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芮
(天津美术学院)
随着科技的发展,网络给人们带来了极多的便捷,与此同时,信息技术也给人们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人们逐渐依赖于新媒体的庞大信息网,从而失去了面对事情时自主思考的能力,在网络时代中更加容易被身边事物和他人的判断所影响,对事物的自主思辨能力得不到锻炼,从而迷失自己变得人云亦云。社会学家韦伯将人的理性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两种,工具理性指对科技发展的追求,价值理性则是指对人情感上尊重与关怀。二者平衡已被打破,由于人民对工具理性的追求,导致价值理性无处安放,孤独、焦虑等情绪油然而生。[1]早前艺术的作用更多为记录与装饰,艺术的疗愈作用是于二战兴起后逐渐引起人们重视,人们对个体心理健康状态日渐重视。艺术作为一种具有疗愈作用的媒介在被欣赏时,能够协助引导、规诫以及抚慰观者的心灵,在被创作者创作时,能够协助人们直视内心最深处,去释放自己,使其孤独、焦虑的情绪有所缓解。因此艺术的疗愈功能在时代的发展中愈加被重视。
艺术的疗愈作用从受众角度大体分为两个方面:1.观者在欣赏艺术作品时的疗愈;2.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对自身的疗愈。艺术的疗愈作用在创作者创作中,通过不同的媒介载体去表达传达情感,在观者欣赏作品的过程中,通过与作品共情去发挥疗愈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艺术创作、艺术欣赏等形式,解决内心冲突,减少压力,促进自我意识、管理自身行为,治疗心理疾病。同时,艺术作为物质与心灵之间的媒介,两者相互联结的过程也是解开自我的束缚和自我感受合理化的过程。[2]
艺术具有亲和力,很多时候在观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被引入作品之中。罗斯科的画作通过图画的比例来营造一种观者身临画作的感觉,纯粹而又简练的色块,通过边缘去划分形成色域,使观者站立画作前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色域之中,感受色域中色与色的碰撞,进而体会到心灵的自由与释放。
在欣赏他人的优秀作品时,我们的会因为与作品之间的共鸣从而得到替代性满足,在欣赏者进行感知的时刻,画面会激活我们强大的视觉思维能力,理性带领我们感知和领悟作品的深层含义。维米尔,十七世纪尼德兰“黄金时期”代表画家之一,创作了许多给予人永恒庄严感的名作。如画作《倒牛奶的女仆》(图1),画作框取于狭小的房间,光源来于一侧,再加之考究的空间布置及陈设,使画面充满平衡感,光线中似乎能看到缓慢舞动着的尘,站立于画作前,观者内心会因为纯粹的画面构成,达到一种内心的平静。艺术作品有将我们思绪中难以言说的部分整合编辑的作用,当我们的情感从艺术这个镜子中反映出来,我们的情感会得到认可,德国表现主义艺术家弗里德里希·埃因霍夫的作品便是如此,在画面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的同时总是能给予人深度思考的空间,他的画作怪诞、离奇,描绘的形象破损且模糊,画面破碎不堪,营造了凄苦与彷徨的情绪氛围,使观者在迷茫之时可以通过观看他的作品找到情感的归宿。德里希通过作品传达出的心灵的脆弱,更容易与当代因时代高速发展而忽略自身情感的观者共情,当我们见到与自己的心绪相近的作品,会产生归属认同的心理,同时情绪被给予肯定,也有了直面负面情绪的勇气。
艺术能够通过移情与共鸣提供人们情感宣泄的出口,通过欣赏艺术作品,可以达到疗愈人们心灵的一个效果。
(图1)
艺术创作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创作者对自身疗愈的过程,创作会引导创作者去厘清自己的困惑与痛苦,并将情感宣泄。墨西哥国宝级女画家弗里达,一生坎坷,在经历并病痛后投入于艺术创作,将自己的人生之痛尽情绘于画布之上,《两个弗里达》(图2)的自画像中,两个弗里达携手相握心脏暴露在身体之上,更体现了她的苦痛。双画像中她表露出了双重自我,是自我情感向外的表现,艺术创作使她治愈自己,并得到了心灵的安宁。[3]同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图3)通过画作去正视战争所带来的悲痛,将悲痛合理化,宣泄战争所带来的痛苦情绪,从而得到心理的安宁。
在艺术创作中或许仅仅是几条抖动且没有方向的线条,就可以引导你混乱嘈杂的思绪穿过阴霾明确方向,简单几个颜色便能影响自己的心境,通过画面形成意象,厘清自己的情绪释放真实的自我。艺术是一种承载情绪的媒介,人们可以通过创作属于自己的艺术来发挥艺术的疗愈作用,它包含了我们的记忆与希望,承载着人类的喜怒哀乐,给予了我们在生活的苦难中迎难而上的勇气和力量。八大山人原为王室之后,身处国破家亡之际,落发为僧,经历太多人生苦楚,通过书画抒意,将其创作作为理想寄托之地,通过艺术去承载他的情绪,人生,也通过艺术创作去疗愈自己,与自己和解。因此艺术的疗愈功能需要重视,也需要学会应用。
(图2)
