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共产党是韧性政党,拥有强大的政治韧性是其区别于其他政党的重要特征。政治韧性作为政治发展的重要动力基础,其哲学基础是人的政治主体性,逻辑内核是政治适应性。党的百年政治韧性是无产阶级政党斗争性的集中表现,是对党面临的复杂政治生存环境的能动反映,是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结晶,更是对世界政党兴衰史的历史反思。百年来,党始终以坚毅的政治意志为政治韧性生成的精神支撑;以有效化解危机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关键内容;以自觉学习为政治韧性生成的战略路径;以民主集中制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制度保障;以自我革命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动力源泉。政治韧性贯穿于党的百年发展历程,诠释着党的独特魅力,更是党历久弥新的政治基因。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政治韧性;政治适应性;斗争性;政治意志
中图分类号:D2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23)04-0034-08
基金项目:2021年度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阐释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专项项目“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能力的内在逻辑研究”(2021YBCS22);國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建设的实践探索和基本经验研究”(22XDJ009)。
作者简介:马晓星(1987—) ,男,河南禹州人,重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党治理。
从政党类型层面看,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典型的韧性政党。在百年长期政治实践中,党始终没有被严酷的政治现实所压垮,而是愈挫愈勇,以卓越的政治韧性克服脆弱性,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与发展力。中国共产党总是能够积极适应复杂的政治环境变化,以自我革命的精神有效防范与化解各种风险,从而推动自我更新与发展,彰显出无产阶级政党的政治韧性。这种独特的政治韧性是党的鲜明政治特质,是其区别于其他政党的重要特征,更是百年来党持续发展的政治基因。《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党在内忧外患中诞生、在历经磨难中成长、在攻坚克难中壮大,为了人民、国家、民族,为了理想信念,无论敌人如何强大、道路如何艰险、挑战如何严峻,党总是绝不畏惧、绝不退缩,不怕牺牲、百折不挠。”[1]这是对党的百年政治韧性的一种具象描述,诠释着党的独特优势。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面对不确定难预料因素,我们要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时刻准备经受各种重大考验。因此,进一步追溯政治韧性的学理意涵,系统探索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的内在逻辑与生成路径,有利于我们深化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的认识,从而为新时代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提供有益借鉴。
一、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的学理追溯
近年来,原本属于自然科学领域概念的“韧性”一词高频次地出现于各类人文社会科学著述中,国内外研究者对“韧性”这一概念表现出了特别的关注。国外学者很早就开始将“韧性”应用于政治与公共管理领域,如2003年Nathan提出了著名的“威权主义的韧性”。此后,“韧性”被广泛应用于灾害防治、社区治理以及城市建设等领域,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3年全球风险报告》曾用一个专辑的篇幅分析了韧性问题。2018年国际行政科学学会将年会主题定为“维持、适应、奋斗:行政体系的韧性”,这反映出国外学术界对“韧性”概念的重视。同时,国内学术界在批判借鉴西方韧性理论过程中,也开始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韧性话语体系,用“韧性”来诠释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出现的各种现象,经济韧性与社会韧性等概念也相继出现在我们的理论视野中。从认识论层面看,概念是用以概括某一事物或现象的共同特质的表达形式,它的产生是人类认识从感性阶段上升到理性阶段的结果。作为崭新概念的政治韧性,其出场源于人们对现实政治实践规律认识的深化。伴随风险社会的来临,现代国家治理面临的不确定性因素越来越多,其超越了人们日常的确定性认知范式,从而给人类政治生活带来巨大危机和挑战。政治韧性的提出实际上是人们尝试从面向不确定性的韧性维度解决人类政治社会面临的诸多矛盾的一种理论进路。
