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张应
许多城市都有东坡的影子。曾去眉山,那是东坡故乡。眉山城里东坡影子无处不在,那座城市好像因东坡而存在。后来到杭州和扬州,竟也惊喜地邂逅东坡若隐若现的背影。
这回去常州,在很大程度上仍是因为东坡。常州是东坡一生中最向往的地方,也是他驾鹤西去之地。可想而知,常州城里东坡影子定然存在。
先是到了常州延陵西路历史文化街区,那里立有一座牌坊,坊额题铭“前后北岸”。在古建筑院落间,走在狭小的巷弄里,东坡气息扑面而来。一家院落大厅里,布置似旧式课堂,摆放几排并不规则的厚木桌凳。色泽暗淡的桌凳,表面光滑有包浆,似乎残存着儿童体温。工作人员介绍,这是东坡国学院,给孩子们讲授传统文化的地方,好像觉得说得不够完整,又补一句,东坡当年曾在此开过私塾。出门朝西走不远,果见一块白色大理石立碑上镌刻四个大字“东坡书院”。原来,此处是东坡书院旧址。
由东坡书院石碑往西百余米,到东坡纪念馆。进门见一尊东坡卧像,基座上刻有“毗陵我里”。毗陵是常州古名,陆游《老学庵笔记》载:“今人谓贝州为甘州,吉州为庐陵,常州为毗陵。”“毗陵我里”源自东坡语“今且速归毗陵,聊自憩,此我里”,可见东坡早将常州视为第二故乡。
进到院中,两个场景过目不忘。一是东坡纪念馆核心部分眷君堂,堂里有一坐二立三人塑像。坐者是东坡,他手持书卷,微微侧着面,似在倾听。立者在东坡两边,左边那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提着茶壶,显然他在服侍东坡。右边那位光着脑袋,双手合十,口中若有词,当是一位僧人。二位都是东坡在常州的朋友,此刻东坡正与他俩谈诗论禅呢。按说常州与东坡并无直接关联,不是他出生地,也非他为官之地,东坡没理由视常州为“我里”。可东坡偏偏钟情于常州,曾两次向朝廷申请落户常州。被贬海南儋州后遇赦北返,东坡不是归心似箭直抵京城候任高位,而是绕道到常州。常州朋友孙氏人家借一幢如今坐落在东坡纪念馆地面上的小院,供东坡居住,东坡非常喜欢,在院里种紫藤、海棠,营造美好的居住环境。可惜天不遂人愿,东坡如愿以偿的日子并不长久,在小院里仅生活四十八天便撒手人寰。后来人为纪念坡仙,将这所孙氏小院叫作藤花旧馆。
另一让人难忘的场景,是藤花旧馆院子里一口古老的水井,名叫东坡井。八角形井口,由灰白色花岗石做成。井不深,俯身可见清幽幽的水面。据说,这是东坡纪念馆里东坡当年用过的唯一物件。常州人非常看重这口井,一次次维修,一代代保存下来。在常州人心目中,这口井蕴藏了东坡盖世才气,它是令人骄傲的毗陵文眼。
出藤花旧馆,沿延陵西路东行约一公里,到东坡公园。这是名副其实东坡的公园,园中景点无不与东坡有关。公园位于古运河东去咽喉要地,整个园区由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和古运河中一个半月岛组成。主要景点有舣舟亭、东坡铜像、大江东去亭、野宿亭等,核心景点是舣舟亭。相传,东坡当年曾十一次到常州,多是路过,仅两次弃舟上岸,停船之地便在如今东坡公园运河北岸。有据可查的一次泊舟是宋神宗熙宁六年,东坡在杭州通判任内运司,差往镇江,路过常州在此泊舟野宿。为此东坡写《除夕夜宿常州城外》,诗中有句:“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后人遂建亭于此,名舣舟亭,以示纪念。
如今所见舣舟亭,四角双檐飞甍九脊,建于公园最高处,饰有精美砖雕和木雕,亭顶有二龙戏珠、苍松仙鹤、神龙游鱼等图案。亭柱上对联曰:“二月江南好风景,故人此日共清明。”“舣舟亭畔喜迎东坡居士,洗砚池边笑驻西蜀故人。”舣舟亭边,有一方长约一米宽深半米的水池,以青石凿成,苏东坡晚年曾在此洗涤笔砚。水池原在东坡故居藤花旧馆内,后乾隆皇帝两次到访,為讨皇帝欢心,才移至舣舟亭旁。
从东坡公园出来,心中有个念头挥之不去:仙逝千年的东坡并未走远,他的影子还在常州城里,在常州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