、共同训练、演习与情报收集等领域的合作,将扩大、深化共同遏制举措;日本将更为积极地对美军行动进行后方支援、对美军舰艇与各类飞行器提供防护等。(13)防衛省「平成31年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画の大綱について」、2018年12月18日、12—13頁。为了配合美国,日本在《大纲》中特别提出以下举措:大幅强化对网络攻击的反击能力;应对敌国卫星的威胁,提升太空监测、早期预警及通信能力;强化电子战能力、有效运用电磁频谱。(14)小谷哲男「多次元統合防衛:評価と課題」、『国問研戦略コメント』(No.6)、2018年12月28日。
因此,通过对美日跨领域防卫理念、政策发展历程的梳理,可发现美国引领了概念的升级发展,而日本则扮演了追随者的角色,其通过2013年《战略》、2015年版《指针》对两国合作予以了宏观性制度设计,并在2019—2022年《防卫白皮书》与《防卫计划大纲》等官方文件中明确了具体对美合作路径与政策。
2.构建跨领域防卫体系
除了缜密的防卫政策制定,日本为了满足与美跨领域防卫合作需要,在美国指导下对本国防卫体系进行了重构,明确了各领域未来能力强化方向。其核心在于打破既有海陆空自卫队格局,强化既有相关部队实力的同时,组建若干新的部队,以期各防卫领域产生相互交融、互为补充的效应。
一方面,日本着眼于日美跨领域作战需要,构建了统合性防卫体制。(15)以下举措参见:『防衛白書(2022年版)』、201頁。为促进各战力的融合,除了强化在统合幕僚监部的制度设计,在天、网、电等战力的构成、部署、架构编成方面采取了若干举措。在太空领域,2020年5月18日,日本“太空作战部队”正式成立,并将编入航空自卫队,主要任务为利用卫星与地面设备监测太空状况,并计划于2023年正式开始从军事层面施行太空监测,并与美国建立合作机制。(16)防衛省「宇宙自衛隊の新編について」、2020年5月18日、http://www.mod.go.jp/asdf/news/release/2020/0518/ [2022-09-13]。在网络领域,2022年3月,日本成立“自卫队网络防卫队”。目前该部队总人数约540人,日防卫省计划到2027年增至4000—5000人。(17)「サイバー部隊、5000人へ拡充 防衛省、27年度5倍超に」、『沖縄タイムス』、2022年10月29日、http://www.okinawatimes.co.jp/articles/-/1048855 [2022-11-25]。在电磁频谱领域,东京朝霞基地新设陆上自卫队电子部队,强化幕僚监部及海陆空自卫队的相关应用能力。在此基础上,2019—2022年,日本在熊本健军、长崎相浦、奄美大岛、那霸知念等驻地设立陆上自卫队电子战专属部队,并计划于近期在九州南部的川内增设同类型部队,力图构建“西南电子岛弧”,目的在于收集和分析假想敌电磁频谱情报,干扰对方通信设备。(18)『防衛白書(2022年版)』、209頁。
另一方面,为了深化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日本官方对自卫队的战力强化方向进行了细致谋划,具体涉及天、网、电、防区外防卫能力等(参见表1)。
表1 跨领域视角下日本防卫领域未来强化方向
在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的理念与政策逐步完善的同时,两国具体合作也取得了若干实质性进展。
美日近几年着重完善、对接彼此跨领域作战机制。首先,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对接机制基本形成。一方面,美日通过2015年修改《指针》,建立起共同计划制定机制(BPM)与同盟调整机制(ACM)(19)关于共同计划制定机制(BPM)与同盟调整机制(ACM)的构成与框架,参见:防衛省「同盟調整メカニズム(ACM)及び共同計画策定メカニズム(BPM)の設置について」、http://www.mod.go.jp/j/approach/anpo/alliguideline/pdf/ACMandBPM.pdf [2023-03-21]。,力图构建能够支撑跨领域防卫合作的综合性机制。BPM着重于对美日包括跨领域防卫合作在内的顶层设计,在首脑会谈之下,分别设置了美日安全保障协议委员会(SCC,即美日外长、防长“2+2”会晤机制)、防卫合作小委员会(SDC)及共同计划研究委员会(BPC)三个层级的次一级机制,重在将美日两国政军各方纳入其中,进行防卫合作政策的制定。相较而言,ACM更着重于美日防卫实务层面的协调,推进两国共同制定防卫合作政策与计划。在ACM框架下,美国国务院、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国防部、印太司令部等均参与其中,而日本参与方则囊括了内阁官房、外务省、防卫省、各自卫队幕僚监部等政军要害部门,显示了美日两国对各领域防卫合作的高度重视。不难发现,ACM与BPM不仅涵盖了陆、海、空、天、网、电等所有安全领域,实际上也构建了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平台,显著提升了美日各类军事资源的对接与融合,为两国形成全天候、无缝隙的综合性防卫合作机制创造了条件。
另一方面,作为对ACM、BPM的补充,日本确定将于2024年新设指挥海陆空自卫队的“统合司令部”及负责指挥作战的“统合司令官”,主要目的之一即在于在跨领域作战方面强化与美国的沟通与协调。此前,日本统合幕僚长既对首相、防卫省负责,又兼顾自卫队指挥与对美防卫协调事务,难以有效履职。而“统合司令部”的成立,在外部使得日本在与美国的防务交流中可以实现对等性,如防卫省和美国防部、统合幕僚监部和美参联会、统合司令部和印太司令部可有效对接;在内部分工上,统合幕僚监部负责管理自卫队和制定作战方案,“统合司令部”负责具体实施日常安全和作战,职权更为明确。(20)参见《日本拟组建“统合司令部”,日媒:为应对可能爆发的“混合战争”》,环球网,2022年10月31日,http://m.huanqiu.com/article/4AGyBs0Zg0O [2022-11-23]。
其次,美国帮助日本推进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作战力量的融合,实现美日作战机制的对接。2017年3月,日本成立了“日本版”海军陆战队——“水陆机动团”,为陆海空跨领域协同作战创造了条件。2019年8月防卫省发布的《2020年日本防卫预算》中提出,为了提升美日战术配合水平,日本将与美国进行协同联合演习,两国将利用“水陆机动团”舰艇,在西南诸岛开展海陆演练(21)防衛省「我が国の防衛と予算—令和2年度予算要求の概要」、2019年8月、http://www.mod.go.jp/j/yosan/2020/gaisan.pdf [2023-03-25]。,旨在强化“水陆机动团”的海陆两栖作战能力。可见,“水陆机动团”既是当前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日本的“复制版”,也是美国帮助日本促进陆海空等领域融合,进而实现美日在各领域更有效对接的主要载体。而在未来,美日将促使“水陆机动团”与日本航空自卫队及天、网、电等领域对接,向构建全域作战部队的目标迈进。