“韧性”这一概念多归属于物理学范畴,指的是材料在受到冲击过程中吸收能量的能力。通常韧性越高,则该材料发生断裂的可能性越低;反之,则越高。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的解释,“韧性”指的是物体受到外力作用后形成的变形却不易折断的属性。从政治韧性的出场逻辑看,它是一个描述性概念,多被用来形容某一政治主体在政治实践中的独特状态。若某一政治主体在遇到强大内外部冲击的情况下,仍然能够通过自身努力克服不利因素的影响,从而保持自己主体功能的稳定且进一步得到恢复与发展,那么表明其具有较强的政治韧性。据此,我们依照属加种差这一基本的概念定义方法,可以将政治韧性界定为一定政治主体在遇到危机冲击时所具有的能够消解各种压力、能动适应环境变化并实现自我更新与发展的政治能力。在现实政治生活中,不同政治主体往往会遇到以突发环境变化为代表的各类危机因素,其会增加政治运行的不确定性并威胁到政治主体利益的实现。为了顺利完成既定目标,政治主体需要通过各种政治中介改造复杂政治关系,以推进政治有序发展,从而达成自身政治目标。这种攻坚克难的政治过程实际上就是政治韧性的生成过程,也是人类社会政治发展的过程。
(一)政治韧性的哲学基础是人的政治主体性
人作为政治实践的主体,并不是被动地从事各项政治活动,而是能动地通过各种方式积极改造政治关系以实现自身利益。政治主体性也被称为政治能动性,它是政治主体在达成自己政治目标的实践活动中所表现出的目的性、计划性与创新性,是人的主体性在政治领域的扩展。政治韧性是政治主体在政治实践中展现出来的一种独特政治能力,它实际上是人的政治主体性的表征,是政治发展的动力源泉,形塑着人类政治文明的基本样态。政治韧性的生成逻辑表现为在面临突发危机的情况下,政治主体为了尽可能消解不利因素,从而充分调动自身潜能并将其最大程度转换为实践效能,以有效改变现存政治状态,使政治运行态势从消极转向积极、从被动转为主动的过程。“从消极转变为积极,人的内在能力在主体的活动中得以发挥出来,并相应地凝结为越来越明显的结果。人的积极性所得到的回报作为活动结果的信息,反馈给活动主体,又进一步肯定和强化了人的积极性。”[2]可以说,政治韧性是人的积极性、主动性与创新性等特质在政治活动中的彰显,是人的政治主体性的外在表征。有韧性的政治主体往往能够在复杂的政治条件下,利用各种政治工具充分整合自身政治资源以解决各种矛盾,从而实现“转危为安”。
(二)政治韧性的逻辑内核是政治适应性
不断变化的现实政治环境要求政治主体要积极与外界进行物质、信息与能量的交换,增强自身政治适应性,以更好地推动政治发展。政治适应性是政治主体在政治实践中形成的能够适应环境变化的本领,它是政治韧性的逻辑内核。通常情况下,有韧性的政治主体也拥有较强的政治适应性。政治适应性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开放性。开放的政治系统与外界联系紧密,其对外部环境变化十分敏感,易于形成一种有效的政治修复与再生机制。如果政治主体缺乏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就不能积极应对各种不确定因素,不利于政治实践顺利开展。二是回应性。回应性要求政治主体在意识到环境变化的基础上,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以有效行动应对这种变化并消解其产生的诸种不利影响。在遇到外界冲击的情况下,政治主体可以通过内部的治理与调适,及时应对各种变化,保持自身稳定并延续政治生命力。三是灵活性。政治环境变化的多样性与复杂性要求政治主体具有灵活性,并时刻以多样化、机动的措施应对这些变化。“适应性的基础乃是反应的多样性,即行为主体通过反应、酝酿、准备、先发制人等各种行动和步骤,不断地接受各种内在和外来的挑战并进行调整。”[3]开放性、回应性与灵活性共同构成了政治适应性,也诠释了政治韧性的内在要义。
(三)政治韧性是政治发展的动力基础
政治发展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政治表征,是政治文明程度得以不断提升的过程。政治韧性与政治发展具有内在一致性,其价值目的在于延续自身生命以推动政治发展。政治韧性的生成不是自发的过程,而是政治主体积极适应环境变化的产物。唐皇凤认为:“政治发展不仅要求政治系统必须具备基本的制度创新能力和公共政策的动员实施能力,积极推进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而且要求政治系统积极回应经济社会环境的变化,成功地把现代化所产生的新生经济社会力量吸纳进政治系统,不断增强自身的治理能力与调适性。”[4]政治韧性是政治发展的动力之源,政治发展则是政治主体发挥自身主体能動性,着力提升政治适应性,不断应对各种风险与挑战的结果。回溯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可以看出在革命、建设与改革的各个阶段,中国共产党都能够根据当时的复杂情况制定出恰当的应对策略,都能够临危不乱地处理好各种政治关系。正是由于党在复杂的革命政治实践中生成与锤炼了自身的政治韧性,才能带领中国人民顺利完成民族独立、国家富强与人民幸福等历史使命。可以说,有韧性的政治主体方能推动政治实践的可持续发展,从而建构更高水平的政治文明。
(四)政治韧性是过程与结果的有机统一
