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记

2023-04-24 06:42人邻
山西文学 2023年4期
关键词:沈先生汪先生小丁

茨菰、土豆及其他

菜市场见到茨菰,类似白皮的小洋葱那样,努出调皮的歪着的小嘴。

没吃过茨菰。想起沈从文多年前说给汪曾祺的话,茨菰比土豆的格高。不知沈先生如何说这话。土豆自然有格,格的高低,不好说。“苦甲天下”的甘肃定西,干旱,小麦难长,要活命,多半要靠着洋芋,也就是土豆。定西话土,洋芋二字读起来,那声音是黏在嘴里的。黏在嘴里的,不就是命么。土豆耐旱,不管什么年景,下了种,总能收获一些。土豆的格,高不高呢?续命的东西,格,该是不低的。

这多年来活了人命的东西,有人进了城,一辈子不舍,叫女人变着花样做:土豆泥,土豆饼,拔丝土豆;也有的人,一口不沾,说是吃恶心了。听见土豆,胃里就泛酸水。

没吃过茨菰,但也不想吃这样东西,什么也不为。汪先生说,不好吃。不好吃,干吗非要去试一下呢。何况是汪先生说的。汪先生着实比沈先生嘴刁一些。

又想起沈先生一日对人,好像也是对汪先生说的,他发明了吃剩饭不拉肚子的办法。沈先生一早上去故宫,街头买的一块烤红薯,揣怀里捂着,到地方再吃。午晚两顿饭菜,他是带着的。天热时候,往往下午菜就馊了。沈先生说,吃饭前先吃一片黄连素。沈先生说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他很得意这发明。

汪先生蒲黄榆的家里,我是去过的。昏暗的饭厅桌子上,纱网的罩子扣着昨晚剩下的半只烧鸡,吃饭的时候,汪先生觉得不新鲜了,也会吃一片黄连素么?不会。汪先生嘴刁。

我从北京回来,不几年,汪先生不在了。遗憾的是,没跟汪先生喝过酒,不知道先生拈着酒杯,“吱”的一口,陶醉的样子。那次,先生还说起文坛某个人物太聪明了,话的直白,叫我惊讶。见到晚辈,他不掩着掖着。

又几年,在上海见到汪先生的公子汪朗。我说,遗憾没跟汪先生喝过酒,要跟你好好喝几杯。汪朗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跟老头差远了。

跟汪朗碰杯的时候,想起,要是沈先生在,是什么样子?沈先生喝酒么?应该是喝的,不过好像他没写过。汪先生呢,自然是来者不拒。桌上的菜,若是有茨菰和土豆,他俩会说些什么呢?

车上

忽然想起什么,取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潦草地记了几句。

旁边坐着的人,问我,写了什么?

转头看他,看他的眼神,才知道他的脑子有点问题。

不准备理他,免得麻烦,甚至想躲开。可他坐在我的外侧,出去麻烦,再说,还有两三站,我就到了。

不理他,他也不恼,望着哪儿,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他偶尔挥一下手,身子一动,有难闻的味道,是很久没有洗澡了。

车很快到一个站,他起来,下车。

车开了,我转头看着他,往一边去了。

他的家是在这里吗?他认识路吗?

他的座位空下来。可我总是觉得那儿有难闻的什么气味。

很快,下一站,一个看起来很是清爽的年轻女子上来,坐在那儿。那难闻的气味,忽地没了。

纽扣

卖纽扣、针线的很少了。路过一个小摊,想起皮夹克的左边袖子,不知何时丢了一枚深棕色的纽扣。看看摆放纽扣的格子,没找到合适的。

摊主看看我,说,哪有那么合适的,稍微小一点的,也可以扣。想想,也是。于是挑了一个,付了钱,刚要走。摊主说,两个不一样,不好看,不如再买一个。

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买了两个。

转身走的时候,我忽然笑起来,本来不想买的,却买了两个。

地铁车站

候车,广播响起来,往我的去处相反方向的车到了。

车门打开,人给憋得鼓鼓的车厢吐出来一样。不及吐完,等车的人群就呼啦啦挤了上去。下车的人还没有下完,就跟上车的人,顶在一起,左右躲闪着,挤着推着,才上下完了。

车开了,候车的站台上,忽地空了。车走了,我想起一句:人肉输送罐。

接着等往另一个方向的车,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一个正打电话的女人,可能给蚊子叮了,空着的一只手毫无顾忌地撸下长筒的丝袜,往手心吐口唾沫,往裸着的肥胖的小腿上抹着。因弯腰低头的缘故,她脖子上的金项链,在胸前荡来荡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不知是哪国人,也许是汉语不大熟悉的缘故,广播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有点紧张地侧耳听着,生怕听错了。