再次,除了传统陆海空领域,美日初步构建了天、网、电等新领域(22)以下关于美日太空、网络、电磁频谱合作机制的情况,参见:『防衛白書(2020年版)』、269—274頁。的合作机制。2011年,美日外长与防长“2+2”会议首次将网络、太空安全作为主要议题,并直接体现于两国首脑宣言中。(23)外務省「日米安全保障協議委員会共同発表」、2011年6月21日、http://www.mofa.go.jp/mofaj/area/usa/hosho/pdfs/joint1106_01.pdf [2023-03-25]。在太空领域,2015年4月,两国设置了美日太空合作工作小组,将围绕以下议题推进太空合作:(1)推进太空各项政策性协议;(2)密切情报共享;(3)合作培养太空领域专家。在网络领域,美日成立了网络防卫政策工作小组,主要发挥以下作用:(1)推进美日关于网络安全的政策协议;(2)深化美日网络情报的共享;(3)推进美日应对网络攻击的共同演练。在电磁频谱领域,美国帮助日本导入电子战课程,建立起较成熟的电磁频谱部队培训机制。
总体来看,美日除了着力融合陆海空等传统安全领域、对接彼此作战机制外,围绕天、网、电等安全新领域的合作机制构建呈现以下两大趋向:一方面,美日借助BPM、ACM等传统机制,以及“统合司令部”等新机制的设立,力求搭建涵盖各大安全领域的综合性防卫合作平台;另一方面,美日在天、网、电等领域分别构建了相应合作机制,以具体落实相关防卫合作事务。以上两大趋向相互促进,互为补充,为两国实施跨领域防卫合作、实现军事一体化目标初步奠定了制度基础。
除了合作机制的完善与对接,美日强化了跨领域作战的装备与技术合作,努力提升互操作性。美国通过装备日本等盟国部队作战平台,实现美军与日本等国部队间相关数据和战术态势信息共享,通过作战平台与单兵层级的信息共享和一体联动,构建“协同作战能力”系统(Cooperative Engagement Capability,CEC),使其成为美军和盟军联合作战的“力量倍增器”。(24)参见《美日印澳协同作战的路数》,新华网,2020年10月22日,http://www.xinhuanet.com/globe/2020-10/22/c_139434430.htm [2022-09-27]。
为了达到以上目标,一方面,美日强化在陆海空等传统领域的跨领域装备与技术合作。首先,继澳大利亚海军之后,日本海上自卫队也获得了美国CEC系统的武装。2018年7月,日本海上自卫队的27DDG型驱逐舰“摩耶”号下水,并于2020年3月19日正式交付使用,这也使得海上自卫队正式拥有CEC系统舰艇(25)「護衛艦マヤ型」、海上自衛隊、http://www.mod.go.jp/msdf/equipment/ships/ddg/maya/ [2023-03-30]。,与美军实现了陆、海、空、天、网、电等领域的情报共享,进一步密切了日本海上自卫队与美海军第七舰队的联系,二者的跨领域联合作战在理论上成为可能。其次,除了海上自卫队,日本航空自卫队也加速搭载CEC系统。除了日本航空自卫队大量采购的美国F-35A隐形战斗机自带CEC系统,日本当前也重点在E-2D预警机(26)防衛省「平成31年度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画の大綱(30大綱)(空自関連部分(抜粋))」、2018年12月18日、http://www.mod.go.jp/asdf/news/release/2018/1218/images/taikou301218.pdf [2023-03-30]。中搭载该系统,以求与美国空军及其他军种紧密配合与对接。
另一方面,在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以外,美日通过天、网、电等领域的技术合作,实现新领域与传统领域的融合,拓展了合作的广度与深度。在太空领域,美日围绕早期预警、情报收集、定位、太空态势感知、指挥、统一调度以及太空系统的抗打击能力等方面积极开展装备与技术合作,以此促进两国政府共同采取相关举措。(27)内閣府「日米防衛協力のための指針」、2015年4月27日、16頁、http://www8.cao.go.jp/space/comittee/27-kiban/kiban-dai3/sankou8.pdf [2023-04-05]。更重要的是,美日将天、网、电领域的合作成果运用于陆海空领域的情报收集、侦查与分析,力图强化陆海空指挥统制与情报通信等方面能力,集中体现了美日新领域与传统陆海空领域协同作战的进展。
为了切实加强美日跨领域实战能力,近几年两国在传统双多边军演中刻意加入了跨领域作战相关的演练项目。
首先,近年来美国主导、全球规模最大的海上多边联合军演——环太平洋军事演习(Rim of the Pacific,RIMPAC,“环太军演”)中,逐步设立了美日跨领域协同作战的演练项目。如2018年环太军演中,为深化两国离岸防卫能力,美国首次派出陆军多域特遣部队(Multi-Domain Task Force),与日本陆上自卫队地对舰导弹连队(28)防衛省「コラム 125 マルチ·ドメインによる海域の防衛」、2018 年 11 月 1 日、http://www.mod.go.jp/msdf/navcol/SSG/topics- column/col-125.html [2023-03-30]。共同开展了实弹击沉演习(SINKEX)。这一演习对于美日强化跨领域协同作战能力具有重要意义。正如演习副指挥官、加拿大皇家海军少将奥齐特罗尼(Bob Auchterlonie)所言:“SINKEX是环太联合军演极其宝贵的一部分,大量军舰、盟国潜艇、多架攻击机和跨领域任务部队都参与其中。SINKEX是我们测试武器系统的一种重要方式,它为我们的舰艇、潜艇、机组人员和陆地部队提供了最现实的训练。”(29)Navy Recognition,“RIMPAC 2018:Kongsberg’s NSM and Japan’s Type 12 Participate in SINKEX,”14 July,2018,http://www.navyrecognition.com/index.php/naval-news/naval-news-archive/2018/july-2018-navy-naval-defense-news/6349-rimpac-2018-kongsberg-s-nsm-and-japan-s-type-12-participate-in-sinkex.html [2023-03-22].
