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热恋中的人智商会变低”,其实那是在荷尔蒙分泌刺激下的一种冲动。恋爱双方应是平等的,若是一方积极主动一些,男追女或女追男都属正常。倘若为了取悦对方,一方委曲求全,使自己宛如“仆人”,而将对方奉为“主子”,那肯定不会长久,因为冲动只是一时的。
编辑部在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后面,砖红色小洋楼的三层东侧,一共三间屋,阳面两间,阴面一间。阳面金角是编辑部主任的办公室,进门处是一套沙发和茶几,靠窗摆放着两张办公桌,一张是牛主任的,一张是老刘的,主任办公室外跨一间宽敞明亮的接待室兼会议室。无论是主任办公室还是接待室,到处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成摞杂志和散落的文稿,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和灰尘的土味。老刘是编辑部的老人儿,瘦瘦的长脸不仅布满沟壑纵横的皱纹,并且还戴着一副近视镜,镜片厚得像瓶子底儿。虽然,他一副老学究的打扮,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和那极具特点的长相,天生就是一个相声“包袱”。谁看他,谁都说他像“马三爷”,他不乐也逗人乐。他仗着在编辑部里岁数大,年头长,上班跟街上卖冰棍的大娘一样,“乱风一半,下雨全无,来与不来,全凭天气说了算”。牛主任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老刘的身份有了变化,坐在他对面的牛主任,上个月退休了,老刘被明确为编辑部的主任。按理说当了领导应该以身作则,按点儿上班了吧!可他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用他的话说——“管那么多干吗!乐和乐和得了。”不过老刘有个特点,爱说笑话儿,净逗大伙开心,所以人缘还不错。他晚来早走、干多干少,大家并不在意。主任室对面还有一间办公室,俗称阴面的铜角,被机关的同志们冠之为编辑部的“闺房”,是两位年轻貌美的女编辑的办公室。虽然是铜角,但被她们收拾得干净利落。只要一开门,楼道里来往的人们,老远就能闻到从“闺房”飘出来的阵阵芳香。淡的是書香,浓的是香奈儿和迪奥两种香水混合了的味道。她俩的屋内,一面儿是摆放整齐的书柜,一面儿放着两张办公桌,林婷婷和王蓉蓉对脸儿坐着。办公室空白的墙上,贴着当初红极一时的日本影星中野良子和高仓健的大幅明星照。还在衣架处挂了面镜子,随时供两人补妆,整理仪表。婷婷是北京人,个头高挑,身材匀称,五官俊俏,典型的北京大妞性格。她待人热情大方,谁手头儿的活儿忙不过来,她都会主动帮忙,跟着人家加班熬夜,全然不分分内分外,编辑部的同事还能经常吃到她买的各种水果或是小零食。蓉蓉是本地人,小巧玲珑,千娇百媚,成天嗲声嗲气,一副高傲自负的样子。因为参加过境外培训班,说话总爱夹杂几句English(英语),挂在嘴边的口头语是I like it(我喜欢),肚子不舒服时,她就会说,要是有一杯加了红糖的hot water(热水),那该多好……
近期,缺兵少将的编辑部,分配来一个叫高小新的知名大学中文博士。他是从大别山偏远山村里走出来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凤凰男”。报到那天,当人事部门的同志把他送到老刘的办公室时,老刘拉着个头一米七二、长着白净的团团脸、眼窝微陷、鼻子翘翘的高小新,是左看看、右看看,摘下眼镜看看、戴上眼镜又看看。虽然,高小新身上那套廉价的西装,让他在这个文化单位显得有些土气,但仍掩盖不住呆萌外表下,那对圆圆的眼睛里透出的一股机灵劲儿。见此,老刘来了兴致,欣喜若狂地又开起了玩笑。他急匆匆地推开会客室的门,冲着“闺房”里的小姐俩喊着:“你们快过来看看,咱们的蜡笔小新呀!”两位小姐姐听闻,赶紧跑出来:“您这是吵吵啥哪?”老刘指着呆呆地傻站在屋子中央不知所措的高小新,乐呵呵地说:“你们看咱们的大博士,像不像蜡笔小新?”小姐姐们一听面前这个算不上英俊,但长相呆萌可爱的小伙儿,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心中惊讶不已,这在20世纪90年代,那可真是个宝贝儿。随后,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两眼放着光,心中暗自思量:“这不就是自己的菜吗!”她们一边想着,一边反驳老刘:“此小新非彼小新,他可比蜡笔小新帅多了!”高小新让他们这么一夸一闹,还真的有点儿害羞,脑袋和脸都红成了“茄子”……
自从来了这个“蜡笔小新”,编辑部便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婷婷和蓉蓉两个人年龄相仿,岁数都不小了,就是因为都要找一个长相好、学历高的而耽搁至今没结婚。高小新的到来,令两位小姐姐来了情绪,芳心躁动起来。她们打心底都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喜欢他的学历、他的相貌、他的纯真,对他充满想象。她们憋足了劲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争着表现,以获取这个初出茅庐的“凤凰男”的好感。高小新到了编辑部,在哪儿办公?按理说不成什么问题。论资排辈,林婷婷、王蓉蓉得有一位需要递进到阳面儿老刘屋去办公,高小新则和剩下的那一位,在阴面办公室里办公。可不知怎的,姐俩儿都不愿意到老刘屋去办公,叫也希望自己办公室多点青春气息的老刘,有点暗憋气。老谋深算的老刘,早就看出她们姐俩儿的小心思,暗想:你们不是都不愿意到老头儿屋来办公,愿意留下和高小新那个小鲜肉在一起吗?那我就成全你们,都别来。我就不相信,整不了你们。他想到办到,姜还是老的辣!于是,老刘就使出他最拿手的“蔫坏损”伎俩,玩起了坏门儿。他借口高小新刚来,就坐到阳光普照的老主任位子上不合适,便指挥高小新他们几个人,将老主任的办公桌搬到外屋会客室,让高小新在那里单独办公,两位小姐姐则待在原地谁也不动。这样一折腾,老刘的办公室则成了单间,他施展的小计谋成功了,别人还没话说。
