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栀

戴梦瑶

可迎栀子香，漫漫寻景梦。星火虽微渺，大爱洒人间。

——题记

1

“青春，十分美好的词语，象征着一切美好与冲动，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最年轻的时候疯狂一次。”——可迎的猫

晚上十点，微博用户“可迎的猫”发了一条说说，两部多小时的电影令她感到些许疲倦，摘下眼镜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电影《花与爱丽丝》的场景。

“叮咚！”手机铃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这是我猜中你看的第16部电影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木木栀栀

看到这条消息，秦招娣“嘶”的一声，嘴角弧度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今天是秦招娣以“可迎的猫”为网名在微博上发影评的第52天，当初她与父亲许下了成年之前观看一百部电影并撰写影评的约定，写到第84部时，父亲在外出工作过程中意外失联，已经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秦招娣的影评计划只好就此搁置，但一个多月以前，她竟在收拾房间时，在自己常读的那本小说中发现一封用粉红色信封精心包装过的信。

“招娣，咱们那个观看一百部电影换一份神秘礼物的约定，爸爸早就给你准备好啦，就藏在你床底下，过几天要出去采风，不能亲眼看你拆开，倒是给我留下点小遗憾。”

那天晚上，秦招娣从床底找到了早已落灰的投影机，珍而重之地将它的包装拆开，播放了一部老电影，白墙上映着影片的画面，尽管努力将目光聚焦在画面上，可秦招娣却没有心思认真看影片剧情，她好像在思考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发呆。

影片结束，已近十二点，人在深夜时总會十分感性，秦招娣随手在日常分享账号上发布了这样一条动态：

“接下来的16部我会好好看完，可你再也回不来了对吧？”——可迎的猫

“看电影嘛，我也很喜欢，交个朋友吧。”——木木栀栀

木木栀栀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准确地说，我当时并没有答应你。”——可迎的猫

“可我每次猜中你影评的电影你都会回我对勾哎，我经常看你的微博，我真的喜欢你的文字，很想认识你。”——木木栀栀

木木栀栀表达喜爱的方式好像过于直白了，秦招娣有点招架不住。

“秦招娣——我的名字，家在甘肃，今年高二。”——可迎的猫

“林栀子，天津人，现在读大二，你比我小这么多呀，快叫栀子姐姐！”——木木栀栀

“小？我上个月已经满十八岁了！”——可迎的猫

明明与对面的人素昧平生，却在年龄这一点上不愿意做小辈儿，秦招娣把自己的行为归因于奇怪的胜负心作祟。撇了撇嘴，手机的提示音一直响，说明林栀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发着消息，秦招娣突然不知道回复她什么，就那样将手机平放在桌面上，任由屏幕亮着。招娣默默朝窗外瞥了一眼，一轮上弦月高悬天上，显得有点萧条，却明亮得刺眼，秦招娣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个剪辑视频里的文案：“乌云会遮住月亮，但永远偷不走月亮。”生活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以说剩下的那一两分应该就是惊喜与幸福了吧，叽叽喳喳思维略显跳脱的林栀子，让秦招娣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2

天津

北方的春秋换季总是来得十分突然，昨天还是闷闷热热的，今天早晨出门，裹挟着一丝凉意的秋风拂过林栀子的脸颊，她长发被吹起来，被这股凉风吹得一哆嗦，发出“嘶”的一声，紧了紧身上薄薄的外套，加快步伐走向教室。

栀子今年已经大二了，褪去了作为大一新生的青涩，她对大学校园愈发熟悉，下午虽然没课，但她却不能休息，学生会换届的事情早在几天前就通知了，此时此刻报名表静静地躺在栀子包里，供主人面试时使用。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要争取试试！”林栀子斗志昂扬。

“天津的景色是什么样的？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山？一马平川的地形，可以望到地平线吧。”——可迎的猫

林栀子看见自己昨天给她连发的几条消息最终得到了这么一句回复，心中暗自吐槽了一句，秦招娣怎么这么木讷，但还是认真地给她回复了一条消息：

“有山的。天津人大部分都很佛系，生活节奏很慢，是非常舒适的一种状态。你要是感兴趣，高考填志愿也可以考虑来天津读书呀。我看到你微博上发的你拍摄的家乡的照片啦，甘南州的风景真的好美好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看。”——木木栀栀

“同学，你可以进来啦！”