一个叉开双腿的女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叉着腿的动作,难看,但她的脸却不难看。

过来一个男人,猛地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把自己撂下一样,不能轻一点么?在家里,老婆是要骂的,他自己,可能也舍不得。

后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不是走路,像是有意用鞋跟点地,“咔咔咔,咔咔咔”。这样的走路,这样的鞋,“咔咔咔”,头,不疼么?

小吃人家

这样的小店很多,许多外地农村来的人,一般是男人,先是找一个地方打工,或者在一边的菜市场帮着人家卸菜、卖菜。时间久了,或是找着一个门道,安顿下来,挣了一点钱,就把女人从老家接来。也有的,已经有了孩子。

几年后,终于积攒了一点钱,总给别人打工,也似乎不是事。于是,攒的那一点钱,算算,开一家小店吧。

这儿居住的人家很多,外来打工的人也多,开一间小吃店,是有生意的。也似乎并不需要培训,自家擅长的,做来就是。这一家是做胡辣汤。男人很早起来,和面,洗面筋,蒸面筋,接着,将头一天晚上泡好的海带、粉条,讲究一点的还有泡好的花生。骨头汤是半夜起来熬好了的。一边,是早早起來的女人,在炸油饼、油条。

早上,不到七点就有客人了,一直忙到快十点,还有零零星星的人来吃。上午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紧着,就开始忙中午了。午饭是水煎包,鸡蛋西红柿汤,紫菜粉丝汤,酸辣汤。晚饭,是不做的。晚饭时候,这里的人家,大多是回家自己做。一家人围在一起慢慢吃,说说一白天遇到的事情。

小店人家的晚饭,多是吃一白天剩下的。偶尔烦了,炒一两个菜。男人,弄一瓶啤酒,或是二两的小酒。真是累了。男人坐在那儿,木木呆呆的,举起酒瓶,喝一口。喝一口,望望小街上走过的人。

吃完,喝完,女人收拾,洗碗。门口,他一个人坐着,抽着烟。

这家有一个小女孩,从小店里哭着出来,似乎是孩子把什么弄坏了。妈妈打了她。孩子还小,四五岁的样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我经过的时候,想过去摸摸她的头,可只是想了一下。

深秋了,有些冷,一会,孩子站在那儿,不哭了。不大洁净的小手拿着一个苹果,张开嘴,使劲咬了一口。她张嘴的那一会,我觉得她的小嘴,比苹果还大。

浴室

这浴室,很少见了。城里,大多人家里都可以洗。城中村的小街小巷里,还有。进门,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在厅里坐着,难看,也不算难看,一只赤脚踩在地上的小凳子上。我手机扫给她十元进去。

里面,一个男人刚洗完,还裸着,不急穿衣服,先点一支烟。看惯了人穿着衣服抽烟,猛然一个人裸着抽烟,就觉着哪儿奇怪。有画家画一下,该有意思。

脱衣服,也裸着,看看抽烟的人一脸满足,觉得自己手指间似乎缺点什么。

里面,除了淋浴,另有泡澡的池子。摸摸水,很热。想起旧时的澡堂,有人描写极烫的热水池,一端铺了木条,人坐在上面,有脚气的人,将毛巾从木条缝隙垂下去,毛巾烫热了,提起来,顺在发痒的脚趾缝里,人烫的 “嘶”一下,口角咧一下,眼睛却是紧紧闭着,抽了鸦片一样的,满脸的沉醉。

现在,很难有那样烫的池子了。慢慢下去,热水浸到下巴,真是舒服,似乎人间所有的不愉快都不复存在了。眯一会眼睛,有点失重一样,消失了一样。一会,听得有人,半睁眼睛,有人下来,肥硕的缘故,也兼之下水的迅猛,水面忽地起来,担心入到嘴里,遂赶紧起身。

