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文化背景下以动物为主视角的动画作品《小马王》和《同居人是猫》之比较研究

梁 欣 刘 洵

一、绪论

(一)研究背景

现如今，美国和日本仍是当今世界动画产业发展的行业巨头，多年来两国诞生了数以万计的优秀动画作品，享誉全球。由于庞大的低龄受众群体，在各大类型的动画作品当中，以动物作为主角的作品数量尤为丰富，美国有《疯狂动物城》《狮子王》《猫和老鼠》等，日本有《动物狂想曲》《白熊咖啡厅》《森林大帝》等。然而，以动物作为主视角来描述人类故事的动画作品与以上类型的作品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以动物群体作为主角的作品，本质上依旧是将人类给“拟动物化”了，讲述的依旧是人类社会的故事。如美国迪士尼的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其构建了一个庞大而完整的社会体系。在这样一个动物世界中，不同品种的动物凭借着各自不同的习性特点，在这个社会上承担着不同的社会分工——勤劳温顺的兔子负责农耕，威猛强大的虎豹牛象负责治安，体态优美的羚羊成为了大明星，狡猾的黄鼠狼则是小偷。所有形形色色动物，抛开了人们正常认知的生态系统食物链规则，就跟现实世界中形形色色的人一样，在一个和谐的社会中共生。类似这样的世界观设定，本质依旧是用“人”的思维，看“人”的世间百态，做“人”做的事。

而以某一个动物作为主视角甚至第一视角，去观察和讲述人类的故事所表达出来的艺术效果则完全不同。如日本的连载动画《甜甜私房猫》，是借用一只小猫的眼睛去观察人——人与人的情感、人与动物的情感。动物的思维不似人类复杂，所以它们观察到的事物总是单纯的、直观的、客观的。有时同样一件事，在动物的眼里代表的含义，与人类眼里的含义又是大相径庭的。于是此类动画在故事表达上则显得更细腻而有趣，令观众可以尝试用人以外的角度去观察人间百态，令人回味无穷。

(二)研究目的和意义

不论是美国还是日本，都有不少以动物为主视角的动画作品，然而由于两国存在着历史、民族、文化和信仰等各方面的差异，使得两国动画作品在选材倾向、叙事风格、视听艺术风格等方面都存在着明显的不同。所以，本文研究的目的和意义就是根据以上不同的分析，从而对东西方国家的文化艺术作品，不论是技术手段还是人文情怀，都能产生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

二、影片概述

(一)《小马王》——北美西部草原上自由的精灵

《小马王》是由美国著名的“梦工厂工作室”于2002年制作完成的动画电影。影片上映第一周票房就超过了2000万美元,并最终创下全球票房过亿的佳绩,同时还赢得了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片提名以及当年的金球奖最佳电影歌曲、音乐提名,可谓是票房、口碑双丰收。

影片描述的是广袤的美国西部地区，野马史比瑞特(Spirit)和他的族群过着平静的生活。然而，当史比瑞特第一次见到人类时，他就要被抓去驯化。在营地中他遇到了同样被俘的善良的印第安男孩儿克里克，他将史比瑞特从训练营里救了出来，并带他回到了自己部落。在克里克的部落，史比瑞特遇到了母马小雨，并深深爱上了她。随后，克里克的部落遭到了美国骑兵的袭击。史比瑞特和小雨为救克里克，慌乱之下小雨中了一枪，而救下小雨的史比瑞特也再次被抓走。安顿好受伤的小雨后，克里克为救史比瑞特而踏上了征途。最终，一人一马患难与共，在相互扶持和帮助下，摆脱了白人军官的追杀。重返自由的史比瑞特，最终带着康复的小雨，回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故乡。

不难看出，《小马王》抛开卓越的动画技术不谈，在故事类型上却是一部西部片。影片通过一匹马的视角去观察人类、去反抗压迫，俨然形成了一个带有童话色彩的印第安人形象代表，透过影片故事的叙述，对美国西部开发的历史做出了批判和反思。

(二)《同居人是猫》——当代城市青年人孤独时心灵的慰藉

《同居人是猫》中文直译名《同居人时而在腿上，时而跑到脑袋上》，改编自皆月、二家明日创作的同名漫画作品，由日本ZERO-G动画公司制作成12集的电视动画，于2019年1月9日—3月27日期间在多个平台播出。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有严重社交恐惧症的年轻小说家朏素晴，由于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当他的亲友们都在担心以他的性格该如何独自生活下去的时候，一只流浪的小猫闯入了他的生活。动画片整整12集的剧情便围绕着主人公朏素晴和猫咪小阳每天的日常生活展开了，整体而言，这是一个平凡而温馨的双向治愈的故事。失去至亲、又陷入创作瓶颈的小说家，从小猫身上获得了陪伴和写作的灵感；与弟妹失散、四处流浪的小猫，也得到了温暖的住所和一日三餐。在每日笨拙的相处中，他们彼此麻烦、也彼此温暖。最终，不善社交的年轻人逐渐打开了封闭的内心，理解了昔日父母对自己的爱，尝试着接受他人的善意，并也尝试着对他人去付出善意；警觉的小猫也懂得了信赖，从仅对自我温饱的关注和对食物的热衷，逐渐萌生了对主人和朋友们的关爱。