教室门被打开，工作人员喊了林栀子的名字，她关了手机，扬起笑容站起身。

甘肃

摄影，若在往常，对于秦家来说是一个令人骄傲的事业，可如今，却成了秦家的禁忌。那天秦父到肃北采风，抱着拍摄岩画的念头，无畏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那块岩壁靠近悬崖，同行的摄影师都劝他不要冒这么大的险，拍个远景图就足够了，可他偏偏不听劝告。结果一脚踩空，失足掉下了悬崖，搜寻队遍寻无果，至今已经失联三月有余。

秦妈妈一开始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总是嚷着要去找丈夫，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期待也一点点落空，丈夫失联，整个家庭的重担就都落到了这个苦命女人头上，她微薄的薪水如何能够供养得起一个正在读高二的女儿和一个才六岁大的儿子，她甚至动了让秦招娣退学的念头。

“招娣，招娣，这个名字我叫了18年，您的眼里只有秦昊泽吗，我就那么无足轻重？”招娣性格有点孤僻，她不爱社交，邻居大姨都管她叫“怪孩子”，她只是默默戴上耳机，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光荣”地收获一句“死丫头”的评价。招娣并不是很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不是经常与一众朋友出去游玩的那种热情开朗的人，她更喜欢在一个空闲的午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一部电影，抑或带上一些食物，早早起床去爬爬山，清晨的空气清新得很，深吸一口仿佛能够感受到自然的气息，这时候，她喜欢用手机拍摄下眼前一望无际的美景。

招娣十分尊敬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摄影师的职业，因为他好观影的爱好，因为他对自己的偏爱。

3

天津

已是十月中旬，学校里的梧桐树叶已经变黄，干瘪枯萎的叶片脱离树干掉落到地上铺成一大片金黄，林栀子喜欢走在一大片一大片的叶子堆上，因为踩上去会有清脆的喀嚓声，十分解压。

恰逢周六，栀子到校外的青年志愿者基地市博物馆做志愿引导员的工作。

“小姑娘，你知道这博物馆的参观流程吗？我年纪大了，不会用手机，还得在网上预约，你能给我整整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拍了拍林栀子的肩膀，态度慈祥和蔼。栀子连忙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手机，对照操作流程一步一步帮她进行了预约。

“谢谢你啊，小姑娘，看见你就想起原来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一晃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1968年我高中毕业去了山里做支教老师，一待就是十多年，跟我家老头子结婚后才搬到城里做小学老师，这一干就是一辈子呀！”老人感慨万千。

“做支教老师，可去西部支教是不是很苦……”栀子欲言又止。

“苦？那就得看你怎么定义这个‘苦字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至今都记得，我当年接到要去支教的通知以后，一方面是觉得有个班儿上挺好的，还有一方面，感到很自豪。”

“很自豪吗？”栀子不解。

老人看着皱眉思考着什么的小姑娘，轻轻笑了。

“我未来会做什么工作呢，我能做什么事？我将来从事的职业会让我感到十分自豪吗？”——木木栀栀

“如果是我的话，我想去从事与摄影有关的职业，思考如何构图，如何对焦，如何才能把照片拍得更加清晰漂亮且意境深远，或许我会想要去做导演，拍我的家乡，我的生活与故事，我梦中的乌托邦。”——可迎的猫

甘肃

秦招娣与林栀子——两个女孩子因电影结缘，秦招娣发现，林栀子倒是也没那么无厘头，很多时候她还是细腻温柔的小女生，骨子里是十分文艺浪漫的人；林栀子也觉得，秦招娣不是像自己想象中的古板慢热，她思考问题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见解，不但成绩优异，还擅长摄影、爱好绘画，是个多才多艺的女生。

“你之前发的微博上说，他永远回不来了，指的是……”——木木栀栀

等了好久也没人回复，林栀子思前想后感到问得有些不合适，连忙补上一句：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冒犯，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的。”栀子慌了，她不想失去秦招娣这个知己。

事实上秦招娣只是在发呆，父亲已经失联快五个月了，秦家人的生活好像也已经开始恢复正常，就好像家里就未曾出现过秦父这个人，只是半夜时母亲房內偶尔会传来细微的呜咽声，招娣只有六岁大的弟弟昊泽偶尔会抱着小汽车找爸爸……

没什么大不了的。招娣简要地把父亲的事情告知栀子，同时也透露了“可迎的猫”这个网名的由来。

“秦招娣这个名字很奇怪吧，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已经盼到这个弟弟了，不用继续‘招弟了吧，‘可迎就是我想要拥有的名字，我不能在现实生活中拥有，那就让我在网上满足一下吧。”——可迎的猫

