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涤湘,余 可,庄煜钿,简慧敏,徐旭豪,楚 晗
(1.广东工业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广州510090;2.基尔大学地理系,德国 基尔24105)
互联网技术和大数据的日益革新,大幅降低了信息传输与交流的成本(黄鑫楠 等,2020),同时推动了众多数字产业的发展。数字技术向农村迅速延伸与渗透,不断推进乡村经济、治理、文化和生态等方面的数字转型,为促进乡村振兴提供新的契机(何雷华 等,2022)。当前,中国数字乡村建设已取得显著成效,乡村信息基础设施、数字化治理及信息服务不断完善,乡村数字经济成为乡村振兴的新引擎和新动能(朱红根 等,2023)。电子商务作为数字经济的支柱型产业,其迅速崛起为中国乡村带来新的发展机遇——电子商务与农村结合形成极具中国特色的电商村。电商村的蓬勃发展离不开国家的积极引导。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关于促进农村电子商务加快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5〕78号)(国务院办公厅,2015)中指出,通过大众创新、万众创业,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加快农村电子商务发展,实体店与电商有机结合,推动农业升级、农村发展和农民增收。商务部等19个部门联合出台《关于加快发展农村电子商务的意见》(商建发〔2015〕306 号),从电商主体培育、规制市场秩序及完善延伸性服务等方面为电商村的发展提供政策支撑(李红玲 等,2020)。
学术界同样关注电商村,特别是城乡规划学、经济地理学、乡村地理学和农业经济学等学科。基于不同平台,电商村已经发展出淘宝村、拼购村、盒马村(陈文涛 等,2020;陈国军,2023)等概念,其中“淘宝村”的研究最为典型。自2015年以来,CNKI 数据库中与淘宝村有关的论文年均发文量在100篇以上。现有淘宝村研究主要探讨分布特点与演化格局(单建树 等,2017;赵军阳,2017)、发展动力与发展模式(周静 等,2017;任晓晓 等,2019)、影响效应及治理转型(门豪,2019)等方面。在空间分布上,中国淘宝村为沿南北向扩散的分布格局(朱邦耀 等,2016),且具有分布面广但又集聚度高的特征(白冬冬 等,2019),多位于经济基础良好、资源条件优越、产业集聚、交通便利和上网普及率较高的地区(刁贝娣 等,2017;徐智邦 等,2017)。2014—2018年,中国淘宝村由东部沿海地区逐渐向中西部扩展,呈现“东中西”梯度分布(傅哲宁 等,2019)。在动力机制上,淘宝村主要由商户、社会网络、地方政府以及电商平台等推动发展(舒林,2018);杨忍(2021)对广州市里仁洞村重构过程及其内在逻辑机制深入剖析发现,政府、市场和社会主体是淘宝村空间重构的主要驱动力;辛向阳等(2018)的研究表明“能人”在淘宝村发展中具有核心作用;曾亿武等(2016)发现电子商务协会的成立,也促进淘宝村加快成型和持续发展。由于经济基础、资源禀赋和产业类型的不同,各地淘宝村呈现不同的发展逻辑,按照初创时期的资源禀赋和驱动主体,淘宝村的发展模式分为自发驱动型、自发培育型、政府培育型和政府驱动型4种(潘劲平 等,2020;曾亿武 等,2020)。在扩张的同时,部分淘宝村也出现消失及衰退的现象,其消失原因主要包括市场竞争、平台转型、配套不足以及行政区划的改变(汪凡 等,2020)。在效应影响上,淘宝村带动了流动人口“回乡创业”的热潮,伴随而来就地城镇化和乡村信息化为乡村重构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重塑了乡村的地方意义(吴昕晖 等,2015;王盈盈 等,2017)。乡村的重构还影响了乡村治理结构的转变,淘宝村通过乡贤精英引领、多元主体参与及公共服务改善等方式推进乡村治理转型,其治理方式从约定俗成的乡村观念与人格化的治理转变为依靠制度与现代化技术的治理(张英男 等,2019;林元城 等,2022)。
