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战将郑维山

“大丈夫为国尽忠，天经地义！”

2023年是抗美援朝战争结束70周年。今天，朝鲜半岛的“三八线”基本上是一条直线。然而在1952年的时候，这条线并不直。在金城它拐了一个弯，向北凸出了十多公里。在1953年夏季攻势中，郑维山率部把这个弯拉直了。他策划和导演的一场3000多人大潜伏，创造了朝鲜战场上的一个奇迹，为迫使敌人全面停战作出了突出贡献。

在猛将如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里，郑维山以能打驰名，被誉为“虎将”。他既是让反动军阀丧胆的“夜老虎”，让傅作义头疼的“克星”，又是让“联合国军”畏惧的对手。对于这位果敢耿直、骁勇善战的部下，毛泽东评价“南有许世友，北有郑维山”。

郑维山19岁任红88师政委。这支部队是红四方面军的主力、铁拳。三过草地，三翻雪山，西征“二马”……他打过的仗，多是大战、险战、恶战。特别是在关键时刻、危急关头，他敢于挺身而出，大胆负责。

在与敌35军作战中，郑维山的“任务是在新保安的西面围堵，东面、东南面如有敌人不归他管”。但当时敌104军西进接应敌35军，他果断下令分兵东进阻敌，断其两军会合。这不仅要两面受敌，且属“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一旦有什么闪失，“要担负违令抗命的罪责”。但郑维山说：“杀头杀我的！”在朝鲜金城反击战中，郑维山先打“883.7”高地的主张不符合“志司”意图。他还是那句话：“杀头杀我的！”“错了我一个脑袋顶着！”时任志愿军政委、代司令员邓华知道情况后，立即电告郑维山：“打‘883.7’高地的条件不成熟。我们的意见是不要打。”他回答：“决心已定，错了我负责。”事实证明，郑维山是对的。

郑维山的二儿子郑伟卫所在部队将要赴边参战，父子俩作了一次长谈。郑伟卫告诉他：“个别人，知道要打仗，老早就通过关系往外调。”郑维山告诉儿子：“临战脱逃，应该枪毙！大丈夫为国尽忠，天经地义！”

对于军队思想建设，郑维山更是倾注了一生的心血。1996年，已经81岁的郑维山，对新任师长的大儿子郑勤讲了很长一段怎样当好指挥员的话：“第一，带兵的人首先要爱兵，严就是爱。第二，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要做到。光喊‘给我上’不行，必须敢喊‘跟我上’。不然，部队不会有战斗力。”他还对孙子（孙武）的“将之五德”发表了看法，他说，平时患得患失、怕负责任、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指挥员，战时就会犹豫不决，失去战机。这些话凸显了郑维山对于军队建设强烈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也是他一生带兵的经验总结。

病危时，郑维山拒绝治疗，说：“针别打了，那么贵，省下来造军舰，比用在这儿强。”说到此处，他抬起满是输液针孔的胳膊，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大家都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吃力地说：“印度还有两艘航母呢，我们到现在连一艘都没有啊！”2000年5月9日，郑维山在北京逝世，享年85岁。

18岁的郑维山任团政委前，徐向前專门找他谈话

郑维山，1915年8月出生于湖北麻城县（今河南信阳市新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1927年，著名的“黄（安）麻（城）暴动”就发生在他的家乡。其父郑国祺是参加“黄麻暴动”的老战士，暴动后，任村苏维埃主席。少年郑维山受父亲的影响，13岁参加童子军，14岁参加少先队，15岁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郑维山带着70余名赤卫队员参加了红军。

参加红军后，郑维山任传令兵、通信班长、指导员。这一时期他在徐向前领导的红四方面军总部工作，跟随徐向前打过不少大仗。耳濡目染下，郑维山对徐向前钦佩不已。徐向前对这位年轻人也很欣赏。1933年7月，18岁的郑维山任红9军第27师第81团政委。赴任前，徐向前专门找他谈话，勉励他在困难时候、关键时刻，要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打，“谁能硬着头皮打，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胜利”。这些嘱托让郑维山终生难忘，对他以后打硬仗、恶仗、险仗，一次次化险为夷、克敌制胜，起到了重要作用。