其次,除了海上联合军演,美日陆上联合军演的“标杆项目”——“东方之盾”演习(Orient Shield),也成为两国开展跨领域防卫合作的主要平台之一。2019年9月,美国陆军与日本陆上自卫队举行“东方之盾-2019”演习,由美国陆军多域特遣部队与日本陆上自卫队第一电子队共同参演,主要着眼于通过灵活运用电磁频谱,强化对敌方战舰的打击能力,鲜明地体现了两国融合陆、海、网、电等作战力量,跨领域协同防卫合作的路径。2021年6月,美国陆军与日本陆上自卫队中部方面队举行“东方之盾-2021”演习,重点演练了两国跨领域防卫合作。一方面,美国“爱国者”-3防空导弹部队第一次部署在奄美大岛,并与日本陆上自卫队中程地对空导弹部队(Chu-SAM)共同开展地对空战斗演习,力图强化陆、空等领域的统合;(30)陸上幕僚監部「令和3年度国内における米陸軍との実動訓練(オリエントシールド21)」、2021年6月10日、http://www.mod.go.jp/gsdf/news/press/2021/pdf/20210610_02.pdf[2023-03-23]。另一方面,美国将“海马斯”高机动火箭炮系统(HIMARS)作为导弹发射平台搭配了“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S),射程约为300公里,可以从陆地对海上目标进行打击或用于岛屿间的远程(地对地)打击,着力强化海、陆协同作战。(31)「日米共同訓練、米陸軍ロケット砲を初実射 中露にらみ新戦術」、『産経新聞』2021年6月29日、http://www.sankei.com/article/20210629-ZIVXXO32QJPSDOXKOM5BC73YNE/photo/EMFVJA7RPBOZ BBENTD72L4BC5I/ [2023-04-12]。
除了以上协同作战项目的演练,“东方之盾-2021”演习更重要之处在于,尽可能引入了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领域技术,创新了传统领域的作战模式,实现美日跨领域协同作战能力的提升。这一新作战模式具体为,美日为干扰敌方通信,扰乱指挥机构,提升射击效果,使用网络电子战系统对敌发动电子攻击;通过电子战系统搜集敌方电磁情报、掌握敌进攻态势;通过无人机、网络电子战系统搜集发挥火力优势所必须掌握的敌方详细位置信息。(32)参见张岩:《美日多域作战新战法引关注》,《中国国防报》2021年7月16日,第4版。日本自卫队方面与媒体均直言不讳地表示,此次联训的特点在于强化美日跨领域协同作战能力,即实现天、网、电等新领域的作战能力,与包括火炮在内的传统领域攻击能力的融合,力争通过跨领域协同作战提升美日同盟的应对能力。(33)「日米共同訓練、米陸軍ロケット砲を初実射 中露にらみ新戦術」、『産経新聞』2021年6月29日、http://www.sankei.com/article/20210629-ZIVXXO32QJPSDOXKOM5BC73YNE/photo/EMFVJA7RPBOZ BBENTD72L4BC5I/ [2023-04-12]。
在国际安全局势错综复杂的背景下,美日开展跨领域防卫合作蕴含着多重战略考量。两国合作既受美日欲强化同盟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这一目标的持续驱动,又是美日重塑印太安全合作体系的关键谋划,也是日本欲借与美合作构建自身跨领域防卫体系、成为军事大国意图的现实折射。
美日同盟是一个战略意涵不断丰富、制度化程度不断提升的合作体系。跨领域防卫合作机制作为两国同盟制度化建设的新进展,对于美日同盟应对外部威胁、强化遏制能力具有重要意义。从理论层面来看,一方面,美日两国通过制度化建设,可望达成系统化的力量聚合,实现对外部对手的制衡和威慑;另一方面,美日通过层级和领域不同的制度设置持续释放威慑信号,不仅能明确外部威胁和防卫任务,获取稳定的利益、偏好和意图的信息,而且能够从各个渠道对彼此安全外交战略施加影响,促进立场接近和合作,使得制度在不同情况下延续既有的路径。(34)参见包霞琴、崔樱子:《冷战后日美同盟的制度化建设及其特点——兼论日本在同盟中的角色变化》,《日本学刊》2019年第1期,第22页。
从经验层面来看,为了永葆同盟活力、应对不断变化的国际局势,美日在冷战后数次赋予了同盟新的内涵,不断强化其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奥巴马执政时期,美日对《指针》的修订是美日同盟机制化建设进程中的“里程碑”,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参数。(35)参见徐万胜、邱月:《美日同盟框架下的海上通道安全:合作与分歧》,《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0年第5期,第47页。此后,日本在美国亚太同盟体系中的地位得到显著提升,美日力图构建无缝高效的合作体系,这也成为两国开启跨领域防卫合作的主要背景。以《指针》的签订为标志,美日同盟的战略意涵与发展方向开始出现若干重要转变。
第一,美日地位趋向平等,相互依赖程度加深。特别是在特朗普执政时期,与美国在国际社会诸多“失位”“退群”相比,日本一定程度引领了国际秩序的构建。就如同阿米蒂奇-奈报告所述:“日本不仅成为一个重要的、更加平等的盟友,而且还成为一个理念创造者。从自由开放的印太概念到建立区域伙伴,日本政府正在为推动共同价值观向前发展做大量思考工作。其结果是,美日同盟正从‘相互协同’转向‘相互依赖’,双方越来越需要对方不仅应对危机,而且应对长期挑战。这是从美国‘外压’时代到日本领导时代的一个重大转变。”(36)CSIS,“The U.S.-Japan Alliance in 2020:An Equal Alliance with a Global Agenda,”7 December,2020,http://www.csis.org/analysis/us-japan-alliance-2020 [2022-12-17].美日地位的相对平等、彼此依赖程度的加深,带来了两方面意涵:一方面,美国在坚定对日防卫承诺之余,需更多地关注日本核心安全关切,即应对周边日益凸显的导弹威胁、不断强化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另一方面,因自身国力的相对下降,美对日防卫依赖度将持续提高,美诸多国防政策需要日本予以全方位配合。以上两方面意涵表明跨领域防卫合作对于美日两国而言,既是必要选项,也是必然选项。只有美日协调政策立场,两国跨领域防卫合作才有可能实现,面向周边的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才能不断提升。
第二,美日军事一体化趋向日渐明显,并在时、空、域多维度密切两国合作。时间维度上,美日强调从“平时”到“有事”的无缝隙合作;空间维度上,美日安全合作除保证日本本土的安全外,已扩展至涵盖东海问题,近两三年来又着重涵盖台湾问题(37)参见时殷弘:《美国同盟和联盟体系的对华军事态势现状》,《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2年第2期,第2—6页。,并在南海、印度洋等“印太”重点地区紧密配合;作战域维度上,扩展和融合各领域、开展跨领域防卫合作则是美日当前着重推动的议题。为此,美日全力融合陆、海、空、天、网、电各领域,围绕美日跨领域协同防卫合作能力采取了大量举措。