“可迎，可迎，有迎接美好事物的感觉，你以后就是秦可迎喽，我们不叫招娣，你要做自己！”——木木栀栀

可迎没想到栀子会是这样一个回复，还以为她会觉得一心想着改名的自己会很幼稚，同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你能用语音再叫我一次吗？”——可迎的猫

“你好，秦可迎，我叫林栀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喜欢你，也很想见你。”——木木栀栀

林栀子的声音十分清脆，说起话来甜滋滋的，如蜜糖一般浸润了秦可迎的心田。

4

天津

今天有优秀校友来校宣讲。

校友们来自各行各业：有创业成功成为企业家的，有特立独行、一个包裹环游世界的，也有不慕名利、投身于公益事业的。在认识秦可迎之前，林栀子一直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在天津发展，但上次在博物馆偶遇那位奶奶的话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思考，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听着校友们激情澎湃的演讲，林栀子的思路飘向了远方，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在教育学院的墙壁上看到的那句：“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栀子心头一热，突然站起身，从能几百人的会场里跑了出去，给父母拨出一个电话，得到的却是反对的回复。林栀子困惑不已，给秦可迎发去了消息。

“追求自己的理想不好吗，我不怕艰难，为什么他们不支持我的想法？”——木木栀栀

“你已经有自己未来的规划了吗，是什么样的？”——可迎的猫

“跳出舒适圈，去寻一寻新的风景。”栀子坚定地回复。

甘肃

接到林栀子电话的时候，秦可迎刚刚在医院填写好了同意器官捐献的表格，倒也不是突发奇想，幼时父亲带她走遍家乡的名山大川，凌晨去看初升的红日，掬一捧清凉的泉水解渴，躺在落叶铺成的天然“床垫”上小憩，拍下承载着几千年历史古韵的博物馆的一抹剪影，也曾蹲在夜市小摊位前不顾形象地吃烤串……所以，初二开始她就参与了联合国推动的爱心午餐计划，每月定期为孩子们捐款，那枚朴素的银色戒指也被她珍藏起来，时不时就拿出来把玩。秦可迎一直觉得，获得了这个世界这么多的善意，总要为社会回报点什么，跟随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自己的生命也算是十分有意义的。

林栀子的父母不同意她考西部学校的研究生，秦可迎并不觉得意外。林栀子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早就听说天津人极度恋家，父母基本不会让孩子离家太远，这是人之常情，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林栀子竟然打算过来找她。

不过确实想要见见她。才相识三个月，她们竟已经无话不谈，她不禁想起那部促使她们变得亲密的电影《花与爱丽丝》，那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两个青春期的女孩子。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吧，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是跟你合得来，就是非常依赖你。”——木木栀栀

天津

说来奇怪，栀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天津。因为想要跟可迎见面，向父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父母并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去那么远，但拗不过孩子的一再坚持，最终充满担忧地答应了。

本来都定好十二月末走，栀子却因为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消了出门的念头。自幼疼爱栀子的奶奶在这一年年底与世长辞，栀子消沉了大半年的时间，在她情绪低落的这一时期，可迎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安慰着栀子此时脆弱不安的内心。

“我總是想起奶奶，我本来记性挺不好的，但是这个时候却能够很清楚地回忆起跟奶奶的点点滴滴。”——木木栀栀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回忆就是最美好的。好啦，转换一下心情，给你看我今天新拍的照片，是扎尕那古城哦。”——可迎的猫

作为天然石头城，扎尕那是天赐的宝藏。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的扎尕那山势奇峻、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可迎的老家就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她对这片土地热爱到了极致。

“栀子，我拿到了红十字救护员证书了！”——可迎的猫

在打下这句话之后，可迎上传了一张自己手拿证书的自拍。

“那我明年也要参加我们学校的红十字会培训，你居然偷偷干大事不告诉我！”——木木栀栀

“期待我们一起持证上岗呀，接下来我想要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价值。”——可迎的猫

可迎想要怎样实现自己的价值？那天栀子没问出口，但当一项项志愿服务的活动中频繁出现可迎的身影时，栀子仿佛听到了可迎的心声，这份想要奉献想要服务社会的心滚烫而炽热，栀子原本低沉的情绪也在一点点缓和，她心头的小火苗终究是越燃越旺了。