近年来,直播/短视频电商成为传统电商转型的新潮流,特别是在2019年淘宝“村播计划”正式启动后(陈光,2022)。2020 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淘宝直播迎来发展的新机遇,共有4 755个淘宝村进行直播,直播销售金额近120亿元(阿里研究院,2020)。然而,现有电商村研究对这一机遇以及由此带来的电商村转型的关注较少。
因此,本文选择位于广州城乡接合部,电商迅速发展及转型的广州电商第一村——大源村作为案例地,运用“行动者网络理论”,聚焦于该村向新兴电商村发展转型的全过程,以期为城市近郊村庄的数字经济发展转型提供微观经验与理论解释。
大源村位于广州市白云区东南部(图1),隶属于白云区大源街,与天河区接壤。广州大道北、大源路以及华南快速干线、广州绕城高速等交通干线皆经过该村,可快速到达广州市区和白云国际机场,在建的广佛环城际轨道交通也将在大源村设站,交通条件良好。大源村域总面积为25 km2,本地人口约9 500人,外来人口16万余人,支柱产业为电商经济、物流仓储及土地物业出租等①资料来源:根据大源村委会提供的相关资料整理。。近年来大源村电商产业发展迅速,村内集聚超过5 000家淘宝店铺,其中10余家店铺年营业额过亿;形成了以服装和化妆品为主,汽配行业为辅的电商产业链条,电商销售量日均400万单,相关从业人员超过10万余人(腾讯新闻,2021)。2020年大源村成为国内首个百亿淘宝村,广州首个淘宝官方授牌的直播基地也在大源开业,自此村内传统电商行业整体转型升级。以大源村为案例地研究电商村的形成、发展和转型过程具有一定代表性。
图1 大源村区位Fig.1 Location of Dayuan Village
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 ANT)是源于科学技术研究领域的一种独特研究方法,由法国社会学家Bruno Latour,Michael Callon和John Law 于20 世纪80 年代提出,其核心概念包括行动者(Actor)、异质性网络(Heterogeneous Network)和转译(Translation)(Callon, 1986; Latour, 1990;Law et al., 1992)。ANT超越二元论的广义对称性原则给以往的地理学思维带来了巨大冲击,突破了以往分析中预设的全球与地方、人类与非人类等二元划分。由于电商村的发展既涉及地方禀赋又涉及全球市场,既涉及商户和客服等人类行动者,又涉及平台与资源等非人类行动者,ANT适用于研究电商村发展机制及各异质行动者间的相互作用(袁超等,2021)。
调研采用参与式观察法以及半结构访谈法。于2021 年11 月—2021 年12 月开展调研工作,共历时2 个月。深度访谈时长均在30 min 以上,调研样本共33个(表1),访谈对象包括电商协会工作人员、电商老板、客服、主播及村委等。此外,研究者还以应聘者身份参与大源电商村的主播面试,进一步了解大源村的直播转型。访谈结束后,对访谈文稿进行转录及编码,基于行动者网络视角,聚焦大源村三阶段演进过程中的动力机制、异质行动者构成以及异议的解决方式。
表1 访谈对象与访谈重点Table 1 Interviewees and interview focus
行动者网络理论是对空间关系和复杂网络有效联系的表征(Murdoch, 1998)。大源村从一个普通的城中村演进为广州第一大电商村,不仅是社会空间变化和各异质行动者交互作用的结果,也更是行动者网络实现转译的成果。转译是行动者网络理论的核心,包括4个环节:问题呈现、利益赋予、征召动员及排除异议(Murdoch, 1998)。“问题呈现”环节是核心行动者发现其他行动者利益的实现途径,与不同行动者协商并形成强制通行点(Obliga‐tory Passage Point, OPP),从而引发转译的过程(Callon, 1984)。“利益赋予”是指核心行动者采取相应措施对各行动者进行角色界定、任务分配和利益共享的过程,通过此过程各行动者能联系起来并被锁定进其被定义的角色(Williams, 2002;王公为 等,2021)。“征召动员”是指核心行动者呼吁其他行动者成为联盟成员,只有完成这一环节,行动者网络才算真正建立起来(陈稼瑜,2021)。