在特朗普乃至拜登时代,美日加速了这一合作趋势。2019年4月,在华盛顿举行的“2+2”会议上,跨领域防卫合作成为两国的重点议题。两国表示“认识到战争样态正在发生变化”,强调各领域能力提升及进一步协调合作的重要性。此外,两国也强调为了更好地应对跨领域作战,将以天、网、电等作为美日防卫合作的优先领域。(38)关于日美跨域防务合作的相关情况,参见:外務省「日米安全保障協議委員会(「2+2」)共同発表」、2019年4月19日、http://www.mofa.go.jp/mofaj/files/000470737.pdf [2023-03-30]。2020年对于美日同盟具有特殊的意义。一方面,2020年是《美日安全条约》签订60周年,也是《指针》修订5周年,美日高层均希望继续深化天、网、电等新领域合作,将两国同盟关系提升至新的水平。同年1月,安倍在《美日安全条约》签订60周年招待会主旨演讲中,明确提出“日美应提升互助关系,我们已为日美同盟注入了新的力量。今后,我们有责任将日美同盟作为守卫太空、网络的安全与和平的支柱”。(39)首相官邸「日米安全保障条約60周年記念レセプション」、2020年1月19日、http://www. 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2001/19anpo.html[2023-03-05]。此后,在2021年3月的“2+2”会议中,两国外长与防长围绕美日同盟的作用、任务、能力进行磋商,再次承诺将整合两国安保政策,深化横跨所有领域的防卫合作,特别强调了强化太空、网络等领域合作的重要性。(40)防衛省「日米安全保障協議委員会」、2021年3月16日、http://www.mod.go.jp/j/approach/anpo/kyougi/2021/0316b_usa-j.html[2022-12-05]。
因此,自奥巴马时代以来,不论美日政权如何更迭,两国均将跨领域防卫合作作为深化同盟关系、强化同盟遏制能力与应对能力的重要抓手与动力来源。通过跨领域防卫合作,美日既密切了原有陆海空各领域的合作密度与强度,也将天、网、电等新领域的技术与装备予以导入。通过以上诸领域的深度融合,美日同盟的应对能力与遏制能力实质性提高,其内涵也得以不断丰富。
在美日“印太战略”的原有框架下,多层级、多维度的陆海空双多边安全合作是遏制中俄的主要路径之一。近年来,美日对印太地区安全环境的认知出现了新的变化,这也成为促使两国强化跨领域防卫合作的重要动因之一。
美日认为,中俄等国在天、网、电等安全新领域实力不断发展,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41)通常指中国综合运用海空非对称性武器装备,隔离美国优势海空力量,拒止对方在中国周边的军事活动,以避免美国对相关国家(地区)实行军事援助。日益提升,导致美日面向中俄的威慑能力相对下降,亟须构建新的安全合作体系予以应对。对此,美日一些学者、战略家已有诸多论述。詹姆斯·多尔蒂(James E.Dougherty)、小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Robert L.Pfaltzgraff,Jr.)指出,有效威慑需要不断进行高投入的技术革新,来维持国际战略的稳定。(42)参见詹姆斯·多尔蒂、小罗伯特·普法尔茨格拉夫:《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阎学通、陈寒溪等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第375页。埃里克·加兹克(Eric Gartzke)与乔恩·林德塞(Jon R.Lindsay)认为,安全问题的复杂性产生了不确定性,特别是在太空和网络领域“侵略机会”的增加,破坏了早期威慑框架的简单逻辑,也破坏了以这些框架为基础的政策的可信性,迫使相关国家需要采取新的应对举措。“跨领域威慑”及相关防卫政策旨在通过对威慑效果更佳的某一领域采取措施,以应对其他领域的威胁。(43)Eric Gartzke,Jon R.Lindsay,“Cross-Domain Deterrence:Strategy in an Era of Complexity,”15 July,2014,http://quote.ucsd.edu/deterrence/files/2014/12/EGLindsay_CDDOverview_20140715.pdf [2022-12-10].金·马洛里(King Mallory)在兰德公司研究报告中主张,在冷战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美国处于主导地位,但俄罗斯和中国成功地采取了行动,改变了乌克兰和西太平洋地区的领土现状。为了实现这些目标,两国都采用了“灰色地带”或“混合战争”战术,使得美国跨领域威慑战略正面临新的挑战。美国不仅在传统的空中、陆地和海上战争领域遏制侵略的能力受到质疑,而且在太空和网络空间领域也出现了遏制未来侵略的新要求。(44)King Mallory,“New Challenges in Cross-Domain Deterrence,”RAND,2018,http://www.rand. org/content/dam/rand/pubs/perspectives/PE200/PE259/RAND_PE259.pdf [2023-03-08].与美国学者观点类似,日本学者小谷哲男、长岛纯表示,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是新时代背景下美日同盟以“综合威慑”为目标打造的安保合作体系,是强化对中俄威慑能力、应对地区安全新态势的重要举措。(45)小谷哲男「多次元統合防衛:評価と課題」、『国問研戦略コメント』(No.6)、2018年12月28日;長島純「統合抑制における日本の軍事戦略の必要性―新領域におけるイノベーションとパートナーシップの視点から」、笹川平和財団、2021年12月22日、http://www.spf.org/iina/articles/nagashima_10.html [2023-03-03]。
以上观点鲜明地体现了美日认知,即中俄等对手通过发展新安全领域技术、提升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采取“混合战争”模式,削弱了美日军事优势。在此背景下,美日深感在“印太”地区以陆海空等单一领域遏制、威慑中俄存在明显局限,必须导入新兴领域军事技术,遂着手将传统的陆、海、空域与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新疆域”深度融合,意图重塑两国印太安全合作体系。