俩小姐姐虽都不愿意去老刘屋里办公,但自从高小新到了会客室办公,老刘屋里小姐俩的身影反倒多了起来。一会儿蓉蓉抢着到老刘这儿来报销,过一会儿婷婷拿着稿件让老刘审阅,都为的是想跟外屋的高小新搭讪几句,多看心仪的“蜡笔小新”两眼。可高小新这个小雏儿,并不明白其中这一切。他不管和她们谁都客客气气不说,姐俩有时跟他唠嗑,他也不走脑子想啥就说啥。他念叨办公室缺少生气,蓉蓉听了,今天从父母家搬来盆文竹,明天又拿来盆杜鹃,放在高小新的办公桌和窗台上,每天还负责浇水,美其名曰:“幸福就像花儿一样,需要阳光和雨露浇灌。”高小新在大学时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没了条件,下午经常犯困,哈欠连天。婷婷察觉后,立马把一大罐雀巢咖啡送到高小新面前,还怕他单喝太苦不习惯,又附带一盒方糖,得意洋洋地称道:“这才叫‘苦中有甜呢!”高小新有时说哪部电影好看,哪场音乐会票紧俏,过不了一两天,他的鼠标垫下就会出现不同的入场券,汉显的传呼机上还会收到姐俩各自的邀约。为了进一步获得高小新的好感,两位小姐姐还默默地开展起劳动竞赛。今天婷婷帮着打壶开水,明天蓉蓉就帮着洗个椅垫,殷勤献媚,好似“仆人”一般。就这样,高小新这个书呆子愣还是浑然不觉,并且还实受了,认为这不过是老同志对他这个新同志的关心。
高小新作为编辑部的新人,工作上有事儿不敢事事都去请示老刘,特别是分工给他的编务工作,由于人生地不熟,走哪门入哪门,一点儿也不摸门。他便对两位小姐姐有了依赖,时不时地就主动到对面的“闺房”去请教。高小新初出茅庐涉世不深,最初进了屋,便就近问靠门坐的林婷婷有些不明白的问题。日子久了,对面的王蓉蓉可就吃醋了。一次,林婷婷外出不在,高小新拿着报销单子问王蓉蓉:“蓉蓉老师,咱们平时的报销单都是主任签字,可刘主任自己的报销单,你看我该找哪位领导签字啊?”蓉蓉听了,阴阳怪气地答道:“还是婷婷来了,你问她吧!”“你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这是‘头儿的单子,他急等着要钱呢。求求你,帮帮忙吧!”高小新急得翘起的鼻子尖都有点红了,额头上还沁出密密的汗珠。蓉蓉望着他心急火燎、抓耳挠腮可爱的样子,一下子心就软了。于是,她对高小新抛了个媚眼,撒娇地说:“你眼里还有我啊?”说着,随手一把抢过高小新手里的单据,开心得像孩子一样跑了出去,替高小新找相关领导报销去了。
天资勤奋好学的高小新,每天就是这样做着繁杂的编务工作,大事儿没有,杂事儿不断。好在他在婷婷和蓉蓉的帮衬下,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他不仅编务工作做到门儿清,而且,他还借助编辑部这个培育文学修养的大平台,通过阅读最新出版的刊物,及时掌握当代文学的发展动态,第一时间发现优秀文学作品,来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学水平,筑牢原有的中文专业功底,使他在文字编辑工作上,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不长的时间内,他便力拔头筹,成为编辑部的第一大笔杆子,让老刘和俩小姐姐刮目相看。无形中,他在婷婷和蓉蓉的心目中又多加了个“更”字。
临近年底,负责发行的高小新,积极筹备下一年的发行工作。为扩大刊物的发行量,使新华书店和文学爱好者与编辑部联系更加密切,高小新想创新一下发行会的形式和内容,将发行会改为联谊会,为与会人员安排一些娱乐活动,他的想法得到了老刘的认可。林婷婷闻知此事,便主动跟高小新一起创意策划,还亲自开着自己的宝石蓝雪佛兰轿车,拉着他去踩点,让高小新好不感动。从市郊度假村踩点回来,正好遇到下班的高峰,一直堵到晚上七点多钟,两人才回到市区。高小新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说:“我们找个地方,吃完饭再回家吧。”婷婷正求之不得。“好呀!”“你想吃点什么?”“我随便。”“随便叫什么啊?我请你,一定要吃点好吃的。”高小新认真地说。婷婷也不见外,北京大妞率直性格使然,让她脱口而出:“那咱就去大排档,吃烤串吧!”于是,他们来到人头攒动、充满烟火气的美食一条街。婷婷的小蓝车往路边儿一停,显得格外扎眼,再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红色风衣和长发飘飘的仪表,一下子就成了各家小贩揽客的主攻对象,以为是哪位明星大腕儿来了呢。婷婷避开众多揽客的小贩,没有进饭店,她环顾一下四周,找了个室外支着太阳伞、空气好人又不太多、闹中取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高小新试探着问:“这儿行吗?”“没问题。这儿,我常来。”婷婷豪爽地回答。坐安稳,小老板过来点菜,高小新绅士地指了指婷婷:“请女士点。”婷婷就毫不客气地点了起来。什么麻辣小龙虾、羊筋、肉串、腰子、鱿鱼,啤酒……一应俱全,真有点大吃大喝的意思。高小新一看婷婷还点了啤酒,担心地 问:“你开车喝酒行吗?”“喝点啤酒没问题。”婷婷大大咧咧地说。婷婷发话了,高小新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怕婷婷误会自己舍不得花钱。他们边吃边喝边聊,开心地聊着事业、聊着人生、聊着兴趣爱好,越聊越投机。再一看表,时针已指向午夜十二点,桌子两旁堆满了他们喝空的酒瓶。婷婷还要喝,但已有点微醉。她那白净漂亮的瓜子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泛起了红晕,特别是在那泛黄的白炽灯光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娇媚,这正好印证了“灯下观美女”的那句老话。