无论是基于何种角度的理论诠释,都不能忽视政治韧性的过程性和结果性。一方面,政治韧性具有过程性。“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5]历史和逻辑表明政治韧性不是一种瞬时性存在,而是一种持续性存在。政治主体的内在韧性往往是其在抗击各种压力的长周期中表现出来的,可以说时间是影响与衡量政治主体的政治韧性高低的重要参数之一。愈是能够长时间应对危机的政治主体,其政治韧性也愈强。另一方面,政治韧性具有结果性。过程是结果产生的基础与前提,而结果是过程的体现与反映。政治韧性是政治主体长时间与各种危机以及不确定性因素对抗的结果。在现实政治生活中,我们衡量政治韧性的另一主要变量实际上就是结果,正所谓以结果为导向。因为只有成功应对与化解各种不利冲击的政治主体才能生存下来,也才具有真正的政治韧性。政治韧性的过程性与结果性不是人们主观建构的结果,而是源于其内在的本质属性,这是我们科学把握政治韧性逻辑内蕴的重要切入点。
二、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的多维阐释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逐步战胜各种政治力量,并最终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核心领导力量,关键原因之一就在于其具有强大的政治韧性,能够攻坚克难,有效应对各种压力并积极适应各种变化。拥有强大的政治韧性是中国共产党的典型政党特质,是对党的百年奋斗历程的一种理论凝练。党的百年政治韧性具有综合性,涉及多个领域,我们需透过现象看本质,从实践、文化以及历史等多个层面整体阐释其内在意蕴,以加深我们对党的百年历史的深度认识。
(一)政党层面:政治韧性是无产阶级政党斗争性的集中表现
党的百年政治韧性是党同各种危机以及不确定因素抗争的结果,是无产阶级政党斗争性的重要表现样态。无产阶级政党的斗争性源于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对旧哲学和各种错误思潮的批判,同时现实革命实践又进一步锻造了这种斗争性。斗争性是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范畴,它主要指的是矛盾双方相互排斥与分离的属性。而在政治语境中,无产阶级政党的斗争性则主要指的是“一种历史使命,即以革命手段推翻资本主义罪恶制度;是一种精神状态,即始终保持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是一种自我革命的自觉,即以此来保持自身的先进性和纯洁性”[6]。斗争性彰显了社会主义政治实践的辩证意蕴,也是无产阶级政党行为活动的内在规律。从理论上看,政治韧性离不开斗争性,斗争性是政治韧性生成的重要条件。一定组织的政治韧性通常不是自然生成的,而往往是斗争的产物,是组织发挥自身能动性不断克服消极因素的过程,是将矛盾双方的对抗性逐步转化为同一性的过程。“有条件的相对的同一性和无条件的绝对的斗争性相结合,构成了一切事物的矛盾运动。”[7]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始终以斗争精神引领中国社会变革,以斗争寻找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可行路径。习近平指出:“唯有主动迎战、坚决斗争才有生路出路,才能赢得尊严、求得发展,逃避退缩、妥协退让只会招致失败和屈辱,只能是死路一条。”[8]百年来党在长期政治实践中始终以大无畏的斗争精神与各种危机作斗争,以党的自我革命推进社会革命,以党的建设引领国家建设。可以说,斗争贯穿党的活动全过程,党的政治韧性在斗争中生成,在斗争中得到不断锤炼。
(二)实践层面:政治韧性是对党的艰辛政治生存环境的能动反映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党的百年政治韧性是现实政治实践的产物,是对党所处的艰辛政治生存环境的重要反映。一方面,党长期处于敌强我弱的被动局面。党的百年历史是一个从小到大、由弱到强的政党发展过程,相对弱势的位置和敌强我弱的力量对比使党长期处于被动局面,并给党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例如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时,其只是一个仅有50多名党员的“地下党”,而国民党已然是当时中国政治版图中成立最早、声望最大、影响力最强的政党。这种弱势的政治态势贯穿国民大革命、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全过程,直到解放战争后期国共双方的力量对比才发生根本性转变,中国共产党的力量才真正超越对方。另一方面,党始终被各种危机所环绕。党与危机相伴而生,党自成立起就面临着诸多方面的危机与挑战。不仅包括诸如革命根据地自然环境艰苦等客观性因素,还包括自身由于革命经验不足所产生的诸如“左”倾或右倾错误思想影响等主观性因素。党面临的危机具有复杂性,涉及思想认识、自然地理、经济支撑以及自身建设等各个方面。同时,党面临的危机具有长期性,它们贯穿党的政治实践全过程,时刻考验着党的政党能力。这些危机因素相互交织共同影响着党的政治活动。总体上看,长期敌强我弱的被动局面、始终被危机环绕的严酷现实,使得党的政治生存环境异常恶劣。但是,正是这种艰辛促使党不断增强政治韧性以有效化解危机,苦难是党的政治韧性生成的动力之源。
(三)文化层面:政治韧性是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结晶
