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栋华
《水浒传》一书,堪称是一部气势恢宏的农民战争史诗,后人更是将其列入“四大古典名著”之中,可是当初竟然连作者姓甚名谁都众说纷纭,需要考证。
若问成书的时候作者缘何不敢署上大名?很大程度上怕是要“归功”于那些刻意为文化设置门槛的所谓“精英文人”。
精英嘛,自然是瞧不上“小说”这一文学领域的“旁门左道”的,唯有汉赋、唐诗、宋词这类“高雅文学”方可登堂入室。在这些人眼中,似乎总有一道无形的门槛横亘于文化殿堂的大门之外。于是乎,诸如元杂剧、明清小说之类的新兴文学样式便被当年的文化精英们不屑地赶进了勾栏瓦肆之中,只能由那些歌伎戏子、评书艺人去手口相传。
然而,这些“沉沦下僚”的“没有文化品味”的文人及其创作当真如此不堪吗?非也。
试问,自古以来那些被后代称之为“文学”的东西到底缘何而来?还不是从“俗人”们的日常劳动、生活中产生、发展而来?其中瑰宝如《诗经》者,被后世尊为诗歌的鼻祖,传之后世,历千载而不衰。其实,这些诗歌中的奇珍当初也不过就是一支支出自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乡村野老口中的民歌民谣。倘真要为文化筑上一道“去粗取精”的门槛,《诗经》中的305篇作品绝大多数恐怕都要被拒之门外。可以说,正是由于民间俗文化的积淀,才筑起了中国文化这座人类文明的皇皇大厦。
而所谓的“文化人”又由何而来?“人非生而知之者”,何人不是首先受着俗文化的濡染,再一点点求经问道,才得以脱颖而出?因此,还是吁请我们的精英人士能高抬贵手,鉴定文化和文化人的质量和档次时不要将“孩子和污水”等量齐观。就通俗文化而言,大浪淘沙后,它或许百不存一,可一旦流传下来,却足以登堂入室,昂首挺进经典文化的殿堂,让后人须“仰视才见”。谓予不信,瞧一瞧四大名著,哪一部当初不是“见不得人”的“俗文学”?再说传诵至今的《诗经》《汉乐府》中的那些经典歌谣的作者,如果去考量一下他们的文化素养和文化品味,又有多少人能入得了今天那些呼吁“为文化殿堂设置门槛”的文化精英的法眼?
细想想,我们的精英人士真该拜白居易为师。白居易的诗作清新朴实,据传他在诗成之后都要读给老媪去听,再做修改。这样一位重量级的文化人在“俗人”面前如此放低身段恐怕是我们的精英人士绝难做到的。“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和实在。”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这句慨叹特别发人深思。
当年曾有不少的文化人蔑视宋词的媚俗,嗤笑元曲的通俗,鄙弃明清小说的流俗……他们高筑起文化的门槛,拒绝将这些文学样式“扶正”。殊不知,时至今日,这些文学样式历千万祀,最终化作文化殿堂中不朽的丰碑。正如陶行知所言:“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顿,你的讥笑里有爱迪生。”那些时时处处为文化设置门槛的精英人士们知否:或许你的冷眼下就有苏东坡,你的讥笑里就有关汉卿,你的拒绝中就有曹雪芹!
文化的殿堂,当撤除门槛,任人徜徉。
点评
文章以丰富的史料、深刻的分析、犀利的语言破立结合,阐述了这样的观点:不应当为文化的殿堂设置“门槛”,而应允许俗文化登堂入室,让“俗人”涉足文化圣地。因为在传统文化中,来源于民间的俗文化本身就占据着相当大的比重;众多当初的“俗人”,今天看来就是文化精英。作者分析问题时论据信手拈来,且用得恰到好处;观点富有新意,且有理有据;语言犀利,但并无偏激之处,做到激情、诗意和理趣相交融,令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