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
徐海东作战猛如虎,被人们称为“徐老虎”。1939年,他在延安的马列学院学习结束后,就急不可待地找到了毛泽东,与毛泽东有这样一段对话:
徐海东:主席,我学习结束了,该到前线去了。
毛泽东:身体好了吗?
徐海东:我这人啊,不打仗就生病,一打仗病就好!
毛泽东:打仗治病,这是一大发明。那好,你准备出发吧。
徐海东:去哪儿?
毛泽东:现在,八路军、新四军都向延安要人。中央决定派少奇同志去华中,他提出要你这个虎将去新四军。可是小平同志要你去华北,他们都争着要你呢。我考虑你是鄂豫皖出来的,熟悉大别山的情况,就派你跟少奇同志到华中去。
徐海东:好,那我明天就走。
毛泽东大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一说起打仗就不要命,看来把你留在延安,没病也要生出病来。
出发前,毛泽东又找了徐海东单独进行了一次较长时间的谈话。毛泽东意味深长地指示徐海东,到华中的长期任务是打进大别山,把原来的鄂豫皖根据地恢复起来并要扩大,要大大地发展华中抗日根据地。徐海东此去的职务是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副总指挥兼任第四支队司令员。
徐海东没有完成毛泽东交给他的这个任务。
1939年9月中旬,徐海东随刘少奇和40多名干部,以延安派出的军事检查团的名义,告别了延安,途经西安,前往华中。令徐海东没有想到的是,他所到之处,国民党的军政要员,纷纷前来迎接拜见,都是想一睹“徐老虎”的真面目。在这40多人的检查团里,职务最高的是刘少奇(中共中原局书记),但此时,刘少奇的公开身份是徐海东的秘书,化名胡服。一路上凡有应酬,刘少奇总是跟在徐海东的身边送衣递帽,而徐海东则要负责刘少奇的沿途安全。
经过2个月的行程,刘少奇、徐海东等人于11月间到达了华中。
自从离开大别山后,徐海东就渴望着哪一天再回到鄂豫皖,回到家乡。现在,他回来了,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更何况他对新四军第四支队的感情非同一般。当年,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长征时,留下一部分队伍坚持游击战争,这支队伍后来被改编为红二十八军,新四军第四支队就是以原二十八军为主力组建的。这支部队的大部分干部,也是二十五军离开鄂豫皖时留下的由高敬亭领导的红军指战员。时隔数年,徐海东又与他们见面了。这些指战员与徐海东一样激动不已,他们又见到了往日的首长、战友徐海东了,又能听到他那洪亮激昂的声音,还有他那独特的“骂人”口气。
但是,徐海东与他的老战友们都没有想到,他与他们并肩作战仅仅一次就躺下了。
徐海东等到达华中大约1个月后的1939年12月18日,接到了侦察员的报告: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纠集盘踞在南京、明光、蚌埠等地的日伪军2000余人,集结于滁县、沙河集、全椒等地,准备对淮南津浦路西地区发动“扫荡”。
得知情况后,中共中央中原局书记刘少奇紧急召集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指挥张云逸、副指挥徐海东、政治部主任邓子恢等人开会,商讨对策。
刘少奇、张云逸、邓子恢等认为,敌人兵多势盛,我军应当尽快跳到外线,再寻机歼灭其弱旅。徐海东听着各位的意见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抗战要有个“家”,我们在皖东的这个“家”刚刚才搭了个架子,敌人就兴师来犯,要摧毁它。这次如果不给敌人一个迎头痛击,敌人的气焰会更加嚣张,以后我们将难有一个安定的“家”。敌人骄野蛮横,但骄兵必败,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狠狠地揍敌人一顿,使敌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不仅我们能有个“家”,也能唤起民众的抗战信心,以达到巩固和扩大我革命根据地的目的。
刘少奇一边听一边点头,徐海东说完后,他一拍桌子:就按海东同志说的办。
徐海东接受任务后,不分昼夜地思考着如何打好这一仗。他了解到,日军分3路从东、南、北出发,奔袭周家岗。盘踞在全椒的日伪军千余人兵分两路,12月19日夜11时出动,经东王集于20日拂晓进至大马厂,另一路于21日晨经石沛桥、枣岭集向周家岗进犯。驻滁县的日伪军于20日晨亦兵分两路,窜入施家集后,向周家岗推进。为了配合全椒、滁县的日伪军对周家岗地区的“扫荡”,21日,驻扎在巢县的日伪军也出动了一个大队的兵力,经含山和程家市侵入古河镇。