作为诞生于中华大地上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与影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形塑了党的革命精神与政党文化,政治韧性就是其重要表现形态与精神结晶。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系中,对党影响最大的当属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先秦典籍《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后,经历代学人不断演绎,自强不息成为中华民族的重要精神符号。“中华民族5000多年的灿烂文化始终积淀着一种奋发向上、开拓进取的精神基因。这种精神基因体现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存、不断发展的生机和活力所在,也是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精神标识。”[9]在政治實践中,中国共产党明确将封建主义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同时严厉批判了作为其意识形态存在的封建文化特别是其中的糟粕部分。但是,党没有完全否定中华传统文化,而是对其中的积极有益部分进行了马克思主义改造。毛泽东曾指出:“中华民族不但以刻苦耐劳著称于世,同时又是酷爱自由、富于革命传统的民族。以汉族的历史为例,可以证明中国人民是不能忍受黑暗势力的统治的,他们每次都用革命的手段达到推翻和改造这种统治的目的。”[10]党将属于中华民族精神基因的自强不息精神融入自身革命精神之中,使其成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政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以自强不息为内核的先进政党文化的引领下,党不断加强自身建设,大大提升了政党能力。党的百年历史是一部斗争史,是不断克服各种危机进而实现自我完善与发展的历史。政治韧性与自强不息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政治韧性的文化基石实际上就是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在奋斗与抗争的过程中,党的政治韧性不断生成与发展,党的政治韧性与其政党能力成正比,政治韧性越强则政党能力也越强。可以说,正是发端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政治韧性引领了党的百年政治实践,创造了党的百年辉煌。
(四)历史层面:政治韧性是对世界各国政党兴衰史的历史反思
“历史是逻辑的基础,逻辑是历史的抽象与再现,逻辑与历史的统一既是辩证逻辑的基本原则,又是辩证思维的重要方法。”[11]党的政治韧性不仅根源于自身的内在属性与政治实践需要,还是对世界政党发展规律的一种历史经验总结。自现代政党产生至今,世界各国政党发展迅速,政党日益成为建构社会政治文明的核心力量。但是,世界各国政党间的发展并不平衡,部分政党较为重视自身建设,能够根据现实的变化及时调整自己的各项政策,政党能力与政治影响力逐渐增强。而一些政党却因为信仰缺失以及内部不团结等因素的影响,逐渐丧失了执政权力,甚至走向解体。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人们不断反思其中的缘由,得出的一项重要结论即是因为其政治适应性的缺乏。“适应性就是后天获得的组织性;概而言之,就是适应环境挑战的能力和存活能力。环境提出的挑战越多,年代越久,适应力也就越强。”[12]以苏联共产党为例,导致它最终亡党的关键原因就在于其长时间没有从革命党转向执政党、从执政党转向改革党,自身的政党能力不能适应现实发展的要求。而中国共产党则能够根据主要任务的变化及时进行自我更新,顺利实现了从革命党到执政党、再到改革党与服务型政党的转型。党的政党类型的成功转型是自我革命的结果,是其不断适应政治环境变化的产物。通过对比,可以看出以政治适应性为核心的政治韧性在政党建设中的独特作用。执政党只有不断适应环境变化,持续提升自身政治韧性,才能最终实现长期执政。
三、中国共产党百年政治韧性的生成路径
政治韧性会随着政治实践的变化而不断变化,故而需要持续巩固与保持。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根据革命、建设与改革等不同阶段自身政治定位与职能的变化,自觉发挥政治能动性以应对各种复杂问题与挑战,党的政治韧性得以不断增强与完善,这也是对党的百年建设经验的重要理论总结。考察党的百年政治韧性的生成路径,需要坚持系统观念,不仅要关注政治意志,还要分析以民主集中制为代表的政党制度以及自我革命等因素对政治韧性生成的作用机制。
(一)始终以坚毅的政治意志为政治韧性生成的精神支撑
意志作为一种重要的人类精神现象,对社会实践具有能动的调节与推动作用。马克思认为:“除了从事劳动的那些器官紧张之外,在整个劳动时间内还需要有持久的注意力,这种注意力只能从持续紧张的意志中产生。”[13]所谓政治意志指的是政治主体在政治实践中依据自己的目的去调动和支配自身力量,从而试图克服一定困难以达成预定目的的精神现象。政治意志是政治主体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推动政治实践发展的重要动力因素。同时,政治意志与政治韧性间有着密切的内在关联,政治意志是政治韧性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影响一定主体政治韧性强弱的重要变量。多数具有强大政治韧性的政党,都拥有坚强的政治意志,能够化被动为主动、化不利为有利。通常我们对于中国共产党政治韧性的认识多是共产党员及其行为中所展现出的钢铁般的意志,如方志敏、瞿秋白等革命烈士身上所体现的大无畏的奋斗与牺牲精神。
