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胤谦
庸斋深阒,可以处吾不材之身,据梧而坐,曲肱而眠,无不适者。独其为境隘,不足以游吾目而骋吾足。间用郁邑,则召呼从者走数十武①,临高城之上天王台一带,矫首而南望。远山岚气,使环邑之胜,落吾襟抱间。或月明雪霁,秋涛涨发,遵睥睨而东,跻聚奎楼,抵于开福寺前,缓步以归,亦一快也。顾年衰膂②力弗强,数往则嫌疲惫而多事。
偶携儿子登斋之后楼视廪,启北窗,面北山,丹崖苍壁,草树蒙茸,罗列于其下,远风忽至,居然在野。儿进曰:“胡弗日涉于斯?”吾首肯之。儿退后,因命撤廪,障壁为梯,設几席焉。每晨起,杖而上,听黄鸟数声,始还就斋中。午饭后,再上眺观云物,或受凉风,以散熇烝③,信足乐也。
乃反观儿子笑曰:“道在迩而求诸远,非吾向者之谓与?盖圣贤之道,近在于人心者,何以异乎是?故学者之于道,方其未得,虽竭聪明穷昏旦而求之,卒未能益焉。及其来会于吾前也,不越跬步而遇之,是以谓之庸。夫庸者,道之所寓,而中者其体,时者其用。是故子莫执中,违乎时之守也。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应乎中之理也。有孔子之时,而后尧舜相传之中,常存乎于今日。昔陶渊明卧于北窗,清风时至,自谓羲皇上人。以羲皇之去渊明数千岁远矣,而渊明拟之,不啻其近焉。然则渊明之去今,虽又千余岁,今之风犹古之风也,谓独辽邈而莫之亲耶?其孰能信之?”儿不能会,吾复大笑,遂命书之,以羲风名吾楼。
(选自《归庸斋集》,有删改)
注释
①武:古代以六尺为步,半步为武。
②膂:脊柱。
③熇烝:热气升腾,引申为酷热。
解读
在文章开头两段,作者先写身处庸斋的安适,接着指出不能“游目骋足”的遗憾,引出下文写登天王台、聚奎楼看到美景而感到快乐;接着写因年老体衰不能经常远足而感到遗憾,引出下文写登庸斋后楼赏到美景而感到兴奋。两段之间,作者的心情发生四次转变,为下文“道在迩”不必“求诸远”的道理张本。第三段写陶渊明在日常生活中体悟相传数千年的“道”。作者一方面以此阐明上文“道在迩”不必“求诸远”、“圣贤之道,近在于人心”等观点;另一方面以此作比,暗示作者也能如陶渊明一样在寻常生活中体悟出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