1933年12月，郑维山升任红9军第27师政委。很快，部下就领教了这位“娃娃政委”的厉害。1934年1月1日，他率部夜袭仪陇城南五里墩，打垮敌人4个团，在追击逃兵时，亲率两个排俘敌300余人。部队指战员交口称赞，传颂“新来的政委是个胆子特别大的猛将”。

1934年11月，郑维山调任红30军第88师政委。新组建的第88师是红30军的拳头部队，郑维山率这支开路先锋打了一系列漂亮仗。他胆大心细、果敢严密的指挥才能逐渐显现，是红四方面军出了名的“夜老虎”。在著名的黄木垭战役中，消灭了川军“王老虎旅”。“夜老虎”吃掉“王老虎”一时成为红四方面军广为流传的佳话。

1935年4月底，红四方面军西进岷江地区，与准备渡金沙江北上的中央红军会合，郑维山受命带领第88师担负起迎接中央红军的任务。面对国民党军构筑的三道防线，他亲率第265团，乘夜钻森林、攀悬崖，突破敌军防线，打通了西进通道。尔后，郑维山率部乘胜攻克茂县、理县、汶川，为迎接中央红军扫清了障碍。

两大主力红军于6月中旬实现会师后，国民党军妄图利用包座的险要地形，扼住红军北进通道。8月29日，包座战斗打响。郑维山负责在包座西北地区打击国民党援军第49师。敌第49师主力依托原始森林和原有的野战工事负隅顽抗。经半日激战，我军全歼国民党军第49师师部和两个团，活捉师长伍诚仁。战后，徐向前说：“包座战斗，30军立了大功。”30军政委李先念欣喜地称赞道：“郑维山，你们打得真狠啊！硝烟滚滚的，连树林子都看不见了。”

西路军战事是他一生解不开的心结

长征途中，张国焘闹分裂导致红四方面军北上路线几经曲折，郑维山三爬雪山、三过草地、三次参加红军主力会师。即便九死一生，他始终维护团结、顾全大局，革命意志毫不动摇。

1936年底，第88师参加西路军的西征，郑维山参与指挥了四十里铺、永昌、八坝、水磨关、倪家营子等多次大血战。1937年1月12日，马家军集中兵力猛攻高台，驻守高台的红5军三千勇士与敌浴血奋战，军长董振堂血洒高台，红5军基本全军覆灭。而驰援高台的西路军骑兵师在途中被敌包围，大部损失，师长黄彦俊和政委秦坚道壮烈牺牲。至此，2万多人的西路军只剩1万余人。

西路军总部驻扎在倪家营子，为了保护总部安全，郑维山率88师与马家军6个旅和大量民团共7万余人血战了20多天，杀伤敌军1万多人，88师损失过半，几乎弹尽粮绝。

1月24日，西路军进至甘肃南部的西洞堡、龙首堡一带。郑维山向总指挥徐向前建议：“目前局势，只有不惜代价突向祁连山，而后从山里转头东返，我军才有转机。”

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经过反复考虑，决定重返倪家营子，尽力建立临泽、高台根据地。然而，重返倪家营子的西路军再次陷入了马家军的重围。没有了枪支弹药，战士们用梭镖、大刀、石头、木棍与敌人拼杀；所有人员投入决战，甚至重伤员也加入战斗。

经过7天血战，西路军再次突围。战士们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拖着疲倦饥饿的身躯，迎着刺骨的冷风，浴血突出重围，向祁连山转移。在掩护总部和伤病员进山的战斗中，9军政委陈海松壮烈牺牲。郑维山曾提醒他要注意隐蔽，但几分钟之后，陈海松就倒在了血泊中，郑维山悲痛不已。265团政委黄英祥更是死在了郑维山的怀里。若干年后，郑维山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老泪纵横，说：“英祥死前，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叮嘱我，他枪里还有子弹，让我用他的枪继续战斗……”

