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组诗）

冼冰燕

盐

生命的浪声，琐碎的细节

越过海洋，于阳光下晾晒

你听，那歌唱着的风

携着岁月的潮汐，预备将多余的水分带走

最小的晶体，也有锋利的棱角

如钻石般折射高贵的冷光

无论伤害或被伤害

即使是最微细的伤口

被腌渍过，痛楚加倍

我们与庸常和精彩若即若离

要有你，生活才百味杂陈

多一分，陷入苦涩

少一点，过于寡淡

而着于色，状若透明

或呈淡粉，趋向无相

母亲的手，曾是准确的量度器

甜酸苦辣，分毫不差地落在家人的味蕾

不曾想，也有一只无形的手

同样地把如霜的粉尘洒落

同样分毫不差，落在母亲的乌发

如今，我咽下浓烈或无味

紧闭起唇齿，让某种物质溶于液体

它似幻影般消失

存在于如同從未存在之中

而又确切地改变过一切

过多汲取的部分

逐渐积聚在体内

一日复一日侵蚀肾脏

或于某一天，随泪水释放

成为另一片

无涯的深海

夜  莺

永远婉转啼鸣

永远歌唱欢欣

那是另一个我被权威驱使

当发条耗尽

你便会听见铜质的尖锐与破碎

遵循内心

我停下飞翔

低头啜饮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我停止高歌

这个世界便将等待风啸雷鸣

有光亮照进黑夜，旋而

便有声音惊醒沉默

遗  落

星球是孤寂的空旷的

有时，我们不得不为某些事物下定义

玫瑰常常象征爱情，美丽脆弱而多刺

很快，我们又会看见下一个日落

快速地移动我们的影子

这是一个郑重的仪式

漫长被短暂一段段截断

于是，永恒只是一个个瞬间

无论我们去何处寻觅

想要的事物总在身边，若即若离

我们却已经视而不见

星星与玫瑰，和我们都是一样的

从黑暗中来

又回到黑暗中去

光芒与露珠被我们一寸寸拾起

又拋下

玫瑰不是宇宙间唯一的玫瑰

她只是B612星球上唯一的玫瑰

蓝眼泪

午夜跌落的星光迷离

公主海藻般的长发换来

一把施了魔法的匕首

它永远不会带来鲜血

它只带来一串泡沫

升腾，并逐个破裂

如果我要给这个故事涂上一层色彩

它必是蓝色的

像天空，像歌鸲的颈羽

像雪地在茫茫月色下的光影

像一滴露珠迎来晨曦

像鱼美人摆动她的尾鳍

像眼泪

亮荧荧地

落入无边的海洋

童  话

无数的童话

试图用远处的海水与近处的玫瑰

一一淹没我

可能是流沙渐渐静寂地漫过河床

城堡崩塌，悄无声息

惟有黑夜的星光依旧明亮

不忍看一面镜子照出红颜或皱纹

夜莺的啼唱盘旋着飞出宫殿

舞鞋啊仍兀自转动不能停止，不能停止

古老的咒语匿藏于寂静永夜

公主在凌晨脱下水晶的桎梏

王子尚等待玫瑰落下露珠

一尾金灿灿的鱼

自我的网中跃起

洁白的浪花涌上前来

向我吹了一串缤纷的泡沫

木  偶

树变成木

需要一把斧头

切断继续生长的能力

木变成偶

需要一把刻刀

剔除原生本有的形状

于是他脱离了扎根的土地

他用谎言填补生存的无力

他不再是树

也不再是纯粹的木

他摸了摸鼻子

换了个方式继续生长

泡  沫

在暗夜中升腾，是你赖以为生的氧气

色彩虚幻，直至光线给你明亮

一个个幻象被假设为圆满

所有的真相选择关闭出口

沉溺与救赎交替

承诺的枷锁未曾开启

藏在足底的刀尖

一一戳破向上无尽的飞舞

——终将归于虚无

却总算拥有过形而上的梦想

星河遥远

而你在近处

曾经熠熠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