“排除异议”是指排除整个过程中行动者之间的争议。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中,包括电商商户、政府、电商协会和村民等人类行动者,以及物流、交通、土地、住宅、货物和快递等非人类行动者,不同的行动者主导不同发展阶段,涉及到OPP的演化。随着网络中新成员逐步被征召与动员,新的OPP得以建立,也扩展了原有网络并形成新的转译网络。大源电商村的演进过程可分为传统电商集聚(1990—2014 年)、电商产业规范化(2015—2019 年)和电商产业转型(2020年至今)3个阶段,后一阶段的网络往往建立在前一阶段网络的“点化(Punctual‐ization/Punctualisation)②任何行动者都可以视作其他更小行动者的总和,这一过程即网络的“点化”过程。例如飞机的生产涉及许多组件和装置的设计与制造,但这些对于决策飞机生产的财政部门而言却是可忽视的,其只是将飞机作为单个对象来处理(Law et al., 1992)。”效果之上(图2)。
图2 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演进过程Fig.2 Evolving process of actor network in Dayuan E-commerce Village
大源村邻近广州沙河服装批发市场,仅需20 min 车程,制衣厂生产的服装即可快速运到沙河的服装批发店铺进行销售。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大源村内制衣业发展迅速,并与沙河服装批发市场发展出前店后厂的紧密关系。2010年前后,随着市中心租金的攀升,天河天平架地区及白云犀牛角村的部分电商从业者开始转移至租金低廉的大源村,寻求新的发展机遇。“这边租金便宜、成本较低,有电商圈子方便交流,氛围好,配套齐全,工厂离这不远,送货也方便”(电商商户)。在该阶段,行动者主要有传统商户(包括制衣厂和销售商)、村民及同乡、快递物流和传统制衣工艺等。不同行动者面临不同的问题障碍:传统的村内制衣厂主要向沙河服装批发市场供货,行业竞争激烈,迫切需要寻求新的销货渠道;市中心高涨的租金增加了服装销售商的经营成本,迫使其向城乡接合部转移;村民及同乡分别有着闲置房屋和待就业的问题,需要通过房屋出租及工作来提高收入;快递物流系统薄弱,数量少,需要寻求新的业务增长空间;市中心高涨的租金增加了服装销售商的经营成本,迫使其向城市近郊地区转移;消费者线下选择较少,消费体验差,需要更多元的选择及更优质的服务。业务电商化允许受限于高租金成本的商户迁移到交通便捷、经营成本低且制衣业发达的大源村,带领其亲友、同乡等进入大源村电商网络,共同追寻商机与利益。同时,制衣工艺、土地与房屋等非人类行动者得到征召,进入网络服务于核心行动者(传统商户),与其他行动者协商形成强制通行点——建成“大源淘宝村”。商户通过租赁村民的房屋和厂房,为村民带来经济利益;当地制衣厂与电商商户直接合作定制生产服装以节省中间环节成本;各大物流快递企业发现其中商机,受利益驱动也加入到网络中。在此过程中,行动者从少到多,逐渐构建起大源村传统电商集聚阶段的行动者网络。
2014年前后大源村电商产业快速发展。至2015年,大源村已进入全国十大淘宝村行列,但其电商产业存在“大而不强、多而不聚、杂而不精”的问题,且很多小规模家庭作坊式的经营运作并不规范,“很多都是一家几口一个小作坊,不够规范,管理得也比较粗放,没有达到精细规范化”(村委会工作人员)。这导致城中村交通拥堵、治安混乱、环境脏乱和消防隐患等问题进一步恶化。届时,白云区政府作为核心行动者,将大源村列为重点整治村,旨在治理村庄环境,吸引外来电商商户入驻,鼓励电商向产业园集聚。为充分利用区位、资源及市场等优势,促进大源村的高质量发展,在利益赋予和征召动员时,政府不仅征召电商协会与村委会等人类集体行动者,也征召了物流交通和土地住宅等非人类行动者。如提升道路、土地和住宅等资源的使用价值,拓展村内专业电商产业园增值空间,引导电商企业向产业园聚集。产业集群雏形出现后继续吸引更多相关产业聚集,形成完整的电商产业体系。此外,“地方能人”的出现使得大源村电商产业集聚更为迅速。如电商协会会长李远斌充分发挥“能人”效应,成立电商协会,搭建政企沟通的桥梁,为电商企业提供资源共享及经验互鉴等服务,也向政府提供真实准确的数据和反馈,协助政府制定政策,引导企业规范经营。由此可见,当地政府和地方能人利用职能优势,成为推动电商产业发展的关键行动者,主导行动者网络的转译过程。电商产业的规范化为大源村带来更多收益,也减少了村民与电商租户之间的矛盾冲突,推动大源村电商产业向规模化、标准化和制度化方向发展。