5

天津

盛夏七月，延迟了大半年的见面约定终于要兑现了，这一次，栀子怀揣着满腔热情坐上了前往甘肃的高铁列车，她从贴身携带的书包夹层里掏出了两枚红彤彤的平安符。

五月的时候，一向热衷宅在家里的林父、林母决定带栀子出去爬山。那山不高，但栀子不爱运动，等爬到山顶，魂儿都像是飘走了一半。山顶建有一座小小的寺庙，许是为了吸引游客消费，大殿里摆了一整排的平安符，慈眉善目的老僧嘴里念叨着“心诚则灵，功德无量”，栀子原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奇迹”这个词给人带来的这种无与伦比的期待与向往感。

“在这半年我看过的书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奇迹》这本。航一和龙之介因父母离异的缘故，被迫分离两地，一个在福冈，一个在鹿儿岛，鹿儿岛开往福冈的新干线‘燕号和福冈开往鹿儿岛的‘樱号途中会有一次短暂的交汇，传说这时许下心中愿望的话，奇迹就会降临。”——木木栀栀

“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我知道。”——可迎的猫

“等咱们见面，你能跟我一起去看我爸爸摄影作品里的那些美景吗，我很向往，但一直没机会去。”——可迎的猫

“那咱们就来个寻景之旅怎么样？”——木木栀栀

甘肃

秦可迎最终没有接到林栀子。

夏季是甘南泥石流多发的季节，突发的地质灾害使众人措手不及，可迎所在的地级市爆发严重泥石流灾害，市红十字会连夜紧急组织志愿者奔赴一线，可迎拥有着专业的急救知识和能力，顺利通过审核。只不过栀子那班列车到的晚上，正好是可迎所在的救援队出发的时间。

“虽然感到很可惜，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自己一个人去找爷爷奶奶会不会有点尴尬？”——木木栀栀

“对不起，这边真的太缺人了，没法遵守咱们的约定真的很抱歉，但我现在已经在去受灾地的路上了，我相信，你是支持我的选择的，对不对？你不用担心跟爷爷奶奶的相处，他们都是特别亲切和善的人，你尽管找他们要好吃的。嘿嘿。”——可迎的猫

“好啦，不要自责啦，我懂你的。不过如果你想要我特意去庙里请的平安符的话，回来之后可要好好讨好我！”——木木栀栀

“你还信这些玄学？”——可迎的猫

“当然，心诚则灵。你要注意安全，平安符现在就要开始奏效了！”——木木栀栀

“等我回来。”——可迎的猫

坐车前往可迎奶奶家时，栀子一直往车窗外望，看着视野一点点开阔起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仿佛置身绿色的海洋，微风轻轻吹过，这才看见那些模糊的小黑点竟然是牛羊！真的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呀。

爷爷奶奶果然如可迎所说，亲切和善。不仅给栀子收拾出了房间，还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为她接风洗尘。夜里，栀子激动地将自己与两位老人的合照发给可迎，等了好久也没收到可迎的回复，她不死心，一直等到凌晨，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抱着手机睡了过去。

可迎直到第三天才回复了栀子的消息，但同时，栀子敏锐地发现可迎那边的手机型号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便好奇地向可迎询问：

“你的手机型号怎么变了呀？”——木木栀栀

“在灾区信号不好，我就没怎么用，一直装在书包里，结果昨天下大暴雨，书包直接被冲走了，我现在用的是救援队准备的备用机。”——可迎的猫

“这几天家里这边也一直下雨，我也没有出门，奶奶教我做了糌粑，虽然样子不济，但是配上酥油茶一起吃还是不错的，等你回来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木木栀栀

“当然。”——可迎的猫

“可迎，我很想你，但我也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是特别有意义的！”栀子把手伸进裤兜，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平安符。

6

甘肃

住在秦家的第十个夜晚，凌晨三点，秦奶奶接到了来自市红十字会总部的电话，短短一分钟的通话时间，秦奶奶的手机突兀地砸到地上，手机屏幕因受到巨大撞击而出现了无数条裂纹，她失神地望向前方，伴随着栀子的惊呼声，老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奶奶！”

“电话里说招娣被山上的滚石砸伤了脑袋，正在市医院抢救！”奶奶颤抖的声线透露出她此时的恐惧、痛苦与无助，栀子强打起精神扶起奶奶，立刻打车与奶奶一同前往市医院。

看到病床上昏迷的可迎，栀子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她身体发软，没办法好好站住，无力地跪趴在可迎的病床前，可迎的状态看起来太糟糕了，整个后脑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裹。少女轻轻闭着双眼，仿佛是睡着了，栀子抓住可迎的手，将它往自己脸上贴，自顾自地跟可迎说话。