基于政治意志的关键作用,百年来党始终以坚毅的政治意志为政治韧性生成的精神支撑。但是,政治意志不会自发产生,需要通过理想信念教育等方式去激发,所以百年来党一直将理想信念教育作为思想建设的首要环节。毛泽东十分重视理想信念问题,注重“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武装党员干部,以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最高宗旨,以理想性与现实性的有机统一为实现路径”[14]。他结合当时有限的条件,创新性探索出了报刊、党校、整风运动以及自我修养等多种方式相结合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教育方式,极大提高了党员理想信念教育质量。改革开放后,邓小平面对世情国情的变化,继续强调理想信念教育的重要性,结合新情况提出要在内容上增加中国近现代史和四项基本原则教育,在方法上要因材施教,提高教育的针对性。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理想信念问题确定为党内政治生活的首要任务来抓。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将理想信念作为首要问题,提出“全体党员必须永远保持建党时中国共产党人的奋斗精神,把理想信念的坚定性体现在做好本职工作的过程中……永葆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15]。可以说,党的百年历史中不同时期的理想信念教育从多个维度建构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家园,锤炼了广大党员的政治意志,提升了党的思想韧性。
(二)始终以有效化解危机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关键内容
危机是政治韧性产生的前提和基础,无危机则无政治韧性。危机唤醒了一定主体的政治韧性,政治韧性本身就是主体应对危机的产物。“韧性是一种能力,即一种面对危机抵御和控制干扰,适应变化,恢复运作的能力,它使系统在危急时刻依然得以继续生存,并保持潜在的发展。”[16]纵观世界各国政党发展史,多数政党的命运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间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机与挑战。唯有善于化解诸种危机的政党,才能继续生存下来,进而实现自己的政党目标。反之,则可能会被现实所淘汰。由此观之,化解危机是政治韧性生成的关键要素,也是检验政党能力的重要尺度。中国共产党在百年政治实践中经受住了种种考验,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各种困难,最终创造了人类政党发展史上的奇迹。毛泽东曾指出:“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能办得好一些。”[17]百年来党成功的重要经验就在于能够不断有效化解危机并进而强化自身政治韧性。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有效化解危机的实践精髓主要表现为:一方面,以科学精神正确剖析危机。面对突发危机时,能够自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科学剖析和认识危机,这是党能够有效化解危机的重要前提。以毛泽东的经典著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诞生为例,20世纪30年代初党的生存环境十分艰苦,反动派一直试图扼杀年幼的党和中国革命。在这种危机环伺的情况下,党内部分人员产生了一种悲观主义倾向,对革命丧失了信心和勇气。为了统一全党思想,提振革命士气,毛泽东以唯物辩证法为指导,实事求是地科学分析了当时敌我力量对比情况,高瞻远瞩地指出革命力量的弱小是暂时的,未来在红色根据地发展基础上革命力量终将战胜敌对力量。这种科学分析大大增强了党的革命能动性,为后来党连续打破国民党的多次“围剿”,进而巩固壮大革命力量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另一方面,以高超的政治策略积极应对危机。党之所以能够有效化解危机,与其能够根据不同情况制定出恰当的策略有着直接的关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特殊国情下,长期敌我力量对比的弱势位置决定了党必须用高超的策略才能保存革命力量从而赢得革命的主动权。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毛泽东率先揭示了策略问题的重要性,提出了著名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这一论断,为党有效化解危机提供了坚实的战略原则指引。可以说,百年来党“善于发现和把握主要矛盾,在此基础上谋划并制定相应的战略和策略,既注重原则的坚定性,又把握了策略的灵活性,从而能够科学地配置和利用各种资源,极大地提高了化解危局和困境的效率”[18]。危机锤炼了党的政治韧性,有效化解危机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党的政治韧性的生成及增强过程,两者具有同步性。
