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章逸
近年来,西方媒体多次报道伊朗及其代理人利用无人机破坏地区稳定且伊朗生产的无人机多次被用于袭击海湾国家和以色列的货轮、油气和基础设施,并用于打击叙利亚、伊拉克境内任何对什叶派“抵抗轴心”构成威胁的势力,伊朗无人机实力广受关注。由于久经实战检验,伊朗无人机的性能较为优异,并被出口到委内瑞拉、苏丹、埃塞俄比亚等国。2022年,伊朗国家通讯社高调报道伊朗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巴盖里访问前苏联加盟国塔吉克斯坦,并证实伊朗向塔吉克斯坦军方提供伊朗燕子某型无人机生产线,此举表明伊朗无人机技术已获准进入俄罗斯战略核心区。2022年初,俄乌冲突爆发,数月后美国家安全顾问杰克·苏利文表示,根据掌握的情报,伊朗计划向俄罗斯提供包括战斗无人机在内的各类无人机数百架。随着战况发展,伊朗无人机在乌克兰的存在逐渐被外界证实。综合可见,伊朗已在无人机领域取得一定成就并建成规模庞大的无人机大军,甚至还开拓了国际市场。因此,分析伊朗的无人机实力对广大发展中国家应对现代冲突,建设无人机力量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建国初期,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继承了巴列维王国遗留的丰富军事遗产,伊朗空军装备了数量不少的F-14A/AM雄猫、F-4D/E鬼怪Ⅱ型和F-5E/F虎Ⅱ型战斗机,配备RC-130、RF-4E、RC707、猎鹰Falcon 20等侦察机和C-130、B707和B747等型号运输机,还拥有P-3F海上巡逻机和改装的波音707电子战飞机和波音KC-707、波音KC-747加油机。此外,据美国媒体透露,伊朗政府曾观摩YF-16样机,在70年代中后期拟购买300架F-16A并委托美国培训飞行员,美伊关系破裂后这批战机成为以色列空军接收的第一批F-16A并完美执行摧毁伊拉克核反应堆的“巴比伦行动”。在直升机方面,伊朗各军种分别继承了一定数量的支奴干CH-47C、贝尔212、ASH-3D、RH-53D和贝尔206等美制机型。从当时的中东军事格局来看,伊朗空中力量十分强大。
然而随着人质危机、国内政治危机、两伊战争等事件相继爆发,伊朗常规军事力量的承受空前的压力,特别是两伊战争中伊拉克导弹对伊朗的打击和人质危机后美国领导西方世界日益升级的制裁,促使伊朗诉诸更经济、更有效的非对称手段来弥补因战争损耗、年久失修和预算拮据而日益衰竭的航空力量。由于缺乏现代化空军,伊朗将弹道导弹、巡航导弹和无人驾驶飞行器视为平衡地区力量和发挥空天职能的替代品。由于伊朗受到全方位的制裁、缺乏相关通信设备和技术使其面临战场通信的困难。要使军事力量在现代战争中具备战场通信能力,无人机又充当了战场的信息中继者。因此,无人机在伊朗军事力量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伊朗十分注重无人机的研发。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空天军司令阿里·哈吉扎德曾多次视察无人机工程。2021年9月以色列国防部长本尼·甘茨指出,伊朗的“无人机大军”是伊朗发展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带弹起飞的迁徙者-6无人机
伊朗现役的主要无人机
伊朗现役的主要无人机