敌人的主要武器是九二步兵炮和山炮10余门,运送弹药、物资的骡马、挑夫紧随其后,并有骑兵配合。一路上鸣枪鸣炮,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见东西就抢。
徐海东知道这一仗并不好打。日军第六师团指挥员是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装备精良,战斗作风野蛮彪悍。对付这样的日军,不能以硬碰硬,必须以智取胜,以奇取胜。
经过两个通宵的研究,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就在徐海东脑海里形成了: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伏击区放在哪里?怎样引诱敌人?部队如何部署?徐海东一遍又一遍地研究着地图,发现在周家岗与复兴集之间有一块狭窄山地,在此埋兵伏击,定能出奇制胜。
徐海东分析,大马厂一路的敌人因路途较远,会首先出动。这样,我军可以打个时间差,在复兴集一带阻击从大马厂出动的日军。得知大马厂日军受阻,进至施家集、枣岭集的敌人必然前来救援,我军主力在敌人必经之路的周家岗一带设伏,打个歼灭战。刘少奇、张云逸当即批准并指示:“充分利用有利地形,出其不意地在运动中给敌以歼灭性打击,以缩小‘扫荡范围,缩短‘扫荡时间,减少人民损失。”
徐海东下令:以第四支队的第七团三营七连与八连在周家岗西北之常山岭一线占领阵地,防备敌人西犯,确保中原局、指挥部和第四支队司令部的安全;九团主力进至周家岗南边的复兴集、玉屏山一带构筑阵地,以3个连的兵力阻击大马厂北进之敌,并引诱枣岭集和施家集两路日军前来救援;以七团和九团6个连埋伏在周家岗、复兴集一带山地,占据有利地形,构成口袋形伏击区,待日军进入伏击区,狠狠地打击。
敌人如期而至。下午4点半,日军进入七团伏击区,指挥员一声令下,枪声、炮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七团与九团又趁此混乱时机朝山下冲锋,敌军被截为数段,首尾难顾。此时已入夜,敌人前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龟缩山梁,据险死守。
徐海东推测,天明后敌人必向復兴集逃窜。即令:七团立即前往通向复兴集的道路旁设伏;九团继续围攻日军,给日军施加压力,并故意在复兴集方向开一个口子。
第二天清晨,正如徐海东的判断,日军果然向复兴集溃逃,进入了七团伏击圈,九团尾随痛击。日军死伤惨重,丢下辎重,于23日上午全线撤退,徐海东在望远镜中看到敌人有逃跑迹象,立即命令部队追击,于当天收复了周家岗、古河镇、复兴集、大厂等地,仅用3天时间就赢得了这次反“扫荡”的胜利。
周家岗一战是徐海东到达华中后的首战,也是他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战。但他并不满意这一战,他给同志们算了一笔账:消灭160余名敌人用了近万发子弹,几乎用光了四支队的库存,约60发子弹才消灭一个敌人,太不划算了。如果我们能更好地讲究战术,射击准确,就能更多地消灭敌人,我们还要进一步提高战术。此后,他以这次战斗为活教材,深入到团、营、连,同干部战士座谈,总结经验教训。
1940年1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徐海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谢绝任何人来访,苦思冥想地总结这次战斗的经验,准备第二天在总结报告上给干部们上一课。这一夜,徐海东屋子的灯光一直亮着,咳嗽声不断地传到屋外。第二天,徐海东在一所学校的教室里,作周家岗战斗的总结报告。报告没结束,他突然大口吐血,晕倒在地,人们跑过来赶紧抢救。徐海东化名“李副官”在津浦路西地区一个叫窝子李的小山村养病。从此,徐海东再也没有站着亲临战场指挥战斗。这位驰骋沙场的战将永远地离开了战场,时年仅40岁。此后数年只能躺在担架上随部队转移。
1941年5月,毛泽东给徐海东发来一份电报,电文的最后8个字是:静心养病,天塌不管。徐海东手拿电报,泪水模糊了双眼。
(作者单位:宁夏博物馆)
(责任编辑孙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