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也是一种拜访

◎ 草 予

想念，是突然在心里起的一阵风，油然而来的。不知何所起，也就半点不由人。这阵风可以刮得很大很远，山海相阻，生死相隔，从自己，去远方，无远不至，无深不至。和风不一样的是，被刮过的人，不知不觉。

毫无来由，一阵风起，开始想念某位故人旧交。平常多么理性，忽然就感性起来。

堪饮直须饮的年华，捧束花就去见那人。一程一程地走，时间把想念越酿越浓。朋友就在眼前，站在阳光里笑着看她，她已不知如何是好。

山水不便，只好去信。想念的风是忽起的，在信里刮得歪歪斜斜，乘兴上路。等到自己的想念已住了，去忙别事，信还在半路。她终于收到信，耽搁多少日的风终于抵达。

信也不必了，想念走的是电话线。在电话亭乖乖排队，拨一串写在手心的数字，被汗都浸化。通话却很短，等待时“说”去了大半，像带一枝桃花拜访友人，客至门前，举的却是空枝。花已都在路上开完。

人至中年，处处节制，茶不便端着就饮，话也不便脱口就出。于是，种种借口，不诉，不访，不扰。

故旧若只是回忆里的故旧，没有一路走来，就不必惊动现在的他。他曾相帮，谢言不必重说，也许对方并没放在心上。你曾相助，往情更不可再提，也许对方最想撕去那页日历。安安静静，拜访过去的他即可，想念一止，转头去忙当下。有些事，可以不做。

往来到今的，穿山过水而去，想念一起就动身，风还未息，已捧花到他门上，何等乐事。

可是这样的乐事到底难得，人有险恶江湖缠身，又有锱铢烟火绊脚，一困就是一辈子。乘兴造访友人，非是不愿不想，而是不便不能。于是，身不动心动，想念先往，千山万山去拜访他。

递个音讯相告？其实可有可无。想念是自己的，与被想念的人无关。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这是李白访友不遇。“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这是孟浩然访友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是贾岛访友不遇。王子猷棹雪访友，雪天雪地行了一夜，到了门前，又折道而回。访友不遇，想念已把他们一一拜访过了，一路上，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

远方也会有很多想念，突然拜访我们，只是我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