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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河南人不会唱上两句豫剧。”对此说法,我深以为然——豫剧之于河南人,就像是手机自带的出厂设置。
很小的时候,我就天天跟着爷爷奶奶听各种豫剧著名选段。表现巾帼女将风范的《花木兰》《穆桂英挂帅》,歌颂包青天清正廉洁的《铡美案》,讴歌人性光辉、大仁大义的《程婴救孤》,赞扬新中国先进女干部的《朝阳沟》,我几乎都能跟着哼上几句,甚至能模仿几段身形表演。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和我们耳熟能详的豫剧、昆曲、黄梅戏等一样,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有很多流传了近千年的古老剧种。它们作为传统戏剧,都被归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一类。
我真正系统性地接触非物质文化遗产,是读硕士研究生时选择研究方向开始的。彼时,我在旅游心理学和旅游经济学之间摇摆不定,正好跟着导师去晋商古城平遥做调研。
无论是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完整画卷,还是见证晋商兴衰的千年古城,平遥都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了解明清建筑,触摸晋商烟云,并借此接触到了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抬阁、秧歌、高跷、推光漆器髹饰技艺等。我深深地被“非遗”文化吸引了。同时,一个逐渐清晰的思路在我脑海中浮现:我要走一条不同的路,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
在浩如烟海的知识和文献面前,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痴迷”。作为世代相传的文化表现形式,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我們国家和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其“非物质属性”:一种艺术形式、独特活动,一种以人为核心的技艺、经验或精神。“文化”是它的质地和灵魂。
或许,你觉得非物质文化遗产距离我们很遥远,那么请你赶紧想一想我们的国粹京剧、中医针灸、梁祝传说、太极拳、少林功夫……这些刻在我们DNA中的文化基因,都是灿若星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闪着独特光芒的一颗星。
遗憾的是,在人类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土壤变得贫瘠,甚至不复存在,人们的生活需要和精神渴求亦变得不同,它们便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消亡。
能力尚微的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汲取知识,尝试写点论文并将其输出分享:在方言互不相通的环境下,地方戏剧怎样得到传承和弘扬?“非遗”传承人的生活习俗,能被大家认同吗?“非遗”项目旅游化后,传承人如何与开发商分享利益?……这些我都想深刻了解,并且讲述给别人听。
我觉得,我触摸到了中华文明几千年来的文化脉络。
暑假里,我带着弟弟妹妹到口碑爆棚的“只有河南·戏剧幻城”景区游玩。除了有很多内容各异的小剧场,以及讲述河南文化、黄河文化的大剧场,最让我惊喜的是,景区里面还有很多展示、体验和推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创商店。一件件与“非遗”相关的文创产品,不再是没有生命的物件,而像是活过来的岁月。
商店里播放着一些有关“非遗”传承人的纪录片:讲述他们的日常生活,也讲述他们对传承项目的热爱。他们都带着某种特殊的责任与荣光生活着。我看得很感动,便一口气买了好几种文创产品,有的准备摆在自己的书柜里,有的准备送人。
我想,传承的意义大抵就在于此——接收、内化的同时,去影响其他人。
有一次,我去上海参加学术年会,一位教授介绍了他们那一代学术领路人的思想转变:从模仿国外建立我国的学科体系开始,教书育人,提携后辈,后在国家旅游业的大发展中成长、成熟。到了20世纪90年代,学术界则忙于顺应世界经济的大潮而忽略了学科本位意识的树立。如今,我们又一步一步地回归了本土实践,扎根于自己的国情和学术发展土壤中。
我听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从学术体系开始建立到今天的枝繁叶茂,我们的目光不再一味盯着国外文化,而是可以看见自己的伟大。这样的思考和变化,包含了多么坚定的文化自信和深刻的文化认同啊!
这是学术的“出游”和“归来”,也是我们对祖国和民族文化认同的“出游”和“归来”。
师兄决定读博的时候,可以选择国外的一些著名高校。一次,他收到国外一所顶尖学府发给他的读博邀请函后,第一时间截图给我。我好奇地问他:“你要不要去啊?”他几乎没有犹豫,立马回复我:“不去啊,扎根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怕做不出好的学术研究吗?”
对啊,我们的文化,当然要根植于我们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