“你醒醒，你说让我等你回来的，现在你人回来了怎么光顾着睡觉呢？”就在此时，秦母终于赶来了，她一進病房就疯了一样地寻找医生，却被送可迎来医院的救援队队员拉到走廊的一角，他悲痛地将这突发的变故讲给秦母听：

“我们小队不比专业的消防支队，主要负责后方群众安抚与物资支援，为了能够更快地救出受灾群众，招娣主动请缨，想要和几名队员一起负责塌方路段碎石的清理工作，没想到山顶竟再一次滚下落石，那落石一下子就砸中了她的后脑，当场就昏迷过去，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来……”秦母“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泪水早已铺满脸庞。

这时，她忽然听到医生在呼唤秦招娣家属，连忙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向病房，等她来到医生面前，医生用缓慢的语气对她说：“病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走了。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变吧！”

天津

《最美丽的女孩儿，我们会永远记得你！》，在公众号上看到有关秦可迎的这篇报道时，林栀子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点开推送文章，见到那熟悉的明丽的脸庞，她终于忍不住了。

“秦招娣同学曾于去年十一月填写了器官捐献同意书，家人尊重了她的意愿，并称这是女儿自己做的决定，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儿。秦招娣同学为六个因身体残疾而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带来了新生。”

她相貌出众，成绩优异，尽管性格内向，不爱交际，但仍然用着自己的方式热爱着这个世界，她喜爱并擅长摄影，她说以后要考编导专业；她爱运动，爱电影，她才华横溢，偶尔古板无趣，却也无伤大雅；她乐于助人，甘于奉献，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只为了大家的生活能够安稳幸福。她还说高考结束后要去改名，不是因为不喜欢弟弟，她只是想要成为秦可迎，成为那个期待自己永远美好未来的可迎，可她最终还是作为秦招娣，将生命定格在了最好的年纪。

她成了那个英雄。

7

一年后。

“爸爸妈妈，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的决定。”林父、林母最终还是抵不过决心下定的女儿，一年前秦可迎的事情给林栀子带来了多大的打击，他们都有目共睹。没想到女儿这次不是要考西部的研究生，而是决定毕业后就报名去西部支教，要圆了和秦可迎的约定，再考虑就业的事情。

“可迎的爸爸是一名摄影师，那时候，她说要带我走遍她的家乡，把她爸爸拍过美景的地方都跟我看一遍。她如今不在了，我就代她去看遍那大好河山。”

“我自己选的路，绝不后悔。”

“可迎，我要去找你了。”——木木栀栀

林栀子顺利通过了西部计划的面试，成为肃北蒙古族自治县的一名支教老师，为期三年。九月正式开始服务，学校要求志愿者提前半个月到达服务地适应环境。肃北与东部地区海拔差异极其悬殊，初到肃北，林栀子的高原反应很严重，经常感到呼吸不畅，与秦可迎的寻景之旅约定只能暂时搁置，但感谢人体惊人的适应能力，半个月时间，她大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在学校开课前一天来到了肃北蒙古族自治县东南部海拔近3000米的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美景，她心旷神怡。到达盐池湾之前，栀子曾在网上做过很多功课，通过查找资料，观看纪录片等方式了解到盐池湾是高原珍稀野生动物的聚集地，但道听途说不如实地考察，等真正见到野牦牛成群走过，她还是不由感慨大自然的神奇玄妙。

“可迎，这里是盐池湾，我等会儿给你拍几张照片发过去，真的太震撼了！”——木木栀栀

尽管永远不会收到回复了，但林栀子还是日复一日地给秦可迎发着消息，分享自己的近况，或是将拍摄到的美景一一分享给她。

“我给你求的平安符一直在我这里，我也就把它当成你，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登崆峒山的时候，我本来想把你的平安符挂在树枝上，可我最终还是舍不得。我太自私了，我不想你去融入自然，你要一直跟我去旅行，这样才算真正遵守了我们的寻景之旅的约定。”——木木栀栀

尾声

“可迎，你绝对没想到，阿姨已经认我作了她的干女儿，我现在可是你真正的姐姐啦！干妈也带着昊泽搬了过来，前几天我还带着昊泽去爬了山，他太弱了，后半段还要靠我背才能上去，那座山顶也有卖平安符的，我为昊泽请了一个，祈祷他平安长大。”——木木栀栀

栀子翻开自己的教育日记：

“‘将青春挥洒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将生命奉献给我最热爱的人间，可迎，你能猜出来这两句话分别写的是谁吗？”——木木栀栀

责任编辑：艾晓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