不怎么喝酒的高小新,今天绝对也是超常发挥,不单单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关键是在众目睽睽下,和美女喝酒,那叫一个爽,就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他的高智商还是理智的。他怕和婷婷第一次喝酒就喝多了,印象不好。再有,太晚了,婷婷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方便。便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还得上班哪!”婷婷一撩眼前的秀发,爽脆地说:“好,一人再来一瓶,喝完走人。”说着又让老板上了两瓶啤酒。高小新就此赶紧起身结账,老板则说:“小姐姐早已结过了。”高小新不明白婷婷啥时候结的账,老板解释:“您去卫生间时,小姐姐就结了。”这一切充分凸显了婷婷为人豪爽义气。高小新想要把钱还给她,婷婷面露不悦:“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今天我请,下次你结,不就完了吗!”婷婷说这话的意思,实际为下次两人聚会埋下了伏笔。高小新听了婷婷的话,这才不再争了。他们豪气地将瓶中啤酒一饮而尽,在周围人们羡慕的目光下,结账走人。婷婷要送高小新回家,高小新坚决不让。“你喝那么多酒,还是先送你回家吧!”高小新坚持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让司机送婷婷回了家,车一路前行,婷婷坚持到下车,一下车就吐了。高小新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婷婷,并拿矿泉水让她漱口,婷婷则顺势躺到高小新的怀里,她慢慢举起那闪亮的眸子,极其固执地凝望着高小新。这是一个恋爱的女人的眼光,这双眼睛,它们表示信任,它们又表示服从,它们在恳求,它们在期待。任何瞥到这种目光的人,都很难不惹起连绵的遐想。头一次遇到这种眼神的高小新,有些怯阵,他故意避开她那勾人魂魄的眼神,不与其对视,并挣脱开来转身想走。婷婷则不管那一套,大方地搂住高小新的脖子:“哥们儿,来都来了,进屋坐会儿呗!还怕我把你吃了?”高小新稍微犹豫一下,还是借口太晚了,婉言告辞。婷婷见此,也没嫌他不给面子,更没再强留,彼此留有空间也好。
时光飞逝,眨眼一年过去了。转年,是编辑部上级主管单位成立三十周年。领导决定要出一期纪念特刊,老刘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蓉蓉。编辑特刊的主责虽在蓉蓉,但是,编辑部的全体人员都在齐心协力帮着蓉蓉组织稿子,所以特刊编辑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一期极具特色的纪念特刊指日可待,大家都期盼着特刊的早日面世。可特刊清样在最后送审时,一篇稿子审核不过关被拿下。这下可急坏了蓉蓉,因为特刊马上就要送印刷厂开印了。拿别的稿子补,或是“开天窗”,重新编辑清样,时间都够呛。蓉蓉实在是拿不准,急得眼泪都下来了。高小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补稿子,并主动承担起稿子的编辑工作。老刘和蓉蓉对他的建议一致表示赞成,特别是蓉蓉对高小新的主动担当,十分感激。于是,高小新发挥他的专业特长,在闷热的办公室里,穿着背心,吹着电风扇,挑灯夜战。蓉蓉见高小新为自己加班,于心不忍,想要陪他。但高小新嫌孤男寡女,大晚上同在一个办公室不方便,更怕蓉蓉在,影响他的思路,就让蓉蓉赶紧回家。蓉蓉则娇羞怯怯地拉着高小新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就让人家陪陪你嘛!”高小新坚决不同意。最后,蓉蓉没办法,只好给高小新买了一套煎饼果子作為夜宵,并第一次拥抱了高小新,自己才回办公室去等待。蓉蓉人虽回到办公室,可心却留在高小新那里,她一会儿一望高小新办公室那闪耀的灯光,甚至浮想联翩,憧憬着她和高小新美好的未来,想着想着趴在桌上睡着了。这边的高小新利用整整一夜时间,将稿子编辑好。他如释重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此时,东方天边已显出鱼肚白。稿子及时交付印刷厂,纪念特刊顺利面世,受到领导和社会各界的赞许。蓉蓉开心至极,非常感谢高小新在她遇到麻烦的关键时刻伸出援助之手,打心眼儿里想要好好犒劳犒劳高小新。
周六下午五点钟,蓉蓉早早就约高小新到“马克西姆”吃西餐。然后,再去音乐厅看东方歌舞团演出的音乐会,以表谢意。高小新来到马克西姆西餐厅,服务员好像事先就知道他要找谁,径直将他领到一张紧靠落地窗,烛光闪耀的桌子旁,蓉蓉正优雅地坐在那里。只见蓉蓉脸上化着淡妆,深色的V字领裙装,紧紧裹着她那娇媚丰满的身躯,露出纤细雪白的颈部和项上佩戴的名贵项链。平时飘逸的长发,被她高高地盘在脑后,耳边拖垂着两串长长的耳坠,透露着娴雅端庄的高贵气质。她虽然个子不高,但那优雅的气质,考究的着装,显得又迷人又淘气,宛如一朵在晨光中绽放的玫瑰花。高小新见了面露惊诧。蓉蓉见状娇嗔地问:“怎么不认识啦?”身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的高小新调侃道:“哪里哪里,我这身打扮,是否会影响您老人家的光辉形象!”高小新边开玩笑边坐到蓉蓉的对面。“那好,回来我也给你买身像样的西装,你可得穿呦!”这时,服务员上前递过菜单,请他们点餐。爱玩儿小资情调的蓉蓉挥了挥手,看也不看菜单,便信手拈来。什么奶汁烤鱼、罐焖牛肉、奶油烤杂拌、红菜汤、王朝经典勃艮第红酒是应点尽点,品位发挥到极致。高小新这个凤凰男人生第一次吃西餐,算是开了眼界。两个人边吃,边窃窃私语着。蓉蓉不停地举杯敬酒,以表谢意,但每次都抿一小口儿。高小新不好意思每次都让蓉蓉主动敬酒,他倒满一杯酒,就想回敬蓉蓉一杯。蓉蓉见他要一杯都干下去,怕餐厅别的客人看了笑话,不讲究,就娇滴滴半开玩笑:“哥,这酒很贵的,慢点喝行吗?”