故事所有的情节没有大起大落，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在细节之中最展现人物关系的转变。主人公朏素晴与小阳之间，从应付麻烦式的被动相处变成了彼此挂心的主动付出，关心与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成为彼此的家人。

三、影片主视角动物的选择倾向

(一)野马：对自由的追求，对压迫的反抗

长久以来，马儿都陪伴着人类的历史发展。在西方文化中有着特殊地位的《圣经》中曾记载着马的特点：迅捷的速度、强大的力量、坚硬的马蹄、野马难以驯服的野性。因而我们也能看出，在西方文化中，马儿的形象一直也是代表着强大、自由、不屈和顽强的精神。

诞生于美国的动画《小马王》以一匹通体明黄色、四足为黑的北美西部草原野马的视角展开，围绕他的成长和经历而建立的故事。故事中他从出生到茁壮成长为族群的头领，形成了一个勇敢、不羁、强大和自由的鲜活形象。而由于故事是建立在美国西进运动背景之下，所以当小马史比瑞特第一次遇见走进野外的白人士兵时，就被强行抓去驯化。而影片在描述史比瑞特从被抓捕到经历驯化，再到不屈不挠地奋起反抗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借用马儿的眼睛和思想，来展现北美印第安原住民对家乡领土的守护精神和对白人侵略者的反抗。

我们可以看到，本片不但改写了早期西部片中印第安人野蛮恐怖的形象，还对白人在西进运动时期对北美西部原住民的压迫和资源掠夺的行为进行了批判，从原始主义角度反思西进运动对原始生态和原始文明的破坏。

(二)家猫：对亲友的珍惜，对美好的向往

日本“猫文化”包含着日本人民从与猫的共同生活经验中衍生出的丰富多彩的独特思想，凝聚着人类的智慧[1]。时至今日，日本人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养猫历史。在漫长的岁月里，日本民族细致的观察力和强大的想象力对“猫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漫画从业者们大多是通宵工作的“家里蹲”，是一群对户外活动和社交不感兴趣的人。所以他们大多会选择同样不爱出门的家猫作为宠物一起生活。日本人根据与猫共同生活的经历，将自己独特的情感载入文学艺术作品中，创造了相当丰富多彩的“猫文化”。因此，关于猫的动漫作品越来越多，《同居人是猫》便是其中的一部。

与《小马王》以马儿史比瑞特为单一视角描述故事的表达方式不同的是，《同居人是猫》每集采用的是人与猫的双视角进行描述。即同样一件事，每集会用一半的时长来展现主人朏素晴的视角，而另一半的时长则用来展现猫咪小阳的视角，由此表达两者在看待同一事物时完全不同的心理感受。如第一集中，素晴发现小阳莫名其妙地在房间门口撒了一些猫粮，他自然地认为是猫咪在捣乱，随手便将地上的猫粮扔进了垃圾桶，而这个动作却惹来了小阳愤怒而着急的扒垃圾桶行为。而在切换了猫咪视角后，我们却发现小阳在门口放猫粮，是因为看着主人在工作台前一动不动一整天没吃饭，出于关心和作为家中老大那“照顾弱小”的心理，从而做出的食物分享行为。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中，同一个行为展现了不同的理解与解读，表达与误解的错位让故事产生了张力，使得用单一视角而显得单薄的故事变得丰富有趣起来。

不同于《小马王》反映和批判了一段历史的主体思想，《同居人是猫》则是通过人与猫每日平淡又有趣的生活，描绘了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和羁绊。故事描述的每一件小事似乎都与你我息息相关，最能引发观众情感上的共鸣。

四、影片的视听艺术

(一)《小马王》音画蒙太奇的视听盛宴

1.视觉艺术。蒙太奇(法语：Montage)是音译的外来语，原为建筑学术语，意为构成、装配，电影发明后又在法语中引申为“剪辑”。 蒙太奇作为一个重要的电影理论，可谓百家争鸣。美国著名电影理论家路易斯·贾内梯在其编著的《认识电影》中指出，蒙太奇论者的共识是:镜头的组合是电影艺术感染力之源,两个镜头的并列形成新特质,产生新含义[2]。由此可见，蒙太奇可谓视听语言的基本结构手段与技巧的总称,通常用来表现某种意象不连贯但形象化的表述方式。

