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地区出土铜镜文化分析

2023-05-09 16:05郑箫竹
炎黄地理 2023年4期
关键词:铜镜长治纹饰

郑箫竹

古代铜镜不仅是日常生活中用于照容的实用器物,其变化无穷的样式、纹饰和铭文等也使其成为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艺术品,是体现不同时期、不同地区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宗教、艺术和民俗历史变迁的重要载体。通过收集和整理长治地区目前发现的古代铜镜,梳理长治地区铜镜的发展脉络及时代特点,并根据历代铜镜纹饰变化趋势对铜镜背后所包含的区域文化信息进行详细解读。一方面了解历代长治地区铜镜的大致发展状况;另一方面对长治地区影响铜镜发展的政治、经济、文化因素和个别极具代表性的铜镜背后所蕴含的思想文化进行了解。

长治地区铜镜的发展演变历程

春秋战国时期

战国时期韩赵两国繁荣的手工业使得上党地区铜镜的数量、形制和纹饰都较为丰富。目前长治地区出土了春秋战国时期的铜镜共9面。该时期的铜镜发展趋势为:春秋时期和战国早期,铜镜多为桥形纽,窄缘,主要以素面镜和蟠螭纹镜为主,蟠螭纹镜外围往往装饰一条贝纹带,铜镜数量少且纹饰简单;战国中期,铜镜形制以圆形居多,装饰三弦纽,主要以蟠螭和兽纹镜为主,花纹分为主纹和地纹两层;战国末期,主要以简单素面镜居多。

秦汉时期

秦朝时期发现的铜镜多被归为战国末期铜镜和西汉早期铜镜,因此不对其进行详细讨论。东汉时期,上党郡归为并州,设潞县治理,后由冀州管辖。目前发现和发掘出土于长治地区的秦汉时期铜镜共计19面。秦汉时期长治地区发现的铜镜,无论是数量还是铜镜的样式、纹饰和纽座等,都产生了新的变化。西汉早期铜镜有战国遗风,装饰圆形、方形纽和连弧纹纽座,胎薄,边窄,山字纹镜少见,新出现草叶纹镜;西汉中期,武昭时期汉式镜出现,装饰半球形纽,宽缘,地纹消失,以草叶纹和铭文镜为主;新莽到东汉时期装饰园纽,以鸟兽、羽人和铭文为主要纹饰,鸟兽类纹饰多采用轴对称式布局。

隋唐时期

目前长治地区发现的隋唐时期铜镜共10面。此期间铜镜发展的趋势大致为:隋至唐高宗时期铜镜以团花、生肖、瑞兽题材为主;唐高宗到德宗时期瑞兽葡萄最为盛行,新出现瑞兽鸾鸟、雀绕花枝、对鸟;晚唐五代时期流行八卦镜和万字镜。

宋辽金元时期

唐朝灭亡之后,中国历史经历了漫长的动荡期,中国各地经济发展不平衡,铜镜的发展也因此进入中衰阶段。目前长治地区发现的宋辽金元时期铜镜共11面。宋辽金元时期的铜镜处于衰落阶段,铜镜多为仿唐镜。但宋金时期铜镜也出现方形、小纽、带镜柄等多种新样式,尤其是在铜镜的纹饰题材方面,逐渐由过去那种极具浓厚宗教色彩的纹饰题材类型向简单明朗的写实类转变。

明清时期

明清时期,长治地区仅发现人物镜和双鱼镜两面,不仅数量较少,且无创新。这是由于古铜镜都是利用铜锡镜体研磨光亮来照人,明清时期则采用银镀层照人,所以对镜体材料的要求就会降低,制镜工艺也逐渐没落。此外受西学东渐的影响,人们开始重视铜镜的实用性,以至于铜镜的形制和花纹都难以得到更新,青铜镜最終被玻璃镜代替。

关于长治地区铜镜的几点思考

铜镜纹饰所蕴含的政治经济文化因素

长治地区的铜镜共经历了5个发展阶段,其中,战国、汉代和唐代发现的铜镜不仅在数量上占优势,而且铜镜的形制多样且纹饰题材丰富,是长治发现铜镜的3个鼎盛时期,这与全国铜镜的发展趋势相一致。战国时期,长治地区的铜镜纹饰主要以夔、蟠螭、龙虎兽纹为主。汉代,长治地区的铜镜纹饰主要以草叶、铭文(昭明镜、规矩镜、连弧纹铜镜)、鸟兽轴对称布局(四乳四兽镜、四乳四虺)类型铜镜为主。另外,汉代发现的多面铭文镜也属于汉代铜镜纹饰发展上的创新。唐代,长治地区铜镜的纹饰主要以花鸟、花枝、宗教纹饰(骑仙镜、八卦镜、卍字镜)类型铜镜为主。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唐朝早中期发现多面植物纹铜镜,以葡萄纹最为丰富,可见植物纹已经逐渐成为铜镜纹饰的主要装饰,唐朝末期宗教纹饰逐渐盛行。基于上述铜镜纹饰发展演变的趋势,重点剖析战国、汉代和唐代长治地区铜镜纹饰背后所蕴含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因素。