说着,她顺势用手挡了一下高小新刚刚举起杯子的手,就在她手接触高小新手的一刹那,她的整个身子就像触了电,心中一阵狂跳,脸随之阵阵发烧,并泛起红晕,涌动的春情,为蓉蓉天使般的容颜,增添了不少妩媚。此时,她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是让高小新喝好还是不喝好。高小新见她有些异样,便问:“怎么身体不舒服了?”她仿佛这才从神魂颠倒中醒了过来,嘴里连说了几个“No”。惊恐、羞涩、腼腆,使她显得更加迷人。她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高小新的手,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那张极具南方人特点并“镶”有一双闪亮眸子的面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目光,既含情脉脉,同时又荡人心魄,这目光有种要把对方紧紧拥抱、勾魂摄魄的感觉,让高小新无法抵抗她的魔力。此时,高小新的身上,就像有许多烧红的针跑遍他的全身。每一个女人都有这样望人的一天,谁碰上了,就该谁苦恼!这种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心灵最初一望,有如天边的曙光,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灿烂的东西的醒觉。这种微光,乘人不备,就突然从朦胧可爱的黑夜中隐隐地显现出来,半是现在的天真,半是未来的情爱,它那危险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离惝恍的柔情,是天真无意中设下的陷阱,勾摄了别人的心,既非出于有意,自己也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以妇人的神情望人的处子。高小新真的被蓉蓉打动了,蓉蓉的声音、嘴唇、眼神以及手的每个动作,好像对他都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他们就这样在马克西姆缠绵了许久,以致后面的音乐会都迟到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高小新俨然成了一个老手,工作上顺风顺意,感情上更是春风得意,两位小姐姐是整天围着他提溜儿转,他按照她们办公桌的坐向,暗自把她们分为了“东宫”和“西宫”。当年青涩的毛头小子,现在反过来开始“品味”两位小姐姐了。婷婷国色天香、漂亮大方;蓉蓉娇小玲珑、温婉可人,他胡思乱想着:要是两个都能娶该多好啊!可两个都想娶,他只能自己做做春秋大梦罢了。高小新不断地进行着比较,但比来比去小姐俩各具特色、不分伯仲,让他实在难以抉择,哪个都舍不得放手。于是,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铤而走险游走在两个人之间,暗自交往着,尽情地享受两位小姐姐的服侍,他俨然成了她们的“主子”。无论花前月下,还是静谧的水岸湖畔,都留下了他和她们卿卿我我、情意绵绵的身影。他们谈情说爱、吟诗作对、两情相悦、春心荡漾……
高小新脚踩两只船,这样不道德,也很危险,但两个人对他的过度宠爱,使他有点忘乎所以,不顾一切。他沉湎于这种强烈的幸福感之中,就像一个纵马疾驰的骑手,骑着奔驰向前的骏马,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呼吸屏住了,景物向后退去,微风拂面而来,心中充满了美意……他又像是个泛着小舟随波荡漾的人,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葱郁的两岸风光呈现在他的眼前,起伏的波浪拍打着船艄,水声潺潺。船在静静的水面上开出一条浩浩荡荡的水道,水中的鱼儿随着翻滚的浪花追逐戏水……一时的惬意,使他利令智昏,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神驰天外了,根本无暇思考前程的终局如何。马会不会冲进万丈深渊?波涛会不会将小舟引向平静水面下的暗礁?……初升的太阳,送走茫茫黑夜,本该是“梦醒时分”。诱惑本来是可以抗拒的,可高小新根本就没去抵制,反而深深陶醉其中……他喜欢这种时而甜蜜,时而痛苦的挑战,让自己去追求那些令人不愿触及的烦恼,享受“痛并快乐”的感觉。高小新像上了鸦片瘾似的,走上了歧途,沉溺于游走在婷婷和蓉蓉之间,贪婪地吸食着情欲酿成的毒汁。草率和自满,让他为自己埋下了事与愿违的隐患,高小新一生中“最富诗意”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老奸巨猾的老刘,早就看出高小新的心思。作为“老玩闹儿”和一肚子坏水的他,不仅明白套路,而且还局外者清,没少从中看乐儿,也没少找乐儿,挑逗三个年轻人,已俨然成了他平日寻觅的兴趣点。今儿,他故作神秘地问高小新:“是不是昨晚跟东宫唱卡拉OK去了?”明儿,又悄悄地说:“西宫的稿子又是你帮着改的吧?”他还一会儿跟高小新说找本地姑娘好,人熟地熟,熟人好办事儿。一会儿又说找外地姑娘好,免得整天应付娘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闲事儿,弄得傻小子高小新,是五迷三道的,不知如何是好。这还不算什么,可气的是,老刘还嘴馋。他见了婷婷就说,看见高小新和蓉蓉进了西餐厅;反过来,他又跟蓉蓉說看见高小新从婷婷住的地方出来了。小姐俩儿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情报员,为此,老刘可没少吃奖励给他的好东西。他的故弄玄虚和添油加醋,给本来就敏感的三个人的关系,平添了不少的玄机。老刘毕竟是文化人儿,找乐儿也是有学问的,他曾分别和婷婷、蓉蓉讲:“你们俩一个是鱼,一个是熊掌。他要想得到熊掌,就得牺牲鱼;要得到鱼,就得赶走熊。”结果挨了两顿小拳头,他却笑得前仰后合,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可兼得 不可兼得啊!”
