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来，走吧

李简

现在的我是《罗拉快跑》中的罗拉。疾驰而过的风叫嚣着我的名字，追逐着我摇摇晃晃的脚步，它们唱道：“跑啊，跑啊。”

我想要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于是我尽力地奔跑，但却仿佛落在别人身后越来越远。有一个词，它不仅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其他人的脑海里，对我而言也同样举足轻重：学业，学业，学业，如同一道割在手背上的伤痕，火辣辣地散发疼痛。或许是从某个特殊的时间点起，学业成为多数人奔跑的目标；我也想要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因而，当我被半拖半拽着回到曾经住过的老屋的时候，心里没有怅惘，没有不舍，似乎只带有一点怪罪的意味。他们告诉我老屋就要被卖掉了。那么，就被卖掉吧。当时我的心情和熨平的天空一样都是平平整整的，没有更浓烈的感情。我跟着父母走进屋内，一切都比搬新家之前来得更加冷清，空气中飘浮着灰尘，散发出腐败的味道。最后，我踏入那狭小的院子里。

搬来的时候我兴许还很小，再回来的时候，老屋的窗棂、阳台和简陋的家具却是显得太过陌生，简直没有安全感。我待在院子里，急不可耐地等着父母快点把我送回家。而父母走过这间发霉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说着惜别和不舍的话语，仿佛那些平淡苍白的过往对现在的他们真的有多大意义似的。啁啾的鸟语在我的头顶盘旋。楼上住户拖着疲惫而肥胖的身体在阳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几分钟后，可贵的熟悉感攀着粗糙的围墙生长起来，伸出一片柔嫩的叶片轻轻拂过我的脖颈。然后，那种感觉击中了我：朦胧的暑气，柠檬汽水瓶壁上沾着的水珠，哪户人家的小女孩裙子上的碎花……无数个夏日的事情闪闪发光，如豆大的雨点飞快地击落在我的身上——仿佛是追溯到了更早之前，那些年幼的，痛快的，无知无觉的年岁里，一切都缓慢而优雅。我可以在院子里待上一整个下午，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在我面前缓缓滑过……

我突然意识到，那些催促着我不顾一切向前奔跑的风声，并不是担忧放慢脚步会让我掉队而产生的警觉，而是出于对速度的惶恐。我是多么恐惧那失去自我的快节奏，但却错误地选择了以更快的速度麻痹自己，以求不让自己太过恐惧。

现在，一切似乎又都慢了下来，我感到仿佛有许多根羽毛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让我的心灵回归白雪一般的深邃与寂静，如同伊丽莎白·毕肖普的诗句：

面目不清的紫荆站在一旁

纹丝不动，但几乎比

任何可定位的色彩更像是在运动。（《寒春》，1955）

父母在门廊边等我，我的目光最后一次流连于花草、树木和围墙，然后轻轻地说道：“走吧。”

【点评】

这是就话题“快与慢”写下的一篇随笔。“快与慢”本是一种生活哲学，需要我们细细品味。该文作者以叙为主，兼用抒情、议论等表达方式。文章描摹细腻，文字画面感强，特别是对老屋环境的描写，让人如临其境。通篇行文富于文学味，作者通过回忆过往来反思现在的生活，说出了当下很多人的内心感受。

（指导教师：唐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