转移到康隆寺后，30军全军只剩下两千来人，89师264团已拼光了，88师也遭到巨大损失。9军只剩下几百人。奉命在左后方担任掩护任务的郑维山手上兵力仅200多人。这200多人一直战斗到最后，仅剩下郑维山和副师长熊得臣两人。在与敌作战中，郑维山头部被弹片击中，昏迷过去，熊得臣也不幸负伤。好在他们被当地的百姓救下，逃过了马家军的搜捕。

多年后，郑维山无限悲凉地说：“我所谓的要饭就是从那里开始的。”熊得臣有伤留在当地乡亲家里，郑维山孤零零一个人蹒跚东行，蓬头垢面，靠乞讨渡过了黄河，回到延安。在回忆中，他提到了一个细节：“好不容易过了黄河，看到了我们上一年渡河前在石壁、大树上写的革命标语，一字字，一行行，清清楚楚，历历在目，战友们却已经牺牲殆尽，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我因此发誓，这仇，一定要报！”

12年后，郑维山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刻。

1949年8月，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3军军长的郑维山主动请缨，参加兰州战役，这是解放西北的最后一战。兰州战役的对手就是当年在河西走廊残害西路军的刽子手——马家军。兰州守军总指挥为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马继援依仗兰州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狂妄叫嚣：“我要让彭德怀栽在兰州城下，尝尝我马家军的厉害！”

憋了一口恶气的郑维山对第189师师长杜瑜华、政委蔡长元及第187师张英辉等人说：“你们要多用点穿甲弹，把敌人的工事都打掉，叫敌人尝尝我们铁拳的厉害！”

战斗打响后，第63军向敌人的阵地倾泻了一万多发炮弹，炸得敌人鬼哭狼嚎，溃不成军。战后，彭德怀批评第63军火力过猛：“我一野的炮弹就只有一万多发，全给你们63军打光了。”郑维山接受了批评，但他心里痛快。

打扫完战场，郑维山策马来到兰州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向着河西走廊的方向，摘下军帽，立正，深深地三鞠躬，以自己的方式告慰了两万多西路军战友的亡灵。

李先念向聂荣臻要将，聂荣臻拒绝：“这事没得商量”

1937年7月，郑维山进入延安抗大学习，次年春毕业。受张国焘问题的影响，再加上西路军的失败，郑维山未能到抗日前线统兵打仗，而是被分配到晋察冀军区军政干校任军事教员。

由于郑维山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讲起课来有理有据，而且易懂好记，很受学员们的欢迎。郑维山传授的作战方法，经过战场检验，得到大家普遍的认可，很快在根据地传开了。此后，晋察冀军区机关人员及从前线来机关办事的干部，不断有人来旁听郑维山的课。这件事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军政干校校长孙毅。他给郑维山配了警卫员和马，还力荐他当副校长。一次，军政干校师生在行军途中和日伪军遭遇。郑维山建议，由孙毅带一部分兵力与日伪军相向而行，吸引日伪军注意，他自己带大部分兵力向日伪军侧后兜击。这一仗打得日伪军措手不及，军政干校毫发未损。

战后，孙毅对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说：“郑维山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应当给予重用。”

1939年3月，晋察冀军区教导团成立，团长由军区副参谋长唐延杰兼任，郑维山被任命为教导团政委。唐延杰由于事务缠身，很少去教导团。他对聂荣臻讲：“郑维山是把好手，带一个师打仗使敌人闻风丧胆，摆弄一个教导团，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教导团成立仅8个月，就训练出一批优秀的基层指挥员和一批素质过硬的战斗骨干。郑维山的工作也受到了途径晋察冀军区的120师师长贺龙的高度评价。

贺龙的评价进一步提醒了聂荣臻。不久，郑维山被任命为教导团团长兼政委。聂荣臻对他说：“维山同志，从今往后，我给你‘松绑’，放开手脚好好干吧！”郑维山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由于西路军失败的阴影挥之不去，长期受压抑的他，最知道信任的可贵。他把聂荣臻对他的信任和鼓励化作动力，拼命工作。