改革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编辑部工作也有了新意,除了做好办刊发行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完成数额不小的广告创收业务。高小新是外乡人,这些年只顾读书,又刚到编辑部没几年,没有什么人脉,对拉广告的事很是头疼。老刘是老江湖,关系网虽然很多,可他觉得个人提成太少,不值得去舍老脸,反正也是快退休的人了,爱咋地咋地。林婷婷和王蓉蓉对拉广告的事儿倒是热情很高。蓉蓉借助亲戚的关系,拉来了一款化妆品广告,化妆品属于暴利行业,广告费自然少不了。为此,蓉蓉春风得意,出來进去嘴里都哼着:“春天里那个百花香……”婷婷见高小新一筹莫展,就拉着他一起去跑广告。婷婷的邻居何先生是糖酒公司的老总,恰巧又是个文学爱好者。婷婷就拉着高小新找上门去,今天请人家喝茶,明天请人家吃饭,并答应帮助何经理修改文学作品,刊登发表。你甭说这功夫还真没白下,何经理很快就把白酒厂和红酒厂的二位厂长引荐给他们。可拿下酒厂广告并非易事,两位厂长都是叱咤商海的江湖老手,酒量大不说,喝酒的讲头也多,“二八八”的真是扛不住。婷婷和高小新跟白酒厂厂长吃饭,厂长要求用二两一个的红酒杯喝白酒,说:“喝一杯,给十万块钱广告费。”请红酒厂厂长,厂长则说:“喝酒,就喝我们生产的红酒,喝一瓶,我就给十万块钱,你们多喝,我就多给。”每次喝酒,高小新认为这都是婷婷拉来的客户,内心本来就有些亏欠,再加上自己又是个男人,喝酒的事儿,必须往前冲。不过,他喝酒时经常耍鬼心眼儿,喝一会儿就去趟卫生间,手指一个探喉,就全吐出来了,回来接着喝,喝一会儿再去卫生间,大家以为他是“漏酒”。就这样,他每次也还都喝多。婷婷是个实在人,不会玩儿那些弯弯绕的招儿,喝酒非常爽快,无论红的、白的都一杯杯干着喝。结果,几次喝得进了医院,输液打吊针才缓过劲儿来。老刘听说后,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吃饭喝酒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呀?我去了,你们不就没事儿啦!”婷婷听了,气得差点儿没把杯里的咖啡泼到他脸上,随后揭起老刘喝酒的短儿:“喝酒叫上您?恐怕事儿更大,我们就怕您喝酒出段子。”婷婷一提老刘喝酒的囧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地全都笑了。原来嗜酒如命的老刘,平时爱喝口酒,但不喝还好,一喝就多,因此出了许多笑话。其中最经典的有两次。一次编辑部聚会,为履新的老刘庆祝,也为离任的牛主任送行。老刘新官上任春风得意,他敬完这个,敬那个,两圈下来就喝多了,恰好编辑部的司机也在。吃完饭,大家送老刘上车。只见老刘拉开车门,趾高气扬地向司机说了声:“开车。”自己则“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把司机师傅和大家吓坏了。还有一次,年底客户请客,老刘只顾喝酒吃菜,上来的鲅鱼馅饺子一口没动。饭后,客户送给老刘一件包装精致的衬衣,并将没动的饺子打包给老刘带上,让老刘带回家给嫂子尝尝,外面还特意又套上一个大塑料袋。饭店距离老刘家不远,老刘一边哼唱着京剧《四郎探母》坐宫的唱段,一边往家溜达。走到半路,老刘的肚子忽然疼了起来,内急。他打量四周并没找到公共厕所,“屎顶屁股门儿”,急得他够呛。于是,他顾不得那么多,就近来到一个报刊亭的后面,扒下套在饺子外面的大塑料袋往地下一铺,就地解决了内急问题。别说老刘还是有点儿文化人的风范,他并没有将排泄物随地一扔,而是将大塑料袋系好,想扔到垃圾箱去。为了防止污染自己的手,他又将装衬衣的提袋罩在外面,往家赶。可没走几步,身后便飞驰而来一辆摩托车,坐在后面的人,一把就将他左手拎着的提袋抢走,老刘吓得是胆战心惊,一下子就蒙了,慌忙跑回家。进门就冲老婆喊,“崴了崴了!东西让人抢了,你说还报警吗?”老婆一听他被抢了,急得瞪起双眼:“东西让人抢了,你不赶紧报警,在那儿瞎喊吗?”接着又问:“抢的到底是吗东西啊?”“客户送的衬衣。”老婆望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你手里拎的是吗?”老刘低头再看,手里拎着的正是衬衣和饺子,这才缓过神儿来。老婆见是虚惊一场,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巴掌,将一点儿没防备的老刘打了一个趔趄,饺子和衬衣都掉在了地上。老刘老婆一边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一边怨气十足地唠叨:“吓死我了,这不东西全在这儿吗?你没事儿瞎咋呼嘛呀?”老刘怕再挨打,赶紧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向老婆汇报了一遍,再看刚才还在气头上的老婆,笑得是前仰后合,眼泪都下来了。第二天,老刘到办公室一白活儿,更是笑得大家肚子都疼,后来又恶心得差点没把早点全吐出来。
经过婷婷和高小新的不懈努力,白酒厂最终订了一年的广告,红酒厂订了半年的广告,婷婷把白酒的广告给了高小新,红酒广告留给了自己。高小新对此很是感激,但想起酒桌上客户讲的那些“荤段子”和在KTV嗨歌跳舞时,婷婷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又多少有点儿“那个劲儿”……
有一个作者投稿,很少被采用,却经常给蓉蓉写信。信的内容不必多说,都是一些令蓉蓉看后,脸上发热,身上起鸡皮疙瘩的暧昧之词。因为改稿子的事,蓉蓉曾与这位作者见过一次,人长得倒是仪表堂堂,也蛮斯文的,但底细不详。况且蓉蓉的心在高小新的身上,对这位作者根本就不感兴趣。临近情人节,蓉蓉拿着揽广告的提成奖金,拉着高小新去逛商场,想买条漂亮的丝巾,犒劳一下自己。另外,她还想“还愿”,给高小新买身款式新颖的西服,在情人节到来之际送给他。他们正在商场里闲逛,迎面正好撞上挎着一个打扮妖艳俗气的女人的那位作者。狭路相逢,作者显得极为尴尬,可他挎着的那个女人,却自我感觉良好地主动介绍起与作者的关系。蓉蓉听了,轻蔑地一笑,当着女人的面儿,给作者鼓起了棒槌。“你老公非常不错,不仅人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在其他方面能力也很强,你得好好看住哟!不然让人抢走了,那就可惜了。”说完,她亲昵地挽起高小新的胳膊,倚着他的肩头,洋洋得意地道了声“Good by(再见)”,便潇洒地离去。回到办公室,平时很注意保护自己隐私的蓉蓉,打破常规,愤愤地跟大伙说起此事儿:“现在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上次来咱这儿的那个作者,家里有老婆,还在外边拈花惹草。想找‘小三儿,竟然胆大包天打起姑奶奶的主意,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啊!真是人渣。”其实,她说这番话,是话里有话,主要是想敲山震虎。老刘听罢,扶了扶眼镜,嬉皮笑脸地说:“这年头,最吃香的就是‘小三儿了。没听人家说吗?‘不管做饭,只管焐床,一觉儿醒来,满目金黄。”直性子的婷婷抢过话来:“老刘,您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这么没正行,嘴老那么损,您就缺德吧!我看以后,您就别叫刘怀仁了,改叫刘坏人得了。”大伙笑声一片。再看高小新,用报纸挡着脸,手一个劲儿地抖动着……
