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黑暗中,侦探在四面无窗的铁屋子里凿出一束光

2023-05-02 15:33:35
中学生天地(B版) 2023年4期
关键词:现实创作

2007年,呼延云着手创作第一本推理小说《真相推理师:嬗变》,十余年时间里,他几乎以一年一本的频率相继创作了《黄帝的咒语》 《乌盆记》 《真相推理师:幸存》 《真相推理师:破镜》 《扫鼠岭》 《空城计》等作品。

2009年,毅然从报社辞职进行全职创作的呼延云,预料不到自己将被誉为“华语推理的革命者”,“开拓出推理小说的全新时代”。但那时的他已是多年的“推理痴”,写一本侦探小说是暗藏心中多年的心愿,是一个包裹着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梦。

现实里有太多妥协者,唯不见“推理者”,于是一个名叫“呼延云”的小说家兼小说主人公决定去质疑、去反抗。在“真相推理宇宙”的膨胀过程中,“呼延云”和呼延云都感受到了推理的力量,反抗后的下一站,是“希望”。

记=本刊记者 钱梦佳 方 昕

呼=呼延云

记:少年时的您有什么爱好?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推理小说家吗?

呼:少年时期,我除了读书,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每个同学说说自己的理想,我说我长大以后想当一名作家,不过倒没想过要当推理小说家,毕竟那时候我们连推理小说的概念都很少接触到。

记:您曾说,理想与现实的触碰带来的苦闷可能始终伴随着您这一代人的成长,这是您开始写作的契机吗?

呼:对于任何一代人而言,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带来的苦闷都会伴随他们成长。有些人看开了,就走向成熟;有些人看不开,就走向艺术。对我而言,最初的文学写作也是为了表达这样的苦闷和彷徨。

记:刚开始写作时,为什么会选择用推理小说来排解心中的郁结?

呼:2007年开始写《真相推理师:嬗变》的时候,我有一种在现实中看不到任何出路的绝望心态,与此同时,内心深处的理想主义又鼓动我试图“反抗绝望”。我那时看了很多侦探推理小说,而侦探小说的主旨,其实就是个体的反抗——除了对罪行的反抗,也包括对群体、对恶势力、对愚昧麻木的反抗——在天罗地网式的黑暗中,一个侦探用智慧在四面无窗的铁屋子里凿出一束光,这样的情节让我产生了共鸣并为之振奋,所以我就写出了第一本侦探小说。

记:您在写推理小说时,还在《北京晚报》开设了专栏“叙诡笔记”,专门研究古代笔记。对您来说,古代笔记的魅力具体在哪呢?

呼:我很爱读与历史有关的读物。官方修订的“正史”,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删減或涂改,抹杀了真实的人性和历史的细节。而古代笔记具有极强的“私人创作”性质,或多或少地保存或复原了真相,就算是讲述鬼狐仙怪的志怪笔记,也能看出古人在专制高压下依然保留着的生动活泼的那部分性情,读起来趣味盎然。

记:您做过十年的报社编辑、记者,您觉得文学与新闻相比,表达上有什么优势?您怎么看待推理写作和现实之间的关系?

呼:新闻有很强的即时性,文学作品只要够好,是没有“赏味时限”的。优秀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往往取材于现实生活,二者是密不可分的。

记:为什么会取“呼延云”这个笔名?您在作品中也塑造了“呼延云”这个角色,这个人物跟现实生活中的您有什么关联?

呼:我祖籍辽宁,祖姓确实是“呼延”,加上我从小就喜欢“壮志凌云”这个词,于是就取了这么个笔名。小说中的侦探与作者同名,完全是因为我受美国侦探小说大师埃勒里·奎因的影响深远,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致敬——他就是笔名和书中侦探名字相一致的。

这个人物和我本人差距很大。他是一个智商奇高、狂放不羁的人,而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庸、言行谨慎的写作者。当然书中涉及他的生平和成长部分,有不少确实取材于我的个人经历,这样做只是为了使故事看起来更真实,其他方面,我跟他没有什么相同之处。

记:您曾经说过“20多岁渴望写出岛田庄司作品的人,40岁后才明白东野圭吾的书才是真的难写”,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触?

呼:年轻时渴望写出岛田庄司那种天马行空的“烧脑神作”,用严密的逻辑和创新的诡计来彰显自己的才华;年龄大了,心沉下来了,才发现创作出东野圭吾那种表现人性、高度写实的作品更不容易,阅历和功力缺一不可——其实这些感触,都源于成长的积累。

记:很多读者认为,从《真相推理师:嬗变》到《空城计》,您笔下的人物逐渐变得立体而丰满,而您作为作者也随着角色在成长,这种成长不仅包括文字的驾驭能力。对这种成长,您是否有具体的感受?