传统电商销售模式是客户在淘宝、拼多多及盒马等销售平台的网页自主搜索查看相应产品的图片、视频和详细介绍等信息(消费者寻找商品),而新型电商是主播通过身体与对话等形式将产品各种信息以直播、短视频及网页等多种形式主动、立体化地展示在客户面前(商品寻找消费者)(寻空,2021)。该转型过程中的销售逻辑、消费者行为、消费形式及销售平台都相应改变(表2)。随着网络技术与新平台的发展,传统电商销售模式已无法满足当前市场消费需求,部分电商创业者开始调整和转型,进军直播带货等新兴领域。该过程还涉及业务外包和主播培训等配套服务,由此构成新的产业链条,加快电商产业结构调整和增值业务的发展。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后,大源村的电商产业受到了强烈冲击,亟需寻找新的发展空间,部分电商能人凭借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发现直播带货的商机,推动大源村向新型电商方向发展,形成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新阶段的OPP。在电商产业规范化的网络基础上,该阶段网络中新增了主播、直播助理和主播培训等人类行动者以及短视频直播平台等非人行动者。“疫情之后主播行业兴起很快,像你在路上看到一些好看的小姐姐可能都是做主播的”(电商协会工作人员)。大源直播带货的兴起是市场与行业环境赋予的新机遇,这些产品以更直接的方式进入消费者视野,依托直播平台给消费者带来截然不同的消费体验,以创新的方式将产品销往外界市场。
表2 传统电商与新型电商类型Table 2 Types of traditional and new e-commerce
ANT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是“全球网络参与(Degree of attachment of actors in global net‐works)”以及“本地网络动员(Degree of mobili‐zation of local network actors)”的“全球-本地”框架(图3)(Law et al., 1992)。该框架往往用于解释单个项目由于全球参与程度的减少或本地动员程度的下降导致的失败(Stanforth, 2006; Fornazin et al., 2016; Joia et al., 2018)。本文认为该框架也能较好的解释电商村的形成,发展和转型(见图3),以下着重解释转型过程。城中村及传统村庄在传统电商发展的推动下,发展出“传统电商村”,而传统电商村又在新型电商发展的推动下,转型为“新型电商村”。随着村庄从传统电商向新型电商转型,不仅村内的年轻人、大专院校学生和电商从业者等可以通过直播平台成为主播和短视频创作者,很多时候村内的村民及本地的旅游探店博主也会通过短视频或直播的形式加入到电商村的发展网络。这种对本地电商从业者和非电商从业者的充分调动使其本地动员程度比传统电商村模式更强。部分新型电商村因此转化为“新型电商村/网红电商村”,不仅调动当地与电商相关的产品资源,还能进一步调动当地其他的旅游资源。此外,借助多个电商直播/短视频平台,商品不是被动而是主动地在多种平台曝光,这时电商村的各种商品能进一步与外部网络衔接并参与到全球网络中。由此可见,从传统电商村到新型电商村的转型是本地动员和全球参与两方面同时进行的转型升级。这种转型升级体现了地方行动者对本地和全球网络更进一步的嵌入,有利于提高村庄的发展韧性。
图3 传统电商村向新型电商村的转型Fig.3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e-commerce village to new e-commerce village