特朗普政府于2019年发布的美国《印太战略报告》明确表示:“鉴于应对新威胁、趋势和技术的紧迫性,我们已经看到了在运营合作、资产共同保护、双边计划方面的进展。保持联盟能够战斗并赢得对手的技术优势也是最重要的优先事项”,“国防部正在继续精简面向日本及其他盟国的对外军售,追求协同开发的机会,并深化网络和太空领域的合作”。(46)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1 June,2019,p.22,http://media. defens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 [2023-03-07].2022年2月,拜登政府发布的新版《印太战略报告》则更为鲜明地提出,“综合威慑”将是美国策略的基石,美国将与盟友、伙伴国一道,更紧密整合各作战领域和冲突范畴内的行动,使之足以震慑或挫败任何形式或领域内的挑衅行为;美国将重新关注创新,以确保美军能够在太空、网络空间、关键新兴技术领域等快速变化的威胁环境中行动;美国正在开发新作战概念,建立更富韧性的指挥和控制体系,增加美国联合演习行动的范围和复杂性,并寻求部队多样化的部署能力,以加强与盟友、伙伴国协同行动的能力。(47)The White House,“Indo-Pacific Strategy,” February 2022,p.12,http://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 [2023-03-08].
2022年5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发表本届政府对华政策演讲,提出美国将团结盟友与伙伴国,重申将以“综合威慑”应对中国的挑战,维持现有国际秩序。(48)Antony J.Blinken,“The Administration’s Approach to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27 May,2022,http://mg.usembassy.gov/the-administrations-approach-to-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2023-04-18].同年10月出炉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则表示,美国国防战略依赖于“综合威慑”,强化陆、海、空、天、网等跨领域防卫力量的整合,实现以上各种能力的无缝对接,并推进与盟友和伙伴国军事一体化。其目的在于:一是使潜在对手相信,他们敌对活动的成本超过了收益;二是使意图在某一领域取得优势的竞争对手明白,美国也可以在许多其他领域做出回应。(49)The 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October 2022,p.22,http://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1/8-November-Combined-PDF-for-Upload.pdf [2023-04-18].可见,特朗普、拜登政府官方文件或重要讲话均体现出,美国担忧随着中俄等假想敌天、网、电等新领域实力的不断发展、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的持续增强,美国与日本等盟国、伙伴国难以凭借单一安全领域的举措应对挑战,在“印太”确保于己有利的安全环境。为此,美国以“综合威慑”理念为指引方针,强调将与日本等盟国、伙伴国在“印太”开展太空、网络等新领域的合作,以此提升对中俄等国的遏制能力。
无独有偶,日本也在2019年《防卫计划大纲》中明确指出:“在日趋严峻的国际安全环境中,为有效抑制、应对较强大的军事威胁,将天、网、电等新领域与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优化组合,适应新的战争形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基于以上考虑,今后在强化单一领域防卫力量的同时,应有机融合各领域的实力,凭借激发以上二者的乘数效应,克服部分单一领域的实力劣势,以夯实日本整体防卫体系。”(50)首相官邸「平成31年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画の大綱について」、2018年12月18日、http://www.kantei.go.jp/jp/content/000119646.pdf [2023-03-08]。因此,与美国类似,日本也有将各领域优化组合,补齐陆海空等单一领域实力的短板,并借此重塑本国印太安全合作体系、强化对中俄遏制能力的意图。
在美日以上认知与制度设计下,近年来两国力图以“综合威慑”理念为指引,以跨领域协同作战为目标,在东海、台海、南海、印度洋等核心区域融合陆、海、空各军种基础上,综合运用天、网、电等新领域技术与作战力量,面向中俄等构建多维度、跨领域的印太安全合作体系。在东海、台海一线,美日在日本西南诸岛重点进行了跨领域作战军力部署,在与那国岛、宫古岛、石垣岛均建立大小不等的基地群,西南诸岛及其海空域“要塞化”“岛链化”效果日渐显露。(51)参见吴怀中:《日本图谋军事介入台海态势分析》,《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6期,第82页。而在南海、印度洋等区域,美日更多地会同澳印甚至英法等国开展跨领域协同演习,并重点将天、网、电等领域的技术运用于海洋领域,强化以海域态势感知(MDA)、海洋情报搜集与共享等领域为代表的防卫合作。
美日通过跨领域防卫合作,力图重塑印太安全合作体系,以更好地应对中俄日益增强的多域作战、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在印太构建多领域、多维度的安全合作网络。据此,美日在遏制中俄的同时,也可更有效地掌控印太安全局势。
日本在开展对美跨领域防卫合作之余,也希望借此升级自身防卫体系与安保能力,实现日本防卫力量“跨领域融合”,助力军事大国等战略目标的实现。
2018年5月,日本自民党政调会(52)日本自民党政调会长与干事长、总务会长为党内三大要职(所谓“党三役”),负责审议各省厅官僚、自民党所属部门或机构以及自民党所属国会议员所提出的政策法案,在日本国家政策决定过程中具有重要地位。参见林尚立:《日本政党政治》,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43—259页。以《关于制定新防卫计划大纲及中期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的建言——实现多维度跨领域防卫构想》为题,向日本政府提交了一份建言书。该建言书中强调,面对外来威胁,日本应不仅局限于陆海空等传统领域,也应灵活运用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领域,以综合运用各领域优势的视角,以最合适的方式构建多维度、跨领域防卫力量。(53)自民党政務調査会「新たな防衛計画の大綱及び中期防衛力整備計画の策定に向けた提言—『多次元横断(クロス·ドメイン)防衛構想』の実現に向けて—」、2018年5月29日、3頁、http://jimin.jp-east-2.storage.api.nifcloud.com/pdf/news/policy/137478_1.pdf [2023-04-09]。就如何强化日本多维度、跨领域防卫力量的应对能力,建言书提出为形成综合运用防卫力量的能力,必须将自卫队进行跨空间、跨地域集结,并有必要进一步综合运用各军种自卫队。(54)同上。
