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甄
五月初始,春日尽,时至立夏。气温逐渐上升,充足的光照和降水为自然万物带来生机,各种消暑水果陆续成熟。面对令人垂涎的水果,历代画家在品尝美味之余常常雅兴大发,用传神的笔墨把它们再现出来,创作出了一批水果画。
江南地区有立夏“见三鲜”的习俗,樱桃便是其中一鲜。白居易也在诗中赞美此地的樱桃:“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秾气味殊。洽恰举头千万颗,婆娑拂面两三株。”天气一热,圆润饱满的小果子就纷纷点上了明艳的口脂,从枝头落入了人们的盘中。齐白石的这幅《女儿口色》就描绘了一盘新鲜诱人的樱桃。一颗颗玻璃珠子似的红果子小巧玲珑,古朴的瓷盘边缘隐隐泛着青光,映衬得樱桃果子越发圆润、剔透。齐白石抓住了樱桃被倒进盘中的一个动态瞬间,盘内的果子堆叠自然,一些果子滚落在盘外,整幅画面灵动活泼。
每颗樱桃看似寥寥几笔,画起来却并不容易。齐白石将工笔和写意两种技法結合,侧重于写意。整盘樱桃色泽有浓有淡,每一粒果子自身的颜色也有深浅变化。画家笔力深厚,樱桃往往一笔画成,不点不撮,以顺时针或逆时针转笔,形与意,工与写,都呈现在画面中。
“小满枇杷黄”,紧跟在樱桃之后成熟的水果是枇杷。中国人食用枇杷历史悠久,宋代的文人们不仅食用枇杷,还把它入诗入画。这幅花鸟小品《枇杷绣眼图》由南宋林椿(chūn)所绘。盛夏的阳光中,成熟的枇杷果在硕大的枇杷叶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诱人。一只俊俏的绣眼鸟被吸引而来,伸着锋利的喙定睛端详着果实上的一只蚂蚁,等待时机以给它致命一击。画面中的蚂蚁似乎在缓慢爬行,枇杷的枝干也仿佛因承受不住绣眼鸟的重量而轻轻颤动。
林椿在此画中对果实、枝叶、鸟虫都作了精心刻画,用色柔和、明艳。熟透的枇杷果以土黄色细线勾勒,沿边缘向内渲染,显得果实甜蜜诱人。绣眼鸟形态娟秀,羽毛光洁、顺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枇杷。就连细如针眼的蚂蚁,它的头尾足须都画得十分清晰,时人曾赞林椿为“极写生之妙,莺飞欲起,宛然欲活”,可见其精湛的写实功力。
入夏后,桃子也是高人气水果。桃子素有“寿桃”和“仙桃”的美称,画家吴昌硕独具巧思,创作了一系列以桃子来表现“献寿”主题的画作。
吴昌硕笔下的桃子往往硕大无比,这幅《千年桃实图》中的两颗桃子鲜艳欲滴,让人不禁想伸手去摘。吴昌硕善用西洋红,画桃时以浓艳的西洋红直落宣纸,淡黄色衔接,再加深红色点染,使得整幅画的色彩鲜而不艳。仔细观察图中的两颗桃子,我们会发现画家在颜料里加入了很多水。这个做法使得颜料一接触宣纸,水就会向外渗透。内部色浓水少,浑然厚重,边缘色淡水多,水润清透,使得桃子看起来表皮薄嫩而果肉饱满、汁水充足。此外,因为宣纸自带纹理,水在向外渗透时会产生一种和谐的肌理感,就像是桃子表面的一层绒毛,其精妙让人叹服。枝叶则以大笔泼洒,浓淡相间,层次分明。画面左上,画家题诗:“千年桃实大于斗,仙人摘之以酿酒。一食可得千万寿,朱颜常如十八九。”表达了内心美好的祝愿。
“五月杨梅正满林,初疑一核价千金。”一说起杨梅,大家一定已经不自觉地口中生津了。成熟的杨梅汁水充足,甜味中还带着一些让人欲罢不能的酸涩,解渴又开胃,连大诗人陆游都曾在诗中感叹“欲乘风露摘千株”。
西泠(línɡ)印社的创始人之一丁辅之擅长画各种水果,这幅《卢橘杨梅图》是以宋之问的诗句“冬花采卢橘,夏果摘杨梅”写生的作品。画面中有一大筐成熟的、滚圆的杨梅,筐内装不下,还有一些散落在外。为了突出杨梅的新鲜,丁辅之选择多重技法并用,先以“没骨法”渲染杨梅的底色,深色重而不闷,浅色水润、薄透。再用深一度的颜色在表面以细细密密的点来表现杨梅表面的特殊肌理。整体颜色过渡自然,深浅对比明显但不突兀。画面左侧有几株枇杷插在花瓶里,构图平稳和谐,呈现出的果品没有很浓的烟火气,更没有丝毫脂粉气,整体风格清新雅致。
世间凡一草一木,莫不有性情。画家们笔下的水果都是生活中的常见之物,却能引人入胜,给我们带来视觉上的愉悦体验。正是因为画中不仅有我们熟悉的景与物,更有生趣,有“性”有“情”,让我们在方寸间感受到大自然的和谐之美。眼中有美,眼中含情,那么生活中处处都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