就在鄭维山率部驰骋于华北抗日战场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老首长李先念正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郑维山任红30军88师政委时，李先念是红30军政委。那时，李先念就非常倚重郑维山。1938年底，李先念前往中原开辟敌后根据地，不到一年，就拉起一支万余人的队伍，改编为豫鄂独立游击支队，后又改编为新四军第5师，李先念任师长兼代政委。部队迅猛壮大，急需得力助手，李先念想到了老部下郑维山。经过多方打听，李先念得知郑维山的下落，决定向聂荣臻要人。

1942年秋，李先念到晋东南八路军总部开会，见到聂荣臻就问：“听说郑维山在你那里？”“是呀！在教导团当团长兼政委。”“那可是个能打仗的人呐，你怎么把他放在教导团呢？”“我知道他能打仗，我把那个教导团当主力团用，平时训练学员，战时执行作战任务。”“郑维山不是能不能打仗的问题，是能打大仗、打恶仗的问题！能不能……”没等李先念把话说完，聂荣臻就做个手势说：“想要郑维山到你那里？这事没得商量。”

从八路军总部回来不久，聂荣臻即签发命令，任命郑维山为第四军分区副司令员，后兼任晋察冀军区行唐前线指挥所总指挥。行唐当时是守卫晋察冀军区后方机构的门户。郑维山后来回忆：“我没想到聂司令员将行唐前线总指挥这副担子压在我肩上。任务非常艰巨，我总算扛下来了，经住了考验，没辜负他对我的信任。”

对傅作义的致命一击：敌第35军、104军相距4公里，始终无法接应

抗战胜利后，郑维山调任张家口卫戍司令员、察哈尔军区司令员。1947年6月，正当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之际，军委决定郑维山随刘邓大军南下，但聂荣臻极力挽留，并通过朱德总司令劝说。郑维山留了下来，任晋察冀野战军第3纵队司令员，新搭档是政委胡耀邦。此后，郑维山率这支劲旅驰骋华北战场，在解放军战史上写下了他军事生涯中最为光辉灿烂的一页。

在1947年秋的清风店战役中，野司（野战军司令部）原本下令让郑维山率3纵撤出所驻徐水、定兴、固城一带，转而西攻涞水。但郑维山坚持认为，就地坚守更能达到“引蛇出洞”的歼敌目的。他给野司发了一封言辞激烈的电报：“我们没有考虑，也不准备打涞水，我们的意见是在现地坚持，争取情况的变化。”野司领导同意了他的意见。正是这一坚守，使敌误以为抓住了我军主力，引出了敌第3军脱离石家庄北上与我军决战。郑维山集优势兵力于清风店，取得了全歼敌第3军，活捉敌军长罗厉戎的空前大捷。时隔仅9天，郑维山率3纵作为主力又乘势攻克石家庄，开人民解放军夺取大城市的先例。

1948年1月，郑维山率3纵围歼傅作义的王牌部队35军32师。该师被傅作义誉为“虎头师”，全师官兵均佩戴虎头袖标。

此役开创了解放军晋察冀战场一个纵队围歼国民党一个师（欠两个连）的范例。傅作义闻讯后心痛不已，他后来在给第35军训话时说：“一定要消灭郑维山的第3纵队，此仇不报，有愧于为我35军一名军人的称号！”

1948年10月，华北军区主力出兵平北、绥远，南线兵力空虚。蒋介石与傅作义密谋趁此之机，派遣一支快速突击纵队，携带大量炸药，以闪电战术突袭石家庄及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另以三个师为后队梯队跟进策应。获悉这一情况后，中共中央军委急调位于涿鹿县矾山堡地区的3纵火速南下，协同7纵拦阻傅作义突袭部队，保卫石家庄。