(图3)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西方国家,精神分析学被南伯格延伸成了艺术疗愈模式,心灵创伤者在与艺术对话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联想、移情、创伤重现、积郁排解,从而减轻心理负担病情得到好转。任何时候我们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都应该重视自身个性,认可自我的感情,给予其现实的支撑。
1.艺术疗愈功能通过意象创作、自我探索、身心与精神整合作用三个作用机制去完成,实现形式主要有美术创作、观看与欣赏美术作品和美术环境熏陶;作用在心理、躯体和精神三个层面的体现。以人的个性发展为根本的现代社会,艺术的功能从以装饰和记录为主发展为更多承载和表达个人情感的载体,它作为一种自我表达的媒介,令我们自由地去释放自身情感。
(1)意象创作作为认知活动,具有六大特点:象征性;运用原始逻辑;不直接受意志控制:过程中有更多的情绪情感卷入;异己感;更精密地表现心理现实。意象的特点决定了艺术作品具有疗愈功能。通过意象的象征性,可以通过艺术品去发声,更加直击人们的内心,更准确地表现心理状况。“意象”是潜意识语言形式,通过不同的创作灵感来源,不同的创作媒介,寻得契合自身的心理情境,二者相互连接沟通,从而达到超越传统语言治疗的疗愈效果。
(2)自我探索,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幼时身患神经性视听障碍,且童年生活承受着父母的漠视,绘画成为她的宣泄口。她开始频繁使用圆点这一元素进行探索重复而密集的圆点透露出情绪的紧绷与急促,又将圆点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将事物之间形成一种秩序,营造无限的延伸空间,传递出她的一种生死观念。绘画是她对自我的探索,寻求合理的宣泄。艺术能够抚慰本我的需求,提供无限生机与活力。[4]
(3)身心和精神的整合指的是:艺术可以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去召唤与整合、意象与隐喻、移情与共鸣,实现疗愈功能。去调动观者潜藏于心的感动,释放潜意识中被压抑的情绪,使其面对与接纳真正的自我。作品通过共情的方式,与我们进行对话,它好似循循善诱的师长,引导我们消解阴郁,释放内在结郁,它的存在认可我们的情绪,使我们得到正向的情绪。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中被压抑的欲望能够通过与艺术关联得到满足,通过身处公共空间,在艺术的移情效应下得到疏导获得精神愉悦与满足。[5]
2.艺术有认识、教育和审美三个主要方面的社会功能,它对人们所起到的疗愈功效体现在各个方面。同阿兰·德波顿也在《艺术的慰籍》中指出艺术有记忆、希望、哀愁、重获平衡、自我认识、成长、欣赏七项功能。因此艺术可以为我们提供七种形式的协助:1.矫正记忆的缺陷,艺术会协助我们把握重要的事物体验;2.在人们负面情绪袭来时,撒播希望;3.认可苦难的尊严,呈现有尊严的哀愁;4.协助我们获得平衡,更加中立地看待自己;5.引导我们认识自我;6.以美观且井而有序的形态拓展我们的经验;7.唤醒我们因熟悉而麻木的心灵。[6]
当我们走进美术馆,有一幅作品深深地击中了你,或许并非多么的引人注目,但仍可以作为众多作品中的一束光在昏暗的美术馆中击散你心中的阴霾,如同置身广袤大地所见之处即是晴空万里。艺术疗愈功能的神奇之处不仅于此,在林立的艺术品中你总能与某件艺术品共情,使你身置作品所创设的情境之中,尽情地拥抱作者的情绪,勇敢坚定地直面自己。那些经常出现在我们脑海里却不曾表达的清晰的想法,思绪中游移不定难以言说的表达,都将在我们和艺术相处的过程中自然流露。
3.《艺术的慰籍》中提到过:艺术(包括设计、建筑与工艺方面的作品)是一种具有疗愈性的媒介,能够协助引导、规诫以及抚慰艺术品的欣赏者,促使他们成为更好的人。[6]
芬兰著名美学家赫恩在其《艺术的起源——心理学及社会学的研究》中指出,艺术最初源自艺术冲动,究其本质是情感状态向外表现的倾向,表现的结果能增加快乐,减少痛苦。可见艺术作为媒介,可以引导我们的将情感释放,使如同堵塞的河流被疏通,情绪恢复至安定。艺术作品是一种具有治愈性的媒介,能够引导、协助和慰藉观者,促使他们平复情绪,慰藉情感,抚平创伤。
2014年荷兰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主办了名为“艺术是疗愈”的展览,其主要目的为让观者在观看作品第一瞬间里直观体会身心的治愈。这一展览更多关注艺术品所体现的人性问题。参展者德波顿认为,博物馆与教堂给予人相似的感受,它们向人们展示赏心悦目与令人敬重的事物,并使我们感受到与某种神圣的东西融为一体,得到心灵的宁静。
艺术与传统的以言语为核心的疗愈方法相比,具有过程直接性、信息真实性、价值中立性、因素多元性、普遍适用性。艺术治疗既是治疗又是诊断,它可以绕过言语的评判系统,去更深层次地与潜意识沟通,内心认知空间会被打开,不具有过多的评判色彩,能更好地引导人们改善心理状况。艺术温和柔软,从不批判,艺术可以为多种群体的心理创伤乃至社会问题提供自我看见、自我疗愈的可能性。所以如何更好地使艺术这一媒介发挥疗愈作用值得人们思考。
近年人们愈发注重心理健康,艺术疗愈也开始逐渐步入人们的生活。在此更呼吁个人,集体重视大众心理健康,倡导更多的场所,机构使更多人受益于艺术疗愈,加深相关艺术研究,积极将艺术活动引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