(三)始终以自觉学习为政治韧性生成的战略路径
对于某一政治主体而言,其政治韧性不是恒定存在的,而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发生相应的波动。一定组织或个人只有通过持续的学习才能不断适应环境变化,从而达成组织目标。学习是人类社会进步发展的重要动力,中华文明的形成离不开中华民族内在的学习基因支撑。先秦思想家庄子曾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19],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人的学习观。西方先贤也同样重视学习,如苏格拉底提出了著名的“认识你自己”的哲学命题、柏拉图则主张以学习建构“理想国”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不仅通过勤奋学习,在批判吸收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创立了马克思主义,更是告诫后人要强化学习,不能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以自觉学习引领党的建设,努力建设学习型政党。通过革命、建设与改革各个阶段的创造性学习,获取了大量崭新知识,有效提升了党的政党能力特别是政治韧性。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持续自觉学习的要点包括:一方面,践行理论联系实际的优良学风。因为理论联系实际本质上拒斥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所以党总是力图将以马克思主义为代表的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以问题为出发点,将解决问题作为学习目的。习近平指出:“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理论的根本任务。今天我们所面临问题的复杂程度、解决问题的艰巨程度明显加大,给理论创新提出了全新要求。”[20]可以说,党一直着力将理论转化为政治实践的内在动力,而不是单纯地为了学习某种理论。另一方面,坚持创新引领。党在学习各种新知识的过程中,不是僵化地学习,而是根据不同部门、不同党员的实际情况采取相应的方法,通过创新学习内容、方式等以达到最好的学习效果。党“按照体现时代性、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的要求,坚持继承与创新相统一,营造宽松环境,尊重基层党组织和党员的首创精神,积极拓展学习的内容、途径、渠道,不断创新组织学习的思路、办法和机制”[21]。如在学习内容上,不仅要学马克思主义,还要学习科学技术、企业管理以及历史等;在学习方式上,实现了个人学习和集体学习相结合、集中学习和经常性学习相结合等;在学习载体上,有各级党校、干部学院以及多种学会等多样组织作支撑。可以说,创新性的学习理念有效提升了党的学习质量,使党不断朝着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迈进。此外,积极发挥领导干部的示范作用也是党的学习活動的重要特色。在历次学习活动中,党的高级领导干部总是率先垂范,撰写了大量理论著述,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出了重要的历史贡献。
(四)始终以民主集中制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制度保障
民主集中制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相结合,它将民主和集中各自的优势结合起来,实现了活力和秩序的统一。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一直将民主集中制作为自己的根本组织制度和领导制度。百年来民主集中制为党的政治韧性生成提供了坚实的制度保障,成为影响其政治韧性强弱的重要变量。从历史维度看,愈是党的民主集中制得到强化的情况下,党愈能够处理好各种复杂问题,从而取得重大胜利。从理论维度看,民主集中制和党的政治韧性建设之间有着内在的耦合性。民主集中制内蕴着独特的政治整合能力,使党能够不断强化政治韧性。“政治整合就是在政治领域里为了消解或缓和政治矛盾、政治分歧、政治冲突等政治负行为,使政治秩序得以稳定维系和有序发展而施行的政治实践。”[22]党的政治韧性生成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党不断化解各种危机,进而努力恢复原有秩序抑或推动自身进一步发展的活动,这本身也是一种政治整合过程。