兵贵神速。10月26日中午，郑维山得到命令后，昼夜兼程，不顾一切向前赶。终于在30日拂晓，提前18个小时到达中央军委指定位置。然而，此时的傅作义先头部队两个师已突破望都7纵防线，在10余架飞机掩护下，正向唐河以南突进，7纵已转退沙河南岸设防。郑维山闻讯大吃一惊，唐河到沙河45华里，沙河到石家庄仅100华里。如果敌人强行突进而7纵又在沙河立足未稳，后果将不堪设想。尽管没有军委新的指示，且部队已十分疲劳，但不容迟疑，必须以更快的速度赶往沙河一线。郑维山令部队轻装前进，只带枪弹向沙河奔跑。30日夜，郑维山率纵队超越傅作义突袭部队，于31日拂晓赶到沙河以北燕赵、东抵村地区，立即展开抗敌准备。部队昼夜兼程4天，跑了600多里路，迫使敌人不战而退。保卫石家庄，保卫党中央，这个目的是完全地实现了。

3纵的突然出现，使傅作义大为吃惊。他不明白，几天前的情报还说，郑维山的3纵在察南休整，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600里外的沙河岸边？他与郑维山的3纵已多次交手，深知3纵的厉害，于是下令撤兵。郑维山为敌人退得太快而没能打一个歼灭战感到不满足。

郑维山被视为傅作义的“克星”，3纵将傅部王牌主力第35军困于新保安断其生路是对傅作义的致命一击。

1948年11月29日，傅作义见张家口遭到围攻，急派第35军由北平驰援，后担心北平有失，又急令其迅速由张家口撤回。第35军是傅作义的“命根子”，抓住了35军，就抓住了傅作义，也就拖住了平津地区的国民党部队。解放军各路部队奋力堵截，第35军激烈反抗奋力东逃，直到被郑维山的3纵包围于新保安。兵团急电郑维山，坚决包围第35军于现地。

在率部攻打新保安之时，郑维山发现了傅作义派第104军西进接援第35军的图谋。从已收到的电报指示看，上级还未掌握这一新情况，马上报告又没有联络通。如不立即阻击此敌，两敌一旦会合，后果不堪设想。而主动阻击，上级又未赋予这一任务。关键时刻，郑维山冒着抗令不遵和与敌生死决战、胜败未卜的危险，立即组织小部兵力继续围城，自己亲率大部东出迎接西援之敌。同时指示电台，尽快沟通联络，向兵团报告纵队行动。

1948年12月9日晨7时，战斗打响，东西两面敌人同时发起攻击，双方炮火交织，十几架飞机轮番轰炸，3纵顿时陷入三面受敌的危境之中。郑维山带领3纵官兵依托临时工事，勇猛顽强地打退了敌人的一次次进攻。马圈、碱滩一、二线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反复多次，成了一场血与火的拉锯战。最终，敌第35军、104军相距4公里，却始终无法接应，这切断了敌35军回撤北平的唯一通道，最终导致其全军覆灭。郑维山这一审时度势的指挥，更好地实现了毛泽东的“分割包围，各个歼灭”的战略意图，迫使傅作义走向和平道路，对北平和平解放计划的顺利实施，起到了重要作用。

策划三千人大潜伏作战，郑维山说：“错了我负责！杀头杀我的！”

1951年2月，郑维山以中国人民志愿軍第19兵团副司令员身份，与司令员杨得志一起率部奔赴朝鲜战场。他先后参加第五次战役、铁原、开城防御战等战役，挫败敌方的夏、秋季等多次攻势，率部在朝鲜战场西部“三八线”附近板门店以北地区与“联合国军”形成对峙，使西部战线逐步稳定下来。

1952年6月，郑维山调任第20兵团代司令员。1953年5月7日，南朝鲜总统李承晚在汉城举行记者招待会，声称要向鸭绿江进行一次全面的进攻，甚至狂言“必要时单独作战”。当时，组织上已经找郑维山谈话，要他回国任军区司令员。郑维山立即表示，要留在朝鲜，打好夏季反攻这一仗。