1.政治因素

春秋战国时期长治地区的铜镜纹饰除素面外,以蟠夔、蟠螭、龙虎兽纹为主。螭被认为是龙的大家族中的成员之一,夔也以龙为原型。古人在原始社会就将龙看作一种具有神秘力量的动物,用来祈求风调雨顺。战国时期,长治分水岭地区常年受到战争的侵扰,根据考古出土铜镜的随葬器物组合研究发现,长治分水岭地区出土铜镜的墓葬都随葬有大量的兵器。同时结合文献记载,上党地区在三家分晋之后,处于韩赵魏三国的交界处,一直以来纷争不断。面对社会动荡和人间疾苦,人们通过夔、兽、饕餮等象征鬼神的神秘形象来传达人们对神灵能够保佑黎民百姓生活安定的信仰。汉代作为长治地区铜镜发展的第二个高峰期,汉初受到黄老之学“无为而治”政策的影响,生产迅速恢复,人们也逐渐从对神仙、鬼怪的信仰中逃离出来,开始追求现世的享乐和自由,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与此相对应,铜镜作为思想的载体,纹饰也在发生变化,例如,花鸟、草叶、星云、明月等纹饰皆反映了人们在经历苦难之后,对富足生活的向往。上党地区在三国时期归属并州,后又经前赵、西燕、后秦治理,政权更替频繁,战争不断。上党地区的连年战争导致铜矿无人开采,加之政府对铜材料的使用把控相当严格,铜经常被用来铸兵器,导致铜镜产量和质量逐渐下降。唐开元二十一年(733),潞州和上党郡归属河东道管辖,河东道被李世民称为“王业所基,国之根本”,其地经济文化繁荣,备受政府重视,这也是长治地区所发现的唐代铜镜不仅数量多而且纹饰精美的重要原因。然而安史之乱爆发后,安庆绪欲趁潼关之战北取河东,于是便在河东地区展开了激烈的战争。面对战争带来的苦难,人们多借用八卦和卍字纹饰来表达对长生不老和来世超生的追求。

2.经济因素

随着社会变革,私营手工业在晋悼公所推行的“公务禁利”政策影响下日益繁荣,以至于铜镜和其他手工制品的种类和数量不断增加,并向下层群众普及。战国时期,上党郡归赵国管辖,赵国极力奉行“农商并重”的商业政策,作为赵国冶铜工业发展中心的邯郸通过借助赵国纵贯东西的一条交通要道,向西部上党地区不断输送成熟的错金和镶嵌青铜制作工艺,为战国时期长治地区铜镜的繁荣奠定了基础。两汉时期推行“重农抑商”的政策,但从长治地区发现铜镜的数量和质量来看,青铜镜依旧较为丰富,并未受到重农抑商政策的影响。笔者推测可能是由于长治地区山高路险,较为封闭,“重农抑商”政策对其影响较小,此外,通过对屯留地区出土铜镜的墓葬信息分析可知,铜镜多伴随兵器、铁器和钱币一起出土,并且相关墓葬中出土的陶器上多刻有“余市”二字,这表明长治地区依旧存在一定数量的手工业作坊,致使长治地区秦汉铜镜的数量、形式和样式都能得到稳定的发展。唐代是一个冶炼业空前繁荣的时期,铜矿众多,铜镜精美,深受皇室和封建官吏的追捧,这也为并州地区铜镜形制和花纹的更新提供了动力。此外,归属河东道地区管辖的民间州府作坊和个人手工业的发展也为唐代铜镜形制和纹饰的繁荣提供了契机。