行动者网络构建过程中,不同行动者利益诉求始终在动态变化。当异质行动者出现不同意见时,核心行动者需及时发现并排除。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构建过程中存在异议,主要有人才储备匮乏、社会交往隔离和营商管理缺位3个方面。针对不同异议,传统商户、政府以及新兴商户等核心行动者积极带动异质行动者排除异议。排除异议可以展现大源电商产业发展过程中行动者网络根据实际问题动态调整的能力,随着异议的排除,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更加稳固(图4)。
图4 大源电商村行动者网络中的异议与排除Fig.4 The dissidence elimination mechanism in the actor network of Dayuan E-commerce Village
调研发现,大源村制衣业从业者平均年龄在35岁以上,而从事电商产业的主要为17~30岁的年轻人。大部分从业者学历在大专及以下,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缺乏专业技术知识。因此,大源村多数商户刚开始并不懂得如何进行网站设计和网上营销。而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专业技术跟不上步伐的网店最终会被淘汰。为排除此异议,大源村构建“政-校-企”三方合作平台,推动辖区内的广州涉外经济职业技术学院成立电商产业学院。该学院于2021年秋季开设电子商务及跨境电子商务2个专业,招生近200人。此外,该学院还建立专业电商人才培育孵化基地,首次有50人加入培训,持续为大源电商产业发展输送各类人才。除“政-校-企”三方合作平台,电商协会也会利用相关资源聘请专业人才为电商企业把脉。在异质行动者的共同作用下,大源电商村聚集了推广运营、美工摄影与管理运营等专业型人才,推动电商产业发展。
大源村村民对电商行业缺乏了解,主要作为房东的角色提供房屋出租,或者从事简单的包装工作等,较少参与到电商产业链核心环节。外来电商从业者在空间和时间皆与村民存在冲突矛盾:空间上,物流、快递包装和仓储等问题对村庄的公共空间形成挤压;时间上,电商全天化的工作时间与周边居民日常作息之间存在冲突。加之文化及生活习惯等差异,当地居民和外地人之间出现严重的社会隔离。为此,大源村委设立青年之家、党员服务中心等服务点,经常举办交流活动,引导市民与村民共同参与大源村电商行业的发展建设。此外,还投入资金完善村内基础设施如改善道路,建设口袋公园、兴办学校等,切实增强村民和外地人生活幸福感,力争排除村民与电商从业者之间的异议。
3.3.1 规范市场秩序 首先,大源村电商产业以服装和化妆品为主,生活用品和汽配等行业为辅。其中,销售服装的商户最多,存在商品性能、质量及价格等方面的竞争,有的商户故意降低产品质量压低价格来降低生产成本。这样的恶性竞争极大的打击自主品牌设计和注重产品质量的商户的积极性,增加客户对大源村电商的不信任。长此以往,大源村电商业务将逐步崩溃。为促进大源村电商产业健康发展,大源街商会下设电商专业委员会,园区内345 家企业、近3 000 名电商从业人员皆加入专委会。在2021年,专委会受理处置电商知识产权投诉1 503 起,为大源村电商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创造公平有序的营商环境。
其次,作为一个新兴行业,电商从业者的偷税漏税现象曾较为严重,导致其对当地的税收贡献有限。电商产业园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了税收的管理。此外,政府提供有力政策吸引电商企业入驻,如全面推行商事登记制度改革,降低企业登记门槛,推行“证照分离”改革工作等。2021年,大源村有65家电商经营户顺利转型注册为企业。除降低登记门槛,政府还推进大源电商行业分类纳统,8家电商企业已实现纳统。
在大源村快递物流业日益壮大的同时,出现了物品损毁、丢失和野蛮分拣等乱象。针对此异议,大源村探索建立电商行业风险隐患排查的“呼叫”机制,及时掌握行业上下游矛盾纠纷苗头。持续加强对快递物流行业的管理工作,全面建立大源街辖内1 014 家快递物流企业信息台账,及时掌握快递行业的动向和发展情况。