老刘出事了!他被人举报,在编辑部引起轩然大波。举报信来自“一个文学爱好者”,说老刘参加一个地方的文学作品评奖活动,吃请受贿,导致评审不公,造成恶劣影响。老刘觉得自己非常冤枉,他是评委会的副主任委员,主任委员是当地的一位主管领导,况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学作品的高低好坏,很难用尺子去衡量。加之吃饭宴请都是组委会安排的,怎么就成了自己吃请受贿了呢?可编辑部的人私下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根据老刘平时爱占小便宜的特质,觉得他一定是拿了人家的什么好处。比如红包儿、纪念品、土特产什么的,搞得老刘是有口难辩。为此,有关部门免去了老刘的主任职务,使他“晚节不保”。
高小新责编的《春华秋实》一文荣获了文学大奖,更好的消息随之而来,他被任命为编辑部副主任,接替老刘主持全面工作。听说高小新当了官,真的光宗耀祖了,几年未见儿子的母亲别提多高兴了。到了秋天收获季节,她就写信告诉高小新,要从家乡来看他。作为孝子的高小新,得知消息非常高兴,也很想念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母亲。但他不愿意让单位的人知道,怕大家瞧不起母亲这个农村老太太。母亲来的这天,高小新所住的城市下起了浓雾。住在城南的高小新一看天儿不好,便早早出发,到城北的火车站去接母亲。路上雾大,遇到好几起车祸,堵得是一塌糊涂,整整晚了两个多小时,他没有办法联系到母亲甚是着急。人生地不熟的母亲,在车站等了很久,也不见高小新来接站,更是心急,不知儿子出了什么事儿。这时,一个正在揽客的大发出租车司机,看到这个好像在等人的农村老太太,半天没人来接,就上前询问,她去哪儿,是否需要打车?此时,高小新的母亲是心急如焚,急切想知道儿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于是就告诉那位出租司机高小新的单位,一狠心花了13块钱,让司机把他送到单位。下了车,门卫见这个农村老太太大包小包来找人,便将她挡在门外,结果正好被从外边办事儿回来的老刘碰见,和门卫一说这才让进。人刚进院儿,老刘就嚷嚷开了,一路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农村老太太是高小新的母亲。来到编辑部,大家见到高小新的母亲都非常热情,特别是两位小姐姐。婷婷马上联系高小新,告知他母亲已到编辑部,让他放心。再看蓉蓉,赶紧端上砌好的龙井茶,放在老太太面前,接着就嘘寒问暖一番。高小新母亲看到大家都不见外,便拿出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米糕和自己种的瓜果,让大家品尝。大家一边吃一边唠嗑,两位小姐姐的举动,给老太太留下深刻印象。当大家正聊得火热之际,高小新从车站赶了回来,当得知老刘一嚷嚷,他母亲来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单位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因此埋怨母亲没在车站多等一会儿。但看到大家并没有看不起来自农村的母亲的意思,又显得格外开心。一回到家,老太太就和高小新唠叨起这小姐俩儿,一会儿说婷婷端庄大方又懂事儿;一会儿夸蓉蓉娴熟漂亮还勤快。她望着已到而立之年的高小新,关切地询问:“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不找对象?你表弟才25,孩子都两岁了。我看你们单位那俩小妮子就不错,你为什么不在她俩中间找一个?”高小新自信地说:“您就甭管了,早晚让您抱上孙子!”高小新话没有明说。老太太哪里想得到,现在,她那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儿子长本事了,恨不得把两个漂亮姐儿都给娶回家当媳妇。
听母亲回去说,哥哥在城里混得很好,在家务农的弟弟高小强,便也要进城来找当官的哥哥。原因很简单,高家生活不富裕,最近,高小强说了门亲事儿,好不容易凑足彩礼,但婚礼的钱还没着落。他想让哥哥帮他在城里找份临时工,挣点钱儿,然后回去把婚结了。高小新望着弟弟期盼的目光,思绪万千。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孤儿寡母非常不容易。小时候,母亲经常跟他讲,人们都说咱这凤凰岭能飞出金凤凰,你一定要好好上学读书,今后走出这穷山村,光宗耀祖,改换门风。为了供自己读书,弟弟小强初中没上完,就弃学务农了。母亲是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打糕,早上去卖。没有家里人的支持和付出,哪有自己的今天?再说自己的婚事暂时无望,弟弟早点儿成婚,也好让母亲她老人家抱上孙子,了却她的一桩心事儿。于是,他就想找糖酒公司的何经理帮忙,但又怕越过婷婷不合适。便找婷婷一起商量,婷婷听了,一拍胸口:“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包在我身上。”婷婷立马找到何经理,说了高小新弟弟的事儿,她还说高小新不好意思找他,怕给他添麻烦。何经理是个特别看重亲情的人,之前又跟高小新合作得很愉快,当即便答应下来。高小强顺利成了糖酒公司的外聘人员,待遇是基本工资加销售提成。高小强虽然文化不高,但天生有着买卖人的机灵劲儿,没过多长时间,便轻车熟路。他专跑集团、单位,不仅嘴甜腿勤,还肯花钱,用好处费铺路,两年下来可是没少挣。不但把媳妇娶进家门,还把她带到城里,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可好景不長,才进城不久的小强媳妇,就不知天高地厚,开始无事生非了。今天挑小强没时间陪她逛商场了,明天又嫌小强应酬回来晚了,反正怎么都不是。在这个愚昧的村妇脑子里,以为大伯子是当官的,他男人就可以躺在家里赚钱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小强在外面打拼的辛苦,俩人成天在家吵吵闹闹。这天,小强实在忍不住了,就狠狠地教训了媳妇一顿。这下他媳妇可就不干了,大晚上跑到高小新家来,让大伯子给评理。高小新心里非常别扭,但也只能好言相劝,说一些安抚的话,才算了事儿。转天,高小新找到小强详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小强这才将这阵子媳妇在家无理取闹的事儿,向哥哥如实道来,高小新听了非常生气,认为小强媳妇太不懂事儿了,不知足。