已经有人躺着给人搓背了,不知为何,这边搓澡的多是甘谷一带的人,说话有鼻音。看人搓澡,裸着给人侍弄,翻过来,覆过去,想起乡间过年就着一大盆热水的杀猪。

这样地方洗澡,我总是自带澡巾,自己搓一下即是。搓澡间,看着自己的赤裸,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写检查,要是裸着,也许会写得更明白痛彻。写小说,写散文,赤裸着也许会更深入。写诗呢?也许不行。

洗完,出去的时候,递还了柜子钥匙,看看那个女人,似乎她看见了自己刚才裸着的样子。裸着就裸着吧。人生来除了自己看,大约也是给人看的。尤其是渐渐老了,皮肤松弛,没有力气的样子,给不大好看的人看,也许要比给好看的人看,要少一些难堪的吧。于是,有意挺直了脊背,慢走几步,才出去了。

鱼市

菜市场,卖鱼的集中在一起。鱼是各种各样的鱼,黑鱼草鱼鲢鱼鲇鱼,没有超市里娇贵的多宝鱼鲈鱼鳜鱼。

十月底,已经结冰了。尤其是卖鱼的,不时往盛放鱼的大盆子里倒水,换水,门前的地上就結满了冰。

因为缺氧还是什么,不少的死鱼。戴着套袖和橡胶手套的女子,忽地下手,从水盆里捞出一条,随手就扔在外面的地上。地上,有冰,鱼很快冻上了。鱼没有衣服,裸着,即便是死了,也会觉出冷的吧。看着鱼,我忽地觉得身上冷,要抖一下那样。死去的鱼多,女子一会一条一会一条,一会就扔出去十几条。鱼多了,碍事,碍着人进出,也碍着买鱼的人。女子用脚将那些鱼往一起踢踢,归成了一堆。归成一堆,还是冷的,尤其是银白色的鲢鱼,显得更冷。黑鱼呢?黑鱼本身就黑,它的冷看不出来。

有人买鱼,手指一下,要那一条。女子用网去捞。来人却说,不是那一条。边说,遂用手指伸进水里指着那条鱼。他刚一伸进去,就赶紧缩回来。太冷了!

女子再次用网捞出来,抡着网将鱼使劲摔在地上。鱼跳一下,再跳一下,不动了。女子去抓,鱼却再次跳起来。鱼的跳,真是一个“挺”字,身子一弓,弹了起来。女子伸手抓住,不及鱼的再次挣扎,用手里刮鱼的家什,对着鱼头狠狠砸一下。鱼,不动了。

女子刮鱼鳞,习惯了,很快。鱼还活着,不过是打晕了。一会鱼翘一下尾巴,又往另一面翘一下。不及再翘,女子已经剪开了鱼肚子,掏出了内脏。剪子再往鱼鳃那儿伸进去,左右两下,鲜红的鱼鳃,细细的锯齿一样,出来了。

卖鱼的,也顺带卖牛蛙。牛蛙在水盆里浮着,并不挣扎,似乎睡着。看着它们鼓起来的眼睛,似乎睁着,却一动不动。也确实熟练,熟练就不觉得过于残忍。女子左手捉起一只,右手的剪子,剪纸那样比划几下,扔下剪子,几下一撕扯,去了皮的牛蛙就裸着了。裸着的牛蛙还没有死,眼睛一鼓一鼓,气呼呼。

赶紧走开,满地的血。女子弄完这些,舀一盆水,“哗”地一冲,血散开了,淡了。冰,很快冻上了。

傍晚,我再次路过的时候,死鱼更多了,堆在一个铁丝的筐子里。几十条鱼的尸体,堆成一个长方形。

傍晚,也是收垃圾的时候。三轮车,就是那种排气管不时发出“嘣嘣”声的三轮车,开了过来。店家的垃圾已经装在了垃圾桶里,开车的司机下来,毛巾帽子捂得很严,有时候看不清男女,但力气都很大,忽地将垃圾桶拎起来,倒在车里。

