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虎，开启地下工程的全新时代

文/阿春

钱七虎

海外刻苦求学，核爆中心现场试验，千米地下深入研究……他用毕生精力解决核武器空中、触地、钻地爆炸和新型钻地弹侵彻爆炸，建立起我国现代防护工程理论体系，创立了防护工程学科，为我国铸就固若金汤的“地下钢铁长城”。他就是2022 年军队最高荣誉“八一勋章”获得者、中国科学界最高奖项获得者、中国现代防护工程理论奠基人、中国工程院首届院士、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工程大学教授钱七虎。

创立防护工程学科

钱七虎1937 年10 月出生于江苏昆山。这一年，恰逢淞沪会战爆发，百姓流离失所。母亲在一艘逃难的小船上生下了他，因在家中排行老七，取名“七虎”。钱七虎未及7 岁，三个兄姐和父亲就相继离世，母亲靠摆小摊抚养他长大。他永远忘不了，侵华日军把杀害的游击队员尸体放在学校操场上示众的场景。落后就要挨打，从小他就在心里埋下报效祖国的种子。

高中毕业时，学校选拔学生留学苏联，成绩拔尖的钱七虎获得留学资格。然而，彼时的中国急需一批军事人才，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也在招收优秀的高中毕业生。钱七虎放弃了留学资格，报考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录取后被分配到冷门的防护工程专业学习。

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钱七虎对学习的热爱、对知识的渴望，到了痴迷的程度。在哈尔滨上学六年，他只回过一次家，学业门门优秀，年年获得“优秀学员”和“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称号。毕业后，钱七虎赴莫斯科古比雪夫军事工程学院攻读防护工程专业研究生，学成归来后担任西安工程兵学院教员。

1972 年，钱七虎受聘于清华大学和北京工业大学任教，撰写了四十余万字的《地下工程武器效应与保护》一书，并被一百多所高校和研究机构采用。除教学外，他积极开展科研工作。他所从事的核弹爆炸防护工程研究，是一项全新的事业。钱七虎说：“我们在地下要建能够抵抗炮弹、炸弹、钻地弹、原子弹、氢弹这些武器破坏的工程，这些工程是国家积极防御战略的基石，是国家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开启地下工程全新时代

20 世纪70 年代初，戈壁深处一声巨响，荒漠升起一片蘑菇云……在欢呼庆贺的人群中，身着防护服的钱七虎迅速冲进核弹爆炸中心，勘察用于实验的飞机洞库防护门的受损情况。

核试验现场的勘察结果让钱七虎颇受触动。他发现，飞机洞库的防护门虽没被严重破坏，却因设计精度不高，严重变形，无法开启。“门打不开、飞机出不去，就无法反击敌人。必须找出问题，进一步优化设计方案。”当时受命设计空军45 米跨度大型机库门的钱七虎苦思冥想，寻求创新性的解决方案。在20 世纪70 年代初，世界上机库门设计的相关计算，普遍采用手算的方式，计算精度差、效率低，且容易出错。钱七虎加班加点翻译整理出十多万字的外文资料，自学有限元理论，利用计算机进行准确、快速地分析。

当时国内只有七机部（后来的航天工业部）有大型计算机条件，而七机部平时有自己的排算任务，钱七虎只能利用吃饭和夜晚时间上机。由于生活规律被打乱，他患上严重的胃肠疾病。为缩短防护门的启闭时间，他又创新提出使用气动式升降门方案。然而，面对厚重的大型防护门，试验一次次宣告失败。历时两年多，终于成功设计出当时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飞机洞库防护门。

到了20 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侦察手段不断更新，以及精确制导钻地弹的快速发展，防护工程面临“藏不了、抗不住”的新挑战。“矛”升级了，“盾”就要及时升级。钱七虎带领团队开始进军抗深钻地武器防护的系统研究，他创造性地提出建设深地下防护工程的构想。十年磨一剑，钱七虎率团队建立了防护工程抗高速钻地弹打击计算方法，研发了新型防护材料和高抗力复合结构，并应用于诸多重要军事工程，为中国战略工程安全装上了“金钟罩”。

钱七虎的工作不仅为军事防护工程做出杰出贡献，同时也关乎国家建设与未来的城市发展。1992 年，珠海机场扩建，炮台山爆破；2005 年，南京长江隧道建设……此外，在南水北调、西气东输、国家能源地下储备、核废物深地处置、港珠澳大桥等国家重大工程中，钱七虎积极为决策部门出谋献策。在他退休之前，已为中国人留下了足以抵御多型核弹的“盾牌”，以及惊人的地下城市规划。

提携后人

钱七虎铸盾六十年，用毕生心血为我国铸就坚不可摧的“地下钢铁长城”。可就是这样一位“硬汉”，在登上央视《开讲啦》栏目，当现场观众问他“有什么遗憾”时，他潸然落泪，哽咽着告诉观众：“有过遗憾，最大的遗憾是尽孝道不够，而且无法弥补了。”当年因工作需要，钱七虎与爱人分居十六年，爱人独自扛起养育儿女和照顾老人的重担，“我对爱人和孩子真的很愧疚。那些年，我和她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写信。”

除军人、科学家、工程师外，钱七虎还有一个身份：教育家。这些年，他坚持到清华大学、北京工业大学等高校授课，培养了五十多名博士和大批高层次中青年人才，建成了国家重点学科、国家重点实验室和国家创新研究群体。

钱七虎说：“提携后人，是我现在最大的课题。”他对学生要求严格，尽心尽责。很多学生提及师从钱七虎的经历，评价为“痛苦而有收获的煎熬”。学生赵跃堂回忆，当年自己的博士论文修改到第七次，两百多页几乎每页都有钱七虎的批改。为何如此严格要求？钱七虎说：“写论文不能仅仅是为了拿到学位，你的科研成果是要运用到实践中去的，来不得半点马虎，理论和技术都要经得起实践检验。”

数十年来，钱七虎创建了我国防护工程学科和人才培养体系，他心系下一代，设立瑾晖慈善基金，向贫困失学儿童和孤寡老人捐助累计100 余万元，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800 万元奖金全部捐献给国家，资助更多品学兼优的困境儿童上学。

而今，年逾八旬、白发苍苍的钱七虎，只要有空仍然会来到实验室，了解科研项目进展情况，与同事们讨论科学问题。“科技工作者是我这一生最喜爱的身份。”钱七虎炯炯的眼神里透出迫切的期盼，“现在科技界存在许多浮躁的现象，如果一心想着那些光环、名利，那科技创新肯定做不扎实，科学研究必须要沉下心来坐十年‘冷板凳’，而不是做‘短、平、快’的项目。科技工作者要树立远大的理想，把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结合起来。”他寄语青年人：“做一个爱国的奋斗者。”这句话，不仅是钱七虎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他用实际行动交出的人生答卷。

钱七虎（中）在与学员们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