正说着,蓉蓉推门进来,一看哥俩正在聊着,而且高小新脸色很难看,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小强走后,蓉蓉放心不下高小新,便又来到高小新的办公室问:“你们哥俩是不是闹意见了?”高小新也不瞒着蓉蓉,就说了弟妹的事儿。蓉蓉一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女人太无理了。因此,她出了个馊主意:“这好办,她不没事儿找事儿吗?那就给她找点事儿干。”“找点事儿,哪儿那么容易?”“这小事儿一桩,我回家和我们老爷子说一下,在他们超市弄个出租柜台,让小强媳妇盯摊儿去。每天站8个小时,看她回家还有没有精力‘炸刺儿!”高小新一听,这确实是个道,非常感谢蓉蓉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于是,他就让小强在蓉蓉父亲当经理的超市里,弄了个柜台,专卖酒类。高小强回家一说,他媳妇还非常乐意,认为大伯子真有能耐。一是给自己找了份儿好工作,二是每天上班还可以逛超市。小强更是满心欢喜,媳妇盯摊儿,他负责上货,专柜就这样开张了。没见识的小强媳妇,认为卖酒的活儿很简单,可她眼高手低,是一脑袋糊涂糨子,经常算错账赔钱,还老惹是生非。
被免职等待退休的老刘,看来日子是真不好过了。他没事儿在家瞎翻腾,倒腾出前两年别人送他的两瓶高档酒。一天,他到小强媳妇所在的超市买东西,看到酒类专柜里有和他家相同品牌的低档酒,一询价,他家的两瓶高档酒,可买一箱低档酒,对于每天都喝口儿的老刘来说非常合适。于是,他转天便拎着家里的两瓶酒,来到专柜,跟卖酒的人商量,能不能用他的两瓶酒,换他们一箱低价酒。这天正好小强媳妇在,她接过他的酒一看,便说他的这两瓶酒是假的。她一边跟老刘讲解,一边拿出柜台里的真品做比较。“您别看这商标和包装都一样,您再看这酒花可就不一样了。”老刘听后很不高兴,他终归是个文化人,让卖酒的人一说,他好像是个骗子。于是说了声不换了,拿起酒就走。卖酒的急忙拦住了他:“您把我的真酒装您袋里了,这瓶才是您带来的!”老刘气鼓鼓地说:“这三瓶酒放在了一起,谁能证明哪瓶是你的?”两人越说声越大,引来许多人围观,大家七嘴八舌的,有的说得还很难听,让老刘丢尽了颜面。最后没办法,两人只得到工商所来解决问题。一到工商所,老刘马上亮出自己的工作单位,想压一压对方。卖酒的一听老刘的单位,立刻就像见了亲人,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她一拍大腿:“老爷子,您和我大伯子是一个单位的,这简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然后,她就冲工商所的人说:“同志,我们还是自己私了吧!”出了工商所,卖酒的也不管谁对谁错,赶紧就跟老刘赔不是:“对不起,我刚从乡下来,不会做生意,您别往心里去。回去,我给您换箱酒就是了。”这真是个败家娘们儿!可是,老刘却咽不下去这口气。他回到办公室,气狠狠地把包摔在办公桌上,指桑骂槐道:“现在有的人,自己还没在大都市里站稳脚跟,就把乡下的穷亲戚拉到城里来做买卖,想玩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要是嫁给这种人,就等着农村包围城市吧!肯定没好日子过。”在高小新屋里的婷婷听了,接过话茬儿:“老刘,您这是说谁呢?”老刘“哼”了一声:“随便说说,不过要是遇到这样的人,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免得将来后悔。”高小新听老刘话的意思,是话里有话,好像在说自己,可自己并没惹他呀!这又是何故呢?他不便多问,只好忍气吞声。
别看老刘在单位牛哄哄,他在家却是个“妻管严”。老刘老婆经常给单位打电话,一是让老刘下班买菜回家,二是让老刘多拿些报纸回家,为的是好卖废品,周末换点早点钱。老刘接电话时,话很少。总像发电报一样简要,常常低声地说:“明白、知道、不方便、嗯、啊、是……”大家都觉得他好像是个地下工作者,猜不透他在和谁通话。直到有一次,他老婆因怀疑老刘跟楼里的一个中年寡妇有染,打到了单位,大家才恍然大悟。老刘与楼里的寡妇同是戏迷,因此经常一起去公园吊嗓子。有多事儿的邻居,便向他老婆打小报告,老婆追到公园没找到人,于是就打到了单位。她见了老刘,气急败坏地问:“你早上跟那个寡妇干什么去了?”老刘红着脸,喃喃地说:“大白天的,在公园能干什么?就是唱戏。”“唱的哪一出儿?”“坐宫,怎么啦?”“我看你是想让寡妇坐月子!”说着就扑向老刘,一点儿没给老刘留面子,大家劝了半天才算平息。他老婆走时还撂下话儿,回去再当面对质。被逼急了的老刘,这才愁眉苦脸地将老婆天天打电话的原委说个明白,嘴上不停地唠叨:“太丢人了,家丑不可外扬啊!”随后,满心忧愁的他,跟高小新感慨地说:“工作不合适可以换,老婆没找好,麻烦可就大了,弄不好要受一辈子的气啊!”从此每到下班前,高小新、婷婷、蓉蓉就把没用的报纸、杂志,放到老刘的办公桌上,老刘眼中充满了感激,但他脸上显露出更多的是无奈、愁苦和痛楚。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几个年轻人对爱情和婚姻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老刘的老婆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大家到老刘家去吊唁。老刘是悲伤不已,老泪纵横,哭得就像个没娘的孩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本打算明年退休后,带老婆出国看孩子,再玩玩儿。没想到老婆就这样突然抛下他一个人就走了,想吵架都没有还嘴的了。”此后,老刘成了编辑部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他常常呆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那部红色电话机发愣……
自高小新主持工作后,小姐姐们不光是为了爱情,工作上的事也需高小新照应。为此,一场爱情保卫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年终,编辑部要评出一个市级先进。对于高小新来说,论婷婷和蓉蓉两个人与自己的关系,评谁都没问题。从工作关系看,干的都是文字编辑活儿,工作上没有多大差别。从情感上说,也很难让高小新说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谁该上谁该下。这对平时吃香喝辣的,脚踩两只船,被两位小姐姐伺候得舒舒坦坦的高小新来说,真是摊上大事儿了,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他想过,谁上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他无法向落榜的那一个交代。可那也得面对啊!他先是按上面要求,采取无记名投票,计票结果出来,婷婷、蓉蓉各两票。这里有高小新投的姐俩各一票,和小姐姐自己各投的一票。那弃权票自然是就怕编辑部不乱的老刘投的,从计票结果一看,便心知肚明。