天冷了,那些卖鱼的女人都穿着很厚的衣服,很大,很耐脏的衣服,家里的孩子就在门前结了冰的地上自在地玩着。

挠痒痒

小街闲逛,昏暗的灯光里,前面一个人,走走停停,不知在做什么。待走近了,那个人站着,不走了。他的一只手背着,从衣服后面伸进去,使劲往上够着,在背上挠痒痒。

他挠得很吃力,他想挠的位置可能更高一些,他伸进去的手指似乎够到了,也似乎就差那么一点。最后一点痒痒,他挠不到。他自己有点急了,身子趔着,手再一次使劲往上伸着,似乎够着了,也似乎还没有够着。他再一次使劲往上,这一次,似乎够着了。他的手在那里狠劲挠了几下,整个身子松缓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再一次走起来,很是轻快,口里轻轻哼着什么。

这舒服了的家伙。

小丁老太太

小丁老太太,父母亲叫惯了。老太太年轻时候,他们叫她小丁。老了,就加上了老太太。

小丁老太太的丈夫是父亲的同事老刘。老刘去世前,对父亲说,我走了,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也因此,小丁老太太有事没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多数时候她没事,就是一个人闲得慌,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偶尔,也有什么事,让父亲帮着办一下。

小丁老太太有糖尿病,近七八年,影响到视网膜,眼睛慢慢看不见了。眼睛勉强还能看见的时候,她有事出门,给父亲打电话,父亲陪着她去。看不见,她能摸着打电话。

这几年,父亲也七十多了。我跟父亲说,你多大了,还陪着人家出去。摔着怎么办?

老刘交代了,我怎么办?父亲说。

弟弟回来,说,小丁老太太有儿子,我那天看见,在外面遛狗呢!我差点说他一句,想想,还是没说。

一天母亲说,小丁老太太真能。不知怎么,社区安排了几个志愿者,来家里搞卫生。还给家里换了电暖器,是把她当成孤寡老人了吧。

这不合适吧?我说。

小丁老太太周一到周五,在社区订了午晚餐食,有人送上门。周六,她的儿子来,做顿饭,收拾一下,就走了。我不解,母亲几乎是盲人,儿子为什么不在家里照顾呢?小丁老太太一个人摸黑住着,早上起来烧水,洗漱,去卫生间,弄早餐;晚上自己收拾了,铺床,睡觉。还有洗衣服,都是自己一个人摸黑弄。小丁老太太,不简单。

前一段回家,母亲说,小丁老太太好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小丁老太太也许不在了吧。想想,她该有八十了。

我想起来,小丁老太太的本名,叫丁丽英。

牛大夫

牛大夫的妻子难产,孩子生下,产科的大夫对他说,孩子可能会有脑瘫,放弃了吧。

牛大夫跟妻子出了产科,妻子不知怎么,想不通了,返身回去,将孩子抱了出来。孩子果然是脑瘫。吃一口饭,都得奶奶和妈妈咀嚼了,再喂给他。

过了几年,俩人商量,再要一个孩子吧!孩子生下,是个女孩。生这个孩子就是为了以后照顾这个脑瘫的哥哥。这女孩子的命,真是。

牛大夫出轨了。妻子发现,俩人闹起来。牛大夫是为了苦闷出轨的吗?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那个孩子,转眼十七岁,转眼二十七了。奶奶也走了。妈妈陪着。话说不清楚,呜噜呜噜的,可妈妈知道,他大了,想女人了。

也是为了这个孩子,牛大夫在上班之余,跟人合作,在外面悄悄开了一个诊所。一天晚上,他去诊所值班。第二天早上,上班的人发现,牛大夫死了。死因,注射毒品。牛大夫已经注射了好些年了。不知道是一时疏忽,还是,这一次过量了。

牛大夫苦闷啊!

走了

昨天下楼,见楼对面的空地上正搭灵棚。又一个人走了。

这人走在夏天,酷热的夏天。怎么也不能想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大夏天走了。

夏天,不是人走的时候。衣衫凉爽,树荫下摇摇扇子多好。瓜果也多。都说,冬天才是老天爷收人的时候,大雪下来,人走了,干干净净,一片白茫茫。

干干净净,冷啊,冷啊,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人们把走了的人忘了,只记得春天来了。多好!