中国共产党以民主集中制保障政治韧性生成的主要经验包括:一方面,正确认识民主和集中的关系。在党的历史上,由于没有协调好民主和集中的关系,出现过片面强调民主的分散主义以及过度追求集中的个人专断现象等,这给党的事业带来了重大损失。为此,党不断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逐步厘清了民主和集中的科学关系,即民主和集中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两者相辅相成。其中,民主是集中的前提和基础,无民主则无集中;集中是民主的要求和保障,没有党的集中统一领导,民主也无法存续。另一方面,积极推进民主集中制的具体化。制度具体化意味着制度设计的清晰化、明确化,它能够有效厘清制度的约束边界,是提升制度执行力和效能的关键。百年来党对民主集中制的制度设计随着政治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完善,从初期聚焦相对宏观的原则性规定到新时代全面注重细节的菜单式规定,可以说,党对民主集中制的规定更加程序化,可操作性进一步加强,这为各级党组织和党员贯彻落实民主集中制提供了坚实的依托。再者,以增强党中央的权威为实践内核。百年来党在总结民主集中制建设正反两方面经验教训基础上,逐步认识到权威的作用,认为民主集中制离不开权威,权威是民主集中制的保障。鉴于此,党从遵义会议开始将增强党中央的权威作为民主集中制建设的核心问题,并逐步形成了以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坚强领导核心,从而为党的百年辉煌积蓄了强大的政治势能。
(五)始终以自我革命为政治韧性生成的动力源泉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但注重从政治意志与民主集中制等方面强化党的政治韧性,还致力于以自我革命统领党的政治韧性生成全过程。自我革命是党的重要政治品格,它属于党的自我治理范畴,是党通过各种方式有效解决自身存在的诸种问题,以实现自我净化、自我更新与自我发展的活动。长期以来党遇到过各种复杂危机与挑战,曾一度威胁着党的生存。但是,党始终没有被其束缚住,而是以强大的政治勇气直面问题,分析其产生的原因并通过各种方式不断调整自己的政治行为,最终实现了自主纠偏与自我革命。“勇于并善于进行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保持韧性的一个重要原因,其价值在于:能靠自身的免疫力清除侵入肌体的病毒,能拿起手术刀刮骨疗毒、祛病疗伤,从而保持肌体的纯洁和先进。”[23]自我革命是党的政治韧性的重要生成动力,党的自我革命的过程本身也是党的政治韧性的形塑过程,政治韧性是党的自我革命的产物。
党以自我革命统领政治韧性生成的主要内容有:一方面,以问题导向推进党的自我净化。“一个政党对自己的错误所抱的态度,是衡量这个党是否郑重,是否真正履行它对本阶级和劳动群众所负义务的一个最重要最可靠的尺度。”[24]积极正视问题并自觉修正错误是党的自我革命的首要内容,也是中国共产党政治成熟的重要标志。百年来党通过各种方式持续推进自我革命,“坚决清除一切损害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因素,清除一切侵蚀党的健康肌体的病毒,确保党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25]。以党的集中教育活动为例,延安整风运动针对的是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问题,而新时代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则聚焦“四风”问题。另一方面,以完备的党内监督体系为自我革命提供制度支撑。党在成立初期就十分重视党内监督问题,之后根据现实需要从各方面不断完善党内监督体系。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内监督体系建设不断得到强化,除了集中完善相关党内法规文件之外,党中央还专门出台了《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系统规定了党内监督的具体问题。新时代党内监督体系的核心特点在于实现了党内监督和人民监督的有效衔接和配合,从根本上为党的自我革命提供了有力的制度支撑。此外,党还致力于统筹好自我革命中的若干关系,力争实现强化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和解决党内问题相统一、坚持守正和创新相统一、坚持严管和厚爱相统一、坚持组织推动和个人主动相统一,这充分彰显了党的自我革命的系统性。总体来看,这种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精神引领着党的各项建设,有效增强了党的政治免疫力和政治韧性。
结语
从韧性维度理解政治,标志着人类政治认识范式的转变,即从指向确定性的“效率”走向聚焦不确定性的“韧性”。这种转变是人们自觉应对风险社会的表现,是建设现代社会政治文明的内在要求。具体到政党政治层面,政党发展是多重因素协同作用的过程,其中政治韧性是影响政党发展的关键变量。政治韧性较强的政党往往能够有效化解危机,进而推动自身顺利发展并能保持较强的生命力;反之,则会逐渐走向政治衰败。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发展史是一部党的政治韧性生成史,拥有强大的政治韧性能力是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重要标志,也是党百年来不断战胜各种困难,进而实现“中国之治”的逻辑密码。以政治韧性引领党的建设,是百年来党自身发展规律的集中展现。但是,历史和逻辑也表明政治韧性不是恒定的,需要持续维护与更新。展望未来,走过百年历程的中国共产党已经站在一个新的历史起点上。未来,党应该继续以自我革命精神努力推动党的政党治理现代化,進而实现自我净化、自我完善与自我发展。唯此,党的政治韧性方能历久弥新,从而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人类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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