见小姐俩不分胜负,高小新又选择了最原始的办法“抓阄”。再来的结果,婷婷抓了个“勾”上去了,蓉蓉抓了个“圈”下来了。蓉蓉这下可就不干了,她认为高小新关键时刻不向着自己,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高小新也不替她说话做主,简直就是个骗吃骗喝骗感情的大骗子,她和高小新翻起了这几年的陈年旧账。蓉蓉除了跟高小新开闹,还听信老刘所说高小新半夜从婷婷家出来的段子,骂婷婷不要脸,认为婷婷和高小新有染,所以高小新才向着婷婷,直接与婷婷开了战。见蓉蓉如此恶语伤人,婷婷北京大妞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一面指着蓉蓉,回击其是“家庭妇女、泼妇”,一面上前揪住蓉蓉要动手。高小新见事儿要闹大,赶紧上前劝阻,婷婷根本不听他那套,非让蓉蓉说清楚。高小新则有点急:“闹什么闹?我们俩没事儿不就得了吗?”婷婷听了,这火可就冲高小新来了,她指责高小新是个懦夫,只会当老好人“和事佬”。她认为评上先进,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蓉蓉是无理搅三分。她怨高小新不批评蓉蓉,反而说自己,认为高小新在蓉蓉手里有短儿,不敢说蓉蓉。在高小新极力劝阻婷婷之际,老刘赶紧将蓉蓉推到门外,这才得以休战。事后,隔岸观火的老刘,还嫌事儿不大,在旁边拾乐儿不说,还在背后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这小子是翻手为云覆手雨,暮翠朝红耍弄人啊!……”几句话,似乎点醒了梦中人。听明白老刘话的小姐俩,本来还在互掐,这下把枪口一致瞄向高小新。由爱生恨,恨他吃着碗里的,占着盆里的;恨他脚踩两只船。接下来的剧情,来了个大反转,两位小姐姐不依不饶,直接把事挑明,非让高小新说个明白,讲个清楚,做出明确选择。高小新是哄了这个,又恳求那个,帮了这个,帮那个,精心地伺候着两个人,最后甚至沦落到苦苦哀求的地步。几番折腾,高小新是锐气大减,成天一副无可奈何、窘态落魄的样子。此时,他则变成了一个“仆人”,两位小姐姐则摇身一变成了“主子”,成了难以应对的“小姑奶奶”。高小新这个悔呀!但一切都已晚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被俩小姐姐那些烦心事儿整得夜不能眠的高小新,被安排到外培训。这下,他终于可以喘口气儿了,眼不见心不烦。高小新这段时间实在闹心,打算在外好好舒舒心,休息休息。报到当天晚上,他便早早上床睡觉,并很快进入梦乡。睡梦中,他做了一个心惊肉跳的噩梦。梦里,他正在一处很怪很阴沉的地方,像是一片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深处,再不然就是一处高山的峡谷里。起初好像有一条畅快的路,可以一直通过去。但是,他愈是沿着这路往前走,前面的路就愈窄,也愈黑,到后来,这条路就根本找不到了。他赶紧回过头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头的路。这时,他看到背后的路聚集了一大堆毒蛇,只见众多毒蛇高昂着狰狞的头,嘴中不停地吐着叉形的舌头,玛瑙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他赶紧又转过身来,可是,这面又出现一只凶猛的怪兽,身子非常庞大,走动的时候,矮树都被它踩在脚下,把他这一面前进的路也给阻挡住了。显然,他无路可退了。在这一绝望的情形下,他吓得大声惊叫起来,出了一身冷汗。梦醒了,高小新没想到夜里做的噩梦,竟在现实中成了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刘这段时间,表面看似对免职的事儿无所谓,其实耿耿于怀。特别是高小新接替他,主持工作后,他心中更是充满怨气,心想:他不过就是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小毛孩子,懂得啥?现在就主持上工作了。老子工作了一辈子,才混到这份儿上。关键是整天让他吆五喝六的,自己的确心不甘。因此,他借高小新不在的这段日子,暗中使坏,将高小新所谓的“脚踩两只船”,搞“三角恋爱”的内幕,绘声绘色地广为散布,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焦点新闻”,甚至上升为“三观”不正,人品有问题。其实事实真相,并没有那么严重,无非是两位小姐姐都看上了高小新,而高小新一时拿不定主意而已。但是,唾沫星子淹死人啊!最后,高小新终于撑不下去了。他本想选择一个,以正视听。但他哪个也惹不起,若选择这一个,那一个能吃了他;若选择那一个,这个会让他生不如死,真是两难。高小新只能无奈地仓皇败下阵来,终结了他同时享有东宫和西宫的黄粱美梦。思来想去,高小新选择了逃离,戛然终止了他平步青云的仕途,远走高飞……
老刘这两天显得异常兴奋,他提议,用编辑部卖旧报纸杂志积攒下来的钱,去吃一顿蒸汽海鲜,欢送高小新。高小新心想:这哪儿是吃蒸汽海鲜啊,明明就是蒸我,让自己出汗呀!这个蔫坏损的老东西,临退休也不给自己留点儿好念想。高小新没同意聚餐的事儿,他自己掏钱买来些水果,编辑部的几个人坐下来聊了会儿天儿。老刘只顾撇开腮帮子不停地吃,蓉蓉则低头不语,婷婷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愣,高小新说了些对不住和感谢大家支持帮助的话,算是做了个了结。
秋末的黄昏总是走得很快。刚刚晚霞还像火焰一般燃烧,染红了半个天空,瞬间便夕阳西下。高小新独自默默从梧桐树后的小洋楼走出来,混迹在喧闹的市景中。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脚步,回身像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呆呆站在那里,他再次看了看身后已走出很远的小洋楼。此时,小洋楼的墙头、屋脊以及树冠已被染成金黄色的梧桐树,早已被灰色的暮霭罩上一层薄薄的“玻璃纸”。高小新望着这一切,有许多留恋。他留恋这个离开校门步入社会、走向新生活开始的地方,留恋与同事们一起工作生活的快乐场景,留恋与两位小姐姐在一起谈情说爱、欢声笑语时的情景……他好像看见她俩说笑着骑行而过,又隐约看到不远处,老刘背着手与街边卖烧鸡的摊主在搭讪,商店里的高音喇叭里播放着《何日君再来》……
夜幕垂下,秋风徐徐,繁华的闹市一切如常,只有高小新的心中五味杂陈。接下来,他不知道在自己未来的人生舞台剧里,自己该如何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但愿他汲取以往教训,正确面对未来人生中的各种疑难杂症……
李广玉,曾在《天津文学》《小说月报·原创版》《散文海外版》《天津日报》《今晚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杂文三百余篇,并获各种征文奖项,现居天津。
责任编辑: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