无人机系列 具体型号 最大航程 重量级 功能迁徙者(Mohajer)Mohajer-2 50千米 Ⅰ ISR(情监侦)Mohajer-3/4 250千米 Ⅱ ISR/察打一体Mohajer-5/6 ≥2000千米 Ⅱ ISR/对地打击见证者(Shahed)Shahed-123 750千米 Ⅱ ISR/自杀袭击Shahed-129 1700~2000千米 Ⅲ ISR/空地打击/信号中继Shahed-131/136 1800~2500千米 Ⅱ 自杀袭击Shahed-171(RQ170仿) 4400千米 Ⅲ ISR/察打一体/隐身突防猛士(Karrar)Karrar-1 1000千米 Ⅱ 侦察/防空拦截/自杀袭击/反舰/靶机/对地打击Karrar-4 ≥1000千米 Ⅱ 侦察/防空拦截/自杀袭击/反舰/靶机/对地打击Ababil-2 ≥150千米 Ⅰ 自杀袭击Ababil-3 ≥250千米 Ⅱ ISR/电子战长弓(Kaman)燕子(Ababil)Kaman-12 2000千米≤ Ⅱ 对地打击Kaman-22 3000千米 Ⅲ ISR/察打一体堕落天使(Fotros) - 1700~2000千米 Ⅲ ISR/察打一体凯扬/阿拉什(Kian/Arash)-≥5千米 Ⅰ 欺骗/靶机/诱饵/自杀袭击
伊朗主要无人机型号伊朗已经生产并装备各种重量级的无人机,迁徙者、燕子、见证者等系列无人机是伊朗无人机的中流砥柱,发展历史悠久,技术相对成熟且本土气息浓厚。在北约术语中,15至150千克的为I类飞行器,有时被称为小型飞行器,150至600千克的为II类飞行器,通常被称作中型飞行器,600千克以上的为III类飞行器,通常被称作重型飞行器。对无人机划分量级很有必要,因为从广义上讲,量级决定了飞行器的有效载荷、传感器套件、通信装置的最大重量,以及根据战场职能可携带的武器和飞行器的作战半径等。伊朗无人机部队包括数千架用于情报收集和攻击目的的无人机,其中具体分为携带导弹的无人机、投放炸弹的无人机或用于打击地面或空中目标的“自杀式”无人机,而其中一些无人机(如自杀式无人机见证者-136)因受制于通信距离具备航迹预设功能,能在超出通信范围外按照预先编程的航迹巡航。另一些无人机(如猛士系列)从外型和功能上看颇具巡航导弹风采,通过固体推进剂火箭助推器从导弹发射架上发射,装备涡轮喷气发动机,号称能达到超声速,伊朗为其设计了回收伞功能,以便它们失去动力或中止自杀袭击任务后落地回收,方便二次使用。此外,伊朗见证者系列的察打一体无人机已装备先进的光电和红外探测设备和激光制导器,使其具备代替常规战机作战的能力。
伊朗曾成功捕获的美国RQ-170哨兵无人机
无人机在伊朗武装力量的使用分布伊朗无人机具备ISR、打击、防空拦截和摧毁功能,能满足伊朗各军种的作战需求,因而在伊朗武装力量中广泛装备。但从作战域角度而言,无人机主要装备伊朗的航空力量。伊朗的空域战场主要由三支力量负责,一支是革命卫队空天军,成立于1985年,原名革命卫队空军,在2009年调整改革为空天军,起初职能仅限近地火力支援和后勤运输,在1991年海湾战争后,它利用伊拉克逃亡伊朗的战斗机组建作战中队,由于军队空军装备机型广泛且军事素养更高,该部门主要发展并控制伊朗的军事航天力量以及操控导弹和无人机等新型技术流非对称武器,因此各类察打一体和自杀式无人机颇受它的青睐。其次是伊朗军队空军,鉴于宪法赋予军队捍卫国家领空、保卫主权的职责,军队空军受国际社会普遍承认,但制裁环境使其无法保养和替换国王时期的军事遗产,所以无人机在军队空军主要发挥火力补充和替代侦察作用,因而军队常装备偏向ISR功能的迁徙者无人机。第三支是伊朗军队的防空军。防空力量原属伊朗空军,2009年从空军剥离成立军队下属同陆海空平级的封印先知防空司令部负责全国的防空事务、领导军队防空力量以及协调革命卫队防空力量。2019年伊朗改组上述单位,将防空司令部升至军队总部级,司令由伊朗军队总司令兼任并赋予司令部全国防空力量的C2(指挥和控制)职能,剩下的军队防空力量则更名为伊朗防空军,由军队原空军司令阿里雷扎·萨巴希法尔德接手。防空司令部及其领导和指挥的各防空阵地装备了凯扬、猛士等防空或侦察预警无人机。
除此之外,负责边境巡逻、海防巡视的其它军种也装备大量迁徙者-4、迁徙者-6等无人机。值得一提的是,号称“影子外交部”的革命卫队圣城军广泛装备Ⅰ、Ⅱ型见证者和燕子系列无人机,以便其在境外进行情报搜集、隐蔽行动和特种作战。总体而言,尽管伊朗大多数军事部门装备无人机,但伊朗革命卫队是伊朗不断增长的无人机力量的掌控者。