呼:任何人坚持十几年在一种文体上笔耕不辍,自省不断,相信都会有所成长,不妨把这样的成长比喻为一个少年的青春期,他的个头猛增,但他自己即便天天照镜子,也不会有直观的感受。只有走过这个时期,在某个瞬间回过头来,才会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

记:您提到过自己的经历会改变对角色结局的安排,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更倾向于在虚构的框架中呈现现实的悲剧,而非将虚构故事当作桃花源?

呼:我个人在成长中,遭遇了很多坎坷和挫败,所以我根本不相信那种桃花源式的虚幻,但与此同时,我也遇到了太多温暖、善良、美好的人和事,所以在我的笔下,结局往往并不是“胜利”,而是“背影”:下一站,依然充满希望。

记:您的小说中有大量涉及前沿刑侦科学的细节,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的?您会从哪些地方获取写作灵感?

呼:我受美国侦探小说大师杰夫里·迪弗的影响很大,他的“神探林肯·莱姆系列”作品都是采用刑侦科学和逻辑推理来破案的,可读性极强,所以我在写作中也有很多对前沿刑侦科学的运用,这方面的细节大多是我多年来从刑侦专业图书和期刊上着意搜集获得的。

至于创作灵感,往往是生活中的一次真实的经历激发了我的一段强烈的情感,非写出来不能抒发,于是最终就变成了一本书。

记:本格派和社会派是推理小说界最庞大的两个流派,而这两个流派也一直贯穿于您的写作生涯。您是如何看待二者关系的?

呼:本格派与社会派是基于两种不同的文艺观形成的两个流派,打一个不那么准确但还算恰当的比方,本格派是“为艺术”,是浪漫主义,追求的是极致地设谜和解谜;社会派是“为人生”,是现实主义,追求的是深刻地表现社会问题。两者既有矛盾也有重合。

记:您的新书《空城计》采用了本格派与社会派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塑造了周芸、老张等一系列具备人格魅力的人物,其中周蕓要处理的是书中社会派部分的问题,而老张要破解的是本格派环节的谜题。这种写作手法是您为了调和“本格”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所做的尝试吗?

呼:与其说是“调和”,不如说是“结合”,我现在对推理小说的认知是,本格派的诡计流和逻辑流都发展得几近完善,再写下去很难推陈出新,必须添加新的元素,或使用新的文学技巧,才能让它继续前行;而社会派推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去推理化”,变成了以煽情为主的世情小说,对于类型文学而言,这样“去内核”的行为是短视和无益的。如果能在坚守本格推理的基础上加入社会派的现实元素,也许可以达到“■”的效果,所以我一直在尝试将本格派和社会派结合起来写。不过,由于本格派讲求的是“神性”,而社会派强调的是写实,“本格派+社会派”等于是要在高度现实的场景中不停地制造和解决超现实的谜题,特别容易产生失真感,所以核心问题就是怎样破解这种矛盾,《扫鼠岭》和《空城计》都是在这方面的探索和尝试。

记:您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如今新一代原创推理小说家“告别了刀耕火种的创作模式,开始在各自的畛域里精耕细作”,从此,古典本格、新本格、社会派等各种流派和类型争奇斗艳。您将这些作品归类为“新古典主义”,这是否是您认为的未来中国推理小说的发展方向呢?

呼:这种“新古典主义”浪潮,指的是2016年前后,国内“85后”“90后”的年轻推理小说作者们陆续登上历史舞台,由于他们在推理小说的素养上远远超过上一代作者,所以在创作时往往能做到对传统的继承与发扬。

不过,未来中国的推理小说发展方向并不是单一的,每位作者都在用自己的作品交出只属于自己的答卷,而标准答案是不存在的,对于类型文学的发展而言,自由是最重要的,“没有方向”比“找对方向”要好。

记:近年来与推理相关的综艺和游戏越来越受人们的欢迎,您觉得这背后的文化或心理因素是什么?推理小说与推理综艺或剧本杀的区别是什么?

呼:推理和悬疑可以激发人的好奇心,满足好奇心是人类最具乐趣的事情之一,所以与此相关的作品必然会受到公众的欢迎。推理类综艺和剧本杀的本质都是“游戏”,需要集体的参与,而阅读推理小说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感受是很私密的。前者是狂欢节,后者是戴上耳机听音乐;前者是发散,后者是凝聚;前者是释放,后者是汲取。两者差别很大。

记:您觉得一部好的推理小说除了带给人精妙绝伦的逻辑推理,还应该带给读者或当下年轻人什么样的内容、观点?

呼:如果能带给人精妙绝伦的逻辑推理,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推理小说了。类型文学仅仅是供大众消遣的读物,不需要给它强加更多的“任务”。如果能让年轻人在阅读中学习到一些知识,感受到一种力量,当然更好。如果没有,也没关系。

整理:夏 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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