在政调会提出建言后,安倍晋三在2018年8月举行的“安全保障与防卫力量恳谈会”中提出,拘泥于陆海空等传统领域的思维已无法从根本上保卫日本的安全,保持在网络、太空等新领域的优势地位,对于日本的防卫来说至关重要。(55)首相官邸「安全保障と防衛力に関する懇談会」、2018年8月29日、http://www.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1808/29anzen.html [2023-03-12]。不论是自民党政调会的建言书,还是安倍组织的恳谈会,最终目的均在于为日本构建跨领域防卫体系创造条件。为了真正落实以上目标,日本政府面临着舆论、法理、在野党等诸多阻力,必须借助美国的外部压力才可望达成。因此,安倍晋三在任期间努力推进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固然有配合美国强化同盟、重塑印太安全合作体系的考量,但也夹带着“私货”,即以“有必要配合美国行动、履行盟友义务”为借口,顺势推动日本构建跨领域防卫体系。可以说,安倍以上努力取得了较好的成效。岸田文雄执政后,不仅继承了安倍既有安保路线,且有进一步强化的态势,而借与美合作构建自身跨领域防卫合作体系则是其中重要一环。其表现在于,日本政府在2022年末修订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防卫力量整备计划》等新版“安保三文件”(56)内閣官房「国家安全保障戦略(概要)」·「国家防衛戦略(概要)」·「防衛力整備計画について」、2022年12月16日、http://www.cas.go.jp/jp/siryou/221216anzenhoshou/boueiryokuseibi.pdf [2023-04-21]。中,不仅将跨领域作战能力明确列为日本自卫队亟待强化的七大能力(57)日本政府列举的自卫队亟待强化的七大能力包括:防区外打击能力、综合防空反导能力、无人装备能力、跨领域作战能力、指挥控制与情报相关能力、机动部署能力、装备保障能力(国防装备供给的持续性与强韧性)。之一,也将跨领域作战定位为美日同盟未来重要的合作领域,表明日本“内外联动”、以“履行盟友义务”为由构建跨领域防卫体系的目标已基本实现。
安倍、岸田两届内阁意图挟美自重、借美强军,谋求通过对美合作构建本国跨领域防卫体系,将有助于日本释放在天、网、电等新领域的技术潜力,弥补传统陆海空领域防卫力量的相对不足,形成综合性防卫体系,助力日本构建军事大国等战略目标的实现。
美日跨领域协同防卫合作取得了若干进展,但目前尚面临制度、法理、经济等各层面的挑战,决定了当下两国合作存在着一定限度。尽管如此,其持续推进仍将对我国周边乃至亚太安全环境产生较明显的消极影响。
从制度层面来看,作为合作引领方的美国,自身跨领域协同作战机制尚不完善。为了联合所有领域、实现跨领域协同作战,美国过去严格按照军种、作战功能建立起来的指挥控制系统难以适用。一方面,由于美国不同作战领域之间、不同军种之间数据与信息系统兼容性不足,指挥控制系统互操作性较差,很难实现作战要素的快速跨领域调用和重组。(58)参见杜燕波:《从“多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究竟有何玄机》,《军事文摘》2020年第6期,第58页。另一方面,美国各军种之间矛盾和竞争激烈,在美国并未处于紧急状态和面临外敌的情况下陆、海、空三军都把对方当作竞争对手,为争取地位、经费和项目而相互贬损。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军种文化和部门利益之争,是跨领域作战能否顺利实施的又一挑战。(59)参见刘鹏:《试析美国“空海一体战”的特点与问题》,《现代国际关系》2010年第9期,第24—25页。为了解决以上问题,当前美国以空军为主导,正在开发联合全域指挥控制系统(JADC2),但一则JADC2仍然处于发展过程中,尚未得到完善;二则美国要实现联合全域作战、开展与日本全域防卫合作,仅有JADC2还远远不够,其原因在于任何一次成功的军事转型都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在装备、编制、条令、设施、领导力、人才培养等所有相关领域掀起变革。(60)参见杜燕波:《从“多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究竟有何玄机》,《军事文摘》2020年第6期,第58—59页。
除了美国本身机制建设还存在诸多不完善之处,日本自卫队则直接面临机制缺失的难题。在技术层面,日本面临着如何收集跨领域的情报信息并将其综合在一个整体下予以落实的难题,需国内各机构和盟国等的综合性支持。(61)参见孟晓旭:《竞争时代日本多维度防卫力战略构建及其影响》,《国际安全研究》2020年第3期,第75页。在机制建设方面,允许日本自卫队在不同作战领域同步行动的机制目前仍处于“缺位”状态。日本政府对此问题也有着清醒的认知,在2020年《防卫白皮书》中就提出,为了迅速且有效地遂行自卫队横跨各领域的任务,防卫省与自卫队正在推动构建陆海空统合运用体制;为了能实现囊括太空、网络、电磁频谱在内的跨领域作战,今后将推进跨领域作战机制的构建。(62)防衛省「令和2年版防衛白書:自衛隊の統合運用体制など」、2020年、http://www. mod.go.jp/j/publication/wp/wp2020/html/n22202000.html [2023-04-17]。在原有的统合幕僚监部及统合幕僚长之外,日本目前迫切需要组建囊括所有作战领域的“统合司令部”“统合司令官”以及“统合任务部队”。关于前者,日本防卫省已确定将于2024年正式启动“统合司令部”,并任命“统合司令官”,以更好地协调日美防卫合作。然而,“统合司令部”及司令官是在现有的自卫队统合幕僚监部设立相关机制,还是“另起炉灶”创立相对独立的机制,目前仍存有一定的争论。关于后者,日本国内围绕部队的规模、建制、指挥机制等仍处于讨论阶段,尤其是如何将太空、网络、电磁频谱部队与传统陆海空自卫队对接、融合是日本亟须解决的难题。
在法理层面,日本与美国跨领域防卫合作仍面临和平宪法的制约,但其力度有逐步弱化的趋势。一方面,美日合作面临着两大问题:一是可能触及日本宪法的“和平条款”,造成违宪的争议;二是需满足新安保法规定的行使集体自卫权条件。关于前者,1997年,时任日本内阁法制局长大森政辅提出了判断日本是否“与他国军队武力行使一体化”的“四条件”(63)大森政辅所提出的“四条件”基本被安倍晋三第二次执政(2012年末)以前的历任内阁所遵循,大体为:(1)发生战斗行为或将要发生战斗行为的地点;(2)该行为的具体行动内容;(3)日本与别国行使武力具体人员关系的密切程度;(4)日本准备协助的对象国所在地区的即时状况。,从法理上对日本与别国的防卫合作范围予以了严格限制。如强化对美跨领域防卫合作,日本自卫队势必将突破现有对美后方支援等军事行动的范围,不仅卷入战争的可能性将大为提高,其行动也将可能对和平宪法造成严重冲击。