3.3.2 建设基础设施 电商村的发展依托物流、互联网等基础设施全面建设。大源电商发展初期基础设施落后,以家庭式服装作坊和低成本物流配送为主。村民将自家庭院作为生产场地,外来电商从业者将出租屋变成仓储用地,存在严重火灾隐患。为大力推动大源电商升级,政府主要着力于以下电商产业基础设施建设:加快建设石湖智慧物流供应链总部,目前已落户42家现代物流企业总部;升级改造9个现代化产业园区,促进电商企业规范化发展;新建5G 基站超40 个,为5G+4K 直播提供基础支持;建设2 000 m2电商直播基地,签约网红主播超百人,形成标准的主播成长体系。
3.3.3 开展环境治理 作为广州最大的城中村,大源村建筑密度高,人口密集,环境治理压力大。针对“三合一”场所多及安全隐患大等异议,大源村大力清理民宅办厂,推广智慧消防等技防手段。此外,有关方面还加强了生活环境治理,如将原来垃圾和污水满地的华快桥底沙坑涌华快桥底改造成公园式绿道,将泥地停车场改造成设施完备、内涵丰富的党群文化广场,在大源村内角落规划建设了口袋公园,以满足大源村村民和外来人口休闲健身需求,增强居民和游客的幸福感。
基于“行动者网络”理论视角,运用深度访谈、参与式观察等研究方法分析了大源电商村的形成、发展和转型的网络演进和异议消除过程,得到的主要结论包括:1)在电商集聚、规范化和转型阶段,其网络OPP和核心行动者均发生变化,核心行动者从最初的传统商户转变为政府再到新兴电商户等。随着网络的扩展,其他异质行动者如土地、房屋、电商平台、快递和物流等基于目标一致性也被征召进来。2)电商村的转型过程也是本地动员与全球参与全面升级的过程。3)由于行动者及其利益诉求不断发生变化,恶性竞争、人才缺乏、社会隔离和管理不足等异议相应产生。为排除异议,在异质行动者的共同努力下,大源电商村的人才储备由匮乏走向充足,社会交往由隔离走向融合,社会管理由缺位走向完善,最后大源电商村顺利实现转型升级。
大源电商村发展及转型的案例说明不同核心行动者对地方发展的重要性。市场力量在电商村的形成阶段中起重要作用,而政府及协会的出现则能在爆发式、粗放式增长的后期对其进行规范化干预,使电商村可持续化发展。因此,在地方的规划与开发过程中,对阶段性OPP以及不同阶段的核心行动者的识别与确立,有助于充分发挥不同行动者在不同阶段的能动性。此外,大源村案例还说明城市近郊、城乡接合部或城中村村庄发展电商或数字产业的明显优势:在低成本生活条件、低租金集体物业的环境下,这些村庄往往区位优越、交通便利以及拥有较为完善的配套设施,从而能吸引初期创业者的青睐。近年来,广州天河区、白云区的很多城中村还吸引了电竞游戏、短视频及直播等数字产业。这些产业是地方政府积极落实国家“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政策的新抓手,也是城中村集体物业转型升级利用的新趋向。可以预见,数字经济浪潮将会进一步重塑城中村的产业发展及其社会空间格局,如何结合数字经济和“双创”政策,更好地推进城中村更新改造,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话题。
本文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传统电商村向新兴电商村转型的实证研究。此外,过往文献更多使用行动者网络分析转型过程中“人及非人”所发挥的作用(薛洲 等,2018;黄效茂 等,2022),本文旨在强调网络演进过程中,新的行动者如何逐步被征召进入网络,形成何种网络OPP,过程中核心行动者如何更迭。最后,现有文献对行动者网络的“全球-本地”框架(Law et al., 1992)的使用较为空白,本文创新地使用其解析电商村转型过程中的升级机制。然而,在实际情况中,电商村的发展不都是一帆风顺的,行动者网络OPP的演进和更迭也可能会失败,因此有一些电商村在逐渐衰败。本文仅使用大源村单个案例作为研究对象,难以说明这部分电商村的演化机制。此外,新兴电商的出现对一些传统电商村是机遇,但对另一些传统电商村也造成一定的冲击,新兴电商对不同电商村影响机制的差异,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