今天，朝鲜半岛的北纬38度线基本上是一条直线。然而在1952年的时候，这条线并不直。在金城它拐了一个弯，向北凸出了十多公里。凸出部多是险峻的高山，且由东向西有883.7、949.2等高地。敌方居高临下，经常对第20兵团实施炮火封锁和袭扰。郑维山认识到，要彻底改变被动态势，必须将金城这一凸出部夺回来。在1953年夏季攻势中，郑维山把这个弯拉直了，创造了朝鲜战场上的一个奇迹。

聂荣臻曾称赞郑维山：“打仗心细如绣花！”为实现目标，郑维山又一次表现出这一精细作风。在他的指挥下，第20兵团所指挥的部队不但把坑道工事用于防守，而且以坑道工事作为进攻出发地。有的部队为了进攻敌人，把坑道修到距敌人阵地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这样就迫使敌人与我军展开近战，达到扬长避短的目的。到了1953年夏季反击作战的第二阶段，第20兵团部队进攻作战规模已扩大到攻取整团、整师的阵地。此时再依靠修筑坑道的办法已经不能适应需要，时间也来不及。胆大心细的郑维山，再一次展现了高超的军事才能，策划和导演了一场3000多人的大潜伏。

在进攻883.7高地敌军一个团的阵地时，郑维山通过观察地形，发现敌军阵地前面正好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于是作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将进攻的第一梯队3500人和数十门火炮，先一天进入敌前的森林潜伏，以缩短进攻距离，进而打掉敌人阵地。

在1953年5月上旬第20兵团召开的作战会议上，郑维山将这一想法提出，与会的兵团各军军长、政委和参谋长，新到任的第3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副政委杜义德均未表态，只有事先通了气的进攻部队第60军军长张祖谅表示完全支持。许世友对郑维山说：“我打仗素来是大胆的，可是你比我还大胆！”郑维山说：“我作出这个决定虽然是大胆的，却是有把握的。因为我认为敌人决不会估计到我军会展开那样规模的进攻，更不会估计到我军会在敌人阵地前潜伏。我打仗历来是只要有70%的把握就敢下决心。”有人提醒：“哪怕是一个人动一动就会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很快，志愿军代司令员邓华打来电话，对郑维山说：“我们考虑了你们的作战计划，我们认为打883.7、949.2高地的条件不成熟。我们的意见是不要打，请你们考虑。”郑维山回答：“我决心已定，错了我负责。”挂了电话，郑维山严肃地对与会者说：“这一仗一定要打。错了我负责！杀头杀我的！”张祖谅说：“我和你共同负责！”郑维山一拍桌子，说：“不要你负责，你只管打你的，错了，有一个脑袋顶着就够了！”

在郑维山的坚持下，这一大胆设想在会后付诸实施，第20兵团投入到了紧张而有序的备战之中。为做到万无一失，从整个作战计划的制定到大潜伏中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以及相应对策，郑维山都一一过问，抓好落实。部队临出发前，郑维山特意把第60军担任突击队的连队干部请到兵团部，他把来自祖国的慰问品拿了出来，一边招待他们，一边询问潜伏的准备工作情况，事无巨细，从吃饭怎么解决到有人咳嗽怎么办，再到大小便怎么解决，等等。他对张祖谅说：“3000多人潜伏到敌阵地前沿一天一夜，哪一点想不到，哪一个问题不解决，都可能功亏一篑。”

6月9日，第60军的3500多名官兵携带大炮悄悄潜伏到了敌人阵地前沿。突击连离敌人前沿不到200米，危险至极。在成功潜伏20多小时后，6月10日20时20分，我军声东击西的炮火准备开始。山坡下的潜伏部队在我军炮火向纵深延伸后，立即向各自目标发起冲击。战士勇猛，进攻神速。突击队的出现，如神兵天降，一下子打得敌人溃不成军。第20兵团战果持续扩大，在历时五天六夜激战后，以奇制胜，攻占金城以东及东南地区至949.2、933、902.8、883.7等南朝鲜军第一线防御阵地9个要点，首创我军防御作战以来一次歼敌一个团的范例，参战部队受到志愿军总部和中央军委的嘉奖。