无人机工业发展情况1984年初,两伊战争进入持久消耗战阶段,伊朗迫切需要在前线建立安全可靠的空中侦察力量来监视萨达姆军队动向。那时伊朗的空中观测能力依赖过时且不可靠的RF-4侦察机。因此无人机工程应运而生,伊斯法罕大学的学生首先设计出带摄像功能并通过无线电波操控的雷霆无人机。准确地说,这种侦察无人机也就是航模加上照相机的简易制品,航程在目力范围内,无法满足战役的要求。革命卫队研发机构出于推动战争进程的要求,加速了侦察无人机的研发。因为当时伊朗根本不具备生产航空器的工业基础,革命卫队研发部门对美制靶机进行了逆向研究,以试错的开发思路推出以侦察任务为主却挂载RPG火箭弹的奋斗无人机,这款机型与迁徙者原始型号类似。虽然这款组合机型并不可靠,却为伊朗提供了巡飞弹的思路,毕竟无人机本身也可作为轻量化杀伤武器冲向敌方阵地,这也是燕子无人机诞生的灵感。战争结束后,伊朗无人机工程一直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为克服无人机的短航程并加强侦察监视能力,伊朗成立革命卫队圣城航空工业和伊朗飞机制造工业。为进一步协调技术开发、缓解同行竞争压力,伊朗于1989年将革命卫队部和国防部合并为国防与后勤支援部,负责统辖国防工业开发和后勤建设力量,并将两大航空工业纳入它的管理之下。革命卫队空天军下属沙希德航空工业也在进行自己的大型研发项目,并利用革命卫队后勤总局将无人机成品配送至卫队各部门以及伊朗在中东的代理人武装。另外,长期在海外运作的革命卫队圣城军专门通过下属340部队为代理人设计DIY无人机并助其发展自主生产能力。
无人机工程得以快速发展得益于伊朗政府在制裁背景下大力推动军民融合战略。无人机技术得到沙里夫工业大学等伊朗高校的支持,并迅速从国有企业扩展到沙希德·巴希尔工业、法基尔工业集团等民营企业。此外,伊朗无人机工业延续了国防工业一贯的逆向开发原则。国家情报部和革命卫队通过电子战、信号情报、网络技术、人力情报等手段获取他国科技情报并曾成功捕获RQ170哨兵无人机。伊朗及其代理人武装也会寻求击落或搜集收割者、剃刀等无人机。目前,伊朗的无人机有明显的收割者、RQ-4A全球鹰、丹尼尔动力探索者和RQ170等机型的风格。
由于材料来自民间渠道,伊朗无人机普遍成本低廉、结构简单,可方便作战单位拆卸向海外运输。为进一步削减成本、规避制裁,以生产燕子系列无人机为例,伊朗通过国际电商平台购买中国民营公司生产的DLE-111引擎和零件。革命卫队旗下伊朗最大无人机发动机公司之一的玛道公司就用网购的中国、日本等东亚国家生产的零件和总成生产玛道MD550四缸发动机以替代燕子-4设计拟用的德国林巴赫L550e发动机。
总体而言,伊朗无人机工业秉持试错精神和实用原则,目前已具备集成卫星导航和陀螺仪导航、扩展超过200千米范围的无线电中继超视距通信、模块化组装、生产航空复合材料、整合反辐射电子元件和挂载空地、空空巡航导弹的能力。另外,根据俄乌战场和驻中东美军的反馈,伊朗无人机已具备隐身能力,但考虑到航空和隐身材料需要数十年的工业积累,伊朗航空工业可能是在流线型设计、飞机尺寸和机体雷达反射面上做文章,通过物理设计降低被雷达探测的几率。
在无人机运用方面,伊朗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它依据自己的战略诉求和技术短板拟定自己独到的战术。美国伊朗军事专家迈克尔·艾森施塔特借用军事战略学家约翰·M·科林斯“S(战略)=E(目的)+W(方式)+M(手段)”的观点,指出“warfare”即战争形态是战略的一方面,伊朗正通过非对称(数量、质量、时空等不对称)战争、灰色地带(目的、身份、动机等不明)战争和混合(手段、形式、参战力量等混合)战争的方式来追求政权存续、威慑敌人、避免热战以及扩大地区影响力的战略目标。这一战略逻辑指导伊朗在无人机运用上形成了蜂群战术、代理人战术和ISR威慑战术,而出于三种战争形态的需要,上述三种战术通常混合使用以达到增益效果。
