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喜
每年谷雨后,野蔷薇花开始怒放,阵阵沁人心脾的蔷薇花香萦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1992年夏,十八岁未满的我师范毕业后,分到一所民风淳朴的山村小学——大德山中心小学任教。初上讲台的我,任教科目有点多,毕业班的数学,外加体育、美术、音乐,一人任教多个科目,尤其是一下兼任了体育、美术、音乐三个难教的科目,让学生觉是我很厉害。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吧,孩子们特别崇拜我。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我带领他们一起唱歌、画画,进行体育锻炼,课余时间去爬山、摘野果、挖兰草花,有时周末还会去郊游,玩得特别开心,关系十分融洽。
我比学生大不了几岁,跟他们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他们有啥想法也会偷偷地跟我讲,诸如谁偷偷喜欢谁,谁将来想要当什么之类的。也有些男孩子比较调皮,冷不丁还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一天上课期间,班长急匆匆地跑来叫我,说语文老师在班上发了好大的火,不愿意上课了,喊我赶快去处理一下。原来,班里那个无人敢管的“捣蛋大王”刘某,这次竟然胆大包天,语文课上偷偷用打火机把坐在他前面的一名漂亮女生柯某的发梢给点着了,语文老师教训他,他还不服管,这让语文老师大为光火,认为这个学生现在就这么顽劣,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
弄清事情的原委后,我决心以此为突破口,好好整治一下班风。我把刘某带到我的办公室,让他自己说说犯了什么错。他低头不语,拒不认错,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样子似乎在挑衅老师:“我不开口,你奈我何?”因为下一节还有课,我告诉他:“现在不开口可以,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说,但没有承认错误是绝不允许离开我办公室的。”我把门从外面关好,就去上课了,临走前对他说:“啥时候承认错误了,啥时候才可以离开。”
没有和风细雨的思想工作,也没有暴风骤雨般的狂怒,刘某应该感受到了老师的与众不同和坚决态度。中午放学铃响后,学生陆续回家吃午饭了。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已经在埋头苦干——写检讨书了,原来,他担心放学了,同学们可以回家而他却不能回家,这样的话就会被父母发现他在学校里调皮捣蛋的事情了。
看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告诉他,我已经让他村庄的同学带信回去了,说他中午不回家吃饭,老师找他有事,让他父母亲别担心。听我说完这些,他充满了不安。
之后,我去食堂吃饭了,继续留他在我办公室里写检讨书,不过他是一边哭一边写的。我从食堂回到办公室时,给他带了一份饭,告诉他:“犯了错误,但没有犯‘饿罪’,饭还是要吃的。”当我说完这话时,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仿佛有悔过,有反思,但感觉更多的是感动。
吃过我给他带来的饭,他承认了错误。我要求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被他欺凌的女生、向语文老师道歉,他也同意了。
这件事的完美处理,让学生对我这个新老师有了更深的敬意,班里的歪风邪气一下子被刹住了,班风变得更好了。
而另一件无意为之的事,让学生与我变得更亲近了。一个冬日的晚自习(当时毕业班学生住校)后,学生照常去寝室休息了。我蓦然发现,教室里的灯还亮着。是學生忘记关灯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循着灯光我走进教室,发现一个弱小的身影正在灯下埋头苦读。走近一看,是学生张某,原来今天课堂上所学内容他没有学透,正利用晚自习后的时间自学补课。
多懂事的孩子啊!我决心帮助他。坐到他身边,我耐心地给他讲解起当天课堂上所讲内容,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懂了为止。此后,我利用吃、住在学校的优势,把需要补习的学生召集在一起,免费给他们开起了补习班。慢慢地,孩子们的学习劲头更足了,成绩提高得很快,他们也更加信任和喜欢我这个初出茅庐的老师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天早上,我推开窗户,发现窗台上放着几束粉色的野蔷薇花:心灵手巧的山村孩子们把新拔节的小山竹子砍下来,抽掉新竹叶,从野蔷薇树上摘下蔷薇花插在抽掉竹叶空出的位置上,装扮成了一束束漂亮的野蔷薇花束。粉红的花、翠绿的嫩竹子伴着清晨的露水,散发着让人心醉的芳香。
第二天、第三天……此后的日子里,我窗台上的花束越来越多,都不知道是哪些学生送的,问起他们,个个笑而不语。时间长了,花的品种不再限于野蔷薇,有时是映山红,有时是野百合,有时是栀子花、芙蓉、美人蕉、兰草花一类。山里孩子表达自己内心对老师的喜欢,方式单一而特别,给自己喜欢的老师送自己采来的野花,一束又一束,偷偷地,从不留名。
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小升初考试,学生都取得了满意的成绩。毕业前夕,有学生痴痴地对我说:“老师,您和我们一起升到初中,继续教我们好不好?”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他们偷偷送到窗台上的这一束又一束的花,捂暖了一位年轻教师的心,让他三十年如一日痴迷三尺讲台,痴迷教书育人,乐此不疲,无怨无悔。
(作者单位:江西省瑞昌市第六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