关于后者,即便依据新安保法,行使集体自卫权也必须满足以下三大要件:一是对日本或与日本具有密切关系的国家进行武力攻击、对日本国家存亡产生影响、日本国民的生命及其对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从根本上有被颠覆的显而易见的危险;二是没有其他合适的手段保全国家的生存、保护国民的安全;三是武力行使必须止于最小限度。(64)内閣官房「平和安全法制の概要」、2015年、http://www.cas.go.jp/jp/gaiyou/jimu/pdf/gaiyou-heiwaanzenhousei.pdf [2023-04-15]。安倍第二次执政后,执意解禁集体自卫权,通过各种途径为自卫队“松绑”,其主要目的之一即是深层次融合美日防卫合作,实现日本军事力量在全球主要地区的投射。然而,即便理论上可行使集体自卫权,美日跨领域协同作战是否符合以上“三要件”,也存在着较大争议。除了法理上的争议,在现实层面,2015年以后日本宪政思想与社会反战行动也出现了新的动态,将对日本政府有所牵制。在日本学界,以宪法学者奥平康弘、木村草太,政治学者山口二郎等为代表成立了“立宪民主会”,坚决反对政府违背国民意愿和宪法精神的修宪。在日本社会,反战与护宪运动声势浩大,在2015年国民“反安保法运动”基础上,社会团体“市民联合”的政治运动、“安保法制违宪诉讼之会”的诉讼运动均产生了较大影响。(65)参见邱静:《日本的“立宪主义”与内外政治走向》,《中国政治学》2021年第二辑,第146—149、152—154页。总体来看,日本宪政思想与社会反战行动的新进展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日本政府的修宪进程,并在侧面对日本政府依据新安保法行使集体自卫权、对美军事一体化等产生了一定的制约作用。
另一方面,也应看到,目前日本和平宪法对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的制约能力正趋于弱化。从日本社会普遍对华态度来看,由于一些日本右翼政客、媒体的大肆鼓噪、对华污名化宣传,日本社会对华态度呈亲近感不断下降、负面印象持续提升的态势。据日本内阁府2022年10月进行的舆论调查,日本受访者对华抱有亲近感比例降至17.8%,对华不抱亲近感比例升至81.8%;认为日中关系较好者比例降至11%,认为日中关系不甚理想者比例升至84.4%。(66)内閣府「『外交に関する世論調査』の概要」、2023年2月、http://survey.gov-online.go.jp/r04/r04-gaiko/gairyaku.pdf [2023-04-21]。两项数据的升降变化,折射了日本社会对华印象趋于负面并仍在不断恶化的现实。从当前日本政治结构中政治力量角力现状来看,自民党执政地位稳定,在野党阵营长期处于分裂状态,无法实现有效合作,难以对自民党形成有力制约。(67)参见吴怀中、张晓磊:《安倍超长期执政与日本国内政治生态的新特点》,《当代世界》2021年第3期,第33页。不仅如此,自民党右翼保守势力正控制着党政议事及决策机构,并以此进一步将自身意志和压力传导至政府与最高决策层,从而放大自身影响力。(68)参见吴怀中:《从选举看日本政治生态流变与特性》,《当代世界》2021年第11期,第51页。
因此,尽管日本社会和平护宪、对华友好的力量依然存在,但日本社会右倾化、政治保守化、对华强硬化的趋势日益凸显,相关力量也逐步占据上风,这会促使岸田及后继内阁继续推动修宪进程,以便进一步提升日美军事一体化水平,更有效地对华实施制衡。在此局势下,日本和平宪法及行使集体自卫权条件等或将被持续突破,法理层面对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的制约力度将趋于弱化。
从经济层面来看,美日国防预算均面临较大压力。对于美国而言,财政压力加大与军费开支骤增的矛盾日益凸显。2022年4月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财年美国政府财政赤字达到2.775万亿美元。(69)U.S.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Monthly Treasure Statement,”April 2022,http://www.fiscal. treasury.gov/files/reports-statements/mts/mts.pdf[2023-04-15].与此相对的是,美国2023财年国防预算预计达到史无前例的8130亿美元,用于“跨领域威慑”的相关预算成为本次国防预算的重心,相关装备与技术采购与研发预算达到了2760亿美元,约占总预算的34%。(70)U.S.Department of Defense,“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Defense Fiscal Year 2023 Budget Request,”March 2022,http://comptroller.defense.gov/Portals/45/Documents/defbudget/FY2023/FY2023_Budget_Request.pdf [2023-04-17].不难看出,美国财政负担过重与军费开支过高的矛盾已日渐凸显。对此,美国前陆军军官、智库学者丹尼尔·戴维斯(Daniel L.Davis)发表题为《破产或炸弹:庞大的国防预算将美国置于财政和军事崩溃的境地》一文,指出美国过高的国防预算将使国家财政陷入危险的境地,并有可能被迫卷入美国本不应该参加的武装冲突。(71)Daniel L.Davis,“Bankruptcy or Bombs:Sprawling Defense Budget Sets US up for Financial and Military Ruin,”11 April ,2022,http://breakingdefense.com/2022/04/bankruptcy-or-bombs-sprawling-defense-budget-sets-us-up-for-financial-and-military-ruin/ [2023-04-18].因此,长远来看,美国巨额国防预算,特别是用于跨领域防卫事务方面的开支能否持续存疑。
对于日本而言,其防卫预算有限,受到的限制较美国更大,未来在对美跨领域协同作战防卫合作方面投入资源的能力存疑。2020年末发表的阿米蒂奇-奈报告中提出:“我们需要加强协调,投入更多资源应对地区安全挑战。然而,东京和华盛顿的国防预算都面临着更大的压力……随着东京构建其‘多领域防卫力量’,日本的军事预算已经连续六年增加,目前每年约为500亿美元,但仍然相对不足。”该报告进一步指出:“日本(防卫)能力质与量的提升都很重要,但是数量更为重要。日本的国防开支仅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1%,即便日本国防预算总额超过了英国,但它仍只是中国不断扩大的预算的一小部分。”(72)CSIS,“The U.S.-Japan Alliance in 2020:An Equal Alliance with a Global Agenda,”7 December,2020,http://www.csis.org/analysis/us-japan-alliance-2020 [2021-12-17].