在夏季第二阶段反击作战的基础上，第20兵团奉命发起金城战役。在7月13日一昼夜激战后肃清金城以北全部守军，拉直了金城以南战线，为实现朝鲜全线停火作出了重要贡献。

1953年7月底，郑维山奉命回国，为表彰他的功绩，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授予他一级国旗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

邓小平说：“你去兰州军区当司令，我是放心的”

郑维山回国后，于1955年2月底任华北军区（后称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军区党委书记。他全力以赴，积极协助军区司令员杨成武工作。不论是对东线海防，还是北线边防；不论战备训练、部队建设，还是抢险救灾、支援地方建设，他都不遗余力去做。哪里最困难，哪里最需要，他就要求到哪里去。

1969年6月，鄭维山被任命为北京军区司令员，并担任北京军区党委第一书记。毛泽东曾说：“南有许世友，北有郑维山。你们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啊！”当时许世友正好在南京军区担任司令员。

郑维山在逆境中坚持工作，忍辱负重，苦撑局面，尽管他小心再小心，最后还是被林彪、江青以莫须有的罪名整倒，自1971年1月被送到安徽某农场幽禁，长达8年之久。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和政府全面拨乱反正，郑维山得到彻底平反。1982年12月，他被任命为兰州军区司令员、兰州军区党委第一书记。赴任前，邓小平对郑维山说：“你去兰州军区当司令，我是放心的。”并交代给他两项任务：一是育人，争取在西北选拔培养出10个接班人来；二是栽树，绿化大西北，西北多黄土，多风少雨，气候干旱，要协助西北地区搞好绿化，造福后代。

这是郑维山第三次进驻兰州。此时的他已年近古稀，身体也不好，但他还是带着“拼命三郎”的劲头，率领有关人员三上西北高原勘察地形，行程7万多公里。在现场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按军委防御作战方针，研究出了一套完整的、现代化条件下的西北地区防御作战方案。这一方案较好地解决了西北高原山高地阔、人稀水少、草原及沙漠面积大等长期没有解决的防御作战的难题。

同时，郑维山不负邓小平的重托，加强军队建设，培养和选拔了一批优秀干部到领导岗位上。他还组织军区部队协同地方植树种草，大搞绿化，中央绿化委员会对兰州军区的绿化工作评价是“认识高、发展快、成绩大、影响好”。

1985年6月，郑维山退居二线。

“勤勤（郑勤）几个孩子要自己买火车票，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别山我小时放牛的山上”

1998年4月，83岁的郑维山在总医院做例行检查时，发现肺部有一块阴影，后确诊为肿瘤，需要做手术。开始家人不想告诉他病情，他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是个死，我们这些人要死也早死几回了，不要跟我打什么埋伏。”家人只好把病情告诉他，郑维山不仅没有精神负担，反而能吃能睡，体重还增加了。

7月27日，院方制定了手术方案，但又对手术的成功率深感担忧，准备保守治疗。郑维山还是战争年代养成的直脾气：“怕什么，不就是做个手术吗！都已准备好了，哪有后退的道理？”手术开始前，他要求不要全身麻醉，以免日后影响记忆。进手术室前，他还谈笑风生：“战斗就要打响了，集中兵力、集中精力，按计划打下去就是了。”手术后三天，郑维山奇迹般地下床了。

1999年，郑维山精神饱满地参加了新中国成立50周年庆典。然而一年后，病情恶化。2000年3月，郑维山住进了医院。他虽然身体疼痛，但是情绪很高，风趣地对医护人员说：“我这辈子与‘三’字结下了不解之缘：过了三次雪山草地，三次与红军主力会师，当了三纵队司令员，三次进军大西北，打了三只‘老虎’（即川军‘王老虎’旅、傅作义的‘虎头师’、抗美援朝时的‘白虎团’）。这次住院恐怕又要打三大战役：核战争（放射治疗）、化学战（化疗）、细菌战（感染），我要主动配合你们治疗，争取打个大胜仗！”医护人员无不为老首长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所折服。