蜂群战术伊朗饱受制裁,在体量、资源、经济、军事实力上与美国及其地区盟友相比极不对称,因此它试图从工具、数量、时空上对敌发难。无人机蜂群战术能确保质量不一的庞大无人机群有效威胁受美制先进防空系统保护的目标。据美国家安全犹太人研究所数据显示,相较2018-2020、2021-2022年受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的无人机使用率自19%上升至63%,2021年沙特阿拉伯月均遭受70次无人机或导弹袭击。根据西方媒体报道,伊朗预计向俄罗斯交付数千架自杀式无人机和巡飞弹,并已在伊朗境内培训俄罗斯地勤人员以及向俄军派遣技术和战术顾问。数量庞大的见证者无人机平均成本两万美元,相较俄军原装备的巡航导弹和高超声速武器以及乌克兰军方获赠的单发拦截成本介于数十万到上亿美元之间的美国国家先进地空导弹系统、响尾蛇、鹰型地空导弹、德国IRIS-T系统、阿斯派德防空系统,伊朗无人机蜂群战术明显使俄军站在成本曲线的优势一侧。同样的战术被什叶派抵抗轴心运用于黎巴嫩、巴勒斯坦、也门、伊拉克和叙利亚袭扰美军和以色列军队。
代理人战术代理人战术通常用以隐匿身份和作战意图,伊朗在无人机运用上也奉行这一点。它通过革命卫队圣城军和空天军向胡塞武装、伊拉克人民动员阵线、黎巴嫩真主党等什叶派民兵提供无人机,使其具备代伊朗骚扰对手的能力。而这些武装通常较为扁平化,其真实作战意图往往不为人知,为伊朗的政治动机起到掩护作用。此外,伊朗无人机的作战半径难免有夸张成分,实际打击距离恐怕会缩水。因此,将打击距离或侦察半径有限的无人机扩散到异国伙伴手上,将有助其前沿部署,延伸打击范围并加强情报共享能力,正如美国担忧伊朗将无人机运至委内瑞拉,将对美国国土安全造成威胁。
ISR威慑战术ISR是伊朗武装力量使用无人机的核心定位。伊朗定期在其边境和沿海进行ISR飞行任务,包括波斯湾和霍尔木兹海峡。革命卫队空天军还部署各种无人机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执行ISR任务,向叙利亚政府军和什叶派民兵提供伊斯兰国极端分子的具体位置和航拍信息。现代战争中发现及摧毁,2016年美海军向福克斯新闻证实,1月12日一架未携带武器的伊朗无人机“直接飞越”了哈里·杜鲁门号航空母舰。同日,载有10名美国水兵的越界小艇被革命卫队俘获。数月后伊朗官方公布了航母的高清航拍图。2020年9月伊朗官方公布了霍尔木兹海峡美国一个航母战斗群的图片。2021年4月21日,伊朗直接公布了一艘在波斯湾航行的近距离视频,上面展示人员作业和舰载机分布等重要信息。伊朗释放情报的行为表明,它能对波斯湾以及霍尔木兹海峡的美军舰艇构成威胁,毕竟伊朗革命卫队海军装备数量庞大且覆盖波斯湾水域的反舰巡航导弹,而且导弹可通过机动灵活的导弹艇发射。
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专家迈克尔·奈特认为,俄乌冲突中无人机的运用和伊朗在中东的代理人战争表明,未来战争的趋势是消耗战,低廉的自杀式无人机能使对手不胜其扰并造成平民对经济和基础设施损毁的担忧。因此,美军应大力发展类似剃刀的无人机,经过阿富汗战场的检验,这种武器不仅具备反无人机能力还能降低成本,在制裁环境中消耗对手。
亲伊武装也门胡塞武装无人机打击范围
其次,传统战斗无人机成本虽低于有人战机,但其成本与巡飞弹相比还是过高且存在核心短板“信号轨迹可探”,由于地面操纵站能够接收无人机数据并向其发送指令,预示着敌人有机会溯源信号找到控制无人机的指挥中心并将其摧毁或者像伊朗一样诱骗无人机或通过卫星广播信号截取美军捕食者的实时图像。因此,未来无人机会不断加强信号加密和人工智能能力,而人工智能的出现不仅能加强无人机的存活能力,还能加快战场决策处理速度,实现攻击过程的自动化,进一步减少人员的参与,而且在反无人机方面,尤其是瓦解蜂群战术上,需要AI技术来计算来袭单位的方向和数量。
再次,重型无人机不会被淘汰而是会朝高空或低轨道ISR侦察方向发展。严密监视对手而不破坏双方的冷和平是伊朗、美国、俄罗斯等国家面对大国时形成的默契。深空或低轨道无人飞行器和人工智能指挥系统的配合能够做到全天候战备执勤且不易被一般的防空武器摧毁。
对伊朗来说,发展高超声速和空间无人飞行器似乎技术上可行,但从经济和战略角度讲,巡飞弹和ISR导向的无人机更能满足其现实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