相较于阿米蒂奇-奈报告持有的疑虑,日本防卫省则更多地体现了其雄心。2021年《日本防卫预算概要》(73)防衛省「我が国の防衛と予算:令和3年度予算の概要」、2021年3月30日、http://www. mod.go.jp/j/yosan/yosan_gaiyo/2021/yosan_20210330.pdf [2022-12-21]。显示,为了实现跨领域作战,一方面,日本将通过资源分配,灵活运用自身先进的科技,获得、强化在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领域的能力;另一方面,跨领域作战中,为与天、网、电等新领域形成合力,有效应对各种事态,应加强日本海、空等作战域实力,并强化导弹防空、机动与拓展能力。更值得关注的是,日本防卫预算需兼顾跨领域协同作战、本国防卫力量培养、大规模灾害应对、日美同盟强化(含基地问题)、印太双多边安全合作等八大领域。简而言之,日本防卫省既想提振传统的陆海空各域实力,又迫切想确立在天、网、电等新领域的优势,并将其导入传统领域,实现各领域的融合。以上目标意味着,日本将面临如何分配有限的防卫预算与军事资源的难题。以日本目前500亿美元左右的预算规模,要完成以上目标显得捉襟见肘。尽管目前岸田内阁提出将防卫预算提升至国内生产总值2%以上,但实现以上诉求尚面临国内多重阻力。
因此,就经济视角而言,美日用于跨领域防卫合作方面的投入能力存在一定的疑问,美国国防预算的可持续性、日本整体防卫预算规模等具有较明显的不确定性与限度。
尽管面临以上挑战,但因美日对跨领域防卫事务的高度重视与持续推进,两国合作仍将对地区安全环境带来明显的消极影响。
1.美日军事一体化将深入推进,威慑力进一步增强
为了更好地推进跨领域防卫合作,美日正着力破除两国装备互操作性、作战机制等方面的桎梏。随着两国防卫技术与装备互操作性的提升,以及美日陆、海、空、天、网、电各领域防卫部门的深度对接,美日军事一体化进程将明显提速,全天候、多维度、跨领域的美日防卫合作机制将得以形成,对地区威胁将进一步加大。
2.危害我国周边安全环境
针对中国日趋增强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美日以西南诸岛军事基地为据点,重点进行了跨领域作战军力部署,正在东海、台海、南海一线构建多维度、跨领域作战体系,美日同盟苦心打造的“三海”联动机制将趋于立体化。因此,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将使我国周边安全环境更为复杂,加大我国维护国家主权与海洋权益的难度。
3.使亚太安全局势持续恶化
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体系将不限于美日同盟,未来可能成为美日韩、美日菲、美日澳、美日印等若干“美日+1”小多边机制,以及四方安全对话(QUAD)、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等防卫合作的发展方向。因此,在美日推动下,亚太地区以及西至西印度洋、东至南太平洋的“印太”可能构筑起多域联动式安全合作网络,将对地区安全局势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美日通过跨领域防卫合作,期望赋予同盟新的使命与内涵,并以“综合威慑”为指引,构建两国跨领域、多维度的安全合作体系。而日本也意图通过对美合作,打造本国跨领域协同防卫体系,助力自身军事大国目标的实现。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明显指向中俄等国安全新领域作战实力、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的持续提升,对我国周边、亚太乃至世界安全局势的威胁将日益凸显。
当然,两国合作也面临若干挑战。在制度层面,美日两国跨领域作战机制依然处于酝酿、完善阶段。在法理层面,日本受到和平宪法严禁“与他国军队武力行使一体化”相关条款及新安保法集体自卫权行使“三要件”的制约,国内阻力较大。当然,由于日本社会右倾化、政治保守化以及对华态度强硬化等因素影响,日本政府将继续推进修宪进程,并可能彻底扫清行使集体自卫权的障碍。因此,从长远来看,法理层面对美日合作制约力度将不断弱化。在经济层面,美日面临着国防预算压力过大或总量不足等难题,两国是否能持续投入巨额资金,有效推进跨领域防卫合作尚待观察。
需要指出的是,两国合作尽管面临以上挑战,但基于后疫情时代中美博弈长期化、美日军事一体化加速推进的趋势,未来一段时期美日仍会将跨领域作战作为两国防卫合作的重要抓手加以推进,并将造成如下影响:一方面,在美日“印太战略”、拜登政府“综合威慑”理念强力实施背景下,美日跨领域防卫合作将会持续推进,美日同盟苦心打造的“三海”联动机制将趋于立体化,对亚太安全环境的威胁将日趋加大;另一方面,美日合作模式可能被美日澳、美日印等“美日+1”小多边机制借鉴,并成为QUAD、AUKUS未来防卫合作方向。在美日不懈推动下,“印太”地区可能构筑起跨领域联动式安全合作网络,地区安全局势将更为错综复杂,中国需对此给予高度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