夏天走了的人,酷热,大汗淋漓。就是出汗,出汗,真难受。家人的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心里冷冷的,却是一身的汗。

只有走了的人不出汗,冷冷地躺在冰柜里。

外面,艳阳高照着。

看电视,里面正播放一只女人的手,转动,停止,精美无瑕的手指间拿着、展示着什么。这是手模的手,玉指纤长,微微的丰腴,白皙光洁,和动物的爪相比,天壤之外的天壤之别。还有指甲,精修得一丝不苟,染着淡淡的粉色。

这样的手,看看,觉得不是尘世的。猛地伸到人前,也是吓人的,太不像人的手了。

人的手,女人的手,还是要有一些烟火喜气,米和青菜的人间喜气。要稍稍有一点粗糙,温热,可以拉在手里怀里亲近,可以托付一些什么的。

猫二题

1

卖早餐的小摊。店主两个人,手脚不停地忙乎着。

小摊上,坐着几个人在吃早餐。

一只猫在边上,一张椅子上蹲着,闲闲地望着,似乎这猫才是这家店的主人。

2

地上有小小的什么,轻轻挪动。趋近了看,是一只小猫。

小猫太柔弱了,我禁不住蹲下看看它。它知道有人来了,慢慢挪动着过来。我伸手把它轻轻托起来,比我的一只手还小。小猫太轻了,在我的手心里,几乎没有重量,似乎就是一些松软的毛。

把它放下的时候,我的手轻轻的,似乎稍不小心,小猫落在地上,会像一片雪花那样,化了。

我转身进门栋,那只小猫又跟了过来。狠狠心,还是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出门,找找那只小猫,没见到。昨晚它在我手心里的样子,太轻了,轻到几乎没有。有的生命,真的是那么轻,轻到一不小心,就没了。

饭食

1

家里有些猪肉,说是土猪肉,土猪肉难得,且肥瘦夹花,可以红烧。

猪肉半熟,忽然看到厨房里的野蘑菇。闻一下,奇香。遂抓一把放入锅里,与土猪肉同煮。蘑菇是干的,心想,待猪肉烧好,蘑菇尚不够软,吃起来会有些嚼劲。

猪肉炖好,尝一下蘑菇,果然。

又想,嘴刁的人,如若不愿意吃肉,就吃这蘑菇。

肉呢,不管了。

2

闲来无事,觉得嘴里寡寡的,缺点什么,踅摸一下,看见去年在藏地买的风干牛肉。肉,是寸许宽的薄条,长到二尺。卖牛肉干的姑娘,挑好了,她用剪子给你剪成一寸一寸的小截。

肉非常干,才买来时候,几乎咬不动,得顺着肉丝撕咬下细细一绺,用门齿一点一点咬断,慢慢咀嚼。由此也知道动物的撕咬是什么感觉。干肉,费劲咀嚼的时候,唾液混合着,里面盐的滋味,花椒和辣椒的滋味,慢慢出来了。

剪下来的干肉条,先把顺溜的吃完了,一头剩下的,疙里疙瘩,绞缠着,咬一下,觉出里面有丝丝的筋和肥肉。慢慢嚼着,另有一种好吃。抿一口青稞酒,尤其那肥肉,化了一样。

还少点什么呢?要是坐在草地上,有一点带着青草味的風,吹拂着,才好。

3

煮粥,见到家里人从广州带来的淡黄色蜜枣,说是用来煲汤的。

反正是枣,于是在粥里放四五个。半晌,想尝尝那枣什么味。一尝,不对,干涩涩的,无味。

这所谓的枣,看来真的只能用来煲汤。

这看似无味的东西,也许真的可以经由文火慢慢炖出些什么至味。我也喝过那样的汤,喝不出什么枣的味儿。南方人,从这汤里喝出蜜枣的什么了吗?

2023年2月改定

【作者简介】人邻,祖籍河南。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出版诗集 《白纸上的风景》 《最后的美》,散文集《残照旅人》《闲情偶拾》(与画家韦尔乔合作)《桑麻之野》《找食儿》,艺术评传《齐白石》等。诗歌散文收入多种选本。获星星年度诗人奖等奖项。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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