3.文化因素

春秋中期之前,由于受北方赤狄控制,长治地区的铜镜以“后肢反转”的动物纹为主要布局方式。晋灭赤狄后,晋文化向晋东南地区流传并同北方青铜文化发生融合,但仍以晋文化为主基调。春秋晚期至战国早中期,随着韩、赵、魏政治势力范围的扩大,晋文化并未因政治实力的衰落而消失,反而辐射更广,出现以蟠螭纹、绹索纹和贝纹为主的铜镜装饰风格。战国末期,晋文化受秦文化的影响铜镜纹饰多呈素面。汉代铜镜的纹饰多样,出现了凤鸟、四乳四兽、四乳四虺等新题材纹饰,并且采用乳钉装饰,镜上多饰铭文,这可能是受儒家文化中孝道观念的影响。例如,发现于长治地区“言之纪从镜始,龙左左白虎,备居孙子”的规矩镜就表达了儒家文化中的孝道观。此外,长治地区还发现了一面西汉早期的凤鸟镜,凤鸟是楚人先祖所崇拜的半人半鸟的图腾形象,在出土的多件楚国文物中,有关凤鸟图腾的装饰不胜枚举。因此,在汉代铜镜纹饰变化的背后也蕴含着具有神秘色彩的楚文化。北魏时期,洛阳是东西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上党地区作为南下洛阳的必经之地,在东西文化的交流中起着重要作用。初唐铜镜的纹饰主要以活泼清朗的瑞兽纹为主,随着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不断的碰撞交流,西域地区的葡萄、忍冬等植物纹饰开始大量出现在铜镜上。西晋时期,匈奴迁入山西,主要分布地以上党武乡居多,各民族之间的融合不仅为长治地区的中原文化增添了草原文化的色彩,同时也为西域文化的渗透奠定了基础,瑞兽葡萄镜的出土就是最好的见证。此外,唐代的卍字镜造型简单,装饰简朴,只是令“卍”位于铜镜背面以纽为中心均匀分布,有“功德圆满之意”。卍字纹饰不仅在唐代铜镜上被大量使用,也被多次用于服饰和佛像装饰。这是因为河东道地区的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当地佛教文化发达,高僧辈出,占据全国高僧的65%,其中潞州地区高僧便占20%左右。此外,潞州地区佛寺建筑众多,例如石佛寺、寿圣寺和贞元寺等。因此我们不难发现,佛教文化在唐朝时期对长治地区人们的生活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影响。

铜镜背后的思想文化和社会风尚

铜镜不仅仅是一件生活用品,一枚极具时代特色的铜镜足以承载一个时期的文化历史,并蕴含着历代人民的审美情趣和精神内涵,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春秋战国时期,长治地区发现的蟠螭纹镜采用主纹和地纹穿插布局,主纹呈现三条蟠龙绕尾相接的形态,双圈兽纹镜以虎形兽环绕布局。此期铜镜上的蟠夔、蟠螭、龙虎兽纹通常是雌雄两体蟠结的形式,古人借此表达对生殖的祈愿和崇拜。

長治地区发现的汉代铜镜多采用新的四乳钉四分法布局,东汉中期之后以轴对称式布局为主,轴对称布局手法大量出现在铜镜上,也体现了人们在铜镜布局上对对称和层次美的追求。不仅如此,新出现在铜镜上的乳钉装饰就蕴含多子多福之意,是儒家孝道的一种体现。此外,秦汉时期以铭文镜最具创新性,例如,通过对“言之纪从镜始,龙左左白虎,备居孙子”的规矩镜和“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的昭明镜铭文的解读,我们可以体会到人们对家族兴旺和美好世俗生活的追求。唐代以瑞兽葡萄镜最具特色,瑞兽葡萄镜又被称为“凝结欧亚大陆的文明之镜”和“多迷之镜”。瑞兽葡萄镜不仅彰显着丝绸之路上中西方之间密切的往来,还在外来葡萄纹和本土瑞兽纹的不断发展结合下实现了同一时期两种不同地域文明之间的相互融合。此外,卍字镜也是唐代最具话题性和研究价值的铜镜,“卍”是一种古老的图形纹饰,通常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同时又被作为图腾崇拜,表达对生殖繁衍的追求。“卍”字纹饰在马家窑文化时期就已出现,但就目前研究发现,“卍”代表佛教文化是从唐代才开始的,这也证实了唐王朝在思想文化上的开放和包容。宋金时期以人物故事镜和双鱼镜最具代表性。目前在长治地区发现的三面人物故事镜的镜柄就多装饰有梅、鹿图案,分别表现了现实生活、神仙故事和民间传说。双鱼镜作为宋金时期新出现的铜镜样式,是对金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的反映,同时也借双鱼表达了人们对美好婚姻的追求。从目前长治地区发现的古代铜镜来看,长治地区铜镜形制和纹饰的变化基本顺应了中国古代铜镜文化的主流趋势,铜镜在文化的吸收、融合和传播上既有对前代铜镜的借鉴,同时又极具时代特征。

长治地区铜镜的发展经历了春秋战国、秦汉和唐宋三个繁荣时期,其繁荣发展的背后蕴含着各个时代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的差异。由于研究材料有限,文章结论信服力有所欠缺,有待更多考古发现和研究资料的证实。但对长治地区目前已发现铜镜进行梳理和分析,不仅能够更好地研究铜镜本身,同时也会对长治地区历代经济、思想和文化交流的研究产生重要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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