在《小马王》这部影片中运用了多种蒙太奇表现手法，其中，重复蒙太奇和心理蒙太奇的在本片的运用尤为精彩：影片首尾部分，雄鹰的多次出现，见证了马王史比瑞特的成长和历尽千辛后返乡的喜悦；而当雄鹰在异乡出现时，则激起了史比瑞特对故土的思念，可见雄鹰的形象在本片中也饱含着自由奔放、无拘无束的象征意义。当史比瑞特被囚于列车，被押去修建铁路的旅途中，车外纷飞的白色雪花不断幻现出昔日在辽阔草地上群马纵横驰骋的场景，深刻地体现了此时史比瑞特对家乡和亲人无尽的思念，和对自由的渴望。

与此同时，《小马王》也是一部成功结合了2D与3D技术的动画片[3]，而它的镜头在三维场景和二维场景互相来回切换的过程中，我们几乎感受不到视觉的差异。如影片中后段，印第安少年克里克与马王史比瑞特在躲避白人军官追杀的途中，经过一片此起彼伏的山谷。当我们仔细观察可看出，山谷场景的制作，是经过三维建模后，渲染成二维效果而成的，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在搭建好三维场景之后，虚拟摄像机便可以更自如的在其中进行跟镜头拍摄，以达到更加自然和流畅的效果。而在此基础上，将场景进行二维渲染，又可以跟影片整体的艺术风格相互融合。

2.音乐表现。《小马王》作为一部以美国西部开发为故事背景的动画作品，整部影片的音乐多以气势恢宏的曲风为主。音乐的制作上，动用了金牌音乐制作人汉斯·基墨和著名歌手布莱恩·亚当斯，制作出了如HereIAm、IWillAlwaysReturn、YouCan'tTakeMe这些优秀动听的歌曲，使得这部影片的音乐充满了惊喜。在影片开头的部分，一个长镜头跟随着一只雄鹰，在广袤无垠的西部平原上翱翔，此时的背景交响乐则将气氛营造得相得益彰。影片中的所有歌曲，几乎都是用来表达小马王史比瑞特的内心想法的。在史比瑞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返回故土与家人重聚时，歌声响起：“啊，就是你，是我总是，总是要回去的地方”完全就是一个点睛之笔。音乐与画面互相表现，画面为音乐的情绪表现提供依托，音乐为画面提供情绪的渲染，二者相互结合，完成了故事的叙述与情感的抒发[4]。

(二)《同居人是猫》连载动画追求言简意赅

1.视觉艺术。在日本，动画产业已经发展成产业化大规模生产的方式。在制作一些周期性连载的电视动画时，常常也会根据观众的反响来调整下一集的内容，这就促使了许多动画制作团队常常需要在短短几天至一周的时间内完成一集动画的制作。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生产出来的连载动画作品——尤其是二维逐帧动画——既要在规定时效内完成制作，又要保证故事的连贯和视听效果的质量，所以在制作手段上则需要进行适当的“断舍离”：减少关键帧之间的加动画，在省去不少工作量的同时确保角色动作的连贯；人物的着色手法上，主要使用“赛璐璐”的上色方式，即只保留固有色和少量明暗色，这样在给角色加动作的时候就省去了不少时间，也方便了整个动画制作团队对指定颜色的数据保存。如此的制作方式也造就了如今日本动画片区别于其他国家的、特有的艺术风格。本文例举的《同居人是猫》也就是正是使用了这样的技术手法来制作。

2.音乐表现。作为一个描述日常生活的、整体风格偏轻快、温馨、治愈的电视动画，《同居人是猫》不论是主题曲、片尾曲还是影片中的纯音乐插曲，都是以欢快、温暖的曲风为主。主题曲《アンノウンワールド (未知的世界)》节奏轻快活泼，能够很快地带动观众的情绪和好奇心，主题曲MV的动画在初步展示登场角色的同时，在画面动态节奏上又与音乐的节奏紧密结合，迅速的将整个动画的主体风格传达了出来。而片尾曲《君のとなり わたしの场所(你的身旁属于我)》则是由音色甜美的歌手南条爱乃演唱，曲风温柔可爱。“听我说，没精神的话就吃饱饭”“我会保护你的，你的膝盖上暖暖的，像太阳一样”“今天我想把我特别喜欢的事情，告诉你”歌词的内容描述的是动画中猫咪小阳的心声，又像是家人之间最朴实平淡的倾诉和嘱托，由此传递出来的是小阳对主人朏素晴单纯而又深刻的感情。

五、结语

综上所述，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美、日两国在制作同样是以动物为主视角的动画作品时，从主题风格的确定、动物种类的选择，到视听艺术的展现，都有着不一样的表达。若是算上所有动物性题材的动画片，可以看出，美国的动画侧重于用“大故事”来映射和批判一些历史事件或是某些社会现象，如《小马王》《疯狂动物城》等；日本的动画则侧重于通过“小故事”来描绘人与人之间细腻的情感羁绊，如《同居人是猫》《白熊咖啡厅》等。而无论是哪个国家、哪种风格的作品，只要用了动物作为主视角去诠释主题思想，那么带给观众的感官和观影思路都是别具一格、生动有趣的。