4月中旬，他的病情急剧恶化。4月18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让秘书打电话，将郑维山的长子郑勤从山西的演习场召回。4月19日，郑维山把郑勤叫到床前，一字一句地口述：

万年副主席并中央军委：

我身体日渐不支，自觉时间不长。作为一个1930年入党的老党员，能活到今天，能看到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的繁荣景象，能看到香港、澳门回归，能亲自参加建国五十周年大典，已十分欣慰和满足了。遗憾的是没能看到台湾回到祖国的怀抱。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自然规律。我郑重要求，一旦我不行了，请组织适时停止对我的治疗和抢救，以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能节省些药品和经费，也算是我这个老党员、老战士对党的最后一点贡献。丧事从俭，中央早有提倡。我是带头签字的老同志之一。我死后，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也不搞送别仪式。尸体火化，骨灰撒在大别山屋脊洼的山上。

我一生积蓄不多，谨将我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作为我最后一次党费上交党组织。平时积存下的部分书籍，一并转赠家乡学校，供那里山区的孩子们使用。

此致

最后一个军礼！

老共产党员、老战士：郑维山

2000年4月19日

信送走后，郑维山拿下氧气罩，气喘吁吁地对医院领导说：“再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停止治疗吧。”大家都劝他，不要放弃，要配合治疗。他非常费力地说：“针别打了，那么贵，净浪费，省下来造军舰，比用在这儿强。”说到此处，他抬起满是输液针孔的胳膊，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大家都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吃力地说：“印度还有两艘航母呢，我们到现在连一艘都没有啊！”

4月26日，工作人员问他：“首长，您怎么评价自己的一生，给我们交代些什么话？”郑维山握着笔吃力地写道：“我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位共产党员、一个老战士就足够了。尸体火化后，勤勤（郑勤）几个孩子要自己买火车票，一定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别山我小时放牛的山上，不要给地方组织添任何麻烦……”

5月6日，郑维山在纸条上艰难地写下临终遗言：“我快不行了，请不要再用贵重药了；死后遗体一定要解剖，弄清病因，对医学还能作点贡献……”2000年5月9日，一代名将郑维山病逝，享年85岁。

（责编/黄梦怡 责校/张超、陈小婷 来源/《快马加鞭未下鞍——铁血战将郑维山的传奇人生》，陈泽华著，人民出版社2014年3月第1版；《传奇战将郑维山》，宋凤英/文，《党史纵横》2013年第12期；《聂荣臻三留郑维山》，水新营/文，《世纪风采》2018年第8期；《朝鮮战场的奇迹：致命的三千人大伏击》，新华/文，《老年健康》2009年第3期；《霹雳战将郑维山驰骋华北》，董保存、范占英/文，《人物》2007年第8期；《“一野”名将谱 骁勇战将——中将郑维山》，仁悟/文，《老年世界》2014年第17期等）

郑维山大事年表

1915年8月：出生于湖北麻城县（今河南信阳市新县）。

1930年：参加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9月：任红9军27师81团政委。同年底，调任红9军27师政委。

1934年：任红30军89师政委、88师政委。在长征途中，他三次爬雪山、三次过草地。

1936年10月至1937年3月：随30军编为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

抗日战争时期：先后任晋察冀军区军政学校主任教员、抗大二分校副校长、教导团政委、教导团团长兼政委、第四军分区副司令员兼行唐指挥所总指挥、司令员。

解放战争时期：先后任张家口卫戍司令员、察哈尔军区司令员、晋察冀野战军第3纵队司令员兼石家庄市卫戍司令员、华北军区第2兵团3纵队司令员、第一野战军第19兵团第63军军长。

1949年10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兵团副司令员。

1950年：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9兵团副司令员，与司令员杨得志率部赴朝作战。

1952年6月：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20兵团代司令员。

1955年9月：被授予中将军衔。

1955年至1971年：任北京军区副司令员、代司令员、司令员、党委第一书记。

1982年：任兰州军区司令员、党委第一书记。

2000年5月9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