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朝官员会在日记里写什么

朱涵

近代以来，中国许多文人、官员都记有丰富多彩的日记，有研究者称，认识一个人，最简洁的办法是读其日记。

被称为“清末修塘第一人”的清朝官员李辅耀是湖南湘阴人，他长期在浙江为官，也记录下了62本日记。这些日记，他写了些什么？

李辅耀的日记跨越清末民初四十余年，其中最主要的部分与其在浙江的工作息息相关。光绪三年（1877年），李辅耀由内阁中书调任浙江钱塘江海塘工程局驻工督办、道员衔。

千百年来，“壮观天下无”的钱塘江大潮倾倒了无数游人看客，但江南地区也饱受钱塘江凶猛潮水之害。历朝历代都在努力修塘御潮，清政府时期，更是自中央至地方都将修海塘视为国家头等大事。钱塘江海塘工程的工作辛苦，驻工督办也须日日亲临一线，历来被官场中人视为畏途。但李辅耀迎难而上， “将通塘新旧石工联络一气”，被时人称为“圣朝第一大工程”，还编撰《石塘图说》，把工程的全过程绘图解说，给后人留下了宝贵资料。

光绪二十七年至二十八年（1901-1902年），李辅耀第二次任杭嘉湖道台，发现海塘工程款存在问题，因而与某些具体负责人发生龃龉，这种耿直的性格导致其被诬告到朝廷。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朝廷命两江总督魏光焘彻查，幸而李辅耀账目一清二楚，夹附在日记手稿里的工程款收支账单，款数竟详细到元、角、分、厘、毫、丝、忽、微。魏光焘彻查的结论是贪污之事“子虚乌有”。李辅耀将这次所遭受的委屈，全面仔细地反映在他写给姻亲徐树钧（时任京畿道监察御史）的长信中，并将全信抄录于日记之中。

李辅耀耗费心力修建的海塘，却在离任之后被贪官糟蹋。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李辅耀再次被任命为“海塘工程局总办”时，他还给巡抚写了一封长达17页的信。他在信中写道，历年维护的经费递减，导致海塘年久失修，不时有溃堤的险象发生。他也在信中提到民众对海塘工程颇有意见，认定“合计需银一百四十万两，果能有四十万两到工已属天良发现，是直以官为禽兽，为盗贼”，明确地向巡抚提出“官督绅办”的治理海塘新思路。

这一时期，也正是中国社会发生急剧变革的时期。从记载中可以看出，李辅耀虽然没有考中进士，进入朝廷中枢叱咤晚清政坛，但他为政一方却能洁身自好，廉洁奉公。

写生活：一个官员的中年到老年

李辅耀所记日记跨越晚清和民国，经历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八国联军侵华、辛亥革命、溥仪退位等重要的历史阶段，不乏珍贵史料，非常直观地展现了晚清中上层官员的生活常态。

李辅耀作为晚清浙江中上层官员，既要忙于办公，又要周全亲朋好友以及同僚之间的应酬，一天之中，会见人数多达十人。李辅耀又需经常参加一些宴席活动，日记中很多内容都反映出其与当时的宁波绅商往来频繁，应酬众多。

同时，李辅耀的日记还记载了新旧思潮撞击、更替的细节。当时“西洋玩意”渐渐传入中国，李辅耀在宁波做官时，看到电车这种新奇的玩意，总觉得不够灵活，直到一次电车压死一对母子之后，他急忙議定电车“不准于马路疾行”。

日记中还记载了病人从用中药发展到用西药，治病从聘请中医到聘请洋医生。李辅耀甚至在日记中详细分析研究西医的长处，详细记录了女儿做眼睛手术使用医疗器械的全过程。

后期，李辅耀虽年事已高，深受病痛困扰，但仍笔耕不辍，当时的政坛要闻闹剧被一一记录在案，日记中记载了浙江海塘使用新法水门汀（水泥）不当，导致工程溃败不可收拾等。

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到宣统三年（1911年）的16年间，李辅耀的工作职务变动达13次之多，足迹遍布大半个浙江，而最能反映其人生仍为书生本色且贯穿始终的是他与文化人士的深厚情谊和文字交往。

李辅耀对诗书画印无所不精，尤擅汉隶，日记手稿的书法精湛。他还是西泠印社早期赞助社员，曾将杭州孤山西泠桥的别墅“小盘谷”捐给了彼时刚刚成立的西泠印社。

从同治年间到李辅耀去世，李辅耀与当世文人墨客都保持着密切来往，日记中记叙了许多李辅耀与文人墨客之间关于篆刻书画的评述、文物考证、诗作唱酬。最令人感动的是李辅耀的杭州老友王福庵于1915年8月来到长沙看望重病中的李辅耀。应李辅耀之请，王福庵为李辅耀住处“芋园”中22处亭馆景点名录，用各种篆书题签制成“芋园笺”作为纪念，此笺书法精美绝伦，如今仅存2种原件和7种复印件，同时李辅耀也为王福庵父亲的著作题签并赋诗纪念。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经济参考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